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笙-第36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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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笙这里水少了,可以去谭老国师的缸里舀,使两下持平。
现在的问题是谭老国师这缸里的水太多了,文笙只是随便一舀,桶就满了,想要比出输赢,就需等到两边都不满的时候。
等持平后文笙桶里的水只能达到一半或是三分之一,谭老国师随便使出一个大招,直接将文笙精神击垮,叫她再没有机会使出《连枝》来,斗乐也就结束了。
厉俊驰暗叫“不好”,顾姑娘一味挨打,全无还手之力,就算拖延再久,最终也是个输啊。
他这里心神恍惚,如坐针毡,谭家诸子心里却觉着麻烦无比。
顾文笙是个大麻烦,《希声谱》是个大麻烦,就连老爷子亲自上阵,竟也除了对耗别无它法。
其实妙音八法在谭梦州手里日趋完善,有很多出人意料的攻击手段。
其一就是震慑。
当年在丝桐殿,谭梦州当众施展妙音八法,当着文笙等玄音阁新生他可未使全力,那时候众人感觉的是震撼,感知陷在他营造出来的世界里,全然忘了外界现实。
即使是那些妙音八法在五六重的乐师,若谭梦州有心为之,也可轻易叫对方身不能动,看上去与痴傻无异。
但因《希声谱》有《伐木》,谭梦州只在开始时一试,发现奈何不了文笙,便再不做无用之功。
还有老三的那一式“振索鸣铃”。
在谭梦州看来,那不过是学到了点皮毛,他想要舍命一击,根本无需提前试探和铺垫,直接上手就好,别说文笙这一桶水,就是世上真有那比他实力在上的,也经受不起这一下。
只是这是同归于尽的打法,他是想拿下文笙不假,可不想搭上自己,既然拖到后来赢的还是他,这一招也同样没有了用武之地。
剩下还有诸如伤敌的同时滋养自身,以一敌众大杀八方等等,全在此战中派不上用场。
“要耗到何时?”谭家一个年轻人问。
“不管耗到何时,最后赢的依旧是你祖父。”谭三先生道,谭家诸子中他的耐心最好。
“那可不一定。”厉俊驰虽在旁边哼了一声,可心里却虚得很。
谭大先生开口道:“快了!”
此时又是一阵大风,风卷着雪花兜了文笙和谭梦州二人一头一脸,文笙还好些,看不出有异,谭梦州的黑袍却覆了一层白。
看不出谭梦州做了什么动作,应是突然有了个大的晃动,肩上的雪簌簌往下落,他身前出现了一片干净的虚空,雪如白练,直直飞出去,轰然撞在了文笙身上。
这是一记杀招。
观战众人大气也不敢出,谭大先生的讲解早停了,胜负立刻要见分晓!
文笙向后跌出,但琴还被她牢牢抓在手中,半空看不出她在琴上做了什么,撞在她身上的白练没有四散,而是仿如龙回头一样倒卷,以更暴烈的姿态击中全无防备的谭梦州。
厉俊驰远远看着,倒抽了一口冷气。
玉石俱焚!
他想起当年于泉港外海上那一幕。
顾姑娘就是这么回击的鬼公子。
那一回顾姑娘差点儿把命搭上,鬼公子钟天政遭到重创,从那以后一蹶不振。
上次是恰好有穆大夫在场还吊住了她一口气,现在她在崖上,这可如何是好?难道她早已想好要用这招,才特意激谭梦州答应战平也算她赢?
厉俊驰顾不得再看,拔腿就往山坡下跑。
他身后谭家众人一阵骚动,谭大先生高声叫道:“还没完!”
厉俊驰边跑边抬头,就听谭大先生道:“想要同归于尽?我父亲可不是钟天政!”虽是如此,他尖利的声音却暴露了心中的紧张。
果然他话音未落,一个黑色身影从地上爬了起来。
山坡上响起几声压抑的惊呼,就好像他们叫的声音大些便会惊扰到两里之外的谭梦州。
厉俊驰脑袋里嗡嗡作响,身后说话声仿佛离他越来越远,他不知不觉站住,傻傻盯着崖上,暗道:“输了?顾姑娘难道已经……”
这个叫人绝望的念头还未转完,奇迹出现,谭梦州对面竟然出现了一个白色身影。
是文笙么?厉俊驰抬手想揉一揉眼睛。
就听谭四先生恨恨地道:“又是那支曲子。”
话音未落,谭大先生突然惊呼:“小心!”
