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英雄志-第281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秦钟树在江宁放浪形骸,恶名远扬,政事堂、长史府负责备选一事之人乃是沈德潜与屠文雍两人,两人皆不喜秦钟树,见徐汝愚也不提破格录用他,便将他打发到武陵山里来。只是那时江宁尚不能直接干预南闽辅佐官员的选用,不然早将秦钟树打发到一个开偏僻的地方去任个县丞或是乡丞终老一身。
当初秦钟树、冯哥儿、萧远三人随寇子蟾南归江宁,萧远无意仕途,随在寇子蟾身边,但是常言宰相门前七品官,萧远为寇子蟾打理宅中事务,在江宁远比武陵山里的一个小小县丞要吃香得多。寇子蟾精研武道,但是在南归途中,一身修为让天师褚师端废掉,年逾五旬,筋骨已僵,无法重新修武,徐汝愚为他挑选了十数名好手贴身护卫他的周全。冯哥儿有意从军,便做了寇子蟾的近卫长,不过身手却远不如手下精卫凌厉。寇子蟾无儿无女,喜冯哥儿忠厚,将他收为螟蛉义子,将一身武道都传授给他。冯哥儿武道未成,寇子蟾不会真正放他去军中的。但是冯哥儿以弱冠之龄修上乘武道,也不知要过多少年,身手才能入得上原是武学大家的寇子蟾的眼。寇子蟾最近又为他说了门亲事,生一子继续他老冯家的香火,再生一子改姓寇,却是要继承寇氏的门庭。又要娶妻生子,又要修成上乘武道,估计这辈子没指望进入军伍之列了。
想到这里,秦钟树嘴角挂出一笑,但想到自己的处境,不由长叹一声。
秦钟树被遣到武陵山中已有两个月,辅佐县宰管理境内近二十个驿站,日子淡淡,整日厮混,好似翠狮县宰早得到江宁某些人的提点,将秦钟树弃在角落之中,说是辅佐县宰管理境内驿站,翠狮县近四百名隶属于清江卫戍军系统的驿卒,秦钟树却无权调动一人。
县丞位在县宰之下,可调动境内驿卒揖私捕盗,算是相当有实权的一个官职,且调动驿卒之权限不受县宰干预,境内遇匪却比县宰还要风光。
然而翠狮、青枫、云溪诸县,夷人自治,县宰录用夷人,权限要大过寻常意义上的县丞。沈德潜、屠文雍将秦钟树放到翠狮出任县丞,便是看准他再是天纵之才,也无法在武陵山里放出光华。
秦钟树初至武陵山,便知晓其中的关窍,心生去意,但是抹不开脸面去求寇子蟾,遂想出红绿风灯并挑的法,想要过往江宁要员的注意,哪怕将他缉拿回江宁,却比窝在武陵山中终老要好。
这一个月间,往来青枫峡之间多有江宁官宦,诸如叔孙方吾、洛山阳、君逝水、弥昧生、顾铭琛之类,都是校尉、都事以上的要员。然而此事乃是徐汝愚心头隐忌,洛山阳、君逝水、弥昧生、顾铭琛等哪会出口言忌,看见只当没看见。秦钟树却是没敢让叔孙方吾看见,叔孙方吾性子烈,又百般袒护幼黎,若看见秦钟树如此放肆,一剑将他刺死的心倒有,想来徐汝愚事后也不会为难他老人家。
秦钟树想到自己在北地有投附异族的恶名,除了寇先生愿为自己引荐之外,想来别人不会为自己惹上麻烦,若是在武陵山中,终老一生也将默默无闻,成就不了功名。昨日倚着危栏,远远看见水如影的绝世风华,心弦某处给狠狠拨动了一下,暗道:男儿娶妻当如斯,终老武陵,不过黄面黑牙恶妇相伴。想了想黄面黑牙恶妇相伴的情形,心里起了一阵恶寒,连夜回到翠狮,将代表县丞的一粒石印用青布裹起悬在堂上,只身来到河滩渡口,欲乘舟返回江宁重谋功名大计。
~卷十九 第七章 隔水望喧~
秦钟树在河滩渡雇了一艘乌梢船,沿溧水下了武陵山,让两岸青翠欲滴的景致涤去眼中的尘念,心中生出终老山中也是不错选择的念头,心里想悬在堂上的官印早就让人发觉,开弓没有回头箭,挂印弃官不是什么大不了的罪名,此时返回却免不了挨顿板子再解送到江宁听候发落。
