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英雄志-第29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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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如嫣说道:“你会让巫青衣留在江宁?”虽然未曾见巫青衣一面,但是想及她返回南平极可能会殒命天机雪秋掌下,邵如嫣也抑不住不生怜惜之情,又觉自己生出这样的念头相当奇怪,暗道:自己怎会希望她留在江宁?
徐汝愚长叹一声,说道:“巫青衣是计眼所在,针对南平与容雁门,没有比巫青衣更有用的棋子了。”
邵如嫣心里突兀起了一股怒气,说道:“女子虽有绝世容颜,在你男儿心里也不过只抵得上一件物品,我只当你与他人不同,料不到你也是如此。”
“天地如局,人莫不是局中的棋子。”
“你现在却将他人当作你局中的棋子。”
徐汝愚哈哈一笑,说道:“做棋子自有做棋子的自觉,随意摆布其他的棋子,只会徒生困扰。巫青衣何去何从,由她自己定度,我决计不问的。”
邵如嫣说道:“若是你手下哪位谋士与你心意相通,你又如何?”
徐汝愚徐徐说道:“我也是一粒棋子啊,你以为我能如何?”
邵如嫣说道:“巫青衣真能破去千古逆流诀的道心,容雁门若是不甘心一身修为就此废掉,便会遁入空绝杀戮之境,那时的容雁门便是手握数十万雄兵的人间之魔,即使对江宁更有利,想必你也不愿看到这样的结果,我可知道你修的是泽生之道。”
徐汝愚推案站起,叹道:“泽生之道又如何,还不是一样的尸横遍野,血流于途?”
邵如嫣心想:不说爹爹,便是屠文雍、赵景云等人心思也敏锐得很,不难看出巫青衣的存在是容雁门的破绽所在。即使巫青衣最终能留在江宁,天机雪秋会乐意看到这样的结果吗?容雁门身边的人或许更愿意看到一个死去的没有任何威胁的巫青衣,只是他们尚没有看出巫青衣的威胁罢了。
徐汝愚见邵如嫣侧着头陷入沉思之中,弹指轻轻触了触她的额头,笑道:“不需为此事多虑了。南平正对成渝用兵,巫青衣却对此无动于心,看来巫青衣最适合修炼千古逆流诀了。”
邵如嫣娇嗔道:“巫氏对巫青衣可曾有过一分真心?不过看到她的绝色容颜,有所图而已。婚姻之事,多是因于利益,一如盘中明珠,你可曾见过有着忠贞品质的明珠美玉?”
赵景云站在门口听得邵如嫣言语间如此放肆,微微一怔,邵海棠冷哼一声,推门进去。
徐汝愚修为渐深,日常行止却更愈像一个平常人,常常有人接近房门之侧,也不能先行觉察,或许他正在体验一个平常人的乐趣。赵景云却不明白:这样的乐趣会是怎样的一番滋味?
邵如嫣见赵景云与父亲并肩走进来,别脸让开父亲严厉的目光。
赵景云尴尬一笑,小声说道:“大人与如嫣姑娘也正谈论巫青衣之事?”
徐汝愚哑然失笑,对邵海棠、赵景云两人点点头:“你们过来是说巫青衣之事?”侧头对邵如嫣说道:“却不知巫青心里可是也这般想,容雁门也非贪图女色之徒,想必有她有其他动人之处。”稍稍一顿,说道,“容雁门能让巫青衣随使江宁,心便无所忌,但看元拱辰与元逊两人,可知容雁门与旧帝之间存有不可修复的裂痕。旧帝元矗倒是一个相当有趣的人啊。”
邵如嫣说道:“元矗只是名义上的南平之主,容雁门有天机雪秋支持,才是真正的南平之主,元矗不过贪婪女色之徒,何足道也。”
徐汝愚笑道:“贪恋女色才是他有趣的地方啊,若是让他看见巫青衣,大概对天机雪秋的忌惮之心也会弱几分吧。”
赵景云说道:“景云正是想透此节,一时间辗转反复不能入眠,这才忍不住来见大人,与府门前遇见邵先生,想不到大人早就考虑到了。”
徐汝愚坐回锦榻,又请邵海棠、赵景云落座,望着赵景云说道:“你说来听听。”
邵海棠与赵景云自然一个心思,只是在女儿面前,说不出将巫青衣当作棋子的话来,徐汝愚自然知道其中关节,遂向赵景云问来。
父亲在侧,邵如嫣不敢太过放肆,敛容静立在徐汝愚的身侧。
赵景云说道:“将巫青衣护送回临湘与元矗相见。元矗与容雁门之间必有我们不知的龌龊,元矗与容雁门没有公然分裂,反而形成权势上的平衡,是因为有天机雪秋的存在,在这脆弱的平衡上,加上巫青衣,就是如大人所说的变得相当有趣。”
徐汝愚说道:“容雁门本意便是要将巫青衣从自己身边送走,至于在江宁或许在临湘,能有什么区别?”
