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河谣-第4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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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子哥听了这话,大大受了启发,暗地里拧了杏花大腿一把,高声嚷道:“是啊!是啊!这真是个好妮儿!”他又小声地对阎一石耳语:“嘿嘿……黄花闺女,有模有样,稀罕死人哩……把她献给河神,老人家一高兴,才会降甘霖呀!”
阎一石一听有理,心自然就软了下来,哭丧着的脸也有了笑容,上前说道:“行了行了,快松手放了她——我们也不打听你那么多唠唠事儿哩。妮儿,嫁了吧?”
她抖一抖被松开的手,笑笑问:“嫁?嫁谁哩?”
阎一石答道:“嫁河神大老爷呀!”
根子和杏花不约而同地说:“好妮儿,给河神爷当娘娘吧,去住水晶宫吧……”
她笑了,所有人都看得真真切切的:这好看的妮儿,似乎在点头——似乎在应允。
杏花惊喜地大喊:“妮儿同意哩!妮儿同意哩!”
鱼儿看到这一切,泪水不由自主夺眶而下,转过身,扑进阎玉水怀里,“呜呜”地哭了起来。“这让我心里咋过得去呀……真像是做了一场梦呀……我……我……”
杏花劝慰道:“有人替咱,不是天大的好事么?该高兴才对哩!你别哭,你别哭……”
孔秀才还想说什么,被阎五家的和阎玉水等人拦下,直接命人将妮儿抬回村去打扮梳妆。
杏花见状,慌忙不迭地拉过鱼儿,将她身上的凤冠、霞披、盖头……一股脑儿往妮儿身上抛。妮儿边笑边接,连说:“好,好,这多美哉!嘻嘻嘻嘻……全给我——嘻嘻嘻嘻……”
于是,人们好一阵忙碌,吹吹打打,又用花轿把这妮儿抬回村里。
河子痛恨这纷纷扰扰的一切,认为这都是不通人性的鬼把戏,但又觉得自己在众人面前,力量是那么渺小,说话是那么没有分量,只能跟着花轿走,不知如何是好。
3 此时的阎大浪,跟着赵家库管,翻山越岭,找着了发现砖茶的地方——那儿正是三岔路口,一条通往上游禹王滩,一条通往下游蛤蟆滩,一条通往县城。
“县城?土匪会……”阎大浪说道:“你们说,土匪能到县城去么?”
王二愣直摇头,说道:“天下哪有这样的土匪?那里又是县勇,又是高墙,土匪去了不是送死么?”
“不管那么多,”阎大浪说道:“咱一定要去县城走一遭!”下定决心后,他带着岩子、路子等人往县城走去。
这里,与许多年前,他们献税粮时没什么两样,平平静静,有条有理。他们将所有街道都转了个遍,没有发现任何土匪踪迹,又寻了几个老者和闲汉探问,也没问出个所以然来。
离开县城,在阎大浪带领下,赵家库管和纤班一行人心急火燎,直奔下游蛤蟆滩去了。
蛤蟆滩王家,正在闹着一场革命——王荣耀过世后,家里三番五次催促,王家二公子王不隐才从北京赶了回来,给先父吊孝。
一到家,他就振臂高喊:“五四运动爆发哩,这是一场彻底的反帝反封建的伟大革命!”被族里的长辈们臭骂一通,硬摁着脑袋,为王荣耀叩了三个响头。
起来之后,他就说:“我们的王家大院,就是典型的封建社会缩影,我爹生前居然娶下六房太太,真是不可思议……真是……”
话没说完,几位姨娘就扑将上来,有的捂嘴巴,有的给穿孝服,有的给扎麻绳……他母亲更是哭成了泪人儿,教训道:“你一出去,就十年八载不着家,家里供你学来学去,就学了个不孝顺父母回来啦……呜呜……老人们的事,你还敢议论呀……呜呜……你这不孝之子,你这……”举起鸡毛掸子就要抽打他,然而自己先瘫倒下去。
又是一阵慌乱,管家王柱娃和家奴们急忙将重孝的女人们搀扶着离去,灵堂只剩下大儿子王不屈、二儿子王不隐、三儿子王不移。
“刚才你再敢多说一句,我就在爹的灵堂打扁你!”王不屈性格暴烈,从小学习武功,养成了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他对王不隐吼道:“既然回来哩,就给我老老实实在家守孝,惹下乱子来,我可饶不了你!”
