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案惊奇-第5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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④
证 ,神鬼不觉。”吴氏道:“必如此方停当。只是我儿子死后,你须至
诚待我,凡百要像我意才好。倘若有些好歹,却不枉送了亲生儿子?”
知观道:“你要如何像意?”吴氏道:“我夜夜须要同睡,不得独宿。”
知观道:“我观中还有别事,怎能勾夜夜来得?”吴氏道:“你没工夫,
随分着个徒弟来相伴我,耐不得独自寂寞。”知观道:“这个依得,我
两个徒弟,都是我的心腹,极是知趣的。你看得上,不要说叫他来相伴,
就是我来时节,两三个混做一团,通同取乐,岂不妙哉!”吴氏见说,
淫兴勃发,就同到堂中床上,极意舞弄了一回,娇声细语道:“我为你
这冤家,儿子都舍了,不要忘了我!”知观罚誓道:“若负了大娘此情,
死后不得棺殓。”知观弄了一火,已觉倦怠。吴氏兴还未尽,对知观道:
“何不就叫太素来试试?”知观道:“最妙!”知观走起来,轻轻拽了
太素的手道:“吴大娘叫你。”太素走到床边,知观道:“快上床去相
伴大娘。”那太素虽然已干过了一次,他是后生,岂怕再举!托地跳将
上去,又弄起来。知观坐在床沿上道:“作成你这样好处,却不知已是
第二番了。”吴氏一时应付两个,才觉心满意足。对知观道:“今后我
没了这小业种,此等乐事可以长做,再无拘碍了。”事毕,恐怕儿子酒
醒,打发他两个且去。“明后日专等消息,万勿有误!”千叮万嘱了,
送出门去。知观前行,吴氏又与太素捻手捻脚的,暗中抱了一抱,又做
了一个嘴,方才放了去。关了门进来,丫鬟还在房门口坐着打盹。开进
房时,儿子兀自未醒,他自到堂中床里睡了。
明日达生起来,见在娘床里,吃了一惊,道:“我昨夜直恁吃得醉!”
细思娘昨夜的话,不知是真是假,“莫不乘着我醉,又做别事了?”吴
①
氏见了达生,有心与他寻事,骂道:“你噇醉了,不知好歹,倒在我床
里了,却叫我一夜没处安身!”达生甚是过意不去,不敢回答。
又过了一日,忽然清早时分,有人在外敲得门响,且是声高。达生
疑心,开了门,只见两个公人一拥入来,把条绳子望达生脖子上就套。
①
达生惊道:“上下,为甚么事?”公人骂道:“该死的杀囚!你家娘告
了你不孝,见官便要打死的,还问是甚么事?”达生慌了,哭将起来,
道:“容我见娘一面。”公人道:“你娘少不得也要到官的!”就着一
个押了进去。吴氏听见敲门,又闻得堂前嚷起,儿子哭声,已知是这事
② 拦词——借别的事作托词,亦即找借口。
③ 坐——作为治罪原由而牵连告发。
④ 折证——申诉做证。
① 噇 (chuáng 床)——吃喝过量,此指饮多了酒。
① 上下——对衙役差人的尊称。
… 66…
了。急走出来,达生抱住哭道:“娘!儿子虽不好,也是娘生下来的,
如何下得此毒手?”吴氏道:“谁叫你凡事逆我,也叫你看看我的手段!”
达生道:“儿子那件逆了母亲?”吴氏道:“只前日叫你去拜父坟,你
如何不肯去?”达生道:“娘也不曾去,怎怪得儿子?”公人不知就里,
在傍边插嘴道:“拜爹坟是你该去,怎么推得娘?我们只说是前亲晚后,
今见说是亲生的,必然是你不孝。没得说,快去见官!”就同了吴氏,
一齐拖到开封府来。
正值府尹李杰升堂。那府尹是个极廉明聪察的人,他生平最怪的是
忤逆人。见是不孝状词,人犯带到,作了怒色侍他。及到跟前,却是十
五六的孩子。心里疑道:“这小小年纪,如何行径,就惹得娘告不孝?”
