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方哲学史 罗素-第10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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显著的近代色彩。一般认为他是“知识就是力量”这句格言的创造者;虽然以前讲过同
样话的也许还有人在,他却从新的着重点来讲这格言。培根哲学的全部基础是实用性的,
就是借助科学发现与发明使人类能制驭自然力量。他主张哲学应当和神学分离,不可像
经院哲学那样与神学紧密糅杂在一起。培根信正统宗教;他并非在此种问题上跟政府闹
争执的那样人。但是,他虽然以为理性能够证明神存在,他把神学中其它一切都看作仅
凭启示认识的。
的确,他倒主张如果在没有启示协助的理性看来,某个教理显得极荒谬,这时候信
仰胜利最伟大。然而哲学应当只依靠理性。所以他是理性真理与启示真理“二重真理”
论的拥护者。这种理论在十三世纪时有一些阿威罗伊派人曾经倡说过,但是受到了教会
谴责。“信仰胜利”对正统信徒讲来是一句危险的箴言。十七世纪晚期,贝勒(Bayle)
曾以讽刺口吻使用这箴言,他详细缕述了理性对某个正统信仰所能讲的一切反对话,然
后作结论说:“尽管如此仍旧信仰,这信仰胜利越发伟大。”至于培根的正统信仰真诚
到什么程度,那就无从知道了。
历来有多少哲学家强调演绎的相反一面即归纳的重要性,在这类禀有科学气质的哲
学家漫长的世系中,培根是第一人。培根也如同大多数的后继者,力图找出优于所谓
“单纯枚举归纳”的某种归纳。单纯枚举归纳可以借一个寓言作实例来说明。昔日有一
位户籍官须记录下威尔士某个村庄里全体户主的姓名。他询问的第一个户主叫威廉·威
廉斯;第二个户主、第三个、第四个……也叫这名字;最后他自己说:
“这可腻了!他们显然都叫威廉·威廉斯。我来把他们照这登上,休个假。”可是
他错了;单单有一位名字叫约翰·琼斯的。
这表示假如过于无条件地信赖单纯枚举归纳,可能走上岔路。
培根相信他有方法,能够把归纳作成一种比这要高明的东西。例如,他希图发现热
的本质,据他设想(这想法正确)热是由物体的各个微小部分的快速不规则运动构成的。
他的方法是作出各种热物体的一览表、各种冷物体的表、以及热度不定的物体的表。他
希望这些表会显示出某种特性,在热物体总有,在冷物体总无,而在热度不定的物体有
不定程度的出现。凭这方法,他指望得到初步先具有最低级普遍性的一般法则。由许多
这种法则,他希望求出有二级普遍性的法则,等等依此类推。如此提出的法则必须用到
新情况下加以检验;假如在新情况下也管用,在这个范围内便得到证实。
某些事例让我们能够判定按以前的观察来讲均可能对的两个理论,所以特别有价值,
这种事例称作“特权”事例。
培根不仅瞧不起演绎推理,也轻视数学,大概以为数学的实验性差。他对亚里士多
德怀着恶毒的敌意,但是给德满克里特非常高的评价。他虽然不否认自然万物的历程显
示出神的意旨,却反对在实地研究各种现象当中掺杂丝毫目的论解释。他主张一切事情
都必须解释成由致效因必然产生的结果。
培根对自己的方法的评价是,它告诉我们如何整理科学必须依据的观察资料。他说,
我们既不应该像蜘蛛,从自己肚里抽丝结网,也不可像蚂蚁,单只采集,而必须像蜜蜂
一样,又采集又整理。这话对蚂蚁未免欠公平,但是也足以说明培根的意思。
培根哲学中一个最出名的部分就是他列举出他所谓的“幻象”。他用“幻象”来指
让人陷于谬误的种种坏心理习惯。
他举出四种幻象。“种族幻象”是人性当中固有的幻象;他特别提到指望自然现象
