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像花一样绽放 作者: 海岩-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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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集
慈宁公墓 白天
一对身穿警服的青年男女骑车来到公墓门口,他们锁了车子,看看手表,急步走进公墓大门。
肃静的墓地里,人迹稀少,阴雨绵绵。
这对青年男女大约二十岁出头,男的叫庞建东,女的叫郑小珂,都是刚刚从警校分配到天河监狱的民警。他们是赶来参加同事兼好友刘川父亲的骨灰安放仪式的。他们显然来晚了,骨灰安放仪式看来已近尾声。
庞建东没想到刘川父亲的骨灰安放仪式能有这么大排场。他惊讶地看到苍松翠柏下那一大帮西服革履的男人个个面目庄严,毕恭毕敬地围在刘川和他奶奶的身边,在一座墓碑前默然伫立,哀悼如仪。庞建东和小珂既已来迟,只能默默地站在一边。刘川站在哀悼的人群中央,悄悄抬头侧目看了他们一眼,随即又低下头去,继续默哀。也许庞建东和小珂都没想到,在单位里并不起眼的刘川在外面能让人这么隆重地簇拥着。
仪式结束了,刘川和奶奶将手中的白花摆在墓石上,然后离开墓碑,在众人的陪伴下向路边走来。小珂与刘川的奶奶像是很熟,迎上去搀扶着胳膊,低声说着安慰的话语。庞建东则用男人式的沉默,与刘川握了下手。刘川说了句:“谢谢。”庞建东答了句:“对不起,来晚了。”两人别无他言。
刘川的奶奶问小珂:“你们是跟监狱请假过来的?”
小珂答:“对,我们请了半天假。”
大家一起向墓地门口走去。
庞建东问刘川:“今天晚上你们遣送科去四川那个任务,你还参加吗?”
刘川说:“我们钟科长本来不让我参加了,可我奶奶非让我去。从我爸去世到现在,我差不多二十天没上班了,我奶奶说再不上班影响不好。”
庞建东说:“我出来的时候,你们钟科长让我替他向你和你奶奶表示一下慰问,他本来也想过来的,可今天晚上去四川的遣送任务人手不够,他正调剂人呢,所以过不来了。其实你爸爸刚刚人土为安,你应该在家陪你奶奶多呆几天才好。”
刘川说:“我不是跟你说过我奶奶那脾气了吗,她非让我赶陕上班不可。”
他们走到陵园门口,庞建东又说:“哎,我托你那事别忘了,我女朋友下午两点四十五的火车,你别去晚了接不上。”
刘川:“你放心吧。”
他们分手,庞建东冲刘川的背影又喊了一句:“哎,西客站啊。”
分手告别之后,庞建东和小珂看着刘川和他奶奶被他家公司那些气宇轩昂的头目们前引后随,拥到了墓地广场那一溜轿车跟前。他们看到,那些头目们的西服统统都是黑色的,那一溜车子也统统都是黑色的,车门开合的声音此起彼伏,然后,车队浩浩荡荡,鱼贯驶出了庄重肃穆的陵园大门,那气势就跟外国电影里的黑手党差不太多。
车队扬起的尘土遮住了他们的视线,墓地门前安静下来。庞建东这才转头看看小珂,说了句:“走吧。”
小现点头:“走吧。现在回去还赶得上中午食堂开饭呢。”
刘川家 白天
在中午开饭的时间,餐厅的桌上已经摆好了饭菜,但刘川没有吃饭,他和他奶奶,还有父亲生前最最信任的那位王律师,在书房里商谈了刘川父亲的遗产问题。
