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血红时-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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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保子遵命背古文“……灭六国者六国也,非秦也,族秦者秦也,非天下也。嗟夫!使六国各爱其人,则足以拒秦,秦复爱六国之人,则递(遞)三世?可至万世而为君,谁得而族灭也!秦人不暇自哀,而后人哀之,后人哀之而不鉴之,亦使后人而复哀后人也。”小保子也是受大家情绪影响,背完了古文就泪汪汪的老想哭。
说话间船儿已经进了江,张亢为了变换气氛,因道:“梅老,你到茅山同陈司令深谈两次,就会看到光明前景,中国还是大有希望的。”
梅老也强推笑脸:“好,讲点开心的。”
阿四故意把话题岔远:“梅老,天保在王家店结义抗日,那伙把兄弟都很能干,刚才从敌人报纸上又发现了一个广西人莫老四。”
天保解释说:“那个所谓结义,基础是抗日,虽未焚香八拜,但是,朋友间友情还是很深的。按年龄和出生月次,当时有13个人报了年庚,李啸天将军是老大,祝娟最末。现在李将军和七娘统牺牲了,二哥张道之先生去了华北,三哥郑斌不知跑哪儿去了,四哥莫德成在这一带活动,五哥石立景在滨淮大队工作;关八就是老八,还有个姓王的老十,祝娟信上说,在郭沫若那儿工作。这13个人中最无耻的是盛云清,他是凑进来的,序九,大家叫他小九子,他如今当了汉奸。六哥叫吴有才,机械工人出身,也会使船,略识几字,但抗日坚决,为人也太过忠厚了;老十一叫何小原,是祝娟的同学,广西人,人们叫他十一郎。现在就是何吴二位下落不明,我也最担心他俩,等见了陈司令以后,一定设法寻找他们。”
梅老听罢,笑道:“原来你重视朋友。”
天保道:“这可能同我少年时生活环境有关,我父亲是西北军的旅长,西北军特别重义气。”
这时从后面赶上来一条三桅大船,驶速很快,船上哭的,叫的,吵得哇哇叫。有个人呻吟着说:“排长,那船上有人,过去搜搜,或许还有些油水呢。”
“别给老子找事啦!”又一个哼叫着说,“140人过江,就剩下咱们9个,又都受了伤,搜谁呀?”
“小刀会真可恨,割瞎了老子一只眼。”
“连长口也开得太大,要人家一万五千块,一个子儿也没拿到,让人家砍成碎尸。小刀会,江北佬,妈的!”
“还有那个‘兰花会’,那么多的姑娘,手提花篮,婀娜素衣,姗姗围来,咱们排长还以为交上多大的桃花运呢,撸胳膊挽袖子,准备大大风流一把呢,转眼就是几百把刀割来,排长他们夸着商家会办事、流着口水就全部都被割倒了,她们什么都割,什么都敢割,亏的我机灵,跑的快,还是被割了半个耳朵。”
“赤佬!她们是义和团红灯照的传人,连洋鬼子都敢割,厉害着呢。”
大船很快超越过去,李二老爹哈哈大笑:
“妈妈的,活该!”
满船人也都哈哈一笑。
船到中流,嗬!月光下的江面,宽阔,干净,真叫心旷神怡,于是一船乘客也就暂忘忧烦事,且看月下江水。船前,轻风吹皱了水面,细浪如丝,翻动不已。月儿的倒影在浪纹里动荡变幻,时而分裂,时而并合,或长或短,或宽或窄,偶而支离破碎,偶而又合如车轮跃然欲出。梅老看得高兴,嗬嗬一笑,对天保说:
“你精通古文,我送你一首小诗,就叫《送天保下江南》吧。这个,唔——万里长江碧,岭峨一水隔。低窥天欲坠,远眺旸方赤,西北虹光起,东南巨柱立。将军召手唤,宿鸟归飞急。怎么样,诗不甚佳,聊表心意而已。”
“谢你老!”天保流下泪来了。他想起这半年多的曲折斗争,历史好像在有意教训他,你小关那点道行,还适应不了中国这个乱局!由此他想,人要成器,就得磨练。而那班朋友里,最叫人担心的还是何小原同吴有才,一个太娇嫩,一个太老实,这乱世里他们怎么生活……
第十一章 两碰壁
就在天保夜渡下江南的翌日午前,皖属凤台县城以东10里地淮河里,有两匹大洋马泅水南来,马鞍上各捆扎一小堆衣物,马后各有一个人抓马尾过河。前头这人是漂亮的小白脸,后头那人是副庄家汉朴实外表,这正是天保最担心的两位兄弟,何小原和吴有才,在淮北战乱之区东钻西躲40余日,才逃到这儿来。
泅到中流,从上游漂来一个肥人,半赤身伏于水面,衣扎在背上,被水浪推动着,似乎还在动弹。何小原是桂林人,讲的却是一口流利国语,他说:
“有才哥,这个胖子怎么不会上岸呢?”
