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河谣-第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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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子在水里扑腾了半天,才游了回来。刚爬上岸边,岩子赶紧给了他一个香饽饽,只吃了两口,就被阎大浪一把打掉,吼道:“吃球哩!再来一回!”又抓起他来,将腿腿一拎,两只手抡了个圆,“嗖”地撒手,这一次比上次扔得更远了。
“哇哇……”河子在河中哭了起来,嚷道:“天下哪有这样狠心肠的人啊……我游不动哩……救命呀救命呀……”
路子怕出事,“扑通”跳进了河里,赶紧要去救他,只见阎大浪眼睛一瞪,吼道:“回来,不许去!”
岩子、王二愣等纤班的人,随着河岸往下游跑着喊着:“河子,小心呀;河子,在激流上漂,才省力气……”但谁也不敢再说半个“救”字了。
浪花把河子推着一沉一浮。他喝一口水,哭一声,冲了两里多地,才像落水狗儿似的爬上了岸来。
他气得嘴唇发抖,瞪着血红的眼睛,半晌才说一句话:“你不是我干爹!”
到了这会儿,阎大浪将抖抖瑟瑟的河子拉过来,拿一件皮大氅紧紧裹住他道:“娃呀,你是河侠,要想长大成人,就应该这样的啊!”说着,从路子手里接过酒葫芦,不由分说,直朝他的小嘴里灌酒,命令道:“喝!喝!喝下去暖暖心肺,精神就缓过来哩!”
河子被逼喝了一口,就“咔咔”地咳嗽起来,觉得又苦又辣又涩又酸,认定这是世上最难喝的东西,边推边说:“我不喝,我不喝,臭死哩,臭死哩……”话没说完,又拼命咳起来。
阎大浪哈哈大笑,自己“咕嘟咕嘟”喝了一肚子,用手擦了一把络腮胡,说道:“酒啊,是汉子一生最爱的东西。”说完,将葫芦扔给了路子。他接过后,和王二愣等纤班弟兄一道,美美地喝了一回。
“救命……救命……”
忽然之间,寒风凛冽的河滩上,跑来了一个男娃,衣衫褴褛,颤颤巍巍,几乎要被冻死了。
阎大浪赶紧给精勾子的河子穿上棉袄,与路子、岩子等人迎了过去。
大雪覆盖的河滩上,那娃已经栽倒。阎大浪急忙把他扶了起来,用皮大氅把他裹住,急切地问道:“你是谁家的娃呀,你娘呢?”
“我娘?”娃回道:“我娘死哩!”
“那你爹呢?”路子接口问道:“冰天雪地的,你爹咋就不管你?”
“我爹是恶鬼,他是恶鬼……他说我是野种,把我赶出了家门……”
“你是哪家的娃?”
“下游蛤蟆滩王家的……”
“你爹叫甚?”
“王荣耀!”
阎大浪立马停了问话,一把将娃搂在自己胸口上,只觉得他的心,正“砰砰”地捶打着娃的胸膛。
河子稀罕这可怜娃,从口袋里掏出吃食,上前说道:“饿了吧,吃个香饽饽!”
那娃也确实饿急了眼窝窝,见后一把夺了过来,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阎大浪让路子从背包里取出几件衣服,给娃穿上;见太肥太大,顺手从冰水中抽出一条树根,拧了拧,当成皮带,给娃从腰上扎起来,说道:“这样不透风,小肚肚不凉!”
岩子好臭美,常爱打扮自己,好在女人面前显摆。这会儿,他掏出梳子,见娃头发如是破毡片片,又脏又乱,就将上面的泥巴和虱子梳掉,给扎起了一根小辫子。
“说说看,”阎大浪说:“你这么小,外面这么冷,你咋找到我们的?”
娃抬起头来,说道:“我娘活着的时候,说我的爹是河侠纤班,我就跑来哩。”
几个年纪大的,听后立马围拢上来,抱着他喊:“娃好可怜……这就叫我爹吧……”另有几个曾经跟着阎大浪“日弄”过王荣耀的汉子也说道:“我是你爹,娃快叫呀!叫……”
一时间,娃被这么多人要求认爹,疑惑起来,害怕起来,哭叫起来……
“乱个球!争个球!”阎大浪从心里觉得,这娃是自己的种。然而,经这么多人争了一场,他又有点不确定了。就说道:“娃呀,你娘说得对,你就是咱纤班的根苗。以后,你就叫做‘根子’哩。”对于河侠来说,一代又一代,这种情况太多太多,因此就没了爹的概念。收下像这样的“野种”,按规定,该把师父一辈人,皆都称之为“叔”。为了不破坏规矩,不让河子有任何优越之感,阎大浪也要求河子般同。此刻,他对也许是自己儿子的娃宣布道:“你已经入了河侠象族,也叫我们为‘叔’!”