挂印之时,心中磊落爽快,此时想来,未免有些惴惴不安,秦钟树便让船家将船速放慢一些,从翠狮至溧水两三日的水路,足足行了六日才赶到宣城。此时的溧水两岸人烟稠密、屋舍新洁,看了眼前情状,实难想象别人对数年之前的溧水的描述。秦钟树赴翠狮之前,也经过此处,那里心中填满失落,眼里的事物入不了脑子,此时看来,秦钟树心中却是明白徐汝愚折服他人的地方并不仅限于他不败的战绩。
一将功成万骨枯,将军终了亦白骨。心想徐汝愚的心胸不会仅限于此,秦钟树却对自己的前程无以为计,不算以往的劣迹,单是悬印弃官之举已足遭江宁众人痛恨,打算赶到江宁再做其他打算。
船家将乌梢船停在溧水,不愿再往凤陵去。秦钟树问其缘故,船家说道:“你在山中悠游六日,六日船资便耗尽,要往凤陵去,还要别付三日的船资。”秦钟树说道:“议定船资之时,交付是去凤陵的船资。”船家冷笑道:“径往凤陵过去也不过六日的时间,你却在山中任意停下,这耽搁的三日时间,难不成还要算在我们头上?”秦钟树欲要争辩,船家见他掏不出另三日的船资,便黑着脸将他哄赶下船去。
秦钟树向来不计钱财所出,寇子蟾所赠的五十金早被他挥霍尽了,县丞任上,所得俸禄又是极薄,从翠狮出来,交付船资,身上所剩无几,每日在船上还是腆着脸白吃船家从河里捕上来的河鱼。让船家赶下船,又无钱另雇马车去江宁,凭着双腿,赶到江宁,小腿岂不是要细两圈?身上剩不了几个钱,只怕走到中途,便要断粮,无法到驿站告求,赶到冯哥儿面前,自己早就淹淹一息了。
清江行辕的治所便在溧水,怀玉山将溧水与荆南地区分割开来,且不论荆南世家势力分散无胆与江宁为敌,单是越过怀玉山险峻的山口,原来怀玉山六寨,已加固成山中坚垒,原百夷军改为清江卫戍军第一军之后,怀玉山一带的防线就由他们驻防。
荆南世家势力分散,早些年迫于霍家的进逼,结成较紧密的联盟,但仍然不足观,却基于微妙的平衡,南平与江宁均未对他露出觊觎之心。南平大军进入荆北,代替霍家成为威胁荆南世家的力量。然而荆郡南部,北倚云岭,云岭之中,三苗出没,怀玉山又是江宁西侧的天然界线,南平算想对荆南世家用兵,便是攻下整个荆南地区,却将自己的弱处暴露在居高临下的江宁与三苗面前。江宁也需要荆南世家作为与南平之间的缓冲,自然不会笨到用武力将他们一起逼到南平那边。
溧水河谷让荆南世家势力与天险怀玉山这么一隔,便成为江宁最安全的腹地,又是徐汝愚最早经营的地方,若非北面二百余里外正打得热火朝天,让此处的人稍有些微担忧之外,溧水真算得上世外桃源了。
从南闽上来的货物暂时只能行到北面的凤陵,不过溧水城以及隔岸相望的宣城成了最大的集散地。秦钟树在溧水城中厮混,心里盘算如此前往江宁。虽然祝同山的大军被阻在凤陵以北,小股的军队不时仍能穿过大军间的缝隙渗透到南边来,宣城北面的屯丁大多组织起来,有所防备,但是商旅仍不愿继续北行犯险。每日发往江宁的舟多为公务,秦钟树的身份现在又见不得公,自然不能搭乘这样的车船。
惠山之战过后,刑坤民率五校军攻夺湖州之长兴县、历阳之郎溪,将两县并入新安境内。这两县连同江宁府南境的高淳等县是封锁历阳与兰陵之间联络的重点区域,暂时没有安置民户、军户迁居进来,除了驻军之外,便是数万屯丁。江宁与历阳之间开战将有月余,又严密监视兰陵、吴州的祝氏势力,对这一区域的控制十分严格。秦钟树便是沿途乞讨,也无法在这非常时期,不露身份的回到江宁去。
有寇子蟾在,悬印弃官之罪也非不可开脱,只是秦钟树抹不下脸再求到寇子蟾门下。
秦钟树左右思量,只得暂时留在溧水境内,静待历阳战事结束再做他计。
即墨明昔出任清江行辕总管,溧水城内,从江宁过来的人不少,秦钟树不敢在溧水城中露面,便到北岸的宣城去。身上钱数无多,不谋生计,难免沦落道途。
历阳战事正凶,宣城人自然十分关注历阳战事的进程,茶肆、酒楼、车行、食店随处可见人们三成群议论历阳战事,便是街头巷尾的贩夫走卒也支起耳朵关注历阳战事的最新消息。
