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笙-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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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白麟远不觉着文笙在推脱敷衍他,感激地点了点头:“好,我听你的。”十几年他都画下来了,文笙这要求对他而言真不算有多难。
白麟远不舍得桌子上那幅二人合作的画,指了道:“这个我拿回去收着好不好?”
“这幅画还是暂时由我保管吧,等你画完了云和水,我再把它给你。”文笙要给他留个想头。
白麟远颇有些舍不得,不过上次的赏菊秋景是他拿了,这回的画留给对方也是理所当然,他吩咐林伯去外边看看盘查得怎么样了,准备回家去。
白麟远一边收拾东西,一边恋恋不舍地道:“这样吧,我按你说的做,往后每月逢三和九,我都在这里等你,咱们一起听曲,你再帮我指点一下画,你若有事找我,也可以直接到我家里去。”
说话间他将自己的那枚名章拿出来,递给文笙:“你拿着这个,我若不在家,也好叫我爹相信咱们是朋友。”
李从武“呃”的一声,想要出声阻止,文笙那里已经大大方方说了句:“却之不恭,多谢了。”将那枚印章收了下来。
李从武只得将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过了一会儿,林伯回来,叫刺客闹的,他觉着少爷坐马车路上都不怎么安全,还带回了两个衙役。
白麟远表示要送一送文笙和李从武,抱着画下楼,登上了马车,等着文笙带路。
文笙正愁自己这身装束怕是经不起人拦下盘问,有典史家少爷陪同,一路顺顺当当到了城西。
过了路口,白麟远还要送,李从武坚决不肯,开玩笑,再往前几乎要望见李家大门了,给街坊邻居看到,围绕表妹的风言风语只怕要再加上几条,就算表妹不在乎,他可是怕李荣骂他。
白麟远没有勉强,客客气气与文笙告辞。
直到他马车走远,李从武才长吁了口气,跑到文笙耳边低声喝道:“好哇,表妹,你竟敢乱收男人的东西!”其实不是随便收下一件东西那么简单,他虽然没读过几天书,也知道名章的重要。
文笙侧头,瞥他一眼,仿如没看见他那气急败坏的样子,漫不经心地以小指掏了掏那只耳朵:“啧,事情叫你一说就变得复杂起来了。我们还一起画了画,怎么办?”她揶揄地笑起来,轻轻摇了摇头,“画在我这里,要不要烧了它?”
“哎!”李从武见表妹不为所动,匆匆跑到她另一侧,“我看那姓白的少爷对你真是不错,不如就照姑姑说的,你嫁给他得了,我看他也乐意得很,等你们成了亲,天天一块画画。”
文笙哈哈而笑:“我和他亦师亦友,三哥你省省,快别操那心了。”
李从武虎着脸,拉了她快步往家走,他想不通好好的姑娘家怎么就变得这么古怪!
第二十章 首提离家
首阳先生遇刺这件事的后续影响要比文笙预想的大得多,距那天在陈家老店听到动静一晃已经过去了七八天,整个离水城非但未解戒防,盘查得反而更厉害了。
街头巷尾充斥着各种小道消息,家里的男人们怕惹祸上身,应酬消遣全都取消,匆匆出去又匆匆回来,带回来种种匪夷所思的传言。
上次到陈家老店的那天是冬月初十,白麟远和文笙约定逢三、九相聚,十三那天文笙看这情况肯定没有办法出门,只好等到冬月十九那天再说。
文笙将舅舅表哥们带回来消息稍加分析,私下猜测照官府这重视的程度,首阳先生必定伤得极重。
这里面有些隐情,依她现在的生活环境根本无法接触到,多想无益。
文笙有她自己的烦心事。
李氏被顾大两口子上门来那天闺女表现出来的泼辣刺激到了,她不敢在老娘和大哥眼前吱声,私下里却一天几回地拉着文笙谈心掉眼泪,使得文笙根本无暇它顾。
“笙儿,你这孩子的脾气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你还没出嫁,遇到事情就应该叫大人出面,学学你表姐,就是你舅妈那么能干,家里家外也都是听你舅舅的,从来不大声说话。可别跟你外婆学,女人啊,得到了她那岁数,儿孙满堂才有那样的底气。”李氏苦口婆心。
