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吏-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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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人品好有啥用啊,不会挣钱就是废物一个,咱们算是被这个时代给抛下了,而且以后会越抛越远,你说吧,咱天天累的贼死,可是得到的呢,这个社会就是不公平,而且会永远不公平下去,你说咱干警察寒心呗!”
丛明觉得这是他认识陈默以来,听陈默说的最多的一次,而且陈默说的也是心里话。可能他在陈默的眼里是一个局外人,跟一个局外人说心里话比较放松,倘若他跟陈默还在一起,陈默绝不会跟他发这一通牢骚的。他接着陈默的话说道:“社会转型期肯定要出现各种混乱,不过说心里话我也看不惯现在的社会风气,从无序到有序是要经历这样一个时期的,也别太悲观。”丛明说到这儿就想把话题跟案子靠一靠,所以没等陈默再接话就又说道:“王长安以前也这么说过。唉!没想到王长安那么死了!比起长安,咱们活着已属幸运了!哎,那个杨路虎审的咋样了?”
“杨路虎跟这个案子没有关系,但当年确是他杀死的商远翔,他交待说他哥枪毙后,他就寻找机会,后来他在看守所故意吞了铁钉,不是在医院开刀做手术了吗,当晚看他的两个人就大意了,觉得反正他也动不了,就到护士办公室玩牌去了,他就是趁着没人看他的那工夫溜出去作的案……
等到怀疑他那前儿,他已经出院回了看守所,反正当时看守所长怕追究事故责任就隐瞒了吞铁钉住医院离开过监房的真情……”陈默参与审讯杨路虎,所以内情尽知。
“他那天要是不开枪,谁知道他就是杨路虎呀,知道了他不说,搜不到枪,没证据,还是不能定他罪呀!”丛明以这样切实而又诚恳的分析想引诱着陈默朝着他期望的话题入围。
“嘿,他是想就这样隐居了,可是他也总想着有一天古城的警察会来找他,如果找他,那就说明,古城警察已查到他啥了,他只能一直警惕着,只要有古城的人来查他就得逃跑……
那天王长安也是太大意了,平时出门明察暗访的都有当地警察跟着,那天他俩擅自出去,一说话杨路虎在屋里就听出来了,他本来把枪揣身上是准备从后门偷偷溜了,哪知王长安已到后门,堵住他不让他走,他情急之中就开了枪……”
陈默很详尽地介绍着杨路虎的案子,丛明就觉得陈默还是挺聪明的,杨路虎跟这个案子无关,他说多说少也不打紧,还不会出现双方都难堪的冷场,一举两得,他要一味地追问案子才是犯傻呢,所以他适时地告辞出来了。
他骑上车子在古城的夜色里穿行着,一个人走在夜色里想心事,比在屋子里要无拘无束得多。
现在他必须把陈默放在一段历史背景里去剖析。
首先四年前,1984年那时候,陈默的爸爸在县团级的位置上,工资比一般人要高,陈默作为干部子弟,优越感很强。他以他父亲为自豪。
丛明记得陈默才到防暴队时用的缸子都是陶研所研制的工艺很好的细瓷缸,谁要一说陈默你这缸子真好看,真高级时,他会马上面带骄傲和得意地说:“是人家送我父亲的。”陈默抽的烟都是很好的牌子,丛明记得陈默跟他住一起的时候一直抽良友,以当时的情况,他的哥哥已参加了工作,他妈在医院的中医科上班,他们家的经济条件算中上水平,然而从1984年以来,全国盛行办公司做买卖,社会上经常风传风闻中央的某某孩子倒卖军火,走私汽车,倒腾钢材,有一段时期大家见面不说别的,全是问你有路子弄到螺纹钢吗,或是你知道哪儿要钢材吗,他手里有几吨,如果中间给搭个桥就能赚一笔可观的中介费。还有倒卖彩电冰箱的。蹲过大狱的也全投身商海扑腾着,中国大地上那一个时期似乎空手真能套住不少“白狼”,一夜暴富起来的人逐渐增多,那个时期一片混乱,可钻的空子很多,法律也不是很健全,有一大批人全发了。而恰在这个时候,陈默的爸爸退休了。陈默也仅靠那点工资,工资当时也不多,他的优越感没有了,社会环境已经变了,他的经济开始走下坡路,可谓家道中落。
这是从经济的角度来衡量陈默,那么政治上呢?
