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城记(上)〔英〕狄更斯-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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付过钱,足以抵补一切似的。 这时,一枚金币忽然飞进车座,叮叮当当落了下来,搅乱了他的安祥。“停下”侯爵老爷说。“勒住马!谁抛进来的?”
他看看卖酒的德法热刚才站过的地方;但是那儿只有那位惨痛的父亲俯身趴在街面上,站在他旁边的是一个黝黑结实的妇人,手中正在编织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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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这群狗!”侯爵说,但是语气平静,脸不改色,只是两只鼻孔张翕了几下。 “我很愿意用车子碾过你们每一个人,把你们从地球上根除掉。 如果我知道哪个流氓向马车摔东西,如果那个混账就在附近,那他就得被压碎在这车轮底下。”
他们的处境如此地受到威胁,而他们多年的惨痛经历告诉他们,这种人在法律范围内,甚至超出法律范围,会对他们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因此,他们不敢发出一点声音,不敢抬起一只手,甚至不敢抬起一只眼睛。 所有的男人中,一个都不敢。但是那个正站在那儿编织的妇人却从容地仰着脸,盯着侯爵的面孔。 注意到这一点是有损他的尊严的;他轻蔑的眼光扫过她的上方,扫过一切老鼠的上方;然后他又躺在椅背上,吐出一个字:“走!”
他乘车走了,而别的马车飞驰着接连而来;大臣、谋士、包税总监、医生、律师、教士、歌剧、喜剧,以及整个化装舞会,都高兴地陆续飞驰而过。老鼠们都爬出洞窝出来观赏,而且一看就几个小时,士兵和警察们频繁地穿梭于他们和被观赏者之间,织成一道屏障,他们就在那屏障后面爬动,透过屏障的逢隙窥视。那个父亲早已带着他的包裹躲藏起来了,而那些曾经俯身看望过那放在喷水池边的包裹的妇人们却还坐在那里观看着潺潺流水和滚滚而来的化装舞会——那个曾十分引人注目的妇人仍带着命运之神的执拗的特征,继续编织着。 泉水在流淌,激流在奔腾,白昼消逝在黑夜里,城市生活也照例消失在一片沉寂中,时光不等人,老鼠们又紧紧地互相依偎着沉睡在他们自己的黑洞里。 化装舞会也在晚餐的良辰中燃起了灿烂的灯火,一切依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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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侯爵老爷在乡间
这儿景色优美,田野里的谷物在夕阳下熠熠闪光,但是长势并不好。原本该种小麦的田野却只有几垄可怜的黑麦,几垄稀疏的豌豆和黄豆,和几垄十分粗劣的蔬菜。 毫无生气的大地,就如耕耘在它上面的男人和女人一样,暴露出一种不愿生长的趋势——萎靡颓唐,自暴自弃,干枯衰弱。侯爵老爷坐在他的旅行马车里(这样可以更轻便些)
,由两个车夫驱赶着四匹马,正疲倦地爬行在一个陡坡上。 侯爵老爷红光满面,这决不是因为他的高贵血统有什么令人可疑的地方;这红光并非源于内心,而是偶尔来自他无法支配的外部环境——落日。当马车爬上山顶的时候,耀眼的夕阳射进车厢,把一切都淹没在一片红色中。“它就要消失了。”侯爵老爷看着他的双脚说:“马上要消失了。”
实际上,太阳落得如此之低,马上就要落下去了。 当马车装好制动器,开始滑下山坡的时候,那红光快速地消褪着,侯爵是伴着一阵煤渣味和尘土,同太阳一起下山的,待他们取下制动器时,天边已不留一丝红光了。不过,破落的乡村依然展现在眼前,光秃而广阔;山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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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有一个小村庄,村外是一片宽广的平原和起伏的丘陵,那儿有一座教堂,一架风车,一片狩猎森林和一段峭壁,上面有一个作为监狱的城堡。 夜暮渐渐降落,侯爵老爷以临近家门的安祥神态观察着四周越来越暗的景色。