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英雄志-第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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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豁然通悟,从停水游鱼的身上悟出“御势为空”的道,使出真正的“星空飘香”来,此时他的武学造旨上升到一个崭新的境界。每日去看轻云流卷,散聚无踪,微风绕掠,拂面触肤生寒,沉日壮美,小星诡艳,一切皆循至道而行,每每灵觉涌现,自认为悉数掌握的武学招法,一齐生出许出疑义来。徐汝愚心中欢喜,知道这是自己境界提升、眼野放开之故,这诸多的疑义实则一直存在于那里,只是以往自己修为不足,无法意识到而已。
以往吴储让他默记的许多东西,这多许年来也遗忘不少,却在这时又忽忽复苏,重现他的脑海之中,徐汝愚若有疑问,也不刻意去回忆吴储所言,心想:那些被埋入内识深层的东西,只有自己灵感突现的去触及,回忆是轻意做不到的,即使自己强行忆起,还是无法真正领悟其中奥义所在。这许多日来,虽然觉得参悟甚慢,但是获得也是不少,只觉露天躺卧很合他的心意,即使现在有人让人睡入船舱之中,他也打定主意死懒此处不走,傻子自有傻办法。
呆看日头,日光柔和,再无刺目的感觉,心神一动,随即脚步声起,知是那日维护他的船工来了。徐汝愚不是从声音判听出来,而是更加玄妙的感觉直接只是还很模糊的把握到他的存在。
船工二十岁左右,被河风吹得紫红的脸膛,笑容憨厚实在,目光炯炯有神,满是亲切的注视着徐汝愚,轻声说:“我娘常说我贱,我说啊,你的命比我还贱。”
徐汝愚咧牙对他一笑,看他眼窝略深,鼻胆下垂,似是苗夷南人。想到他那日不顾触犯众怒,也要维护自己,自己还要欺瞒他,心里总不是滋味,又怕告诉他实情,他不擅作伪给易华熙等人看出破绽来,自己就无从如此逍遥的乘顺路船了,心中一时犹豫不决。这时,心神一动,知道美婢袖儿来了。
袖儿事儿回想那日情形,觉得事有可疑之处,偏说不出那处不对劲,也未与水如影提及,常常悄无声息的潜至徐汝愚的身侧,也不知道徐汝愚能够提前发觉,见徐汝愚还是与以往一样,目光呆呆看着刺目的阳光,也不知目眩眼痛,口水从嘴角溢出,流到领口,那船工还不忘用手去擦拭他腮边的涎水,想起那日被他扑倒的情形,心生厌恶,俏面生怒。
“梁宝,你给我让开。”说着,袖儿将那船工推在一旁,叉腰俯看徐汝愚,只见他深瞳湛然望向身后空处,一时怔住,暗道这傻子怎么会有这么好的眼睛,一层轻红起雾似从颈部掩上来,一时忘了要来做什么,起身对船工俏脸绷紧冷哼一声,就转身离去了。
梁宝看着她娇好的羞脸,杏目含怒盈盈流波,转身而去的身姿妙曼,一时看痴了,呆呆站在那处,任凭一阵阵寒风吹漫而来。
徐汝愚暗道:你性子如此耿直,怎么会看上这样恶毒的女子?徐汝愚虽说对幼黎眷恋之情日深,但对男女之情却还是不解,男女萌生感情本就没有道理可言,何况梁宝见到袖儿之时,全然不知她的心性如何。
梁宝叹了一口气,走到甲板前端,伸展一会儿手脚,便打起拳来。徐汝愚偷看他打拳已有十余日,初时见他一套拳打娴熟无比,招式寻常之极,使将出来也没什么威力可言。那日徐汝愚虽说御去侵入他体内的丹息,但他的百骸诸经应稍稍受损才合常理,即使他体魄强健,常人也是无法阻止丹息对经脉的侵袭,他却没事人似的站在那里,让徐汝愚心生诧异,只是一直无暇得机去探究他经脉的情形,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现在见他拳打得虎虎生威,却无半丝丹息溢离,心想他会不会与自己一般将内息完全敛住。琢磨了数日,又觉不像,直觉他在施展这套拳路时,丹息会自行收敛,并且船工即使修得丹息,也是极其微弱,但根据那日身受袖儿掌击时的情形,这丹息却是极为精纯。