文笙一早便放弃了说服她,只耐着性子哄她高兴:“好了,我知道了,这便去和表姐学绣花去。”
前身的女红非常不错,她却不曾下过苦功,仗着画画功底勉强蒙混了事。
李氏一听更是来劲儿,不肯放文笙走,口里絮絮叨叨:“你是该拿起针线做点正事了,娘先前帮你准备的被褥床幔都丢在了家里,等回头和你舅舅商量一下。娘可没想到这么快,你的亲事要是定下来,嫁妆要置办,那么多东西要绣,也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
提起女儿那叫人担忧的终身大事,李氏难得露出对丈夫的怨怼之情:“你那狠心的爹爹丢下咱们娘俩,他就一点也不为你想想,这世道没爹的孩子要受多少欺负。”
文笙默然,按她的想法顾二没什么前兆突然失踪,十余年没有音讯,还活在世上的可能性实在是微乎其微。
李氏掏出帕子来擦了擦眼睛,叮嘱女儿:“我已经叫你大舅帮着定了管家那孩子,你大舅说那孩子仪表堂堂,脾气也好,是个不错的选择。等过几天外边安稳些,他便请你管伯父带着儿子到家来谈生意,到时候你可以悄悄看一看。”
她对上文笙愕然的神情,顿了顿,想起女儿上次回绝她的话,忍不住又落下泪来:“好孩子,别听你大姑的,咱们小门小户的,你爹又不在,哪能配得上白四老爷的儿子,就是侥幸高攀上了,往后那日子也不好过。娘只盼着把你嫁个好人家,一辈子和和美美的,就算是耽误了青桂的姻缘,大不了咱们以后多补偿她。娘这辈子苦啊,你不要像娘这样……”
文笙听到这话,心中不由一软,李氏遇事脑袋虽然有些拎不清,对闺女却也是真好。
不过管家这件事还真不能依她所愿,不但是因为大舅在她之前有意将青桂嫁到管家,更重要的,她根本就过不了寻常女子那种相夫教子的生活。
不要说一个见都未见过的男人,就是有着共同爱好能勉强聊上几句的白麟远,她都没有一丝一毫的想法。
这世间她是一个不速之客,还没想好往后的路怎么走,为什么要为一个男子缚住手脚?
但这些道理显然同李氏讲不清楚,文笙只得好言将她安抚住,亲自去和大舅李荣谈。
在文笙看来,大舅李荣既有一家之主的担当,又不失精明商人的决断,和李氏简直不像是一个爹妈生的。
而李荣经过了前日之事,也对这外甥女有些另眼相看。
当年顾家老爷子在世的时候,安排大儿子去商铺里做学徒,小儿子念书识字,他的父亲李在田觉着读书人高人一等,没怎么犹豫便把小闺女嫁了过去,等后悔已经迟了。
李荣却万分看不惯那些读书人整天吟风弄月,饿着肚子还要穷讲究的臭毛病。
他宁可外甥女学泼妇骂街,也不愿她像那些节妇烈女一样含恨寻死,更何况那日文笙言辞犀利,既吓住了顾大两口子,又不丢脸面,实在是超出他预想。
文笙给大舅见了礼,坐下之后开门见山:“舅舅,您千万不要听我娘的,我不想这么早就定下亲事。”
李荣刚想说“十五也不算早了”,文笙那里又一派严肃地道:“不瞒舅舅,我想过段时间等我娘情绪稳定些,安排好家里的事便离开离水,到处走一走,看一看,长长见识,才不枉到这世间来一遭。”
李荣吃惊非小,看文笙不像说笑,斥道:“胡闹,外边正打仗,到处兵荒马乱的,再说你一个女孩子,离了亲人吃什么穿什么?谁来照顾你?被人卖了都不知道!”
文笙早料到他有此一说,微笑道:“舅舅放心,我既然有此打算,定然会作周全的准备。这些日子我也穿着男装出去过好多回,并没有人能看出破绽来。而且我出去了是以游学为名,不会混迹在贩夫走卒当中。”
李家这些长辈里面,李荣是最开通的,文笙知道他不会轻易松口,不过她还是愿意试一试。
既然她替代了那个十五岁的小姑娘,认下了她的家人,日后离开便不能偷偷摸摸地不告而别。
李荣瞪眼望着这性情大变的外甥女,半晌没有反应过来,难道寻一回死真会把人刺激得走向另一个极端,以前小丫头同自己说话都在嗓子眼里哼哼,这么想着,他只觉头疼得厉害,抚额道:“从今儿起你不要出门了,要离开离水等你顺顺当当嫁了人,和夫婿一起,也有个照应。笙儿,你想想你娘吧,你爹撇下她十几年,你再走了,她不但要念着老的,还要挂心小的,你就不怕她哭瞎眼睛?”