“大哥说得对!”王不移喜好唱戏,在哭爹的仪式上发挥了嗓音高亢的特长,哭出的内容,有板有眼,如是唱戏,此时,他接着王不屈的话说:“无论你有多大的学问,也是父母生养下的,要记住戏文里那词儿,‘百善孝为先’……”
“封建残余,封建残余!”王不隐哪里听得进这些陈词滥调,用手扶一扶眼镜,举着拳头喊:“打倒封建主义,万恶的礼教吃人!我要请来德先生和赛先生……”
“咚”地一声,他左面的胸膛挨了一下;只见王不屈握着拳头吼道:“刚才我那一拳,就是给你德先生的!”
王不隐一个踉跄,刚站稳脚跟,右边的胸膛又挨了一拳,王不屈继续吼道:“这是给你那赛先生的!”
听到灵堂里兄弟三个动起了拳脚,管家王柱娃等人急忙跑来劝架,好不容易才将三位公子拉开来。
“这封建老巢没法住哩!”王不隐气愤地咆哮着,在家呆了两天,死活要出去宣传革命。他母亲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苦劝,可一点作用也没有,只好无奈地通知厨房,给儿子准备些干粮。
王不隐离开这封建大院后,就在村口大嚷大叫:“我是共产主义者,你们谁听我宣传,我就和谁共产!”
适逢大旱,蛤蟆滩的人们都如同卷曲的庄稼似的,被太阳烧烤得几欲干枯,听到呐喊,老年人会骂几句“王荣耀呀王荣耀,这就是报应,养了个不孝之子……”也有一些闲汉,奔着“共产”,三三两两,懒懒散散,围拢上去。
王不隐振作起精神,将吃食分发给这些听众,开始宣传起革命来:“同胞们,父老乡亲们,今年爆发了伟大的五四运动,这是中国近代史上的一个大事件啊!你们知道吗?整个北京城思绪沸腾,主义满天,所有知识界都在寻求救国救民的伟大真理……”
听众们一边吃着,一边歪着脑袋说:“王家二公子呀,你这话倒新鲜,甚是‘主意’呢?你是甚‘主意’?”
“这话问得好!”王不隐兴奋起来,口若悬河道:“我拥护达尔文主义,骨子里就是进化论者;我赞成巴枯宁的理论,思想上就是自由自在的无政府主义者!当然了,我接受卢梭和伏尔泰的观点,崇尚人文主义精神。然而,从根本上来说,应该打碎一切不合理的、不人道的国家机器,实现人类最美好的理想——说这话的时候,我已经是一位马克思主义者了……”
听众们吃完一回,还继续嚷着“共产”。他接着发吃食,继续做宣传,正口干舌燥时,阎大浪带着纤班弟兄过来,见这里人多,问清是“宣传革命的”,就歇歇脚,饶有兴趣地看热闹。
“都来了,革命觉悟真高!”王不隐戴端黑色短檐学生帽,顾不上喝水,从怀里掏出一沓红红绿绿的传单,朝空中“哗啦”撒将出去。
闲汉们乱纷纷的抢夺,不时地发出:“天上掉馅饼哩……这是要发地契哩……王老爷刚死,说共产就共产啊……”
岩子接了一张红传单,王二愣接了一张绿传单,阎大浪搞不清这是在干什么,就对岩子道:“快看看,给我念念,上面都说些甚?”
岩子瞅了半天,没几个认识的字,就转手给了赵家库管,只见他清清嗓子,念到:“伟大的五四运动,在北京轰轰烈烈开展起来。一时间,北京大学、清华大学、燕京大学和各学校的爱国师生,纷纷走上街头,游行示威,然后在天安门广场集会,高喊爱国反帝口号,烧了洋奴曹汝霖家宅……”
“这些学生娃有种!”阎大浪点点头,想起了当年的往事,就说道:“看看,义和团又起来哩,在北京城又闹腾开来哩!好啊好……”又评点道:“这些学生娃娃,还不济我们当年——他们才烧了洋奴的房房呀,老子当年不仅敢烧洋人的房房,还掏裆捏碎过洋人的蛋蛋……”说到这儿,筋骨涨涨,热血沸腾。他向周围人一打听,才知道,这后生原来是王家的二公子,立马眼睛直了,死死盯着他,发现他虽然身着学生装,戴一副眼镜子,但眉宇之间透出勃勃英气,脸上依稀可见络腮胡子,心头一热,喃喃道:“我的娃……是我的种……”
王不隐发现纤班的人不仅对他恭敬,而且学习传单后落下泪来,好不感动,三步两步冲到阎大浪跟前,张开双臂,说了声“同志……”就给阎大浪一个西洋式大拥抱,说道:“你们真是革命运动的知音呀!”