前两日,梁宝一改晨昏练拳的常态,半夜起身自言自语似的对徐汝愚说了一些关于袖儿的痴话,就在星空下打起拳来,或许心中存有柔情,拳不似平日打得刚健,舒展缓柔,直欲要渐渐溶入星空一般。徐汝愚见他招式虽无威力可言,另有一种古拙的感觉,其间生意盎然,徐汝愚冒险封闭五识,完全用“五觉归心”的内识去查看他,竟能隐约看出他拳路在星空下的轨迹。
这种古拙的拳法敛住了梁宝体内微弱的丹息,只是徐汝愚初入五觉归心的境界,无法凭空去观察他体内的丹息运行情形,但是可以肯定,这种拳路是一种失传很久的练息拳法。吴储当年对他评论各家丹息术时,还提到一种现时失传的丹息术。
人类社会还处于茹毛饮血阶段,人们发现常做一种动作,可以祛病健身,身轻力壮,渐渐这类动作结合起来为人们所修习,形成一些简单的修身拳路,后来从常练修身拳的人身上发现丹息的存在,修身拳路也就发展成了后来的练息拳,这是一种以形导息的练息方法,天人感应,人体经脉、脏腑百骸本于天地相对应,当拳式暗合天地至理时,自然会引发气机,导引丹息,后世内家(丹息)拳也是凭籍此理,才能将招式的威力发挥到极致。
再后来发现心念也可以导引丹息、并且以意导息比以形导息效果更加明显,以意导息的丹息术渐渐风行,练息拳便成了辅助功法,然而两种又不能同时兼习,故而练息拳渐渐失传,不闻于世。
吴储曾言:武招循合至道,方能威达极致,万余年相继相承的练息拳本就循合至理,施展起来威力定然极大,本来不该失传,只是因为拳路与丹息术不是平行发展的,丹息术刚刚进入以意导息的时代,武学义理的研究却远远落在后面,丹息还只作为强身增力的存在,没有与武学招式配合在一起发挥它真正的威力出来,因而练息拳中真正的奥义也无人能觉察到。在练息拳渐渐失传之后,武学发展到“循道”阶段,发现招法与合至道的妙处,有识之士才又重新意识到练息拳的重要之处,但后世也只能寻得一些残本拳法,却是凭借这残存秘籍,加以发展,演化出当代绝世奥义武学来。武学莫不是继承而发展的,可惜人类万年经验积累而达大成的练息拳却没能继续下来,后世近千年的研究也未能尽然将其中的遗缺补回,在某种意义上说,这千余年来,武学并没有实质的发展。可惜寻不得一路练息路法,无法细细探究其中缘故。
徐汝愚几乎可以肯定梁宝所施的是一种练息拳,只是相传数十代,并没有那个传人晋身武学巅顶发现其中的奥义,拳路也受今世搏击术的影响,追求攻防的效率,招式俱已变形,将原有拳路中古拙韵致悉数破坏掉,若非徐汝愚习得止水心经这种明心奇术,达到“五觉归心”的境界,虽说丹息术没有大成,但对丹息术的认识却尽得吴储所传,才能识得这绝世遗响的练息拳法来。除此之外,当世怕只有三大宗师才能从这如此变形的拳路中发现玄机来。可惜古练息拳尽失古拙韵致,复归原貌也不比重新创立一路奥义拳简单多少。
徐汝愚两日剖析古练息拳的拳路,除去因近日悟出“御势为空”的武学至理推演出其中一式外,其余一无所得,知道自己武学修为终是不够,穷究如此变形的拳法不但无益,反而会严重影响自己的修练心境,于是放下,使心神回归明净。“星空飘香”原只有招意而无剑式,徐汝愚便将从古练息拳中领悟这式作为其第一式,名之“飘香穿柳式”。
~卷三 第八章 重返雍扬~
徐汝愚“哦”然发出一声轻响,随之一声轻叹,梁宝听了停下手来,好奇看向徐汝愚,这些天来徐汝愚只是唧呀乱语,何曾有过如此正常的喟叹,见他神态平和的望向自己,不解其意,暗道:这时怎么看他像是正常人了。三两步走到他的跟前,望向他的眼睛,一时怔住了,只觉这是辈子所见过最生动的眼睛,自己仿佛处在高处望向深邃不可见底的渊河,湛然藏玄,双瞳若如盘居的蛟龙,生机盎然,一点笑意从深瞳中荡漾开来,仿若莲华叶瓣无穷无尽的展开,这笑容直接映射在自己的内心一般,动人之极。