王律师:“所谓遗产,主要就是刘川父亲控股的万和公司。现在万和公司下属广告公司—个,家具工厂一个,布艺连锁店七个。这几个实体,是当年万和公司起家的基础产业,虽然现在生意很难做,但门面还是撑得住的。不过现在真正给公司挣钱的,主要还是万和娱乐城这项副业。从上个月公司的资产负债表上看,公司的账面总资产共计一亿一千六百万元,大部分都是万和城的。账面总负债四千九百万元,也大都是万和城的,总资产减除总负债的净资产,共计六千七百万元,所以应该说,刘川他爸爸给您和刘川,留下了一分不错的资产。”
刘川奶奶:“我老了,我还能活几年呀,这份家当,主要是刘川的了。”
王律师:“现在的问题是,万和的亿万资产,万和的数千职工,现在是群龙无首啊。刘川父亲在世的时候,把公司董事长、总裁,还有万和娱乐城总经理这些职务,都一身兼了,现在他突然不在了,公司里里外外的事儿,这一阵主要靠娄副总经理临时应付。可万和毕竟是个家族企业,还是得由家族成员出面主持为好。刘川爸爸的直系亲属除了您以外,只有刘川一个后代了,所以我作为万和公司的律师,建议刘川应当赶快辞去在监狱的工作,赶陕进入万和公司,公司的经营大政还是得由刘家的成员亲自主持才好。”
第一集(2)
奶奶愣了半天,说:“可他,刚刚大学毕业,连一点社会经验都没有,而且年轻轻这么早就一步登天去管那么多人,对他的成长也不是什么好事。我看刘川还是得先在艰苦环境里面好好锻炼一番,再说办企业刘川也不懂,他还是先踏踏实实在单位工作一两年吧,公司的事就先让娄总管着,你王律师也多帮帮忙,你们比刘川总有经验……”
律师通情达理,对奶奶托以重任并没动心,他摇头说道:“企业的事,我也不全瞳,娄总虽然业务熟,但公司毕竟不是他自己的,他是拿你们的钱干你们的事,这是经营模式中最不靠谱的一种,很容易演变为拿你们的钱干他自己的事,谁又能看得住他?刘川虽然不知道怎么办企业,但他进公司,至少是拿自己的钱干自己的事,公司的钱都是怎么花出去的,至少还能看住。再说,刘川是大学生,人也聪明,如果早点进入,用不了几年,公司的这点业务也就全能懂了。”
奶奶看看刘川,刘川也看看奶奶。
奶奶叹了口气,这一口气叹的,把孤儿寡母的那点辛酸无助,那点无可奈何,全都露出来了。
奶奶说:“那好吧。”
街道 白天
刘川离家,他没精打采地开着车子,心里说不清高兴还是郁闷。
西客站 白天
刘川手提肩背,接了庞建东的女朋友季文竹和她的大包小兜的行李,从车站大楼走了出来。上了刘川的汽车。
航天桥季文竹家白天
刘川驾车,载了季文竹到航天桥的住处,帮她放好行李,又载她往天河监狱驶去。
路上 白天
从航天桥一出来季文竹就开始饶有兴趣地盘问刘川:“我还以为你和庞建东都是警校的同学呢,闹了半天你是公安大学的呀,公安大学也跟警校似的对学生管得那么严吗?”
‘
刘川:“严啊。每天早上出操,晚上点名,跟军校似的。而且,还不许谈恋爱。”
季文竹:“大学生谈不谈恋爱,学校管得住吗?”
刘川:
“我们是公安大学,比一般大学管得紧多了,当然私底下也有谈的,可谈得偷偷摸摸的特不爽。而且我们还得参加军训什么的。本来我第一年就想退学来着,但我奶奶死活不让,我老爸也不让。”
季文竹:“你上了半天公安大学,怎么没分到公安局去?”
刘川:“没有,我是分到司法局去的。”
季文竹:“司法局?去司法局也不错呀。建东上的那个警校就是为监狱局定点培养狱警的,你又不是警校的学生,怎么也分到天河监狱那么个荒郊野地去了?”
刘川:“咳,谁知道呢,后来司法局又把我转分到监狱局,监狱局就把我分到天河监狱来了。”
季文竹:“你要不喜欢去可以不去嘛。”
刘川:“唉,我奶奶那人,以前一直在政府机关工作,别提多正统了,怕我大学刚毕业就不服从分配影响不好。而且她说我从小享福惯了,就该到那种单位锻炼锻炼。”
季文竹调笑:“我看出来了,你是个听话的好孩子。在家听家长的话,在学校听老师的话,在单位听领导的话,对吧?”