“人太胖了,手脚不利落。”吴有才判断说,“等靠过来,我撮他一把。”
不一会那肥人来到近来,就见他两腿伸开,双手作卡物状,像螃蟹的两把大钳。何小原见了哈哈笑:
“没见过这样游水姿势,怪不得上不了岸。”
“说不定是个财主呢。”吴有才也在笑。
“哎呀!”何小原惊叫起来,“鬼子,鬼子!你看他上衣肩牌,还是个大佐哩。”
“莫慌,在水里好治他。”吴有才急向前游,“你抓牢马尾巴,我来对付这狗日的!”
“妈呀!”何小原脖子让敌人大佐圈住了。
“去你妈的!”吴有才照那家伙一拳打去,只听一声闷响,大佐随浪流走,整条胳脖留在何小原肩上了。
真是个大笑话,那是个死敌人,也不胖,是在水里泡久了,尸身早已腐烂变形。何小原脖子上落下许多烂肉和蛆虫,还有大量绿头苍蝇,恶心死了。至于这死大佐来自何方,谁还去考究他!
一场虚惊过去,两人都苦笑一下,到了南岸,找块干净水塘,洗去臭气,再上马赶路。还是徐州失守时,何小原听到江北新四军第4支队仍在皖中活动。他有个未公开的女朋友,名叫徐姗姗,无为县人;何小原说他有把握动员她参加革命,现在他俩就是去无为县。
这两个人怎么弄到这里来的呢?
他俩原是李支队军需处的正副主官,丁家镇突围中因雾大跑错了路,当天逃到津浦铁路附近。后来听说李支队与胡军补充旅被日军打光,两人痛哭一场,之后何小原动员吴有才同他一起到新四军第4支队去,他有一张郭渭川名片,那就是介绍信。吴有才思想纯朴,听何小原讲了新四军性质,便欣然同意,两人结伴同行。到了铁路西,在和县一个乡镇上,何小原病了几天,待他病愈后两人钱也用完了,加以牛毛司令遍起,他们也无法再走。
两人正发愁,广西军第21集团军廖磊部后梯队在小镇宿营,何小原无意中碰到一位高中时期的同学,对方在廖总部军需处当军需官。何小官谎说他和吴有才是难友,军服和枪、马全是拣来的溃兵弃物。那同学说起在外省活动语言不通太难,邀他俩到军需处供职,照雇员待遇,每人每月25元。他俩也无路可去,就这样进了桂军。
廖磊部参加过上海抗战,后在皖南休整,此时又北上参加徐州会战。何吴二人在廖部一直工作到徐州失守,在大混乱中离开桂军,现在才到了淮南。然而,此刻的淮南仍处于混乱状态,他俩在桂军混了半年,也增长些应世能力,过了淮何,经过无数险阻,转了20多天才找到巢糊南岸,徐姗姗的家,徐家桥。这是个大乡镇,她家在镇中央,瓦房大院,挺阔。徐姗姗有自己独院闺房,有女佣人,完全是娇小姐生活,她对何小原很热情,传仆人安排何、吴住处,照看他们马匹。
这位徐小姐当然不丑,不过照吴有才看,凭何小原这份美男子相貌,配她还委屈了点。他是个劳动者的厚道性格,不懂得青年学生那些恋爱名堂,只想着休息几天再说。当晚,徐姗姗在自己小客厅里摆酒为二客洗尘,还把兄嫂全请来作陪。在介绍客人时,她用加重语气说:
“他二位都在廖主席跟前做事。”
她兄嫂都只30余岁,普通富户而已,听说二客来自廖磊身边,倒是肃然起敬。因为接到妹妹通知已晚,他们已吃过晚饭,只是陪饮几杯,说些应酬话,相约来日中午另席款待,随即辞去。何小原与姗姗小姐吃酒闲谈,讲起许多南京中央大学往事,倒谈得热乎。
然而,这热,不到半小时便遭了“冰雹”。
“姗姗,”何小原话入本题“我们不想在桂军干了,准备去新四军,你也去吧。”
“为什么呀?”徐姗姗脸上笑影没了,“干国军有薪水,为什么当共军找苦吃,我不信你的话是真的。”
“新四军是新型军队,是代表进步的。”
“莫同我讲学运那一套!我父母已丧,只兄妹二人,兄嫂已经答应给我300亩水稻田陪嫁,谁去当共军?”