丛明一向认为陈默是一个政治上很有野心的人。在防暴队时,他除了当射击教练,还兼着防暴队的内勤,后来他被调到干校临走时向领导推荐让夏小琦当内勤,领导也同意了,他就把内勤保管的文件材料柜的钥匙交给了夏小琦,可是陈默却在私下里活动白大队跟大老郭,请他们喝酒,后来白大队又从夏小琦手里要走了钥匙,交给陈默。陈默为什么看重内勤这个位置呢,因为内勤提副科就理所当然,而当一般队员得猴年马月呢,所以陈默看重的是能快点“进步”,因为陈默的性格一向争强好胜,他骨子里喜欢什么事都要比别人强,所以也爱得罪人。后来的情况是和他一起分到防暴队,又一起到了刑侦处的秦一真、夏小琦都入了党又提了副科长,而陈默没有入党也没有被提拔。以陈默的性格来讲,他争强好胜喜欢出人头地,喜欢事事拔尖,可是他却落在了别人后头了。以丛明对陈默的了解,陈默工作上一直是很优秀很出色的,他是他们这一批同学里最早一个立功的人。
还是在防暴队时,他们开车追捕一个持枪杀人抢劫犯,罪犯骑着摩托车在路上跑,他们开着辆吉普车追,快到跟前时,陈默在车子行进中就飞身扑出去,将犯罪分子从摩托车上扑翻出去……为这事,市局给陈默记了一个大功,那是政府的功,要是放在现在,怎么也弄个三等功、二等功什么的,也许陈默没有被提拔可能缘于他性格里的许多东西,比如孤僻、吝啬、爱抬杠认死理、毛愣、较真儿等等这些性格里的缺陷影响了他的进步!如此看来,陈默当属政治上不得志。
再看看陈默的感情世界。
和陈默一般大的,这几年结婚的结婚,搞对象的搞对象,还有一部分人正准备结婚,就剩下陈默了。据夏小琦他们说陈默其实心气儿挺高的,他要找一个比他们找的都要好的一个姑娘。这姑娘人要长得漂亮,不漂亮不行,漂亮了不聪明不行,聪明了还要家庭条件好,社会地位好,所以说陈默就碰不上这么十全十美的。丛明给陈默介绍过不少,可是由于陈默自身条件有限,比如个子不占优势,长相一般般,家庭条件也大不如从前,他看上的,人家看不上他,人家看上他的,他又看不上人家。所以从爱情的角度上讲陈默是爱情失意。
家道中落,政治上不得志,爱情失意,这一切会使陈默感到极大的不平衡。陈默怎么能够忍受别人的好和自己的不好呢?他会说:你们本事没我大,你们凭什么混得比我强呢?
一个失衡的人总是希图从一种特殊的途径里找回平衡。
陈默是一个喜欢极端的人,他从这一条路走败了,他有可能寻求这条路相反的那条路来实现自己的价值,也就是说,他认为他在做警察的这条路上并不如意,那么与警察职业相反的是做罪犯,以陈默的聪明,以陈默的身手,以陈默的心性,以陈默对警察这个行当的深如骨髓的了解,古城几个大案,陈默敢做,陈默能作!
一个警察,一个优秀的刑警要是堕落到犯罪这条道上,远比十个、百个罪犯还要可恶、可怕、可耻。因为他是两面人,他知己知彼,他还在专案组,他作了案而后看着一群人忙着破案,他也忙着破自己作的案。谁会想到,谁能想到,谁敢想到一个粉色人,在那层粉色的掩护下,从肉体到灵魂都蜕成了黑色人……
警察犯罪,在国内,仍不失为一个死角,不敢想也是情有可原,就像自己身上长了一个肿瘤,不到癌变就下不了决心去做手术,也像自身长了一个毒疮,谁自己敢下手挖自己的毒疮呢?那不是跟挖自己的心是一样的吗?
“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丛明两脚一支地就将车子停在了道上,他四下里看了看,他恰恰停在了一个十字路口的正中间,他这个人,他的思想现在都停在十字路口上,他不能就这么停下去,他必须做出选择:要不要找组织谈?找谁谈?怎么谈?
