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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2部分

西方哲学史 罗素-第1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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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需要考察一下尼采所提出的主要伦理问题,即:我们的伦理应当是贵族式的呢? 

 
或者在某种意义上应当把一切人同样看待呢?这个问题照我刚才这样的提法,是一个意 
 
义不很明了的问题,所以显然第一步是要把问题弄明确一些。 
 
    我们首先务必把贵族式的·伦·理和贵族式的·政·治·理·论区别开。信奉边沁 
 
的最大多数人的最大幸福原则的人抱有民主的伦理思想,但是他也许认为贵族式的政体 
 
最能促进一般人的幸福。这不是尼采的见解。他认为平常人的幸福并不是善本身的一部 
 
分。本身就是善的或是恶的事情全都只存在于少数优越者方面;其余人遭遇的事是无足 
 
轻重的。 

 
    以下的问题是:少数优越者怎样下定义?实际上,这种人向来通常是战胜的氏族或 
 
世袭贵族,而贵族至少从理论上讲向来通常是战胜的氏族的后裔。我想尼采是会接受这 
 
个定义的。“没有好的出身就不可能有道德”,他这样告诉我们。他说贵族阶级最初总 
 
是野蛮人,但是人类的每一步向上都起因于贵族社会。 
 
    不明白尼采把贵族的优越性看成先天的呢还是教育和环境造成的。如果是后者,那 
 
么把其他人排除在照假定说来他们同样有资格具备的有利条件之外,很难有道理可讲。 
 
所以我假定他认为战胜的贵族及其后裔比受他们统治的人在生物学上优越,就像人比家 

 
畜优越一样,不过程度较差罢了。 
 
    “在生物学上优越”要指什么意思呢?在解释尼采时,意思是指属于优越氏族的个 
 
人及其后裔在尼采讲的“高贵”的意义上更有可能是“高贵”的:他们会有较多的意志 
 
力量、较多的勇气、较多的权力冲动、较少的同情心、较少的恐惧、较少的温柔。 
 
    我们现在可以叙述一下尼采的伦理。我想以下的话是对他的伦理的公正的评析。 
 
    战争的胜利者及其后裔通常比败北者在生物学上优越。 
 
    所以由他们掌握全权、完全为他们自己的利益去处理事务是要得的。 

 
    这里还有“要得的”一词需要考虑。在尼采的哲学里什么是“要得的”呢?从旁观 
 
者的观点看来,尼采所谓的“要得的”东西就是尼采想要的东西。有了这个解释,尼采 
 
的学说不妨更干脆、更老实地用以下一句话来叙述:“我假若是生活在白里克里斯时代 
 
的雅典或梅狄奇时代的弗罗棱斯才好。” 
 
    但是这不叫一种哲学;这是关于某个人的传记事实。“要得的”一词和“我想要的” 
 
并不是同义语;这个词要求某种普遍的立法定规,不管这要求多么不明确。有神论者可 
 
能说,要得的东西就是神想要的东西,但是尼采不会讲这话。他本来可以说他凭伦理的 

 
直观知道什么是善,可是他不要这样讲,因为这话康德气太重。把“要得的”一词加以 
 
推广,他所能讲的是这些话:“假如大家读我的著作,有一定百分数的人关于社会组织 
 
问题就会和我有同样的愿望;这些人在我的哲学会给予他们的精力和决心的激励下,能 
 
够保全和复兴贵族社会,由他们自己作贵族或(像我一样)作贵族的阿谀者。这样他们 
 
就会得到比作为人民的仆从能够有的生活更充实的生活。” 
 
    尼采思想里还有一个成分,和“彻底个人主义者”极力主张的反对工会的理由非常 
 
相近。在所有人对所有人的斗争中,胜利者可能具有尼采赞赏的某些气质,例如勇气、 

 
多谋和意志的力量。但是,如果不具备这些贵族气质的人们(他们是绝大多数)团结一 
 
致,他们尽管各个人是低劣的也可能得胜。在这场canaille(愚民)集体对贵族的斗争 
 
中,就像法国大革命曾经是战斗的前线,基督教是意识形态的前线。因此我们应该反对 
 
个体软弱者之间的一切联合,惟恐他们的集合力量会压倒个体强者的集合力量;另一方 
 
面,我们应该促进人口当中强韧而雄健的分子之间的联合。创始这种联合的第一个步骤 
 
就是宣扬尼采哲学。可见要保留伦理学和政治学的区别不是一件容易事。 

 
    假如我们想——我确实想——找到一些反驳尼采的伦理学和政治学的理由,究竟能 
 
找到什么理由呢? 
 
