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吏-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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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就这样认识了林天歌,认识了齐可。
在警校,林天歌和齐可是很要好的球友,他们在课外的时间里经常一起打乒乓球,齐可虽然比林天歌晚一届,却比林天歌大两岁。齐可的经历也远比林天歌复杂得多,人们只知道齐可是个孤儿,后来下煤矿当了井下工人。齐可骨子里有一种倔强和不甘曲屈的劲头,他在所有工余时间就泡图书馆,古今中外,文学的、社会的、法律的,他都尽可能地汲取着。他想通过自己的努力改变自己的现状。有一天他看书看过了点,误了下井,工班长恶声恶语地讽刺他,说他若是块材料也不至于沦落井下当煤黑子,充什么文化人!这话惹恼了齐可,他坚决地辞了工不干了。
他要考大学,可是他的文化基础太差,在拼搏了一年以后,他撞大运般进了警校。比起同时期的伙伴们,生活给了他磨难,也给了他经验和阅历,他有一份不容你忽视的成熟魅力,这使得他像一棵大树伫立在女孩子当中,齐可心之所向的就是那个美丽、温柔又大方的商秋云。那时商秋云做班长,而他是团支部书记,工作上他有许多和商秋云独处的机会,但是警校有严格的纪律约束,在校期间不得谈恋爱,违者一律开除。齐可对于自己今天得到的一切,付出了常人所不能付出的辛苦,他当然首要的是权衡前程,所以他很小心谨慎地处理对商秋云的这份感情。他确信他最终要赢得商秋云,只是时间的早晚问题。他自恃聪明、智慧,拥有男子汉的刚毅,不相信有人会是自己的敌手,包括略带孩子气的高大洒脱的林天歌。
林天歌是那种率真、单纯,童心未泯的大男孩,从学校再到学校,经历简单,又是家中的独子。林天歌真的是有一种无忧无虑的优越感。林天歌其实考分足够大学分数线的,但他母亲怕儿子上了大学分到边远地区孤身一人闯天下去,于是硬是逼着林天歌低就中专守在家门口。
林天歌是个性情温和孝顺的儿子,他依了母亲进了警校……
两个小伙子同时爱上了商秋云,这是有目共睹的事实,所有人关注的不是平衡到底持续多久,而是平衡由谁最先打破。
他们三人之间这种微妙的关系,一直保持到林天歌毕业。
林天歌毕业的当天晚上,林天歌和齐可两人单独去了警校旁边的小酒馆,两人在很长的时间里只是闷头喝酒谁也不说话。但似乎谁心里都明白要说的话是什么,酒过数巡之后,林天歌的脸已泛红,而齐可的脸渐至蜡黄。
林天歌就说话了,他说你是兄长,你说吧,齐可握着酒杯说你是小弟,为兄说了会为难你,为兄不说。小弟说吧!林天歌说我知道我们两个都爱上了同一个女孩,现在我们两个公平竞争,你大,机会首先是你的,如果你成功了,我就认她做嫂子,如果你失败,那就轮我争取了。我心里愿你失败,那样我还有机会是吧!别恼我说的话,我喝多了。林天歌苦笑笑自顾自喝了一杯,齐可也顺着随了一杯,然后握紧了林天歌的手说:“你是小弟,为兄的不能这样做,既然是公平竞争,咱们以掷币决定先后吧,若是麦穗那面在上即为先。齐可找到一枚硬币让林天歌先掷。林天歌说完全是命里的事情,扔就扔吧。林天歌扔完一看,自己都没想到是麦穗的面朝上。林天歌就看见齐可的脸上灰阴又添了一层,齐可闭上眼把币抛得老高,币在桌面上转旋了许久才落定,齐可没有看见麦穗……
林天歌单独去商秋云那儿好几次,话说不出来,后来的一次他开口想为自己求婚,话一出来却是为齐可说的,林天歌说,我知道我们三个人中总之是要撤退一个才行。齐可他很爱你,我反复想了想还是你们俩合适,虽然我自己会很痛苦,但我会慢慢好起来,这是我们最后的一次见面,再见的时候就是你们的婚礼上了,我祝福你们,并且别忘了我……
林天歌话说得伤心动情,商秋云看着隐忍着泪水走出去的林天歌心里空空落落的……
商秋云一直说不清楚她到底是喜欢林天歌的洒脱帅气呢,还是喜欢齐可的成熟练达。或许最初在她的心里,她还是比较喜欢老成持重的齐可。然而她又时时感觉到他的复杂和不可捉摸,他对他的过去缄默不提,直觉里,他的过去对她简直是一个谜……