可惜他呼喊的对象离得太远,不可能听到。
不知道为什么,厉俊驰觉着自己的眼神突然变得好使起来,这一瞬间,两里之外崖上发生的一幕清晰出现在他眼前。
谭梦州伸手抚向琴弦,文笙也同时伸手,她的“太平”七根弦已经有五根迸断,垂在半空。
两个人都是强弩之末,端看谁先发声。
两只手几乎是同时与琴弦相触。
两人之间的石头地面就像被炸药炸开,一时间白的雪,黑黄色的泥土横飞,向着文笙呼啸而去。
就在这股音浪扑到文笙身上的同时,一道无形屏障在她面前打开。
屏障无形,厉俊驰却能轻易判断出它在推进!
以一股决然之气,挟着改天换地之能同谭梦州的这一击相撞。
巨大的斥力,将两人的距离迅速拉大。
转眼间,崖上已是空无一人。(未完待续。)
第四百九十六章 谭家隐(二合一)
谭大先生两腿发软,几乎站立不住,指了崖上颤声道:“快,上去救人!”
众人乱哄哄往那边赶。
厉俊驰抢在头里,向着崖上便跑。
混乱中谭家不知哪一个冲他喊了声“站住”,厉俊驰充耳不闻,陆汾几人身法不如他快,落在后面,担心厉俊驰寡不敌众吃亏,忙不迭叫道:“先救人,说不定人还有救!”
这时候谭家的侍卫纷纷反应过来跟上。
先前阻止厉俊驰那人是担心他第一个上崖去对谭老国师不利。
毕竟离着那么远看不真切,也许那二人此时正在上面躺着,这石崖他们之前亲眼上去看过,最高处足有三四个同乐台那么大,别说两人斗乐,就是二十人打团战都绰绰有余,怎么会摔下去?
一想到谭老国师跌落悬崖的后果,谭家诸人无不是两眼发黑,浑身血液倒流,脚底就像踩了棉花。
众人怀着侥幸之心冲到崖顶,离着数丈远,便茫然站定。
崖上空荡荡的,只留下一些碎石,却哪里还有人在?
谭家一名侍卫头领来到悬崖边儿探头往下查看,片刻后脸色苍白直起腰,回身往后头跟上来的谭家诸子望去,嘴唇嗫嚅,说不出话来。
谭锦华是谭家两代人中第一个赶到的,大喝一声:“都傻站着干什么?还不下崖去找!”
他身后包括谭二先生在内,好几人两腿一软。坐到了地上。
下崖找,真找到了活着的可能也很小,怕是连尸首都摔得七零八落。
谭家孙子辈中登时就有好几个痛哭失声的。
一场声势浩大的搜寻在崖下展开。厉俊驰几个夹杂在官兵和谭家的侍卫中间,实际是被监视了起来。
他们寡不敌众,只好隐忍着,先找人再说。
不管顾姑娘是生是死,总要找着人,他们才能回去对大伙有个交待。
顺金山西峰以险峻闻名,崖下地势十分复杂。加上连日大雪,也增加了寻人的困难。
这一场搜寻从上午一直进行到快天黑,山外那些看热闹的早就等得不耐烦了。人群中谣言四起,说什么的都有,可越是这样,越没有人肯走。哪怕饿着肚子也要等到结果。人越聚越多。
下午申时末,官兵在崖底石堆上发现大片血迹,厉俊驰和谭家几名侍卫攀援而上,在半空一块探出的大石上发现了谭老国师,人躺在血泊里,早已气绝身亡。
谭梦州是当场摔死的无疑。
谭梦州的尸体找到了,打破了谭家众人最后一丝幻想。
谭家子孙悲痛之余,也无心再寻找顾文笙。
这么高的悬崖。摔下来必死无疑,只不知掉在哪个犄角旮旯里。他们可没那心情替姓顾的收尸。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找着谭梦州不到半个时辰,消息便已经传到了山外。
谭梦州和顾文笙在斗乐中双双跌落悬崖,同归于尽。
一时间众皆哗然。
谭梦州死了,他发现了音律的力量,独创妙音八法,在谭家满门乐师之外更建立了玄音阁,乐师第一人的地位数十年无人能撼动。
他的死代表了一个时代的结束。
顾文笙也死了,此女短短几年间横空出世,效力李承运,为离水方面立下功劳无数,百姓对她盛赞之余诋毁也总是如影随形,如今流星寂灭,《希声谱》从此竟成绝响。
众人叹惋完了,才纷纷回过神来:他们还押着注呢,斗乐的两人都死了,这一战怎么算,谁输谁赢?
