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颜-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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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一只雪白的鹞鹰在碧落中盘旋转啭,最终停在一衣衫朴素的老者肩上。那老者鹤发彤须,立于华山之颠,足下清风簌簌,遂成呼啸之势。
他从鹞鹰爪上取下细纸,手指依旧如年轻时一般灵巧。
“祖父敬启:
表兄于前日来谷,并往长白山故居。一切皆好,将于中秋之时与江宁苏家小姐成婚;且其武功精进,有如神助,虽违您本意,终究是可喜之事。依祖父意思,表兄尚不知自己身世。凌杨两家安好,勿挂念。唯望祖父保重,早些回山。
孙女小亭敬上 ”
老者背起双手,放眼望去,群山俯首,俱在脚下。东边一轮崭新的红日喷薄而起,燃亮他深邃的瞳仁,喜忧已尽,唯余平和。
一, 缘老马双骄初遇
白茫茫一片平沙,黑黯黯千重惨雾,冷凄凄数群啼鬼,乱飒飒几阵悲风——便是传说中关外之旱海。
暮霭沉郁,终年蔽日,蚀魂阴风,鬼之乐鸣!这些并非尽是诳语,千百年来,或因饥渴,或因寒冷,或因剧毒,或因丧胆,葬身于此之人万计不胜。他们化成孤魂,游荡旱海,啾啾摄人。
然而这日,旱海北面深处竟奇异般响起阵阵马蹄之声。蹄音渐近,只见一黑一白两匹当世骏马之上是一男一女翩翩少年。许是方才竞马已生倦意,现在二人并肩缓行,但仍是笑语不减。听起来虽有忧虞之惆怅,却挡不住另一种鲜活自由之意,仿佛是三月芳春,游于蕙圃。
“哥哥,此去南方,否臧究竟各占几分呢?”
“我又不是天上神仙,怎知祸福?”
那少年仰首微眺,不过十七、八岁的样子,眸清齿皓,实属俊朗。一袭白衣,却微妙地沁出淡淡的高贵紫色。瘦而无病,纤而不弱。
他沉默良久,终于浮出一丝笑容:“就算锋砺汀不比从前得人心,也终究是能号令武林的数一数二之门派。远来是客,他们怎会招待不周?”说毕觑了一眼女子,忽又笑得惨淡起来,“再说,爹煞费苦心将我养大,我如果不承担什么,可是辜负了前辈的一片心意。是不是,心亭?”
女子听出他重音落在“前辈”二字上,另有了一层深意,一时间垂眸无语。他侧头看她腮凝新荔,美目流转,还脱不了怜人的稚气,叹道:“亭子,我不曾说你。”心亭点点头,只是眉目间仍未抹去忧伤。
他于是放下心来,正欲挥鞭急行,谁料倏见一幽幽蓝影于不远处嗖地闪过,不禁奇道:“亭子,刚才有没有看到什么?”心亭也并未瞧真切,摇头道:“去得太急,实在看不到。哥,你说这里该不会真的有鬼吧?”
听了这话,他嘿笑两声,揶揄道:“没想到仙子妹妹也怕鬼。即便真是鬼魅,以你的本事,还怕被逮去了不成?”心亭听出话中的嘲弄,“哼”地噘嘴不再理会。他表面轻松,心里却琢磨是飞鸟也太快了些,若要是人,轻功未免太过了得,说是鬼似乎还更能服人。想到这里,不免微微骇然。
两人马不停蹄,又行了好一会儿工夫,然而旱海殊大,仍不见边垠。好在一路上急缓得当,时而说笑,精神倒也挺得住。
突然,两人急行中同勒马缰,双骑反应不及,长嘶不已。少年回望身后,隐约辨得一百年病木,枯槁至极,形同魍魉,便道:“那树下似有些奇怪。”心亭点头赞同,对视片刻,即转头向那枯木奔去。
靠近熟视,才发现树下异样竟是一人,着微旧蓝色粗布衣,双目紧闭,瘫倚树边。心亭怜道:“这恐怕又是陷于旱海之人吧。哥哥,我去看看?”说着跃身轻巧下马。少年方欲阻止,她仿佛猜到了他的心思,莺语道:“没事的,哥哥。”他冷笑道:“若他便是刚才那蓝影,就难说了。”
心亭不理会他,径直走到那人边上,酥手扯其衣袖轻摇道:“这位大哥,快醒醒啊!”如此唤了几声,那人才渐渐眯开眼,想必神态本有些恍惚,又乍见心亭粉装怡人,如花娇靥,喃喃道:“这是哪里,我已经死了吧?”
