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笙-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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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凡文人雅士,很少有不爱惜自己名声的。
对于高祁的这个提议应者甚众,大家纷纷解囊,很快就筹集起了一笔巨款。
邋遢老者趁这机会凑上前去,试图和高祁说上话。
刚起了个头,高祁便摆了摆手,示意自己还有旁的事,转身离去。
自有随从上前将那老者隔开。
钟天政见到这一幕微微而笑,同姚华道:“这是行善积德的好事,姚兄,既然你我适逢其会,不如也拿点钱出来聊表一下心意。”
姚华点头:“正该如此。”
三人去到登记上账的案桌前。
沈德鸿做为主事人之一在案桌旁坐着喝茶,一旁他的管家面前堆着厚厚的账本,忙得焦头烂额,一大本已经快写满了,几个下仆小心翼翼地守着功德箱。
厉建章的一名随从挤过来,小声提醒文笙:“顾姑娘,厉大家说有他拿出钱来就行了,您无需再另捐一份。”
文笙点了点头,这是厉建章知道她手头儿窘迫,有意关照。
她抬头在众人簇拥的中心找到厉建章,老爷子正同人说话,没有往她这里看,她便也悄声地对那随从道:“替我跟前辈说声谢谢,我确实拿不出什么钱来,不过没有多还有少。我需得尽一份自己的心意。”
说完了,她没有到沈德鸿那边去上账,径自到功德箱前。取出一张银票丢了进去。
这是她走出离水时留下来以备不时之需的,只是一路上有戚琴,后来在山上有师父,这银票就一直没有兑换,票面上是一百两,除了这个,她手头就只剩下一些碎银子了。
文笙这小小的举动并没有引起旁人注意。桌案旁边姚华正在劝阻钟天政:“贤弟何需如此,这等事只要心意到了就行,这玉玦既如此重要。你快拿回去,若实在要捐,你说个数目,我先替你把钱垫上。”
众人的目光都因之落在钟天政身上。只见他掌心里托着一块白玉玦。玉玦不大,通体晶莹剔透,上面隐隐有光华流转,一看就不是凡物。
玉玦系以红线,应该是刚自他脖颈上取下来。
既是贴身藏着,对主人而言必定意义非常。
钟天政很固执:“姚兄,我意已决,你不必阻拦。”
姚华无奈。只得随他。
众人看钟天政的目光不觉与之前有了很大的不同,连厉建章都觉着这个年轻人不光有一副好皮相。行事也很有先贤之风。
沈园又喧闹了好一阵,才渐渐安静下来。
高祁拉着厉建章,后面又跟了不少人,一起凑到沈德鸿跟前,想看看到底是哪一位客人得了魁首。
高祁因为是提议这场善举的人,预先知道,自觉拿出了八千两银票已经算得上是一掷千金,在场的人里面就算有比他阔绰的,也不会跟他抢这个魁首。
有钱也得看怎么花,出这样的风头,某种意义上讲不一定是福是祸。
沈德鸿一直在旁看着,心中有数,这时候站起身,冲着高祁微微一笑,笑容里面似乎别有深意。
高祁未觉,笑道:“沈大人快快公布,是谁这么有幸,得到了你的那株细叶寒兰?”
沈德鸿张嘴正待说话,突然听得园子门口一阵喧哗,似是有什么人同守园子的下仆发生了冲突。
沈德鸿心生不快,今日他这园子里聚集了数十位邺州名士,其他也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能不能顺利把这场盛会办下来,成为一时美谈,关系他的脸面,难道真有那不长眼睛的专挑了今天来闹事?
他一沉下脸来,不用吩咐,一旁的管家赶紧带了人跑去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可既然敢来闹事,对方也不是善茬儿,未等沈家的下人赶到园子门口,便有一行三人大模大样闯了进来。
当先之人年纪大约四十来岁,身体有些佝偻,穿了件银灰色长袍,腰垂丝绦,一头长发飘在身后,非黑非白,而是灰蒙蒙的,显得人格外苍老。
这人瞽了左目,一道深深的伤疤像蜈蚣一样爬过眼角,手里托着一串铁铃铛,每个铃铛都有茶盅大小。
另有两个年轻人紧紧跟在他身后,其中一个明显是练家子,手长脚长,肤色黝黑,离远看像一座小黑塔一样,守门的仆从追进来拦阻,被他轻轻一推,五大三粗的汉子便直直向后跌出去数丈远,“扑通”一声摔倒在地,半天爬不起来。
另一个却是个娃娃脸,穿着一身布衫,看上去像是书童随从之类。
沈家的下人将这三个人团团围住,只是适才吃了亏,不敢太过靠近,等着听沈德鸿吩咐。
那带头的瞽者已扬起脸,以那只完好的眼睛打量着园内众人,阴阳怪气地大声打招呼:“‘潮汐鼓’高大家,别来无恙?哎呦,厉先生也在,啧啧,今天羽音社来了不少人吧,怎么不见张寄北张大执事?”