都死了,当然便是平手。
可谭家人偏偏又当众答应,一旦打成平手就算是身为后辈的顾文笙赢。
这么说,谭家人需得遵从斗乐前的约定,不论老幼尽数归隐,从此不问政事?哎呀,这可了不得,就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出尔反尔。
同一时刻,顺金山。
谭老国师的尸体已经收拾妥当,装进了棺材。
谭家子孙侍从跪拜过,聚到一起商议。
好在这回女眷们都在京里,一众男丁虽然红着眼睛,脸上泪痕未干,却都尽量保持了安静,没有大哭大闹的。
很多人犹自一脸的茫然。
太意外了,谭家的顶梁柱就这么倒了,往后大家又该何去何从?
谭大先生看向三个弟弟,闷声道:“都说说看,接下来咱们该怎么办?”
兄弟几个互相看看,谭三先生先道:“你们定吧,我随便,怎么都好。”
谭二先生知道大哥心里肯定是有决定了,只是这决定对谭家而言太沉重,父亲刚去世,他拿这么大的主意必须得找个人一起分担,想了想,道:“这一战不管有多么意外和偶然,结果已经出来了。顾文笙的尸体虽然没有找到,对我们而言,至多也就是个平手。愿赌服输,赌约是父亲定下的,咱们所有人都没有反对,而今若是出尔反尔,徒惹天下人耻笑!”
谭大先生抬眼在周围一扫,发现除了几个侍卫欲言又止,大多数人都还算冷静,点了点头,问道:“老四呢?”
谭四先生沉声道:“已经走到这一步,咱们愿退,别人怕是未必肯呢。锦华呢,你来说说。你父亲叔叔们都老了,谭家早晚你来当家,原本这天下也是给你准备的。”
谭锦华上前两步:“四叔叫我说,那我就说两句。侄儿当初上战场打仗,结交将领,是想为五弟报仇,除掉那姓钟的白眼狼,其它什么富贵荣华全是狗屁,既然已经这样了,那就退吧。不但退,还要退得干脆利落,叫天下人看看咱们谭家是如何信守承诺的。祖父虽然不在了。高手谭家还有的是,若父亲和叔叔们没有好的去处,不如叫朝廷下道旨意。将天女湖给咱们,咱们到关中做岛主去。”
谭大先生见谭锦华说完无人反对,不少人看上去还较刚才振作了一些,知道儿子这番话打动了他们。
这几年和杨昊俭、钟天政斗,和白云坞的大周余孽斗,和李承运、顾文笙斗,就没过过几天安生日子。若非如此,哪会折损这么多人,家里丧事不断。打天下多难啊。风险又大,说到底他们骨子里还是想安安静静受人尊崇地当乐师啊。
有乐器在手,本来就可以过得舒舒服服,何必如此不知足。
谭大先生叹道:“既然大家没有不同意思。那就这样。只是可惜了你姑姑……”
谭锦华一哂:“姑姑身体康健。至少也有几十年好活,何苦非要做什么太皇太后,为姓杨的守江山?她若愿意,跟我们一起走就是,反正她几个女婿和李承运交情都不坏,也无需她操心。”
若谭梦州活着,他这等离经叛道之言,肯定会遭到一通喝斥。
可谭大先生对大儿子早已麻木了。想管也有心无力,摆了摆手:“等回了奉京。你负责去说通你姑姑。”
事情既然定下来,谭家人无需再患得患失,不管是不是心有遗憾,都像摆脱了块大石,悲伤之余轻松了不少。
不提他们如何连夜离开顺金山,护灵回京,安排全家归隐的事,且说厉俊驰等人,抱着微弱的希望,在崖下整整搜寻了三天三夜,却始终没有找到文笙。
其间谭家人和官兵先后撤走,后面偷偷摸摸进山来的,都是些别有用心之徒。
厉俊驰带着手下赶走了不少贼眉鼠眼的人,连日忧心忡忡加上疲惫,铁打的汉子也经受不住。
他找了个石头堆坐下,喘匀了气,叫过陆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