心亭咯咯直笑,又至马处拿来水与干粮。那人吃了东西,精神略略恢复,顾盼间只见百里荒凉,阴风凄凄,方知仍在旱海,想起方才之言,脸上讪讪道:“多谢姑娘相救。”心亭道:“这位大哥,旱海其他皆无碍,可现在不比冬天,毒物肆虐无阻,即使累极也千万不能睡下啊。”
那男子不住点头:“我是头一次来这里向南去,谁知刚进来就迷了方向,跑了半日也不见边际。最后乏极,便躺下休息,不想一挨地就睡死了。”心亭拍手道:“巧了,我和哥哥也要过了旱海往南,不如这一路就同行吧!”男子早就注意那马上少年气质非凡,自是答应。
少年距离他们并不是很近,但他们之间的对话听得是一清二楚,揣测此人必是刚才所见似箭蓝影,心下自叹弗如。此时又见其身材修颀英挺,双眼深邃若海,粗布旧衣难掩过人的洒脱,不禁暗暗称奇。于是朗声道:“老马愚钝,这位大哥就将就着些吧。”说毕伸手拉了亭子上马坐在自己身前。
那男子本就生性随意,从小又没见过虚假推辞的作戏,便不加推辞,跨马抱拳生涩道:“再谢二位救命之恩。我叫宜逍,敢问恩公贵姓?”
心亭抢道:“我们姓凌……”说到此处只觉小臂一阵酥麻,淹了声音。少年悄悄打量着宜逍,温文笑道:“在下免贵姓林,双木林,名印日,玉玺之印,日月之日。这是家妹月痕。”
宜逍并未觉得异样,只是啧啧赞道:“林兄真可谓少年英雄,只身一人便能走出旱海。”林印日听了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摇手道:“宜兄过奖,我们能走过旱海,全凭这两匹老马。”见宜逍面露讶色,继而解释道:“这旱海又名迷谷,早在春秋之时就已存在。当年齐桓公出兵保燕,孤竹国设下计谋将其困在此处,多亏大夫管夷吾献计让老马带路,才化险为夷。这两匹马已随家父来往旱海多次,自然识路。”宜逍叹道:“我从小就没读过几本书,还是林兄教人佩服。”
林印日面色微红,稍顿便道:“宜兄轻功不凡,在下远不能及。想必其他功夫也是一流,还不知尊师名号?”宜逍面有难色:“师父从未向我提起过,他老人家几年才下山一次,想来也不会有什么名声。”林印日见他这般支吾,以为他不愿透露,也不再问。其实宜逍性子朴素,委实只知道这些。
三人一路,总算到了旱海南缘。林氏兄妹二人欲把白马给宜逍用,他推脱自己并无急事,执意不肯受马。于是一番告辞,三人分道而行。
骏马驰去,沙尘漫天。宜逍呆呆立着送其远去,痴道:“月痕,月痕,面容真像我那八岁后就没见过的师妹。”说毕想到彼时师妹方三岁出头,不能作比,是以苦笑一声,缓缓去了。
二,违父意苏女离门
晓月堤杨柳绿江南。
“江南好,风景旧曾谙。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能不忆江南?”
众多描绘江南的诗词中,林印日偏爱此一首。月夜幽思,残花寄泪,他从来不懂。从小长于北方的他,不是徘徊于温香软玉中的江南公子,即使他腹中所藏的江南丽句不胜枚举。在此之前,他所见过最温柔的景色当属朔北飘雪。苍旻微蓝,飞雪羞羞,寂寂悄悄,天地白首。然而那也是非常少见的。朔风野大,风雪暴袭,才是正常的。
但是今天,他却像换了个人一般,在镇江最著名的酒店望海楼顶层凭栏远望。江水滟滟,酒幡肆展,日光懒懒信步,染得风儿也绵绵无力,轻拂黏人。城里城外山上水涘皆是如织游人,隐约能听见说书人侃侃而谈那家喻户晓的《白蛇传》,对白娘子淹了自家门口的金山寺反而赞佩不已。
“水晶肴肉来啦,客官请慢用!”林印日转头一看,桌上的肴肉皮白肉红,卤冻透明,一块块晶莹发亮,状如水晶;,忒地诱人。心亭早就迫不及待地持筷过去,嚼在口里,喜上眉梢:“真是太好吃了,果然名不虚传呢!”
他也夹了一块尝了,只觉得肥而不腻,香酥鲜嫩,可看到心亭一脸陶醉,还是忍不住道:“月痕,不要大呼小叫了,让人家觉得咱们是饭也没吃过的乡巴佬。”心亭听他这么一说,倒也似失了胃口,放下筷子不高兴道:“哥哥,这又没有旁人,干什么还叫我‘月痕’啊?”
