拍案惊奇-第8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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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教他。去了两年,方得归家。惜惜知道了,因是两年前不曾答得幼谦的信,
密遣蜚英持一小箧子来赠他。幼谦收了,开箧来看,中有金钱十枚,相思子⑤
一粒。幼谦晓得是惜惜藏着哑谜:钱取团圆之象,相思子自不必说。心下大
喜,对蜚英道:“多谢小娘子好情记念,何处再会得一会便好!”蜚英道:
“姐姐又不出来,官人又进去不得,如何得会?只好传消递息罢了。”幼谦
复作诗一首,与蜚英拿去做回柬。诗云:
一朝不见似三秋,真个三秋愁不愁?
② 白屋——用白茅草盖的简陋房屋,穷人所居,后来便代称贫困人家。
① 词两首——按所引词《一剪梅》,当是一首。
② 开年——吴方言,即明年。
③ 越州——辖境相当现在浙江省浦阳江、曹娥江流域,治所在会稽 (今绍兴市)。
④ 记室——掌管文书档案的职员,相当现在所说的“秘书”。
⑤ 相思子——又名“红豆”,扁圆,色殷红。王维《相思子》诗:“红豆生南国,秋来发几枝?愿君多采
撷,此物最相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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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钱难买尊前笑,一粒相思死不休!
蜚英去后,幼谦将金钱系在着肉的汗衫带子上,想着惜惜时节,便解下
来跌卦问卜,又当耍子。被他妈妈看见了,问幼谦道:“何处来此金钱?自
幼不曾见你有的。”幼谦回母亲道:“娘面前不敢隐情,实是与孩儿同学堂
读书的罗氏女近日所送。”张妈妈心中已解其意,想道:“儿子年已弱冠,
正是成婚之期。他与罗氏女幼年同学堂,至今寄着物件往来,必是他两情相
爱。况且罗氏女在我家中,看他德容俱备。何不央人去求他为子妇,可不两
全其美?”隔壁有个卖花杨老妈,久惯做媒,在张罗两家多走动。张妈妈就
接他到家来,把此事对他说道:“家里贫寒,本不敢攀他富室。但罗氏小娘
子自幼在我家,与小官人同窗。况且是同日生的,或者为有这些缘分,不弃
嫌肯成就,也不见得。”杨老妈道:“孺人怎如此说?宅上虽然清淡些,到
①
底是官宦人家。罗宅眼下富盛,却是个暴发 。两边扯来相对,还亏着孺人宅
上些哩。待老媳妇去说就是。”张妈妈道:“有烦妈妈委曲则个。”幼谦又
私下叮嘱杨老妈许多说话,教他见惜惜小娘子时,千万致意。杨老妈多领诺
去了,一径到罗家来。
②
罗仁卿同妈妈问其来意,杨老妈道:“特来与小娘子作伐。”仁卿道:
“是那一家?”杨老妈道:“说起来连小娘子吉帖都不消求。那小官人就是
同年月日的。”仁卿道:“这等说起来,就是张忠父家了?”杨老妈道:“正
是。且是好个小官人!”仁卿道:“他世代儒家,门第也好。只是家道艰难,
靠着终年出去处馆过日,有甚么大长进处?”杨老妈道:“小官人聪俊非凡,
必有好日。”仁卿道:“而今时势,人家只论见前,后来的事那个包得!小
官人看来是好的,但功名须有命,知道怎么?若他要来求我家女儿,除非会
及第做官,便与他了。”杨老妈道:“依老媳妇看起来,只怕这个小官人这
日子也有。”仁卿道:“果有这日子,我家决不失信。”罗妈妈也是一般说
话。杨老妈道:“这等,老媳妇且把这话回覆张老孺人,教他小官人用心读
书,巴出身则个。”罗妈妈道:“正是,正是。”杨老妈道:“老媳妇也到
小娘子房里去走走。”罗妈妈道:“正好在小女房里坐坐,吃茶去。”杨老
妈原在他家走熟的,不消引路,一直到惜惜房里来。惜惜请杨老妈坐了,叫
蜚英看茶,就问道:“妈妈何来?”杨老妈道:“专为隔壁张家小官人求小
娘子亲事而来。小官人多多拜上小娘子,说道: ‘自小同窗,多时不见,无
刻不想。’今特教老身来到老员外、老安人处做媒,要小娘子怎生从中自做
个主,是必要成。”惜惜道:“这个事须凭爹妈做主,我女儿家怎开得口?