夜色迷离,而他的思绪比夜色更迷离……
2
就在丛明迷离不定的第二个夜晚,古城警校发生了一桩学生枪击老师的恶性案件。案子的起因是这样的:毕业班的学生考完试后就在学校里等着发毕业证。而李男和卢伟闲着没事就偷偷把军体教研室驾驶课用的摩托车给开出去了,本来李男是想开出去给他的商校的同学显摆一下,结果没成想撞一棵大树上把车灯给撞碎了。两个人一看闯了祸就不敢大白天回学校,在外面等着到天黑,又挨到夜里10点多钟学校熄灯的那个钟点才鬼鬼祟祟地回了学校,本想人不知鬼不觉地把摩托车再偷偷放回原处,没想到他们刚刚把车放好,从厕所那边走过一个人来。那人手里有一个红点一晃一晃的,坏了,李男说,准是乌日升。乌日升是他们的班主任。为什么说是乌日升呢,因为大家伙都知道乌日升有蹲厕所拉屎抽烟的习惯。李男和卢伟就赶紧把身子紧紧缩在车后面,想等乌日升过去了再出来,谁知乌日升就站在摩托车跟前不走了,他们就知道坏事了。可是他们还想侥幸逃过去,所以就屏住呼吸跟乌日升在暗夜中对峙着,还是乌日升先说话了,乌日升说,还不自己站出来,还等着我亲自动手揪出你们来吗?你手腕上的夜光表一闪一闪的我早就看到你们了!
李男情不自禁地说操,忘了这茬了,他赶紧把夜光表撸下来。又一想撸下来也没用,就乖乖地站起来,一脸看不见的黑乎乎的沮丧。
乌日升又说了,有你们这么不像话的吗?今天发毕业证满校园找你们就是找不到,你们是成心不想毕业吧,把摩托车开哪儿去了,还有点组织、纪律性吗?你们这样目无组织目无领导,将来当了警察也给警察脸上抹黑。你们俩回去给我写检查去,不写完别睡觉,写完了给我交办公室去,写不深刻我就不让你们毕业。听见了没有?还不快去,愣在那儿干什么?你们想在这儿站一夜吗?
乌日升气哼哼地说了一大通就走了。剩下李男和卢伟站在那儿,卢伟说走吧,咱俩赶快写检查去,乌日升真不让咱俩毕业不就完了吗。学校每一届都有肄业的,所以,他们认为乌日升的话不是说着玩的,李男说这不是写个检查就能过去的小事,乌日升这人心黑着呢,让他抓住了把柄就没咱俩的好了,我看咱不如把他杀了!这话吓了卢伟一大跳。他说你别瞎说,怎么杀,他又不是一只鸡。
“嗨,这简单,冯阳的保险柜里有一支枪,咱们拿了那支枪一枪就结果了他!”冯阳是教刑事照相的老师,老刑侦处的人。
李男跟冯阳私人关系非常好,李男喜欢在暗室里洗照片,经常要拿冯阳的钥匙到暗房里洗照片。后来他偷偷配了两把冯阳办公室和暗房的钥匙。他摸了摸兜,那两把钥匙就在他的口袋里。
“杀人这事,公安局一破案,咱俩得判死刑的!”卢伟有些胆怯,说话的声音开始发颤。
“公安局这群废物,笨蛋,连着发了那么多警察被杀的案子他们都破不了,咱还怕啥,咱做了案子他们照样破不了!”李男已经进入高度兴奋的作案前的思维状态里,他接着说:“我想好了,咱们拿了枪把乌日升打死,再把枪放回去,然后偷偷回到宿舍,谁敢说是咱俩干的?他就是说咱俩干的,他有证据吗?”
卢伟说:“那好吧,我听你的!”
他们就绕到前排,用钥匙打开冯阳的办公室,卢伟说:“坏了,那个保险柜你又不知道密码?”
李男说:“冯阳老让我帮他擦枪,有一次他擦照相机的镜头让我帮着擦枪就把密码告诉我了,我记着呢。”李男又悄声说:“别开灯,冯老师桌子上有打火机,你给我打着火,我试试。”
李男就借着卢伟手里一跳一跳的火光左一转右一转,转了几遍终于打开了,一拉保险柜里边的抽屉,枪果然在!
他们取了枪,没有对即将要干的事再做任何思考就出了房门,摸着黑蹑手蹑脚来到后排,班主任乌日升办公室是黑的。
那一晚也是该着乌日升死。本来李男看见屋子里黑着灯就有些想放弃,因为黑灯瞎火的你无法判定乌日升是在屋还是没在屋,他们俩摸到乌日升的窗跟前,探头往里一瞧,屋里有一个燃着的小红火点,那是烟头!李男心中兴奋地从窗纱网朝着小红点就是一枪,小红点扑嗒一下就跌落了!
李男说你进去看看他死了没。卢伟说我不敢去,李男说你守着门口我进去,李男就进屋了,他出来的时候,手里又多了一把枪,他叫上卢伟回到冯阳的屋子里把冯阳的手枪擦了擦放回原处,提着乌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