“叔!”头一次有了名字的根子,激动地张开小嘴儿,脆脆地喊道:“叔呀——我三天前跑了出来,每日与野狗争食。我知道,现在死不下哩!”
自从收下根子,最高兴的要算河子了。
纤班回到鲤鱼滩后,他的第一件事就是拉着根子来到大槐树下,学着大人的样子,跪在那儿,双头并拜,然后抱拳说道:“我是河子,你是根子;我是你哥,你是我弟;天在上,地在下,黄河哗啦啦……今日里,我俩结拜为兄弟,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根子从来没有见识过这一套,觉得新鲜,也就随着河子的意思,正式和他拜了把兄弟。
在后面看热闹的岩子、路子、王二愣等人哈哈大笑道:“球大一点的娃,就想成精哩!”
河子颇不服气,冲路子等直嚷嚷:“你有几岁嘛,还敢笑话人?不定一觉起来,我还长得比你高哩!”
阎大浪看得开心,大笑道:“河子也罢,根子也罢,都是我娃,是该义结金兰,同甘共苦哩!哈哈哈哈……”
冬季里,庄稼地里没活计,空在家里的阎赵氏,早就盼着纤班回来。她正在伺候弟妹阎柳氏吃饭,就听到了阎大浪爽朗的笑声。
放下碗,她脸红的像个苹果,心儿“突突”直跳,暗道“咋搞的?我和他恋恋,可不是三年两年哩!回回要见他,人就激动得要死要活?”一路小跑,“扑通”跌倒下去,骂道:“他有甚好的,一扔下我就几个月不见!我咋一要见他,腿也软哩,心也化哩,泪也……”阎五家的见后,捂嘴而笑道:“嫂子,可捡了个大元宝吧,看把你美的,哈哈哈哈……”她红着脸,边起身边说:“咋哩?你嫉妒呀?比拾个大元宝还高兴哩……”一溜烟,就跑到了庙里。
一见到阎大浪,她看也不看人家,却转换了话题,说道:“哎呀呀,纤班又收了个小河侠呀,那以后河子就有伴哩!”
由于好久没回来,阎大浪见到她时,心儿早已痒痒的,趁路子等人没有注意,偷偷拧了她大腿一把,低声道:“还不理人哩,看我今晚不把你‘日弄’死!”
阎赵氏脸红得更厉害了,慌忙跑上去,亲了河子一口,又亲了根子一口,笑道:“真想死哩……快走快走,我带你们回村里去!”紧接着,她忙不迭对岩子和王二愣他们道:“日头这便下山哩,看你们也都累煞,吃罢饭,就赶紧睡觉吧!”
岩子贼精,歪头笑道:“哎呀呀……怕是有人,只恨天黑的迟,心儿等不及了吧!”一席话,逗得纤班弟兄哈哈大笑起来,河子和根子也跟着欢笑不已。
“谁等不及哩?”阎赵氏抢白道:“好心当成了驴肝肺!你们死在外头好哩,不回我鲤鱼滩,我还省心哩!”
“嘿嘿……”阎大浪表现出少有的羞涩之感来,抽一锅旱烟,笑道:“皆都别闹哩!娃还小,听多哩这些浪浪话,早早学坏可不得了……嘿嘿……”说说笑笑,他们趁着满天的红霞,又一次回到了村里。
这么多年来守寡,阎玉水的心里,也总是惦记着纤班。一见他们回来,就要凑过去,哪怕是听着他们说几句浪浪话儿,心里也会舒服些。这会儿,她快步上前来,和纤班弟兄一一打过招呼后,知道根子是新收的娃,就自告奋勇道:“哎呀呀,我和杏花在家里空落落的,把根子就放我家吧,我稀罕这娃!”
阎赵氏瞅瞅阎大浪,见他已经点头,才说道:“既然如此,你就领走吧!”