中有超乎实际可寻的秩序这种习惯。“洞窟幻象”是个别研究者所特有的私人成见。
“市场幻象”是关乎语言虐制人心、心意难摆除话语影响的幻象。“剧场幻象”是与公
认的思想体系有关系的幻象;在这些思想体系当中,不待说亚里士多德和经院哲学家的
思想体系就成了他的最值得注意的实例。这些都是学者们的错误:就是以为某个现成死
套(例如三段论法)在研究当中能代替判断。
尽管培根感兴趣的正是科学,尽管他的一般见解也是科学的,他却忽略了当时科学
中大部分正进行的事情。他否定哥白尼学说;只就哥白尼本人讲,这还情有可原,因为
哥白尼并没提出多么牢靠的议论。但是开普勒的《新天文学》(New Astronomy)发表在
1609年,开普勒总该让培根信服才对。吉尔伯特对磁性的研究是归纳法的光辉范例,培
根对他倒赞赏;
然而他似乎根本不知道近代解剖学的先驱维萨留斯(VesalA ius)的成绩。出人意
料的是,哈维是他的私人医生,而他对哈维的工作好像也茫然不知。固然哈维在培根死
后才公布他的血液循环发现,但是人们总以为培根会知道他的研究活动的。哈维不很高
看培根,说“他像个大法官似的写哲学”。假使培根原来对功名利禄不那么关切,他当
然会写得好一些。
培根的归纳法由于对假说不够重视,以致带有缺点。培根希望仅只把观察资料加以
系统整理,正确假说就会显明毕露,但事实很难如此。一般讲,设假说是科学工作中最
难的部分,也正是少不得大本领的部分。迄今为止,还没有找出方法,能够按定规创造
假说。通常,有某种的假说是收集事实的必要先决条件,因为在对事实的选择上,要求
有某种方法确定事实是否与题有关。离了这种东西,单只一大堆事实就让人束手无策。
演绎在科学中起的作用,比培根想的要大。当一个假说必须验证时,从这假说到某
个能由观察来验证的结论,往往有一段漫长的演绎程序。这种演绎通常是数理推演,所
以在这点上培根低估了数学在科学研究中的重要性。
单纯枚举归纳问题到今天依旧是悬案。涉及科学研究的细节,培根排斥单纯枚举归
纳,这完全正确。因为在处理细节的时候,我们可以假定一般法则,只要认为这种法则
妥善,就能够以此为基础,建立起来多少还比较有力的方法。约翰·斯图亚特·穆勒设
出归纳法四条规范,只要假定因果律成立,四条规范都能用来有效。但是穆勒也得承认,
因果律本身又完全在单纯枚举归纳的基础上才信得过。科学的理论组织化所做到的事情
就是把一切下级的归纳归拢成少数很概括的归纳——也许只有一个。这样的概括的归纳
因为被许多的事例所证实,便认为就它们来讲,合当承认单纯枚举归纳。这种事态真不
如意到极点,但是无论培根或他的任何后继者,都没从这局面中找到一条出路。
第八章 霍布士的利维坦
霍布士(Hobbes,1588—1679)是一个不好归类的哲学家。他也像洛克、贝克莱、
休谟,是经验主义者;但霍布士又和他们不同,他是个赞赏数学方法的人,不仅赞赏纯
数学中的数学方法,而且赞赏数学应用中的数学方法。他的一般见解宁可说是在伽利略
的默化下、而不是在培根的默化下形成的。从笛卡尔到康德,欧洲大陆哲学关于人类认
识的本性,有许多概念得自数学;但是大陆哲学把数学看成是不涉及经验而认识到的。
因此大陆哲学也像柏拉图派哲学一样,贬低知觉的地位,过分强调纯思维的作用。在相
反方面,英国经验主义很少受数学影响,对科学方法又往往有不正确的理解。
这两种缺点霍布士全没有。一直到现代,才出现一些其他哲学家,他们虽是经验主
义者,然而也适当着重数学。在这方面,霍布士的长处很伟大。可是他也有严重缺陷,
因此便不可能把他真正列入第一流。他不耐烦做微妙细腻的事情,太偏向快刀斩乱麻。
他对问题的解决办法合乎逻辑,然而是靠删掉碍手的事实得到的。他有魄力,但是粗率。