    有一些有力的实际理由,说明如果打算达到他讲的目标,实际上会达到完全不同的 
 
情况。门阀式的贵族现在已经声名扫地了;唯一行得通的贵族社会形式就是像法西斯党 
 
或纳粹党那样的组织。那样的组织激起人们的反对,在战争中可能是要被打败的;但是 
 
它假如没有被打败,不久以后必定成为一个十足的警察国家,国家里的统治者们生活在 
 
暗杀的恐怖中,英雄人物都进了集中营。在这种社会里,信义廉耻被告密破坏一光,自 

 
封的超人贵族阶级蜕化成一个战战兢兢的懦夫的集团。 
 
    不过,这些只是现代讲的道理;在贵族政治不成为问题的过去时代,这些道理就不 
 
会是适用的。埃及的政府照尼采式的原则管理了几千年。直到美国独立和法国大革命为 
 
止,几乎所有的大国的政府都是贵族政府。因此,我们必须问问自己,我们不喜欢一种 
 
有这样悠久的成功历史的政体而喜欢民主制,有没有什么充实理由;或者,因为我们谈 
 
的不是政治而是哲学,更不如问排斥尼采借以维护贵族政治的那种伦理,有没有客观根 
 
据。 
 

    和政治问题相对而言的伦理问题,是一个关于·同·情·心的问题。按别人的痛苦 
 
使自己不乐这种意义来讲,同情心多少总是人天然固有的;幼小的孩子听见旁的孩子哭 
 
自己也苦恼。 
 
    但是这种感情的发展在不同的人大不相同。有些人以加给别人苦楚为乐;也有些人, 
 
就像如来佛,感觉只要还有任何生灵在受苦,他们就不可能完全快乐。大多数人在感情 
 
上把人划分成敌和友,对后者抱同情,对前者不抱同情。像基督教或佛教的伦理那样的 
 
伦理,其感情基础是在普遍同情上;尼采的伦理,是在完全没有同情上。(他常常宣扬 

 
反对同情的论调,在这方面我们觉得他不难遵守自己的训条。)问题是:假使如来佛和 
 
尼采当面对质,任何一方能不能提出来什么该打动公平听者的心的议论呢?我所指的并 
 
不是政治议论。我们可以想像他们像在《约伯记》第一章里那样,出现在全能者面前, 
 
就神应当创造哪一种世界提出意见。两人各会说些什么呢? 
 
    如来佛会开始议论,说到麻疯患者被摈弃在社会之外,悲惨可怜;穷人们,凭疼痛 
 
的四肢劳苦奔波,靠贫乏的食物仅仅维持活命;交战中的伤员,在缠绵的痛苦中死去; 
 
孤儿们,受到残酷的监护人的虐待;甚至最得志的人也常常被失意和死的想法缠住心。 

 
他会说,必须找出一条超脱所有这些悲哀负担的道路,而超脱只有通过爱才能够达到。 
 
    尼采这个人只有全能的神才能够制止他半途插话,当轮到他讲的时候,他会突然叫 
 
道:“我的天哪,老兄!你必须学得性格坚强些。为什么因为琐屑的人受苦而哭哭啼啼 
 
呢?或者,因为伟大人物受苦而你这样做呢?琐屑的人受苦也受得琐屑,伟大人物受苦 
 
也受得伟大,而伟大的痛苦是不该惋惜的,因为这种痛苦是高贵的。你的理想是个纯粹 
 
消极的理想——没有痛苦,那只有靠非存在才能完全达到。相反,我抱着积极的理想: 

 
我钦佩阿尔西拜阿底斯、弗里德里希二世皇帝和拿破仑。为了这样的人,遭什么不幸都 
 
值得。主啊,我向你呼吁,你这位最伟大的创造艺术家可不要让你的艺术冲动被这个不 
 
幸的精神病人的堕落的、恐怖笼罩下的顺口唠叨抑制住。” 
 
    如来佛在极乐世界的宫廷里学习了自他死后的全部历史,并且精通了科学,以有这 
 
种知识为乐,可是为人类对这种知识的使用法感觉难过;他用冷静的和蔼态度回答: 
 