“没有旁人?”林印日嘿笑道,“这样叫是为了让你习惯,省得下次再见到陌生人你自报家门。”心亭仍是不解:“可是,哥哥你好像对那个宜大哥很赞赏嘛,为什么还要骗他?”林印日看着她,尽量压低声音道:“赞赏归赞赏,距离归距离,只是陌路之人,又有什么道理不骗他?况且,他一身绝世轻功,其师必非凡人,却支支吾吾不肯相告其名号,这本在武林中就是对师父大不敬之事。”
心亭无言以对,而林印日却来了兴致,撕过一块鱼肉,正想接着教导,忽闻几张桌外一女子尖声道:“这肴肉又肥又腻,入口涩而欠滑,你们到底还想不想赚酒钱了!”那老板也不好惹,干笑一声:“这位姑娘,小店的肴肉名满镇江。不是小人吹牛,若是您嫌这里的口味不正,恐怕寻遍整个镇江也找不出对您口味的肴肉。”正说着,眼睛却不老实地溜向那女子鲜藕般娇躯,趁机抓住她的皓白手腕道:“姑娘若是因为没钱付帐,迫不得已如此言语,那也好办……”
心亭起身张望,不由惊道:“呀,果真又是小曼姊姊!哥哥你还不快去帮她解围!”林印日苦笑一声,侧头瞥见鹅黄束腰长裙,仿佛向心亭央求一般:“若是换作别人,哥哥肯定去,可是——”
那日夕阳羞别之际,林印日与心亭走进离江宁不远的一座小镇的客栈里。客栈简陋却拥挤,刚好只剩下一张方桌。二人订了客房便沿桌坐下,只点了两碗清汤面充饥。
热汤热面,青葱碎蛋,粗茶淡饭谈不上美味,但让赶了一天路的人吃起来也是滋味地道,心中颇为感动。二人才吃不久,只见店小二把一位身着黄衫的窈窕姑娘引到他们桌前,不住点头道:“这位姑娘,今儿小店人多,您将就坐吧。”接而转头向他二人赔笑:“这位爷,对不住啦,小店鄙薄,还请您多担待。”
林印日向那姑娘一笑,算是同意。可那位姑娘似乎并不满意,轻哼一声,又待小二装模做样拂了拂凳灰,这才勉强坐下。
她边打量着这家店边摇头道:“小二,都有什么菜啊?”小二弯腰笑道:“小店不大,只有些平常菜,像是油爆双脆,八宝鸭子,清蒸——”
“行啦!”她不耐烦地打断,“就来一碗他们两个吃的面吧。”
“得嘞!”小二转身退去,进了厨房。
其实这姑娘不过十六左右的年纪,漆目丹唇,颜色不输心亭。只是举止间流露出贵族富家的骄气,并不可亲。就像此刻她拿起筷子刚吃了一口面,便“哇”的一声悉数吐出。林印日气度再好,也不得不微微皱眉。
“小二,你们的面怎么做法,这么难吃?”
店小二双手一摊,七分道歉三分不满道:“乡野小店,是没什么好东西招待。姑娘想吃好的,江宁天锦楼有的是,何必来这荒郊野外?”
黄衣女子如何听不出小二的言外之意,娇叱道:“孟叔!”迟迟不听回应,这才意识到自己是独来。如玉面颊上顿生烟霞,不似方才一般蛮横:“算了,本姑娘还没吃完呢。”小二无奈哈腰,巴不得快些走开。
林印日见她吃面时眉头紧锁,显然是难以下咽,心下明白了一些,便道:“这位姑娘,如果在下没有猜错,你身上应该没有什么银两吧?”
黄衣少女突然顿住,咬断面条轻轻嚼过,方道:“你是谁!”林印日丝毫不理会她答非所问的话,笑道:“姑娘莫要误会,在下并没有恶意。”看着她凶狠狠的模样,缓缓摇头:“孟叔便是平日里跟着姑娘专管付帐的人。孟叔不在只怕一两银子是多少你也搞不清楚。娇生惯养的大小姐偷跑出来又怎么知道带钱?像你这样什么也不懂的千金小姐,还是应当老老实实呆在府里。你可知道,一个弱女子晚上独自一人很是危险,又是在这种小地方。”
黄衣少女心思全被他道破,也知道他最后的相劝尽是善意,然而心里仍像受了委屈一般:“谁说我什么都不懂?”林印日佯装惊异道:“在下曾闻,学武则明侠义,知书则通礼仪。像姑娘这般的,在下实在不知懂得什么。”
心亭见状不妙,慌忙拉过哥哥白衣。黄衣少女腮泛红潮,赌气道:“好,既然你这么说,今日我们就比一比!”林印日推开心亭,挑眉道:“好,不知姑娘要怎么个比法?”
黄衣少女并未理他,独自冷笑道:“有眼无珠人,不知羞耻!”她未曾明示,但凭谁也听的出她是出了上联,这样满是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