比较善抡巨斧,不擅长挥舞细剑。尽管如此,他的国家论仍旧值得细心研讨;因为它比
以前任何理论,甚至比马基雅弗利的学说还近代化,所以更有仔细考究的价值。
霍布士的父亲是个教区牧师,性子坏又愚鲁无知;他因为在教堂门口跟邻教区的一
个牧师争闹,丢了差事。这以后霍布士归伯父抚育。他熟读古典著作,十四岁时把幼利
披底的《米底亚》(Medea)翻译成拉丁文抑扬格诗。(晚年,他自夸虽然他绝不引用古
典诗人或雄辩家的句子,却并非由于对他们的作品欠熟悉,这是正当话。)他十五岁的
时候入牛津大学,牛津教他学经院派逻辑和亚里士多德哲学。这两样东西到晚年成了勾
惹他憎恨的怪物,他断言在大学里的年月没让他得到什么益处;确实,一般大学在他的
作品中不断受到抨击。1610年,当他二十二岁的时候,他做了哈德威克勋爵(后来成为
第二德芬郡伯爵)的家庭教师,伴随后者作“大周游”。就在这时候他开始知道伽利略
和开普勒的成绩,这对他产生了深刻的影响。他的学生作了他的赞助者,一直到1628年
逝世为止。霍布士通过他认识了本·琼生(BenJonA son)、培根、彻伯利的赫伯特勋爵
(LordHerbertoe Cherbury),及其他不少重要人物。德芬郡伯爵死时遗留下一个幼
子;伯爵死后,霍布士有一段时间住在巴黎,在巴黎开始研究几何学;随后,他又当了
他从前的学生的儿子的家庭教师。霍布士同他到意大利游历,1636年在意大利访问了伽
利略,1637年回英国。
《利维坦》(Leviathan)中表达的政治见解是极端的王党政见,霍布士抱这种政见
已经很久了。当1628年的国会起草“权利请愿书”时,他怀着要显示民主政体诸种弊害
的露骨意图,发表了一个修昔的底斯的英译本。1640年长期国会开会,劳德(Laud)和
斯揣弗(Straeeord)被投入伦敦塔,这时候霍布士大为恐怖,逃奔法国。他在164
1年写成、不过到1647年才出版的那本书《公民论》(DeCive),阐述的理论和《利维坦》
中的理论本质上相同。他的这些意见的所由产生,不是实际起来的内战本身,而是逆料
到的内战前景;不过,当他的忧虑实现时,自然使他的信念更加坚定。
在巴黎,他受到许多第一流的数学家和科学家的欢迎。在笛卡尔的《沉思录》(Me
ditations)出版之前读过这书的人当中他是一个;他写出对这书的反对意见,笛卡尔把
这些意见连自己的答辩一同付印。他不久又结交大批的英国王党流亡者,和他们往还。
在1646年到1648年这段时间内,他教过未来的查理二世数学。可是当1651年他发表了
《利维坦》,这书谁也不喜欢。书中的理性主义惹恼大多数流亡者,对旧教教会的猛烈
攻击触怒了法国政府。霍布士于是悄悄逃回伦敦,归顺克伦威尔,避绝一切政治活动。
不过他在长长的一生中,无论这个时候,或在其它任何时候,总不空自闲过。他就
自由意志问题跟布兰霍尔主教进行了论战;他自己是严格的决定论者。他由于对个人在
几何学方面的能力估计过高,幻想他已经发现怎样“化圆为方”;
在这问题上他极愚蠢,与牛津大学的几何学教授瓦里斯展开辩论。当然这位教授终
于做到让他显得无知可笑。
在王政复辟时期,霍布士受到国王的同党中较不热诚的人的抬举,及国王本人的好
待;国王不仅在自己屋墙上悬挂起霍布士的肖像,还授予他每年一百镑的恩俸——不过
这笔钱国王陛下却忘记支付。大法官克雷伦敦对在一个有无神论者嫌疑的人身上加的这
种恩宠感到愤懑,国会也觉得岂有此理。经过“瘟灾”和“伦敦大火”,唤起了人民的
迷信恐怖,这时下院指派委员会检查无神论著作,特别提到霍布士的作品。从此以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