“尼采教授,您认为我的理想是纯粹消极的理想,这是您弄错了。当然,它包含着一种 
 
消极成分,就是没有痛苦;但是它此外也有积极东西,和您的学说中见得到的一样多。 

 
虽然我并不特别景仰阿尔西拜阿底斯和拿破仑,我也有我的英雄:我的后继者耶稣,他 
 
叫人去爱自己的敌人;还有那些发现怎样控制自然的力量、用比较少的劳力获取食物的 
 
人;那些告诉人如何减少疾病的医生;那些瞥见了神的至福的诗人、艺术家和音乐家们。 
 
爱和知识和对美的喜悦并不是消极;这些足够充满历来最伟大的人物的一生。” 
 
    尼采回答:“尽管如此,你的世界总还是枯燥无味的。你应当研究研究赫拉克利特, 
 
他的著作在天国图书馆里完整地保存下来了。你的爱是怜悯心,那是由痛苦所勾动的; 

 
假使你老实,你的真理也是不愉快的东西,而且通过痛苦才能认识它;至于说美,有什 
 
么比赖凶猛而发出光辉的老虎更美呢? 
 
    不行,如果我主竟然决断你的世界好,恐怕我们都会厌烦得死掉了。” 
 
    如来佛回答:“·您也许这样,因为您爱痛苦,您对生活的爱是假爱。但是真正爱 
 
生活的人在我的世界里会感到现世界中谁也不能有的那种幸福。” 
 
    至于我,我赞同以上我所想像的如来佛。但是我不知道怎样用数学问题或科学问题 
 
里可以使用的那种论证来证明他意见正确。我厌恶尼采,是因为他喜欢瞑想痛苦,因为 

 
他把自负升格为一种义务,因为他最钦佩的人是一些征服者,这些人的光荣就在于有叫 
 
人死掉的聪明。但是我认为反对他的哲学的根本理由,也和反对任何不愉快但内在一贯 
 
的伦理观的根本理由一样,不在于诉诸事实,而在于诉诸感情。尼采轻视普遍的爱,而 
 
我觉得普遍的爱是关于这个世界我所希冀的一切事物的原动力。他的门徒已经有了一段 
 
得意时期,但是我们可以希望这个时期即将迅速地趋于终了。 

第二十六章 功利主义者 
 
      在从康德到尼采这段时期内,英国的职业哲学家始终几乎完全没受到同时代的德国 
 
人的影响,唯一的例外是威廉·汉密尔顿爵士,不过他是一个没有多大影响的人。柯勒 
 
律治和卡莱尔固然受康德、费希特和德国浪漫主义者的影响很深,但是他们并不算专门 
 
意义上的哲学家。仿佛某人有一次向詹姆士·穆勒提起了康德,穆勒把康德的著作仓猝 
 
地略一过目后说:“可怜的康德用心何在,我十分明白。”然而连这种程度的承认也是 
 
例外;一般说,关于德国人是闭口不谈的。边沁及其学派的哲学的全部纲领都是从洛克、 

 
哈特里和爱尔维修来的;他们的重要地位与其说是哲学上的,不如说是政治上的:在于 
 
他们是英国急进主义的领袖,是无意之间为社会主义学说铺平道路的人。 
 
    杰罗密·边沁是“哲学上的急进主义者”的公认领袖,他却不是大家意料当中居这 
 
类运动首位的那种人。他生于1748年,但是直到1808年才成为急进主义者。他为人腼腆 
 
到了苦痛的程度,勉强跟生人在一起时总是要万分惶恐。他写的作品非常多,但是他从 
 
来不操心去发表;以他的名义发表的东西都是被他的朋友们善意盗走的。他的主要兴趣 

 
是法学,在法学方面他承认爱尔维修和贝卡利亚是他的最重要的前驱。 
 
    通过法的理论,他才对伦理学和政治学有了兴趣。 
 
    他的全部哲学以两个原理为基础,即“联想原理”和“最大幸福原理”。联想原理 
 
哈特里在1749年已经强调过;在他以前,大家虽然承认观念联合是有的,却把它只看成 
 
是细小错误的来源,例如洛克就抱这个看法。边沁追随哈特里,把联想原理当作心理学 
 
的基本原理。他承认观念和语言的联合,还承认观念与观念的联合。凭这个原理,他打 
 
算给种种精神现象作出决定论的说明。该学说在本质上和以巴甫洛夫的实验为根据的比 

 
较新近的“条件反射”论是一样的。唯一的重大区别是,巴甫洛夫讲的条件反射属于生 
 
理学,而观念联合则是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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