梁宝此时哪能还不明白徐汝愚非比常人,又惊又喜,一点也不为徐汝愚欺瞒他而感到不快,却一时也不说什么好。徐汝愚说道:“梁宝兄,这些天来一直欺瞒你,还望见谅。”梁宝急忙摆摆手,将声音压到极低,说:“不碍事的,你的眼神让我觉得你绝对没有恶意。”徐汝愚笑道:“梁宝不用刻意压低声音,我们的说话别人听不见。”梁宝觉得他声音直直传入耳中,心想这大概就是武学高手的不二法门,脸上自然流露出羡慕的神情,暗道自己若是也能这样就好了。徐汝愚看在眼底,婉尔一笑,轻声说:“这隔音之术只是丹息术的小窍门,待你学会丹息术自然就明白如何做了。”梁宝哪会听不出他话中之意,只是朝思暮想的事一下摆在面前,让不知道如何自处,彤红阔脸涨成紫色,说话不由自主的结巴起来:“你。。。你要收我为徒?”徐汝愚说:“我的年龄比你尚小,怎么可以收你作徒呢?”见他双目顿时被巨大的失望笼罩,暗道他心思还真不会拐弯,感他介直真性情,不愿再逗他,说:“我传你丹息术,但我们还是兄弟相称吧。”梁宝直呼:“不敢,不敢,像我这样卑微的人,做你弟子已是很大的奢求了,怎么配与你兄弟相称呢?”徐汝愚说:“我问你,你先前当我什么?”梁宝慌忙答道:“初时不识您巍然真面,所以才那般,现在怎敢还是如此?”徐汝愚见他言辞谦卑,知道一时也拧不过他的性子,说道:“这事暂且放下,我先传你丹息术吧。”
徐汝愚所知丹息术中以惊神诀与碧落诀最为上乘,惊神诀乃是陈族不传绝艺,自是不能由他传于他人,当年追随吴储的蒙亦等人虽说也习得碧落诀,但徐汝愚才是此门功法的承继者,传不传人、传于何人,徐汝愚自然做得了主,于是徐汝愚便将碧落诀传于梁宝。
徐汝愚见梁宝竟也粗通笔墨,暗道不需原先设想的那般费力教他,让他记下数千言的碧落诀,半夜再偷偷潜来,搭捏他的腕脉,将拧旋丹息运至极细如丝如缕的探究他体内情形,虽说古练息拳变形已失原来面目,但终归发挥了一点作用,梁宝体内还是有一股微弱的丹息在缓慢运行,难得的是其精纯之处不比徐汝愚的旋拧丹息差多少。徐汝愚暗感古练息之精妙,却也深感若要将其回复原貌,困难之极。
徐汝愚缓缓运用旋拧丹息引导梁宝微弱的丹息按照碧落诀的运行路线运行,如此数番下来,梁宝已能自行凭借内识导引那股内运行了。徐汝愚对他说:“你所习那路拳法可是家传,叫什么名字?”梁宝应答:“一代代传下来,也不知唤它什么,练了也不大管用。”徐汝愚笑了一笑,说:“你现在将它忘了吧,等哪日自然而然想起来的时候,再练也不迟。”心想:或许不用你想起来,就可以学到真正的古练息拳。梁宝点头应是,只是不知道如何才能将自己从小练习的拳招忘得一干二净。
船行至江津时,已是三日之后的事,徐汝愚得隙传他大散手,并将那式“飘香穿柳”传于他,只是真正的“星空飘香”涉及止水心经与清河冲阵术,无法传给他。梁宝三日时光哪能学得会这么多,徐汝愚便让他强行记下,梁宝算不得资质上佳的人,徐汝愚三日来所讲述的勉强记住了三四分,又生怕一时忘了,整日揣揣,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却也没让别人从他身上发现徐汝愚的破绽来。
徐汝愚说:“我到江津就会下去,你日后得空寻得幼黎花舫,多半也能寻到我,到时我认真的教你。”原本徐汝愚叫他与自己一同离船而去,梁宝说水如影雇他们三人前去雍扬,自己当然不会因为私事而轻意爽诺,徐汝愚觉得他所说甚是,也不勉强他。
梁宝说道:“雍扬梅家为老太爷祝寿,遍邀天下名艺名班,说不定幼黎花舫也在受邀之列?”
徐汝愚也觉得有这种可能,但怕去了雍扬之后又卷入东海是非之中,心中决意要在江津打探清楚之后才做决断,何况到了江津城,水如影也会将自己驱逐下船的。心想:怕是很多人都盼望着老太爷梅仕林寿辰那一天,如此想来,嘴角牵出一丝冷冷的微笑。
徐汝愚翻身出去,贴着船舷缓缓潜入水中,一丝声音也未发出。梁宝怔怔望着荡漾着粼粼幽光的河面,见徐汝愚消失得如此了无痕迹,只觉得三日就是在梦中度过一般。
回身望见水如影与袖儿就站在身侧,吓了一跳,以为徐汝愚的行踪被她们发觉了,手足无措的愣站在那里。
梁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