不知方才爹妈说话何如?”杨老妈道:“方才老员外与安人的意思,嫌张家
家事澹泊些。说道 ‘除非张小官人中了科名才许他。’”惜惜道:“张家哥
哥这个日子倒有。只怕爹妈性急,等不得,失了他信。既有此话,有烦妈妈
①
上覆他,叫他早自挣挫 ,我自一心一意守他这日罢了。”惜惜要杨老妈替他
传语,密地取两个金指环送他,道:“此后有甚说话,妈妈悄悄替他传与我
知道,当有厚谢。不要在爹妈面前说了。”——看官,你道这些老妈家是马
泊六的领袖,有甚么解不出的意思?晓得两边说话多有情,就做不成媒,还
好私下牵合他两个,赚主大钱。又且见了两个金指环,一面堆下笑来道:“小
① 暴发——即暴发户,骤然富有起来的人家。
② 作伐——说亲。
① 挣挫——即“挣扎”,勉力争取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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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子凡有所托,只在老身身上,不误你事。”
出了罗家门,再到张家来回覆,把这些说话一一与张妈妈说了。张幼谦
听得,便冷笑道:“登科及第是男子汉分内事,何足为难!这老婆稳取是我
的了。”杨老妈道:“他家小娘子也说道,官人毕竟有这日,只怕爹娘等不
得,或有变卦。他心里只守着你,教你自要奋发。”张妈妈对儿子道:“这
是好说话,不可负了他!”杨老妈又私下对幼谦道:“罗家小娘子好生有情
于官人。临动身,又分付老身道:下次有说话,悄地替他传传。送我两个金
指环。这个小娘子,实是贤慧。”幼谦道:“他日有话相烦,是必不要推辞
则个!”杨老妈道:“当得,当得。”当下别了去。
明年,张忠父在越州打发人归家,说要同越州太守到京候差,恐怕幼谦
在家失学,接了同去。幼谦只得又去了,不题。
却说罗仁卿主意,嫌张家贫穷,原不要许他的。这句做官方许的说话,
是句没头脑的话。做官是期不得的,女儿年纪一年大似一年,万一如姜太公
八十岁才遇文王,那女儿不等做老婆婆了?又见张家只是远出,料不成事。
他那里管女儿心上的事?其时同里有个巨富之家,姓辛,儿子也是十八岁了。
闻得罗家女子才色双全,央媒求聘。罗仁卿见他家富盛,心里喜欢。又且张
家只来口说得一番,不曾受他一丝,不为失约,那里还把来放在心上?一口
许下了辛家,择日行聘。惜惜闻知这消息,只叫得苦。又不好对爹娘说得出
①
心事,暗暗纳闷 。私下对蜚英这丫头道:“我与张官人同日同窗,谁不说是
天生一对?我两个自小情如姊妹,谊等夫妻。今日却叫我嫁着别个,这怎使
得?不如早寻个死路,倒得干净!只是不曾会得张官人一面,放心不下。”
蜚英道:“前日张官人也问我要会姐姐,我说没个计较,只得罢了。而今张
官人不在家;就是在时,也不便相会。”惜惜道:“我到想上一计,可以相
会。只等他来了便好。你可时常到外边去打听打听。”蜚英谨记在心。
且说张幼谦京中回来得,又是一年。闻得罗惜惜已受了辛家之聘,不见
惜惜有甚么推托不肯的事,幼谦大恨道:“他父母是怪不得,难道惜惜就如
此顺从,并无说话?”一气一个死,提起笔来,做词一首,词名《长相思》
云:
天有神,地有神,海誓山盟字字真。如今墨尚新。
过一春,又一春,不解金钱变作银。如何忘却人?
写毕了,放在袖中,急急走到杨老妈家里来。杨老妈接进了,问道:“官人
有何事见过?”幼谦道:“妈妈晓得罗家小娘子已许了人家么?”杨老妈道:
“也见说,却不是我做媒的。好个小娘子,好生注意官人,可惜错过了。”
幼谦道:“我不怪他父母,到怪那小娘子,如何凭父母许别人不则一声?”