除了紧急军情、政令、军令之外,江宁通过驿路将邸报发往各地,将江宁境内外的最新消息通报各地的官员将佐,各地的乡绅乡老也能通过所在地的驿站、驿所获取天下最新的消息。当然,普通邸报所记载的消息,也不对平民保密,只是平民想到通过驿站、驿所获得此类的邸报却是相当麻烦。城中无所事事的闲客有人每日混在驿站附近,只待最新的邸报送来,先睹为快,然而去茶肆、酒楼吹嘘一番,以获取他人的关注。
秦钟树见宣城如此关注历阳战事,暗道:说书艺人演义传奇娱人取财,我未必不能解说时事来换取每日的生计。如此想定,便在城东寻了一处的酒楼,告求酒楼老板让他楼檐悬上一盏裹蒙绿纱的风灯,开始他“宣城说战”的行艺生涯。
说书艺人在酒楼说书,常常是酒楼请来增加酒楼人气的,薪资自然是酒楼支付,听者若觉得书说还可以,也会送一些铜子,当然一毛也不拔也无不可。
秦钟树自己求到酒楼,自然酒楼不会付他薪资,只能寄望听者赏赠。秦钟树在酒楼之中,根据邸报所载将天下情势说给众人听,并加以自己的分析,预测形势变化。这样的说书形势,众人都未见过,倒也能吸引许多人来听个热闹,不过听者对他的分析都不以为意,最初几日换来的铜子都不够连吃饭住店的钱。
过去七八日,历阳战场上的变化,倒让秦钟树说中十之六七。江宁境内崇尚武风,闲人都有三分热血,无事也聚在一起预测历阳战场上的变化,奈何所得信息太少,能说中历阳战场变化的十中无一二,这聚在酒楼听他说战的人才信此人确实有一分能耐,秦钟树的名头在宣城之中便迅速传开,每日城东得祥楼人人头攒动,大多便是为了听他在两楼解说历阳战事。
得祥楼是宣城东城最大的酒家,酒酿由雍扬挑明月楼直接供应,历阳战事正紧,清江水道不通,陆路不便,得祥楼的酒价又提了四成。拾阶上二楼,可摆下十余张方桌,天近黄昏,酒客三三两两拥入酒楼,这二楼早已七七八八坐得满满当当,只余临窗正中的那张长案空着,长案约是普通方桌的两倍,上面铺着一层绢纸,绘着历阳周边的详细地形。秦钟树每日便挨着窗壁,站在长案的后面,为二楼上的酒客解说历阳战事乃至天下时局。
书场尚未开始,众人已酒酣食饱,停箸相望,感觉一层层暑气消逝在晚风之中。
西厢壁临窗的桌子,围坐着四人,坐在角落的老者两鬓斑白,微侧着头,眯着眼睛,似乎在品味舌间回旋的酒味,也似乎将心神放在众人谈论的话题之上。左手的座位并坐着两名武士,剑铗搁在桌角上,举杯饮酒,眼角余光却没有离开过桌角的剑铗,对边是一名神态懒散的青年,年约三十三四。
酒客欲上二楼听书,食资酒金还要再上扬二成,以作秦钟树的说书之资。江宁境内,盐酒茶铁统归官营,酒价本就极高,得祥楼上的一坛平城秋露售价抵得上东海平邑的三倍,楼上饮酒之人免不得要发些牢骚,酒后便无忌惮,临了最末,有人便说:“战争之暴,不仅要填进去无数活生生的生命,也要吃进去无数的民脂民膏。江宁擅开历阳战事,迄今伤亡逾万,耗去的物资更是不计其数。平城秋露算不上酒中极品,溧水酿场也能酿制,江宁不惜辗转千里之途,不过是为了维持十倍之利,苦却苦了我们这等好酒之人。”
言辞之间颇为不敬,隔着老者坐的那名武士听了勃然起怒,禁不住手搭上桌角的剑器。老者睁开眼睛,微微皱眉,拿眼色制止住他,瞥了说话之人一眼。那人年约二十五六,穿着宽袖垂衫,相貌俊朗,神色间颇为自得,头上结着书生巾,若非无人应和他的话,他大有痛责江宁政局弊病的势头。
神态慵懒的青年微微睁开眼睛,眸中露出熠熠精光,望着身边的武士,微微一笑,低声说道:“冯哥儿,有些紧张了,靖安司管不得他们的口舌。”
冯哥儿郝然一笑,说道:“江宁政制太过宽松了,反让这些闲汉逞了口头之快。”
“南平政制倒是柯严,禁律中有腹诽一条,却不知腹诽之罪应该如此定。”青年望了老者一眼,笑道,“顾大人看那人可以什么闲汉?”
老者微微一笑,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