阎玉水和杏花,兴高采烈地把根子领回了家里。
杏花比根子大四五岁,让根子叫他姐,根子也喜欢假小子似的杏花。从此以后,姐弟俩成了好朋友。这样一来,鱼儿时常照顾着河子,杏花就担负起了照顾根子的职责。
过去,阎赵氏常做香饽饽,守在河滩上,专等纤班过来,给小不点的河子吃。她见河子衣衫破了,或者衣衫太大,不合身体,总会为他缝缝连连。
纤班走南闯北,河子跟着阎大浪们甚好吃的皆尝过。这一次回来,纤班歇班,阎赵氏忙将小河子接到家中,剁了馅儿,要给他包饺子吃。
河子吃过一次油糕,感觉香甜脆酥,十分可口,就对阎赵氏说:“这回回来住得久,饺子不济油糕,油糕恁好吃……我说婶娘呀,咱也吃一顿油糕吧。”
柜里没有软黍面,阎赵氏无法做——况且鲤鱼滩的人,谁也没见过甚是油糕。她说:“我这就把白面和上哩,给娃做油糕。”
抽匣里没有白糖做馅,阎赵氏又说:“我把韭菜包上,娃等着吃油糕呢。”
火生着了,没油下锅,阎赵氏急得满屋子满院子乱转,不知如何是好。她想了又想,说道:“婶娘这就把水添上,一会儿油糕就做好哩。”
一袋烟工夫,满屋飘香,引得小河子口水往下直淌;煮出来一吃,阎赵氏笑了:“娃,这油糕咋和饺子差不多呢?你不是说又香又甜吗?”
河子也越吃越不对劲儿,抠着毛脑袋,百思不得其解,嘟着嘴道:“人家的是红油糕,婶做的是白油糕……”
阎大浪昨晚在炕上过毕大瘾,起得晚,出去把纤班的事儿安排好,就到了吃午饭时间。他回来后,阎赵氏把情况一说,他先是一愣,说道:“你真行,愣把油糕做成饺子哩!”接着,一屋人乐得开了花。
4 又是一个春暖花开的好日子,阎大浪率领着纤班,辞别鲤鱼滩,在河上拉纤。
河子和根子欢蹦乱跳,在大人们的腿间来回跑着,时不时地拽一拽阎大浪腿上的汗毛。根子问道:“叔,为甚你腿上有毛,我俩腿上没毛?”
阎大浪一边低头行走,一边说道:“你们是娃么,等长大了,比我腿上的毛还长哩!”
王二愣、岩子等人仰天大笑,说道:“还没根屎橛橛高,就想大人的事哩!你知道大人晚上做甚?哈哈哈哈……”
河子跑过去和路子打闹,说道:“谁说我不是大人,我能吃着哩!”
“吃甚?”路子歪着脖子说道:“小时候吃人家的羊奶,如今趴人家怀里吃人奶?”
这话不假。河子的确曾经依偎在鱼儿怀里,扒开胸脯就要吃她的奶。鱼儿羞得脸腮绯红,慌慌乱乱把他推开,嚷道:“这娃傻哩,许是小时候没吃过奶,竟要叼姐的奶头……不行不行,姐还是娃哩!”急忙将衣服的扣子扣好。
这会儿,他和路子吵了起来:“你说对哩,我吃过鱼儿姐的奶,咋样?关你屁事!”
岩子等人也来凑热闹,纷纷叫道:“好啊好啊,河子成了大人哩,知道办人事哩!哈哈哈哈……”
正笑闹着,他们听见河滩里有人在叫:“二师父,我可找到你们哩……我可回到家哩……”
见一个半大小子过来,阎大浪不认识他,问道:“你咋叫我二师父?你是谁家的娃呀?”
“你不认识我哩?”那黑脸后生说道:“我就是在你腿边上跑来跑去的小井子啊!”
“井子?”一听是他,阎大浪扔下纤板,喊了声:“歇哩!”激动地问道:“你不是掉进黄河了吗?怎么又回来哩?”又对着河水喊道:“好啊好……河侠的种,就凭你保佑哩!”大滴大滴的泪,雨点似的洒落下来。
井子扑进他的怀里道:“千难万险……我可找到亲娘老子哩!我我……”一边哭一边说:“我哥泉子,掉进河里,再也没有上来呀。我是被河里的艄公救哩,弄回家给人家当娃,几年锁在屋里,死死看着,半步都不离开呀……”他好一顿抽泣,喝了阎大浪递上的酒后,接着道:“我四处打听纤班的消息。前些日子,听说你们又回到了三滩一带,就一路讨饭一路找了回来。呜呜……呜呜……”越说越伤心。
“真是井子,小时候的模样还没变尽……”路子和岩子等人,也都扑过来,抱着井子大哭一场,皆都说道:“那时候的井子,比河子现在大不了多少,小黑狗似的,在河滩里窜来窜去,活泛着哩!”
正哭泣着的井子“扑哧”一声,笑了起来,两管黄黄的鼻涕喷到了嘴边。阎大浪正要给他擤去,他却猛地一吸,又吸了回去。
纤班的人瞅着这动作,哈哈大笑道:“这小子没变,还是当年的那熊德行!”
阎大浪把河子和根子拉上前,说道:“这个是师哥,以后你们就跟着他好哩!”
河子嘴一撇,说道:“不嘛,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