“这是弄甚哩?”他这个特大号动作,把阎大浪眼中含着的泪水生生逼了回去,疑惑不解地说:“娃,抱我做甚?”又激切地嘱咐一句:“在外面念书,可不能乱抱,抱错人家女的要挨巴掌哩!”
阎大浪的话,王不隐根本没听见,仍然沉浸在寻找到革命同志的狂热之中。紧接着,挥动臂膀,又来了个俄国布尔什维克式握手。
他的热情,阎大浪一点也没有感觉出来,倒觉得这娃在外多年,学得风风火火,极不沉稳……正想着这些为人处事问题,就见王不隐离开了人群,朝县城方向跑去,回眸挥手喊道:“德先生万岁……赛先生万岁……你们学习传单精神吧,我到别处去宣传革命了……”
“这就走哩?”阎大浪望着他欢快跳跃的背影,心里不由产生了失落的感觉。
那些闲汉看看传单,见并没有要分王荣耀财产的内容,也就顺手扔了。
纤班的人,谁也没有把王不隐刚才所说的“五四运动”放在心上,这就分成几组,找人了解白龙白蛟下落去了。
阎大浪正与一位出门倒水的老婆婆谈话,县城方向就走来了老郎中王荣诚。
“阎班主……”他一见面就热情地说:“是哪股风把你们纤班给吹来哩?快快快,大热的天,到屋里凉凉去……”
“不哩不哩,”阎大浪见他行色匆匆,就说道:“又出诊去哩?你忙你的,我们不进村。”
王荣诚刚要走,忽然想起了什么事儿,不无神秘地将阎大浪拉向一旁,说道:“你们纤班走南闯北,见识广泛,知不知道二十多年前,河滩上被人扔掉过一个女人的事情?”
他见阎大浪用疑惑的眼光望着他,就笑道:“嘿嘿……是这么回事。这些年来,我经常给马县长医病,他托我在四乡里打听那个女人的下落……”
“不知道,”阎大浪对这事毫无兴趣,说道:“二十多年前的唠唠事……没听说过……”
王荣诚见他想要走,拉住他的衣角道:“兴许时间久哩,你们记不起了吧?嘿嘿……用心想一想,有好处哩,”又低声说道:“马县长悬赏两百两银子,如若探到消息,咱把那银子拿回来,一家一半,岂不美哉?”
阎大浪一心想着白龙白蛟的事情,不愿跟他纠缠什么了,边走边敷衍道:“如若能探到信儿,我及时着人告诉你就是哩……”
4 在鲤鱼滩,红衫妮儿被关在鲤鱼娘娘庙里,阎玉水和阎一石特意派几条办事牢靠且心无淫念的汉子,在外面把守站岗。
鱼儿哪能睡得住?入夜,她特意做了许多好吃的饭菜,连肉带馍,还有些许煮鸡蛋,拿篮篮装来,供妮儿享用。
她“嘻嘻”直笑,不说道理,不问所以,抓起来便大嚼大啖。
鱼儿问她:“吃就行哩,你笑甚?”
她瞅着鱼儿,又是一番“嘻嘻”,说是白天在河滩,她望了很久很久,人们皆在瞎忙活,瞎起劲……接着,她闭了嘴,没了下文。
鱼儿吃惊地问:“河滩上,那么多双眼睛咋都没有看见你呢?你甚事皆装进眼窝窝哩?”
她点了点头。
鱼儿激动起来,一把抓住她的手说:“多水灵的妮儿呀,你是来做甚的?多可人的女娃呀,你何必非要这样呢?”
她笑道:“替你呀!”
鱼儿噙在眼中多时的泪水,这就如是断了线的珍珠,唰地夺眶而下,动情地说:“好心肠的妮儿呀,快多吃点儿吧,日后,可吃不上人世间的饭哩!”
鱼儿直哭,她却直笑。被她笑得不知所以,鱼儿又一次从上到下打量这俊俏的脸蛋,这苗条的身段,眼光发直,忽然问道:“妮儿,你……不傻吧?脑子不迷糊吧?”
她笑得更猛,回道:“你才傻哩!你才迷糊哩……嘻嘻嘻嘻……”
陪着她的笑声,鱼儿又哭了好一阵子,然后起身,安排她早点歇息,就抹着泪离开了……
天很黑,也很燥热。四野里,各种声音交汇在一起,仿佛是一曲妙不可言的音乐。蝉鸣一片,狗吠一片,涛声一片……也许,这便是天籁之声。
在这音乐之中,河子咋能睡得着?他偷偷摸摸从阎大浪的大棚里拿些东西,蹑手蹑脚离开纤班,小心翼翼来到娘娘庙。见几个大汉守着庙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