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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部分

寒堂梦回-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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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凤丘闻言点点头,旋即又长吁一口气,不甘道,“本来以为可以一网成擒,却还是功亏一篑。”
“来日方长,只要洪瑜肯再露面,就定然会留下踪迹。”凌允琏安慰的拍拍儿子肩膀,同时示意他看向一侧。
祈安已经呆立良久,定定的看着洪瑜消失的方向,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也不曾发出任何声响,就那么一言不发的立着,削瘦的身影在秋风中微微抖瑟。
凤丘不禁心里一紧。
“我现在比较担心这个孩子……”凌允琏轻叹一声,“洪瑜的那番话,想必已经达到某些目的了……”

车裂…………
以莫须有的罪名,被车裂而死…………
到底是什么样的罪名,竟然会被处以如此残忍的刑罚?
娘……您明明告诉我,说爹是在携家上京途中,遇到盗贼,为救妻儿被盗匪所杀啊……
可是为什么……
您要骗我?
如今我该相信谁?
该相信谁?
祈安茫然的看着前方,脑海里,反反复复都是刚才洪瑜的那番话,四周的一切似乎一下子变得遥远又陌生,真幻交替中竟是另一番光景,缥缈而虚无。所以,当有人轻轻握住他的手,携住慢步离开的时候,祈安也只是无意识的“嗯?”的一声,就顺从的随之往外走去。
恍惚间被人抱上骏马疾驰而去,却不知途经何处,更不知策马何人,直到又被抱下马来,一路牵进内室,他都只是像个木头人一般,任由别人随意摆布,要他站就站,要他坐就坐,眼神尽是一片空茫。
看见祈安这个样子,凤丘长叹一声,伸手轻抚他冰凉的脸颊,柔声唤道,“祈安?你还好吧?”
祈安不应。
凤丘于是伸指抬起他的下巴,俯头轻轻吻了上去,祈安顺从的闭上了空无缥缈的双眼,嘴唇却冰冷的让凤丘一阵心惊。
他伸出舌尖,一遍一遍慢慢描摹着那秀美的轮廓,吮吸着,轻轻噬咬,直到那冰凉苍白的唇逐渐有了一丝血色。
“那些话……别放在心上……”凤丘紧紧抱住怀里木然不语的人,双手缓缓抚着那单薄的身子,低声在他耳边道,“洪瑜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之人,她只是为了扰乱你的心神而说了那些话,无凭无据的,不足为信……”
凤丘的手暖洋洋的,在周身轻柔的游走,自己那偏冷的体温被烘得慢慢暖和了起来,也渐渐唤回一些涣散的意识。良久,祈安才略动了动身子,素日温润的声音似寒玉般清冷,没有丝毫的感情波动。
“……我知道……”
他低低道。
“所以别再想了。”凤丘低头又吻了吻他俏薄的唇瓣,然后调笑道,“要想也只能想我,不准想别人。”
“……”祈安闻言抬起头来,见他一双飞扬的凤眼正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己。
两人对视良久,祈安才叹一口气,侧过头去,衣襟略有点散开,露出雪白的颈项,被鸦黑的发一衬,竟带了点不食人间烟火的冷艳凄清。
“……别担心,我没事……”他缓缓低道,“只是……需要想想……好好想想……”
凤丘张了张嘴,却没有说出一个字来,只加大了手臂的力量,紧紧抱住了怀里的人,唯恐失去。
仿佛察觉到对方的不安似的,祈安淡淡笑了笑,抬头看看四周,“这是哪里?”
宽敞的房间,布置得华贵大方,淡青色的幕帐低垂,前方架着座红木硬漆镂空雕花的翡翠屏风,连续八扇水漾般绿碧,上面泛出血丝红翠,天然生成花鸟山水图案,越发彰显出此室一股雍容不凡之气。
“……这是王府?你的房间?”扫过那熟悉的布设,祈安缓缓道。
凤丘点点头,正想说话,房门轻扣,传来袁总管的声音。
“世子,叶少爷,王爷在回霜楼等你们。”
回霜楼?
祈安不解的看了看凤丘,却见他一脸惊讶之色,喃喃自语般诧异道,“回霜楼?怎么在那里……”