②
敲着气拍 问道:“你娘告你不孝,是何理说?”达生道:“小的年纪虽
小,也读了几行书,岂敢不孝父母?只是生来不幸,既亡了父亲,又失
了母亲之欢,以致兴词告状。即此就是小的罪大恶极,凭老爷打死,以
安母亲。小的别无可理说。”说罢,泪如雨下。府尹听说了这一篇,不
觉恻然。心里想道:“这个儿子会说这样话的,岂是个不孝之辈?必有
缘故。”又想道:“或者是个乖巧会说话的,也未可知。”随唤吴氏。
只见吴氏头兜着手帕,袅袅婷婷走将上来,揭去了帕。府尹叫抬起头来,
见是后生妇人,又有几分颜色,先自有些疑心了。且问道:“你儿子怎
么样不孝?”吴氏道:“小妇人丈夫亡故,他就不由小妇人管束,凡事
自做自主。小妇人开口说他,便自恶言怒骂。小妇人道是孩子家,不与
他一般见识。而今日甚一日,管他不下,所以只得请官法处治。”府尹
又问达生道:“你娘如此说你,你有何分辨?”达生道:“小的怎敢与
母亲辨?母亲说的就是了。”府尹道:“莫不你母亲有甚偏私处?”达
生道:“母亲极是慈爱,况且是小的一个,有甚偏私?”府尹又叫他到
案桌前,密问道:“中间必有缘故,你可直说,我与你做主。”达生叩
头道:“其实别无缘故,多是小的不是。”府尹道:“既然如此,天下
无不是底父母,母亲告你,我就要责罚了。”达生道:“小的该责。”
府尹见这般形状,心下愈加狐疑,却是免不得体面,喝叫:“打着!”
当下拖翻,打了十竹篦。府尹冷眼看吴氏时节,见他面上毫无不忍之色,
反跪上来道:“求老爷一气打死罢!”府尹大怒,道:“这泼妇!此必
是你夫前妻或妾出之子,你做人不贤,要做此忍心害理之事么?”吴氏
道:“爷爷,实是小妇人亲生的,问他就是。”府尹就问达生道:“这
敢不是你亲娘?”达生大哭道:“是小的生身之母,怎的不是?”府尹
道:“却如何这等恨你?”达生道:“连小的也不晓得。只是依着母亲,
打死小的罢。”府尹心下着实疑惑,晓得必有别故,反假意喝达生道:
“果然不孝,不怕你不死!”吴氏见府尹说得利害,连连叩头,道:“只
求老爷早早决绝,小妇人也得干净。”府尹道:“你还有别的儿子或是
过继的否?”吴氏道:“并无别个。”府尹道:“既只是一个,我戒诲
他一番,留他性命养你后半世也好。”吴氏道:“小妇人情愿自过日子,
不情愿有儿子了。”府尹道:“死了不可复生,你不可有悔。”吴氏咬
牙切齿道:“小妇人不悔。”府尹道:“既没有悔,明日买一棺木,当
堂领尸。今日暂且收监。”就把达生下在牢中,打发了吴氏出去。
② 气拍——旧时官员审案时用以拍桌吓唬犯人的小木块,通称“惊堂木。”
… 67…
吴氏喜容满面,望外就走。府尹直把眼看他出了府门。忖道:“这
妇人气质,是个不良之人,必有隐情。那小孩子不肯说破,是个孝子。
我必要剖明这一件事。”随即叫一个眼明手快的公人,分付道:“那妇
人出去,不论走远走近,必有个人同他说话的。你看何等样人物,说何
说话,不拘何等,有一件报一件。说得的确,重重有赏;倘有虚伪隐瞒,
我知道了,致你死地!”那府尹威令素严,公人怎敢有违?密地尾了吴
氏走去。只见吴氏出门数步,就有个道士接着,问道:“事怎么了?”