刘川侧目,看看季文竹,看出她是嘲讽,所以没敢接话,只是说了句:“谁呀,没有。”
季文竹看来真是搞文艺的,那种漂亮和一般女孩是不一样的,身上的穿戴虽非样样名牌,但每个细部都搭配得得体时尚。刘川一边开车,一边总把眼睛瞟过去看她,他忍不住突然问了这么一句:“你真的喜欢我们庞建东吗?”话刚出口就发觉这话问得非常不妥,万一季文竹理解出“庞建东怎么配得上你”这类弦外之音,岂不毁了他和庞建东的哥们儿义气!
第一集(3)
季文竹:“谁说我喜欢庞建东了?”
季文竹的回答让刘川更加如芒在背,他结结巴巴试图挽回: “你,你不是庞建东的女朋友吗,庞建东可喜欢你呢,和我说过好多次了。”
季文竹点头承认:“啊,建东对我是挺好的。”想想,又歪过头来反问刘川:“那你说我应该喜欢上谁?”
刘川头上开始冒汗,口中无以为答,心绪和手脚全都乱了方寸,恰逢路口拐弯,于是命该倒霉地,和野蛮抢行的一辆出租汽车剐蹭在一起。
刘川开的是辆崭新的沃尔沃S80,这种车兼有顶级的性能和朴素的外表,是崇尚质量而又不喜张扬的布波阶层最青睐的座驾。他的车灯在这场剐蹭中撞碎了灯罩,而那辆红色出租只不过有些小片的划痕。
出租汽车的司机长得又黑又胖,先发制人地把刘川从沃尔沃里拽了出来,咋咋呼呼地和刘川理论责任。季文竹从车里下来,想起刘川是个警察,于是兴致勃勃站在一边,且看刘川如何亮出证件,将那胖子好好修理一番。谁料刘川不仅不敢公开身份,反而老老实实跟在胖子身后,去看他的车子,刚刚辩解两句,就被胖子恶语驳回,最后竟在路人围观之下,乖乖交了三百块钱,换来胖子一脸得意,如此才算“公案私了。”
出租车走了,围观者尽行散去,刘川和季文竹回到车上,彼此无话。刘川发动车子,起步前他转眼看看刚刚认识的这个女孩,掩饰不住一脸的英雄气短。
季文竹也转脸看他,并没给他留下面子,她说:“我还以为,你会让他赔你。”
刘川红了半天脸,强词答辩:“那人多讨厌呀,我可不愿意在街上跟这种人吵个没完,给他点钱打发算了。”
季文竹目光依然停在刘川脸上,她说:“我不明白,既然你家那么有钱,为什么让你去当警察?要当为什么不在城里,非要到城外去看犯人?”
刘川一时不知怎样回答,磕巴了一下,说:“现在我们家已经不让我干了,我今天一上班就辞职去。”
监狱遣送科办公室 白天
刘川换好警服,走进遣送科科长钟天水的办公室时,老钟正在唠唠叨叨地骂人。
被骂的是刚从生产科调到遣送科实习锻炼的一个大学生,遣送科今晚要把一百多名犯人往四川押送,老钟骂他是因为他一刻钟前突然临时请假。
老钟:“离出发还有两个小时你让我到哪儿找人替你!你以为我这儿还是大学呀,这堂课没事就听听,有事就不听。我这是遣送大队!是流动监狱!虽然你是从生产科过来实习的,但你既参加了这个任务就顶—个名额了,少你—个人这座流动监狱就少一段围墙!那一百多犯人走这么远路,跑—个我负不了责任。”
大学生:“对,对,这我都知道,我这不是特殊情况吗,我也不知道我们家楼上突然发了水,我也不知道……”
钟天水打断他,继续自己的唠叨:“咱们北京市监狱局已经连续五年无脱逃、无暴狱、无安全事故、无非正常死亡,连续五年的四无单位,别说咱们天河监狱,咱们全局哪个监狱也不愿意让这块牌子砸在自己手里,所以你这假我准不了,要不你找强副监狱长去。”
那大学生比刘川早来一年,虽然一直在生产科坐机关,但这个利害关系应该同样明白。可他还是结结巴巴地解释着自己突然请假的理由:“钟大,这个我知道,在天监我好歹也工作三年了,我这也是刚刚接到我们邻居的电话,我们家里的人现在全都在外地,只有我—个人能回去,主要我们家的房子也是刚装修的,不赶陕处理让水泡时间长了还不全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