第十一章

回霜楼位于王府西苑,玉白色的秀雅阁楼掩映在花木扶疏中。楼前是荷塘,夏日的时候白莲绿叶,清香优雅。如今秋来,只剩满塘的残叶,墨色的枝干支棱着,一根根竖在清澈的水里,就像一幅黑白的水墨画。
凤丘携着祈安,缓步踏上九曲竹桥。
“这楼是以我娘的名字而起的。”凤丘边走边缓缓道,“我娘去了以后,爹就起了这座回霜楼,素日除了我们父子,从来不准任何人踏上一步的。”
“不准任何人踏上一步?”祈安闻言迟疑的停下了脚步,诧异道,“那为什么王爷会叫我来这里?”
凤丘也摇摇头,“不知道,我爹的心思向来难以捉摸。”
转身见祈安迟疑不定的模样,凤丘一笑,拉起他的手,大步向前走去,“放心好了,既然是我爹叫你来此相见,相信一定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
“……”祈安犹豫,来到楼下,抬头一看,却见凌安王正站在楼口眼也不眨的盯着自己,双目炯炯。
祈安不禁愣了一愣。
凌允琏却转开眼,点头示意二人上楼来,推开了身侧的房门。
房间不似王府中其它屋舍那般富丽堂皇,但布置的也是精致如画。柚木铺的地板,雪白的波斯地毡,毡下还铺着一层沈檀,细细水磨了,透出恰到好处的郁郁香气。屋内安置的几案画屏,皆是一色的水细功夫做成。
粉墙上悬着一幅真人大小的笔墨丹青,画中人绝美容颜,乌发似瀑,白衣胜雪,如翩翩仙子,呼之欲出。
见祈安目不转睛的看着那幅画,凤丘笑道,“这便是我娘。”
“凌安王妃?”
一旁的凌允琏点点头,转身看着妻子的画像,手指轻轻扶过纸面,如抚摸心爱的人儿,脸上也露出了淡淡的笑意,缓缓道,“傲霜离开之后,我就绘了这幅像,见画如见人,想她的时候,就来这里看看,似乎她又在我身边了……”
一时之间,房内忽然沉默下来。三个人都静静的看着那幅仿若真人般生动的画像。
良久,凌允琏才回头,笑道,“差点忘了说正事儿,我也真是越来越老糊涂了。”
他看向祈安,半晌,方才慢慢开口,“孩子,我知道你心里一定很多疑虑想问,是不是?”
不等祈安回答,凌允琏又径直道,“也罢,既然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我也不妨把事情的前因后果都说出来,免得你们一知半解的,反而不好。”
凤丘和祈安不禁对看一眼。
凌允琏挥挥手,示意二人坐下,自己也在屋内红木椅上慢慢坐下来,叹了口气,道,“说起来,那也是差不多二十年前的事情了……”