吴氏笑嘻嘻的道:“事完了。只要你替我买具棺材,明日领尸。”道士
听得,拍手道:“好了!好了!棺材不打紧,明日我自着人抬到府前来。”
两人做一路,说说笑笑去了。公人却认得这人是西山观道士,密将此话
细细报与李府尹。李府尹道:“果有此事!可知要杀亲子,略无顾惜,
可恨!可恨!”就写一纸,付公人道:“明日妇人进衙门,我喝叫抬棺
木来,此时可拆开,看了行事。”
次日升堂,吴氏首先进来,禀道:“昨承爷爷分付,棺木已备,来
领不孝子尸首。”府尹道:“你儿子昨夜已打死了。”吴氏毫无戚容,
叩头道:“多谢爷爷做主。”府尹道:“快抬棺木进来!”公人听见此
①
句,连忙拆开昨日所封之帖。一看,乃是朱票 ,写道:“立拿吴氏奸夫,
①
系道士看抬棺者,不得放脱。”那公人是昨日认杀 的,那里肯差?亦且
知观指点扛棺的,正在那里点手■脚时节,公人就一把擒住了,把朱笔
帖与他看。知观挣扎不得,只得随来,见了府尹。府尹道:“你是道士,
何故与人买棺材,又替他雇人扛抬?”知观一时赖不得,只得说道:“那
②
妇人是小道姑舅兄妹,央浼 小道,所以帮他。”府尹道:“亏了你是舅
舅,所以帮他杀外甥!”知观道:“这是他家的事,与小道无干。”府
尹道:“既是亲戚,他告状时你却调停不得,取棺木时你就帮衬有馀。
却不是你有奸与谋的?这奴才死有馀辜!”喝教取夹棍来夹起,严刑拷
打,要他招出真情。知观熬不得,一一招了。府尹取了亲笔画供,供称
是“西山观知观黄妙修,因奸唆杀是实”。吴氏在庭下看了,只叫得苦。
府尹随叫取监犯,把刘达生放将出来。达生进监时道:“府尹说话
好,料必不致伤命。”及至经过庭下,见是一具簇新的棺木摆着,心里
慌了,道:“终不成今日当真要打死我?”战兢兢地跪着。只见府尹问
道:“你可认得西山观道士黄妙修?”达生见说着就里,假意道:“不
认得。”府尹道:“是你仇人,难道不认得?”达生转头看时,只见黄
知观被夹坏了,在地下哼,吃了一惊,正不知个甚么缘故。只得叩头道:
“爷爷青天神见,小的再不敢说。”府尹道:“我昨日再三问你,你却
不肯说出,这还是你孝处。岂知被我一一查出了。”又叫吴氏起来道:
“还你一个有尸首的棺材!”吴氏心里还认做打儿子,只见府尹喝叫:
“把黄妙修拖翻,加力行杖!”打得肉绽皮开,看看气绝,叫几个禁子,
将来带活放在棺中,用钉钉了。吓得吴氏面如土色,战抖抖的牙齿捉对
儿厮打。
府尹看钉了棺材,就喝吴氏道:“你这淫妇!护了奸夫,忍杀亲子,
① 朱票——用红笔写的传票,以示指办的事情紧急重要。
① 认杀——即认识。杀,同“煞”,语尾助词。
② 央浼——请求。
… 68…
这样人留你何用?也只是活敲死你。皂隶拿下去,着实打!”皂隶似鹰
拿燕雀,把吴氏向阶下一捽,正待用刑,那刘达生见要打娘,慌忙走去
横眠在娘的背上了,口里连连喊道:“小的代打!小的代打!”皂隶不
好行杖,添几个走来着力拖开。达生只是吊紧了娘的身子,大哭不放。
府尹看见如此真切,叫皂隶且住了,唤达生上来道:“你母亲要杀你,
我就打他几下,你正好出气,如何如此护他?”达生道:“生身之母,
怎敢记仇?况且爷爷不责小的不孝,反责母亲,小的至死心里不安。望
爷爷台鉴。”叩头不止。府尹唤吴氏起来,道:“本该打死你,看你儿
子分上,留你性命。此后要去学好,倘有再犯,必不饶你!”吴氏起初
见打死了道士,心下也道是自己不得活了。见儿子如此要替,如此讨饶,
心里悲伤,还不知怎地。听得府尹如此分付,念着儿子好处,不觉吊下
泪来,对府尹道:“小妇人该死,负了亲儿。今后情愿守着儿子成人,
再不敢非为了。”府尹道:“你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