赵景云望了邵如嫣一眼,苦笑说道:“景云以为容雁门有意将巫青衣送到大人房中。”话声未落,果然听见邵如嫣轻轻的一声冷哼。
邵海棠说道:“江宁若是要与南平暂时维持现状,此来也算不差,各取守势,对江宁、对南平都不能说是很坏的结果。”
邵如嫣料不到父亲也这么说,忍不住争言道:“容雁门重兵在西,江宁还需向南平示弱吗?”
邵海棠冷眼望来,说道:“你此时身为内府司习,需注意言辞。”声音却是难得的严厉。正眼望向徐汝愚时,声音缓和下来,说道,“汝愚的意思又是如何?”
徐汝愚淡淡一笑,身子前倾,说道:“邵先生过来当不会只是说此事。”
邵海棠说道:“容雁门所炼千古逆流诀,乃绝情之道,巫青衣极可能是其心结,元矗若将其收入房中,于容雁门而言就是如一根刺梗在咽喉处,容雁门道心已破,再非以往那般毫无破绽可寻。容雁门直接将巫青衣献给元矗,也便罢了,若是经江宁转折,元矗对容雁门只会生出更深的戒心,势力会在南平内部积极削弱容雁门的权势,若有可能,元矗也会削弱天机雪秋在南平的影响力。”
赵景云说道:“如果南平出现可与天机雪秋抗衡的人物,分裂也有可能。”
徐汝愚微微叹道:“与天机雪秋抗衡?在天机雪秋之上,则是天师褚师端了,中州又有谁能与褚师端抗衡?”
赵景云讶然不解徐汝愚为何突然提及褚师端。
邵海棠叹道:“三千如青凤骑一样的精锐抵不住褚师端一式,据说褚师端发出那招之力,尚有余力。陈规正是经过那一役,才放弃尘世间的权势,返回静湖专修武道,二十年后,收嵇田勰为徒,又十年,陈规辞世,遗体作金刚相,然而陈规生前宣称自己仍然远不及褚师端的境界。嵇思勰武道大成之后,离开静湖游历天下,号称百年来中州首位登上宗师级的武者。嵇思勰欲趁自己正处巅峰之时,遵循师愿北上寻访褚师端,一年归来,一身修为荡然无存,一年发生何事,嵇思勰闭口不语,只是自闭山门重修武道,三十年后才重出山门。天机雪秋、傅缕尘是在嵇思勰自闭山门三十年间崛起,天机雪秋盛年之时,欲北上寻访天师褚师端,嵇思勰便是那时闻知消息才重出山门,前往南平与天机雪秋论武,两人在室中谈论七昼夜,天机雪秋放弃北上意图,放弃尘世间的权势,归隐湖山,专心于武道。嵇思勰也是在那时留在南平。”
赵景云说道:“呼兰虽是最强之敌,但是南平则是我江宁当前最强敌。”
邵海棠说道:“汝愚可是担是中州各家势力相互残杀,最终却让呼兰人渔翁得利?”
徐汝愚点点头,说道:“如果中州各家势力都打残,最后将由谁完成驱逐呼兰的重任?”稍稍一顿,语气转缓,“邵先生所言之计,我亦有考虑,将巫青衣送至临湘,元矗与容雁门之的矛盾便不是天机雪秋能够压下来的,容雁门千古逆流诀的道心被破,极可能遁入空绝杀戮魔道,元矗自非他的敌手,最终逃不过灭亡一途。对江宁而言,变成人间凶器的容雁门更容易对付一些,但江宁却要付出更惨重的代价才行。那时北方残破,南方也零落,那由谁来将呼兰人驱逐出中州大地?”
邵海棠、赵景云相视一眼,心知要劝徐汝愚行此计绝非易事。邵海棠说道:“南平不灭,天下也将是四分五裂的局面,南方不迅速统一起来,也无可能抵挡住呼兰人的入侵。”
徐汝愚说道:“南平乃是江宁当前之敌,诸公未忘,我亦不会忘,只是将容雁门陷入空绝杀戮魔道,变数太大不可测,是以将巫青衣送至临湘之计不可行。”
邵海棠说道:“容雁门将巫青衣送至江宁,江宁若是置之不理,岂非让容雁门小视了?”