即使不认识此人,一听这话音,便知道来者不善。
这三位是来砸场子的!
沈德鸿犹豫了一下,看对方像是乐师,没有当即发作,先看了看被对方点了名字的高祁和厉建章。
高祁皱眉盯着那瞽者,似是在努力地回忆此人是谁。这人瞎了一只眼,又说别来无恙……他脸色微变,失声道:“卜云,怎么是你?”
那瞽者哈哈笑了两声:“可不是我?高大家没有想到我卜瞎子还有回来找诸位麻烦的一天吧。张寄北呢,莫不是知道我要来。躲起来做缩头乌龟了?”
本来座上众人已有些蠢蠢欲动,可一听这姓卜的点名羽音社大执事张寄北,显然非是一般人。大家反到冷静下来,园子里一片肃静,等着听高祁怎么回答。
文笙悄悄望了厉建章一眼,来的这一位分明是和羽音社有旧怨。
羽音社的事她从来没有听戚琴说起过,看起来内里的是非纠葛还真是不少。
高祁有些犯难,这瞎子是张寄北得罪的,高祁自己和张寄北因为意见不合。矛盾日深,可这会儿对上卜云,他又不能置身事外。
这姓卜的消息怎么就这么闭塞呢?你要报仇。好歹找着正主,来找他们这些人算怎么回事。
他只好硬着头皮打了个哈哈:“卜云老弟,你和寄北兄当年也只是乐理之争,并非什么深仇大恨。寄北兄今天有旁的事。没能来赏兰,这样吧,既然你回来了,就在长晖住下,大家另寻个时间,我通知寄北兄到场,你们坐下来好好谈一谈。”
说着他求助地向着厉建章望了一眼。
卜云“嗤”地一声笑,手指自己瞎了的那只眼睛。声音尖厉:“高大家还是这么善于粉饰太平。不错,我和张寄北当初是因为一点乐理之争。他和我赌斗,能堂堂正正胜了我也罢,偏偏要耍阴谋手段,难道高大家觉着我活该输了这只眼睛?”
原来他那只眼睛竟是在与张寄北赌斗中输掉的!文笙但觉心中冒起一股寒意。
当年是一场什么样的赌局,结果竟然如此惨烈?
非但她,座上好多人也心生疑虑,开始交头接耳,窃窃议论。
厉建章张口欲言,刚说了一个字,便被卜云举手打断:“厉先生,你不必劝我了,我也不想听你说那些没用的。当年我刚瞎了这只眼,你便想要和稀泥息事宁人,我怎么说的?我说:‘十年之后,大家再看。’”
厉建章脸上顿时一黑。
卜云仰天大笑了两声,左手突然反腕,抓住了那串铃铛用力一抖,“哗啷啷”清脆的铃铛相撞声突兀而起。
高祁不由脱口叫了声“不好”。
只这一下,座上不少人就有了反应,像原本站着的沈德鸿沈大人便两眼发直,“扑通”一声向后坐倒,幸好后面就是椅子,他一屁股重重坐在椅子上,才没有出更大的丑。
卜云停了铃铛,厉声道:“姓张的说我练得不对,我偏要继续练下去。对与不对,凭实力说话。在座的不少都是羽音社的,和那姓张的是一丘之貉,他不肯出来,你们代他接着吧!”
他话一出口,便要振臂摇铃,此时与他同来的娃娃脸突然出声:“杀鸡焉用牛刀,师父,这等事叫徒儿代劳就是。”
卜云稍稍收敛了戾气,道:“也好!”