杨老妈道:“叫他女孩儿家怎好说得?他必定有个主意,不要错怪了人!”
幼谦道:“为此要妈妈去通他一声,我有首小词,问他口气的。烦妈妈与我
①
带一带去。”袖中摸出词来,并越州太守所送赆礼一两,转送与杨老妈做脚
步钱。杨老妈见了银子,如苍蝇见血,有甚事不肯做?欣然领命去了。
把卖花为由,竟到罗家,走进惜惜房中来。惜惜接着,问道:“一向不
见妈妈来走走。”杨老妈道:“一向无事,不敢上门。今张官人回来了,有
话转达,故此走来。”惜惜见说幼谦回了,道:“我正叫蜚英打听,不知他
① 纳闷——这里是“发闷”的意思。
① 赆 (j ìn 尽)礼——送行的礼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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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回来!”杨老妈道:“他见说小娘子许了辛家,好生不快活。有封书,托
我送来小娘子看。”袖中摸出书来,递与惜惜。惜惜叹口气接了,拆开,从
头至尾一看,却是一首词。落下泪来道:“他错怪了我也。”杨老妈道:“老
身不识字,书上不知怎地说?”惜惜道:“他道我忘了他。岂知受聘,多是
我爹妈的意思,怎由得我来?”杨老妈道:“小娘子,你而今怎么发付他?”
惜惜道:“妈妈,你肯替张郎递信,必定受张郎之托。我有句真心话,对你
说不妨么?”老妈道:“去年受了小娘子尊赐,至今丝毫不曾出得力,又且
张官人相托。随你分付,水里水里去,火里火里去,尽着老性命做得的,只
管做去。决不敢泄漏半句话的!”惜惜道:“多感妈妈盛心。先要你去对张
郎说明白我的心事。我只为未曾面会得张郎,所以含忍至今。若得张郎当面
一会,我就情愿同张郎死在一处,决不嫁与别人,偷生在世间的。”老妈道:
“你心事我好替你去说得,只是要会他却不能勾。你家院宇深密,张官人又
不会飞,我衣袖里又袋他不下,如何弄得他来相会?”惜惜道:“我有一计,
尽可使张郎来得,只求妈妈周全,十分稳便。”老妈道:“老身方才说过了,
但凭使唤。只要早定妙计,老身无不尽心。”惜惜道:“奴家卧房在这阁儿
①
上,是我家中落末 一层,与前面隔绝。阁下有一门,通后边一个小圃。圃周
围有短墙,墙外便是荒地,通着外边的了。墙内有四五株大山茶花树,可以
上得墙去的。烦妈妈相约张郎在墙外等。到夜来,我教丫头打从树枝上登墙,
将个竹梯挂在墙外来。张郎从梯上上墙,也从山茶树上下地,可以径到我房
中阁上了。妈妈可怜我两人情重如山,替奴家备细传与张郎则个。”走到房
里,摸出一锭银子来,约有四五两重,望杨老妈袖中就塞,道:“与妈妈将
就买些点心吃。”杨老妈假意道:“未有功劳,怎么当这样重赏?只一件,
若是不受,又恐怕小娘子反要疑心我未是一路,只得斗胆收了。”谢别了惜
惜出来,一五一十,走来对张幼谦说了。
幼谦得了这个消息,巴不得立时间天黑将下来。张、罗两家相去原不甚
远,幼谦日间先去把墙外路数看看,望进墙去,果然四五枝山茶花树透出墙
外来。幼谦认定了,晚上只在这墙边等候。等了多时,并不见墙里有些些声
①
响,不要说甚么竹梯不竹梯。等到后半夜,街鼓将动,方才闷闷回来了。到
第二晚、第三晚,又复如此。白白守了三个深夜,并无动静。想道:“难道
耍我不成?还是相约里头有甚么说话参差了?不然,或是女孩儿家贪睡忘记
了,不知我外边人守候之苦。”不免再央杨老妈去问个明白。又题一诗于纸
云:
山茶花树隔东风,何啻云山万万重!
销金帐暖贪春梦,人在月明风露中。
写完,走到杨老妈家,央他递去,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