村庄里只有一条破落的街道,破败的酿酒厂、制革厂、酒菜馆、驿马站和泉水等一切破败的设施分落在街道两旁。 那儿居住着贫穷的人们。 几乎所有的人都在贫困中挣扎。 他们中的许多人坐在自家门口切着洋葱或诸如此类的蔬菜,准备着晚餐;而另外许多人则在泉水旁边洗着叶子、青草等等一切可供吞食的地里长的小植物。 造成他们贫困的原因显然不是资源缺乏,而是那些根据神圣的命令非得缴纳的苛捐杂税。有国家税、教堂税、爵爷税、地方税和普通税等等;假如有一个村庄不曾被层层剥削,那将是一件天大的奇事。村庄里几乎看不到孩子,狗是绝迹的。至于男人和女人,他们活在地球上只有两种前途——苟活在最低下的水准里,勉强维持生活,然后倒毙在小村庄的磨坊里;或者监禁和老死在峭壁顶上的监狱里。暮色中,一名信使骑马在前,传递侯爵老爷光临的消息。侯爵老爷的马车夫啪啪地挥动着马鞭,鞭梢儿像蛇一样飞舞在马头上,仿佛复仇女神就伴随在他身边似的。 侯爵的马车最后在驿站门口停了下来,很费了些力气,就在泉水旁边。农民们停下手中的活,抬头看着爵爷。 侯爵也看着他们,而且发现他们阴郁而疲倦的脸颊和身体不知由于什么原因正在日益消瘦,这种现象使得英国人近一百年来一直迷信法国人生来就是消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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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老爷朝站在前面恭顺地垂着头的人们扫视了一眼,就像他自己曾经垂着头落在王爷的视力范围内一样。 唯一的不同是,这些脑袋的下垂仅仅是为了忍耐而不是为了怜悯。这时,一个头发灰白的修路工挤进人群。“把那混帐给我带来!”侯爵对信使说。那家伙被带来了,手中拿着帽子。 其余人围拢来观看和倾听,他们的举止、他们的神情与巴黎喷水池边上的人们一模一样。“我刚才在路上看见的就是你吗?”
“是的,爵爷。 我感到很幸运。”
“在上山路上,和在山顶上,两次?”
“爵爷,是的。”
“你那时瞪着眼睛看什么?”
“爵爷,我在看那个人。”
他稍稍弯了一下身体,用他那顶破旧的蓝帽子指着马车下面。 旁边所有的人都弯腰看着车下面。“什么人,猪猡?为什么看那儿?”
“饶恕我,爵爷;他就倒挂在制动器的链条上。”
“谁?”爵爷问。“爵爷,是那个人。”
“让魔鬼将这些白痴全部弄走!
你怎么称呼那个人?
你认识这地方所有的人吗?他是谁?“
“爵爷息怒!他不是这儿的人。 我这辈子从未见过他。”
“悬挂在链条上?想找死吗?”
“爵爷开恩,就这么怪。 他的脑袋倒挂着——像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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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侧身靠着马车,上身往后倾倒,仰面朝天,倒悬着头;然后他恢复原状,笨笨地摸了下帽子,鞠个躬。“他是什么样子的?”
“爵爷,他比磨坊伙计还要白。浑身尘埃,像精怪一样白,像精怪一样高!”
这一番描述使围观人群震惊万分;但是,所有的眼睛并未彼此交换眼色,只是整齐地盯着侯爵老爷。 也许,他们是想瞧瞧爵爷的心中是否有鬼。“好,不错!”侯爵说。 他明智地知道犯不着为这些穷小子而生气,“你看见我的马车上有一个小偷啊,为啥不张嘴喊一声。 呸!让他滚一边去,盖伯勒先生!”
盖伯勒先生是驿站站长,兼办一些税收事情;他刚才曾巴结地出来帮助审问,一直以执行公务的样子抓着受审者的衣袖。“呸!滚一边去!”盖伯勒先生说。“假如那陌生人今晚在你的村子里过夜,把他抓住,弄清楚他的职业是否正当,盖伯勒。”
“老爷,我乐意为您效劳。”
“他逃跑了吗,喂——这该死的家伙哪儿去了?”
这该死的同他五六个好朋友已经钻到马车底下去了,正用他的蓝帽子指着那根链条。 另外五六个朋友立即将他拖了出来,把气喘吁吁的他推到侯爵老爷面前。“那人逃掉了吗,白痴,是不是在我们卸制动器的时候?”
“爵爷,他一个猛扎跳下山坡,头先着地,就象跳水一个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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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事儿交给你,盖伯勒。 走!”