博山炉里辟寒香淡淡袅绕,一缕白烟缓缓的飘散出来,若有若无的清宁味道,和着凌安王娓娓的低沉嗓音,那尘封已久的往事就如辟寒香微涩的香气一般,带着冷泠的抚触从他们的发迹肩头上一寸寸蜿蜒而过,流向了岁月的无尽深处,字字句句幽暗的过往。
“二十一年前,那时先帝还健在,君临天下也不过十八年的光景。当时天下初定,一片祥和,大家也都还住在京城里,叶辰、青扬,还有我和傲霜……”
回想起那曾无忧无虑的岁月,凌允琏的脸上不禁露出淡淡的笑容,但是旋即凝固如冰,一片一片龟裂开来,“可是,忽然间,宫里传出了秽闻,柳贵妃与人私通,淫乱宫闱,更生下野种污坏皇室血脉,被打入了天牢,而与她私通之人,竟然就是叶辰!”
“不会的!我爹怎么会做这种事?”祈安猛地站起身来,惊骇不已,大声反驳。一旁,凤丘也已然惊呆了。
凌安王苦笑,“谁都不敢相信,包括先帝。毕竟一个是他心爱的女子,一个是他一同出生入死的战友!可是证据确凿,由不得人不信。”
“……”祈安不能置信的摇摇头,后退一步颓然倒在椅子上,良久,方才问道,“当时调查这件事的人是谁……”
凌允琏闻言赞许般看向祈安,“你果然聪明,深知宫闱官场中的那一套。”
祈安不答,只勉强笑了一笑,道,“当时负责调查这件事的人,才是关键罢?”
此事牵连太大又涉及宫廷秘闻,断不会寻常查查就算,一定是皇帝贴身心腹之人全权盘查。而且,也定是分量极重的人物,结论才能让皇帝信服。
“……是端王。”凌允琏回答,“端王齐青扬。”
“如果是他……就由不得人不信了……”祈安喃喃道,“端王虽然桀骜不驯,却是出了名的公正不阿。”
“不错。青扬的结论一出,先帝雷霆大怒,又是伤心又是愤恨。”凌允琏叹了口气,“柳贵妃是他最宠爱的女人,叶辰是他最信任的臣子,却作出这等丑事,暴怒之下,判了叶辰车裂,满门抄斩!柳妃被赐了三尺白绫绞杀,而那个由在襁褓中的婴儿,也被装进麻袋摔死!斩草除根,一个都不留!”
“那我和我娘……”祈安惊疑的询问。
凌允琏笑了,“青扬不忍心,悄悄救出了你们母子。”
祈安低头沉默不语,良久,才又缓缓开了口,“那洪瑜……”
他顿了顿,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然后慢慢睁开,黑亮的眸子牢牢盯住凌安王,“那洪瑜为何说我爹是冤枉的?”
更说凌安王妃柳傲霜也是冤死?难道竟然和柳傲霜也有关系牵连?
只是这句话他并没有问出口,低下眼看了看身边一直不曾吭声的凤丘。
凤丘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看不出喜怒惊疑,眼神却飘摇不定,心里犹如乱麻般思绪万千,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凌允琏也没有说话,只凄然一笑,转头看向妻子的画像,眼神悲凉。
房间之中,顿时鸦雀无声。
祈安没有开口,他等着凌安王给他一个答案。
凤丘也没有开口,他也等着父亲给他一个解释。
良久,凌允琏才回过头来,眼中尽是愧疚与哀伤,“叶辰确实是冤枉的,柳妃也是。”
他凄凉般笑笑,旋又重新在椅子上坐下,“后来我们才知道,叶辰和柳妃毫无任何苟且之事,那根本就是洪瑜一手策划,天衣无缝的栽赃陷害叶辰与柳妃,更害死了那个无辜的孩子,先帝的嫡长子,当今天子的亲哥哥!”
听见那尘封的往事一点一点揭露开来,一字一句血泪俱下剜心剔骨,祈安俊秀的脸上说不出是哭是笑,嘴唇颤动着,半晌,才喃喃自语般开了口,“……聪明……真是聪明……如果是借刚正不阿的端王之口,任谁都不会怀疑事情的真伪。所以,洪瑜就设下这精密的布局,冤枉我爹和无辜的柳妃?”
凌允琏点点头,仰天长叹,“是啊,可是知道真相的时候,已经太迟了……”
“叶辰死了,柳妃死了,那个孩子也死了……一切都太迟了……”他低声道,“先帝后悔不迭,却已经一切都覆水难收,只能将错就错,冤枉了叶辰与柳妃一生清名。可是皇后不忍心,青扬也愧疚,便把你们母子送入了宫中,在皇后的庇护下,保证后半生无虞,算是一点补偿。当然,对外都说你们母子是皇后回家省亲途中收留的孤儿寡母,以免他人多舌。”
幽暗的过往如那博山炉中辟寒香的烟雾一般,袅绕四周久久不散。
都说真相是残酷的,祈安却怎么也没有料到,真相会如此的辛酸,心里一阵一阵揪拔般的疼,却怎么也哭不出来。
哭什么呢?
哭谁呢?
哭自己的父亲沈冤却不能雪?
哭自己的母亲委屈却不能言?
哭自己这么多年来心心挂念的为之努力的,却忽然间如大厦崩塌,丝毫不值得留恋?
“……哈哈哈……”
他悲极反笑,笑声干涩凄凉,听得凌允琏不由得心惊,连忙担心的问,“祈安?你没事罢?”
“没事……”祈安缓缓摇摇头,静静的问道,“王爷,这便是真相了?”
凌允琏闻言看了他一眼,不露痕迹的皱了一下俊挺的眉,并没有马上回答,凤丘却讶异的睁大了双眼,似乎不明白祈安为何会忽然这样问一句。
“祈安,难道你怀疑我爹骗你?”凤丘轻抚祈安的肩头,低声问。
祈安一笑,“怎么会?”
“那你——”凤丘的话还没说完,却被凌允琏扬声打断。
“这就是事情的全部了。”他慢慢道,“本来我们也不打算告诉你们的,毕竟这是上一辈的恩怨,真的很不希望牵连到你们,可是……”
他苦笑,声音也渐渐低了下去,末了挥挥手,道,“你们回去罢,该说的我都已经说完了,以后不要再想着这件事情了。”
祈安应声乖巧的站起身来,凤丘却还有点犹豫。
“等一下,爹,那我娘又是怎么回事?”他急急忙问,凌允琏却忽然厉声喝道,“好了!我说过这件事已经和你们没关系了!什么都别再想了!”
“喂……”凤丘不满的皱眉,还想争辩几句,衣袖却被人轻轻扯了扯,转头一看,却见祈安正看着自己,不易察觉的摇了一下头。
凤丘会意,回头又看了看自己的父亲。
凌允琏已经负手背向自己,昂首看着妻子的画像,一声不出。
父亲的脾气自己最清楚,凤丘扬扬眉,心道。既然已经不打算再说,那么继续追问也是徒劳,反而会弄巧成拙,惹恼了性子上来,自己铁定得不到好果子吃。于是顺从的被祈安拉出了房门,缓步下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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