“你怎么护起私产了?学运你也参加过嘛。”
“那是你叫我干的,我对那些事早没兴趣了!”
两人越说越崩,草草饭罢,不欢而散。回到住处,吴有才劝说何小原,他一声不响,这一夜可能也没睡好。天明后,姗姗兄嫂并不知道他们间已经发生了矛盾,按时送来了早点。他俩马马虎虎吃点东西,到街上打听新四军消息,转了半天只听到些相互矛盾的传说。他俩又不便公开多问,便回来商量行止,姗姗兄嫂已在倚门候客了。
午席办得很丰盛,两主两客,还有本镇几位头面人物作陪。陪客中有本地区长兼徐姓族长,年五旬以往,山羊胡子黑长脸,像个旧式老爷。“老爷”与陪客们听说二客来自廖磊处,倒是恭敬有加,待到酒过数巡,面红耳热之际,区长老爷抖着山羊胡子说开了:
“广西佬拿抗日做幌子,统治安徽,做他妈的猴子梦!自古都是安徽人管外省,外省人管不了安徽。”
男主人急忙打岔:“族长酒多失言,二客包涵点。”
陪客们也一同恭维廖磊一通,也奉承何、吴二人一遍,无非是为了挽回区长失言影响,廖磊是刚上台的省主席,可开罪不得。酒席进行着,吴、何二人在被巴结着了。何小原还在生姗姗的气,喝了点酒,心里更不痛快,因道:
“我和姗姗小姐仅是同学关系,这位是我的朋友,本是修械厂师傅。我们已经脱离廖军,另投去处,此次来贵地,仅仅是过路而已。”
这一下坏了,男女主人加陪客统统变了嘴脸,对二人由巴结变成轻贱了。那山羊胡子区长说:
“原来这样!二位既然到此,留下好了,小何去做办事员,小吴给我修枪。区队的枪都是拣扬森溃兵的四川造,请人修要花钱,不修又打不响。不过有个条件,留下就得加入‘皖治会’,皖治会者皖人治皖之谓也。从曹操到朱洪武,都是皖人治天下,你们广西同南京出过皇帝么?没有,所以,外省人治皖,是不可能的,咹!”
何小原冷冷地说:“不可想象,战时的安徽,还会有个皖治派,真是奇闻!”
事情弄成这样,酒席也就勉强继续着了。何、吴二人半饱而罢,回到住处商量一下,决定立刻走。不待他们动身,徐姗姗泪汪汪的跑来:
“小何,我真是一直盼你的。假如你不去当新四军,我同族长说说,给你另安个好位置。他们得罪了二位,看在我面上,包涵些个吧。”
何小原正窝着火,话也说得难听:“你们那老族长简直是老猪狗!要我与猪狗为伍么?我劝你还是跟我们走,那300亩陪嫁田会把你彻底葬送!”
徐姗姗觉得何小原污辱了她徐氏家族,也红了脸:“族长是长辈,酒后失言,有某事了不起!”
何小原脸红脖子粗地说:“现在就等你一句话,去不去新四军?去,一切好说,不去,往事一笔勾销!”
徐姗姗道:“哪有强迫别人革命的?你也太无理!”
两人吵开了。吵架嘛,当然都没有好听话,吵到末了就是从此一刀两断。何、吴牵马出门,徐家也没人来送,到了大街上,吴有才说:
“十一郎,你俩吵嘴,我也不会劝。如果我是学生,好好劝劝,也许,她就跟我们走了。”
“我上当受骗了!”何小原气得流泪,“我父兄都在桂林教书,一亩田也没有。她在学校的时候,主动找我,目的就是要我做她看门狗。”
他俩刚走出西街口,那山羊胡子区长带几名区丁堵在路上,区长抖动着山羊胡子说:“我留你们是一种抬举,既然不识抬举,把枪、马留下,人可以走。”
何小原怒极:“收起你那地头蛇的一套吧!我们是见过大市面的,你欺侮不了。”
区长喝叫区丁:“把他们抓起来!”
何、吴二人早已拔枪在手,跳上马,开几枪冲过去了。区丁们全没打过仗,也没敢追。
他俩寻找新四军可不容易,巢湖四周本来土匪多,如今又是牛毛司令们咬架,乱得不可开交。何、吴二人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