那五六个人仍像绵羊一样钻在车轮间检查那根链条;车轮忽然转动,然而他们竟然幸运地保全了他们的皮肉;因为他们除此以外并无可保全之物,否则他们就不会有这样的运气了。马车飞驰着离开村庄,爬上村外的山坡,不久便因为坡度的增大而降低了车速。 渐渐地,车子只有步行的速度,摇摇摆摆地在夏日夜晚的悠悠芳香中爬上山坡。 马车夫被困在成千上万个蚊群中间,再也没有复仇女神的威风了,只是闷闷不乐地挥动着长鞭。 贴身男仆行走在马匹旁边,报信使者依稀可见,模糊的身影在远处移动。山坡最陡峭的地方,有一块小小的平地,上面竖着一个十字架,旁边有一尊崭新的救世主耶稣的像。 这是一尊粗劣的木雕像,出自某位毫无经验的乡村雕刻师之手,但它是生活的写照,或许是根据他自己的生活而雕刻的,因为它相当瘦弱和单薄。一位妇人跪在这尊凄切的、象征着苦难日益增加却仍未到达尽头的救世主雕像前面。马车驶近的时候,她转过头,并很快站起身来,走到马车门前。“是您啊,爵爷!爵爷,我有个请求。”
爵爷不耐烦地哼了一声,毫无表情地看着外面。“怎么了?总是请求请求的!”
“爵爷,看在仁慈的老天爷面子上!
我丈夫,那个看林人。“
“你丈夫,那看林人,怎么啦?你们这些人总是一个样,他付不起什么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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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什么都付清了,爵爷。 他死了。”
“哦!他清静了。 我能让他活过来吗?”
“啊,不。 爵爷!但是他躺在那儿,在那一小堆可怜的小草底下。”
“又来了,嗯?”
她看起来像个老太婆,其实还年轻。她的神情悲痛欲绝,两条青筋暴露,骨瘦如柴的双手交替着狠狠地相互绞搓着,然后她把一只手轻轻地搭在车门上,抚摸着,好像它是一个人的胸膛,可以期待它因此而动情似的。“爵爷,听我说!爵爷,听听我的请求吧!我丈夫是饿死的;这么多人已经饿死了;还有更多的就要饿死了。”
“又来了,嗯?我能养活他们吗?”
“爵爷,仁慈的上帝知道;不过,我并不请求这个。 我只想要一小块石头或木头,刻上我丈夫的名字,插在地里,表明他死后躺在什么地方。要不然,那块地很快就会找不着,那样等我也饿死的时候,只好躺在另一个草堆下面了。爵爷,这种草堆这么多,数量增加得这么快,而饥饿的人又那么多。爵爷!爵爷!”
贴身男仆已经把她从门边推开,马车突然飞快转动起来,车夫加紧催鞭,妇人被远远地抛在后面。 爵爷又在复仇女神的保护下,飞快地向距此四五英里的府邸驰去。夏日夜晚的芳香飘散在他的四周,而且,就像天上的降雨一样,也一样毫无偏袒地洒落在不远处泉水四周的那些肮脏、破烂、劳累的人们身上。 那个修路工在那顶蓝帽子的帮助下(没有这顶帽子,他简直算不了什么)
,仍然向人们夸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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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描述着他那个像精怪的人。 渐渐地,人们失去了耐心,一个个陆续地回家了,于是,小小的窗子上闪出昏暗的灯光;当天上的星辰增多,而小窗重新变黑的时候,那灯光似乎已射上了天空,而不是熄灭了似的。这时,侯爵老爷已经投身到一座高层大住宅和一片参天大树的阴影之中,接着他们就来到灯火通明的府邸前面,马车停下来时,他的府邸正敞开大门欢迎他。“我等待的查尔斯先生从英国回来没有?”
“爵爷,还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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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戈根的脑袋
侯爵老爷的府邸高大深重,屋前有一个石造的大庭院,由两道石梯和一条铺石的游廊接通着住宅的正门。 府邸里是一个石头世界,沉重的石栏杆,石瓮,石花,石头雕刻的人面和狮头比比皆是,好像两个世纪之前,在它落成的时候,戈根的头曾来此地审视过似的。侯爵老爷在火把的光亮下,走下马车,踏上宽阔而浅平的石阶。 这些响声搅乱了黑夜的宁静,引起停栖在树林中高大的马厩屋顶上的猫头鹰的大声抗议,除此而外,四周一片幽静。 那在石阶上引路的火把和在大门口照明的火把好似燃烧在一间封闭的房间中,而不是在空旷的夜空下,除了猫头鹰的啼叫声和院中喷泉落入石盆的滴声外,万籁俱寂。 黑夜长久地屏住呼吸,然后低声长叹一声后,又再次静气屏息了。大门在他身后重重地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