第二十一章 失约的少年
文笙其实并不喜欢也不习惯李氏对她那种黏糊糊的依赖,不过李荣这样说,她还是微微变了脸色,顿了顿才商量道:“那您也不要给我安排什么婚事,他们要挟我的那件事就交给我来处理,我若是能把这件事处置妥当,舅舅,您是不是也该考虑一下我的想法?”
不管怎么说,一个姑娘家独自在外闯荡确实有些惊世骇俗,文笙只有先叫李家的人相信她有这样的能力,慢慢再说其它。
还要想办法,给李氏留下一笔养老的银子。
不过钱从哪里来呢?总不能以后靠着卖画为生吧。
这么一想,还真是千头万绪,不像当年顾家九小姐想去哪里自有仆从前后打点,说走就走,就是事有意外手头不方便,凭着顾家的金字招牌,到哪里都会受到热情款待,文笙颦着眉跟李荣告退。
丢下李荣一个人呆坐着越想越不对劲,找来儿子李从武,细细询问文笙这些天出去都干了些什么。
李从武正心里不安,不知该不该把表妹那些惊人的表现同家里人说说,李荣专门问起,他只当父亲发现了什么,顾不得害怕挨骂,一五一十将表妹与白家少爷的那些往来经过全都交待了一遍。
李从武讲完,父子两个大眼瞪小眼,过了好一会儿李荣才回过神来,道:“怎么可能?会不会是你妹妹乱画一气,凑巧哄得那白少爷高兴?”
由坊间的传闻和儿子的讲述看来,那个姓白的少爷痴迷画画,并不怎么知晓人情世故,而且画画的水平也很一般,所以才能被笙儿哄骗,要不然怎么解释一个从未学过画画的小姑娘突然间便有了惊人的技艺?又不是鬼神附体,神仙托梦!
没来由的,那天顾大老婆姜氏的尖叫声好似突然在李荣的耳边响起:“不知被哪个狐狸精附了身,等我死后没脸去见公婆啊……”
“不,爹,你是没看到表妹画的那画,还有她写的字,我虽然不懂,也能看出好来,那天我们镖局的云师父也在,连他都看得拔不出眼睛来,对了,那幅画她收着呢。”
李荣只觉一阵寒意自心底涌起,不由激灵灵打了个冷战。
他提高声音匆匆打断儿子:“好了,不要说了。你……这些事情先不要对旁人讲,记着,跟你娘、你妹妹都不要说。”
“哦。”李从武以为父亲是为表妹的名声着想,憨憨地道:“知道了。”
李荣挥了挥手,示意儿子可以走了,李从武对自己没有挨骂大为意外,晕乎乎走到门口又摸回来,怯生生地问:“表妹过两天还要叫我陪她出去……”
李荣心烦意乱,沉吟道:“你去看着她,别惹乱子,也别遇上危险。这么大了长点眼色,回来说给我听。”
李从武应了一声,也不知是否领会了这一番叮嘱的意思。
李荣看着儿子出屋时宽厚的背影,却是心下一紧:“笙儿每次出去都拉着从武,怕也是担心遇上危险意外吧,她小小年纪,想得到是周全。”
不提李荣越想越不得劲儿坐立不宁,单说文笙那边,虽然李荣发话叫她不许出门,但不出去哪赚得来钱,更不用说遵守她和白麟远的约定,所以她决定把大舅的话当耳旁风,等到了冬月十九那天看外边戒防不那么严了,照旧换了衣裳,找李从武陪她去陈家老店。
出门十分顺利,好像李荣突然之间想通了,不再管她去哪儿干什么。
文笙只是疑惑了一下,没有多想。
天空突然飘起了小雨,雨里还夹杂着冰粒,飞落在身上又湿又冷,叫人心情也跟着变得不那么愉快。
街面上依旧有衙役和成队的兵士在盘查过往路人,但像兄妹俩这样的已经不会再被拦下来喝问。
经过几个街口,文笙只是随便扫上几眼便差不多确定,这么多天没有抓到刺客,官府已经不把希望寄托在对方自投罗网上了,离水已经封城十日,不可能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