邵海棠语气咄咄逼人,徐汝愚不以为意,却向后缩了缩身子,知道自己没有合适的解释,邵海棠明日便会纠合其他人一起过来劝谏。望了赵景云一眼,暗道:这厮嘴里说在府门前与邵先生碰见,可是目前情形明明是他晓得不能说动我,连夜将邵先生请过来。元逊与秦钟树已经碰面,元逊若能识出秦钟树之才,也会在近期有所动作,留给自己深思熟虑的时间已然不多,容雁门倒是布得好局。
邵如嫣说道:“容雁门与元矗之间的矛盾存在已久,若是容雁门借助巫青衣来做决断,江宁将巫青衣送到临湘不是正中了容雁门的计?”
邵海棠目光落到邵如嫣脸上,却没有出口斥责,赞许的点点头,说道:“不错,你能想到这里,已是不容易了。或许容雁门有这样的意思,但是南平分裂,江宁所得的好处还是很多,单是南宁越家所承受的压力会减弱很多,容雁门急于解决内部问题,江宁也将赢得大量的时间。容雁门与元矗一直存在矛盾不假,但是南平一直对外用兵,江宁又新近崛起成为南平的威胁,过不了多久,呼兰极可能先夺取河内府,直接威胁中州腹地,面对这样的局势,南平内部的矛盾便会进一步被压制下来,而没有激化爆发的机会。容雁门让巫青衣随使江宁,乃是他太自信的表现,但是江宁不利用这个机会,千载之后只会空留遗恨。”目光灼灼逼视着徐汝愚,沉声问道:“若让容雁门不伤分毫的统领南平全部兵马,汝愚以为江宁有几分胜算?”
~卷二十 第五章 请君完璧~
李公麟返回江宁之时,与南平使节同行,自然是出自赵景云的安排。只是赵景云、李公麟事先都未料到巫青衣会出现在南平使船之上。李公麟乍见巫青衣,为其绝世容颜所慑,萌生旧时狂态,欲为巫青衣画了一副仕女丹青以作传世之物,岂料点睛之时,手中的笔无论如何也落不下去。李公麟自谓画艺已臻巅峰,此刻眼前却有自己无法摹画下来的绝世美态,禁不住心生颓败之感。
人谓邵公之女乃东南绝色,李公麟暗忖:或许见过邵如嫣,心里才有计较。徐汝愚与江宁诸公对巫青衣出现在南平使船之上也十分诧异,遂让李公麟将尚未完成的丹青献入内府。
李公麟也知巫青衣随南平使船抵达江宁一事藏着难测的机锋,但是他更挂心那副未完成的丹青,心里想邵如嫣乃邵海棠之女,此时又是内府司习女史,直言求见,太过唐突。只是自己此番到江宁述职,不过三五日的空闲,不日就要返回芜州军中,如果不能见过邵如嫣或者再次见到巫青衣,那副丹青将没有完成的可能。
李公麟从南闽北上,还是首次来到江宁。亲族妻小在李公麟出任宿卫军校尉的同时就迁居江宁,异母兄李远迹为李公麟在江宁城里内龙藏浦东畔治下一座深宅,后院庭园的小山池水竟是仿效泉州勉勤园而筑,李远迹着实动了一番心思。
李公麟坐在后庭亭中石凳上,望着曲折池水出神,园外传来一阵细碎足音,蹙着眉头转头望向后庭月门处。见追随自己近二十年的老仆走进来,李公麟缓了缓脸色,说道:“阿忠,我不是吩咐过,我清修之时,他人不得相扰?”
月门一人笑道:“唐突主人了,文龙,不如我们午后再来?”嘴里虽如是说,人已穿过月门跨进后庭里来,身后还跟着三人。
李公麟乍见来人,又惊又喜,急欲跪地相拜,来人一步跨到李公麟身前,托住他即要跪下去的身体,笑道:“江宁不兴跪拜之礼,公麟还是起身吧。”转脸望向园中,说道,“早闻勉勤园之名,只是主人不在,不便来访。我与文龙,午间便在此叨扰,还望公麟勿以为烦。”
勉勤园本是李公麟在泉州时的住所,李公麟擅丹青,亦擅园林建筑,勉勤园虽然狭仄,但是曲池流榭湖石植木都是李公麟亲自布置,深得南方园林幽远神韵。迁居江宁之后,李远迹为他所治的院便是效仿泉州勉勤园,亦名勉勤园。
李公麟心知来人不欲泄露身份,揖身行礼,便侧身吩咐老仆:“去请夫人治一桌酒席送到园子里来。”引着四人到后庭亭中坐下。
老仆跟随李公麟近二十载,心知李公麟历经数度浮沉,一颗心已经炼得宠辱不惊,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