那娃娃脸由他身后转出来,满座这么多成名人物,他一点都不犯怵,笑嘻嘻地道:“师父八年前遇到我的时候,小子还是山里一个穷打柴的,不知道乐师是什么,更不知音律为何物,这几年服待师父,顺便跟着他老人家学了点皮毛,我不会弹琴吹箫,只会胡乱打几下拍子,各位商量商量,随便派个高手,叫我讨教几招。”
说话间果然自袖子里取出一对简陋的铁板来。
高祁等人面面相觑,这年轻人大言不惭,直言要找高手同他比试,可看看他的年纪,再看看他手中那对铁板,高祁、厉建章这样的成名乐师还真拉不下脸来出手。
正犹豫间,席上有人自荐:“既然如此,那便由在下来领教一下吧。”(我的小说《重笙》将在官方微信平台上有更多新鲜内容哦,同时还有100%抽奖大礼送给大家!现在就开启微信,点击右上方“+”号“添加朋友”,搜索公众号“qdread”并关注,速度抓紧啦!)(未完待续。。)
第七十四章 最出风头的人(阆苑仙葩+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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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话的人文笙不认识。
这人大约三十多岁,衣着相貌都很普通,座上这么多人里面,他除了看上去比较年轻,一点儿也不起眼。
可这时候会挺身而出帮高祁解开困局的,自然是一位羽音社的乐师无疑。
这人走出席来,站到卜云师徒跟前,拱了拱手,道:“在下也是钻研音律的生手,学箫没有几年,还望手下留情,不吝赐教。”
话是这样说,席上却有好些人认识他,文笙只看他们那俨然松了口气的模样,便知道“生手”两字完全是此人自谦。
想也知道,羽音社的乐师,手再生又能生到哪里去?
娃娃脸浑不在意,挥手道:“那就废话少说,开始吧。你别同我咬文嚼字,我是粗人,听不懂这些。”
羽音社这边的乐师风度不错,遭他抢白也不气恼,只是点了点头,伸手取过一支洞箫,凑到唇边吹响。
箫声温柔婉转,清丽悠扬,叫人恍惚间仿佛置身于深山空谷,见到幽兰在涧边独自绽放,只有轻风明月相伴,叫人心生怅然,不能自已。
文笙深觉这趟寒兰会没有白来。
不来寒兰会,哪能亲耳听到这么美妙的箫声,亲身体会这么扣人心弦的比斗。
同是吹箫。这位羽音社的乐师和“黄太安”那飘忽不定箫声有很大的区别。
按说羽音社的乐师走的是野路子,“黄太安”学的才是“妙音八法”,可在文笙听来。耳畔这一位无疑更贴合她想象中的美:乐而不淫,哀而不伤。
乐为心声,不同心性的人哪怕吹奏同一支乐曲,也会给听者带来截然不同的感受。
只不知卜云这弟子又会有什么样的表现?
文笙刚生此念,就见娃娃脸两手各持一块铁板,找着羽音社那乐师换气的瞬间,“锵”的一声响。加入了进去。
只这一声,座上就有不少人情不自禁跟着皱了皱眉。
大家这才知道,此人手中的不是寻常铁板。也不知是怎么做出来的,似锣非锣,既有锣声的响亮,又甚是刺耳难听。就像是有两样尖锐的铁器猛地互相刮擦。叫人浑身的寒毛全都因之竖了起来,忍不住想打个哆嗦赶紧将耳朵掩上。
不少人马上付诸于行动,像沈德鸿,适才吃了那铃铛的亏,一听这铁器相刮,比铃声更叫人难以忍受,早早塞上了耳朵。
但是没有用,随着那铁板“吱吱扭扭”响个不停。他的脸色越来越苍白,顾不得再死要面子。扭头就在席上干呕出声。
文笙暗自叹了口气,怪不得师父王昔对乐师的手段异常反感,这娃娃脸弄出来的声音蛮横粗暴,毫无美感可言,听在耳中简直是一种极致的折磨。
可偏偏这种刺耳的声音却对低沉的箫声有一种天生的压制。
这是其一,再者羽音社的这位乐师恪守比试的规矩,自始至终控制着箫声,不使其伤及无辜。
所以箫声传至文笙等人的耳朵里,只觉着曲调动人,没有不适的反应,可那铁板发出的尖鸣却全无半点儿顾忌。
箫声被硬生生割裂,听在耳中有支离破碎之感。
羽音社那乐师又坚持了片刻,不得不随之将音调转高与对方周旋,“呜呜”,箫声里接连出现了几个破音。
要输!
娃娃脸得势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