她对齐可的彻底失望缘于毕业前夕的那场“跳楼事件”。
传言齐可在外面有一个叫“猫娃”的女人,两人好了好多年,齐可在警校又有了相好的,就跟“猫娃”摊牌分手,“猫娃”逼齐可毕业后就娶她,齐可不答应,“猫娃”就将齐可逼至阳台,让他进行选择,要么答应娶她,要么从三层楼上跳下去,齐可选择了跳楼……
齐可自己都没有想到他只是奇迹般地擦破了表皮……
商秋云在这一年的圣诞节接受了林天歌的求爱,他们在雪地上留下了那张合影……
现在她仅剩下一些不堪回忆的爱情,它们似乎成了对她最后的羞辱,爱和被爱本是无罪的,而落在她的生命里就是有罪的了。她不清楚命运在什么地方出现了差错,她不想回答他们提出的任何问题了,她的精神和肉体都超过了忍受折磨的极限,她感到小腹部一阵剧痛,接着是摇摇欲坠的椅子,天旋地转的人影和房屋……
她重重地栽下去,栽至黑暗……
血顺着她的腿间流淌着……
她流产了。
所有在场的人都从很组织的那张脸变成很人性的脸,他们面面相觑,他们不知道,商秋云流掉的是林天歌的骨血,对于那个小生命,或许他们也充当了一回“杀手”的角色。
6
金屏是古城的一个老区,离市区开车需要20分钟的时间,
秦一真驾车,李世琪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一路来到金屏。他们怕引起分局人的注意,便将车子停在市边上,用公用电话亭给分局长韩虎打了电话。
韩虎180米的大个子,膀阔腰圆的,秦一真埋头在地摊上吃馄饨的时候,肩膀就被韩虎重重地捶了一拳。
“说吧,需要我咋配合!”韩虎是一个性子直爽不拖泥带水的人,他喜欢干起工作来三下五除二的解决问题。
“成海咋样啊?”秦一真把碗放下,一抹嘴巴站进来拽着韩虎走到车旁。
“成海?去年分配来的,小伙子干得不错,咋了?”
“林天歌那个案子呗。成海没上警校之前追过商秋云!”
“是吗?不过人家新近刚结婚,你们说咋办吧!”
“我们想这事别声张,先找个可靠的人,把他的鞋偷出一只来,要右脚的,跟前几个现场的足迹先比对一下,另外,要对他家上手段。上头已经批了!”
韩虎回到分局把刑警队长如国叫来吩咐了一番,如国说这小意思,那小子宿舍床底下有好几双鞋呢,随便拽一只,用完了,人不知鬼不觉地再放进去,他一点也不会察觉!”
下午,分局开大会的时候,如国趁没人从成海在单位的宿舍里偷出一只鞋夹在西服里,交给了秦一真。秦一真和李世琪把鞋放在一张蓝色复写纸上,再在复写纸下边放一张白纸用手一胡噜,鞋印就清楚地印在白纸上了。
凤水小县城夜里静得就像是挂在山里的一幅图景,几条人影在夜里蛰伏着。楚雄说动手吧,大老郭说再等等,凌晨4点再动手,凌晨4点连狗的戒备点都是最低的。
齐可就是在凌晨4点被大老郭、陈默和楚雄停在被窝里的。齐可陡地从睡梦中惊醒,他看见三把枪一起顶住了他。
“你们这是啥意思!”齐可的声音发出瑟瑟的战栗。
“啥意思你还不知道,林天歌被杀的那天晚上你都干啥去了?”大老郭搜完齐可的被子和衣服,才把枪重新放回枪套。
齐可面带蔑视地瞅着大老郭说:“你们他妈的都怀疑我杀了林天歌,我还怀疑我呢,可我没有作案时间呀,我一直在这个鬼县城‘大下’,况且这一个星期都在小县城的补习班上课,你们去问问,有一个班的同学会给我作证!”
“你一直没回市里吗?”
“有事就回,没事就不回呗!”
“林天歌被杀前,你是不是去找过商秋云?”
“是又怎么样,那天我们好几个人一块去的。顺便看看老同学,怎么,就凭这一点,你们判我杀人罪呀,你们也忒有水平呀!”
他想起那天商秋云和他走出看守所大门时,迎面碰上李世琪和大老郭。那天,他是给商秋云还那本《窗外》的书,那里面夹有一张商秋云少女时代的照片,他之所以一直没还,是因为他以为他会最终拥有。但是猫娃的事,让他无法再作任何解释,在他的心里商秋云是很圣洁的,而他是不洁的,他的不洁并不是他生来就污脏,而是什么力量把他带进污脏的,他永远不想面对前尘往事……
一想到过去,他就觉得他有什么权力拥有那个很洁净的女子呢,他知道林天歌和商秋云要结婚了,他是一个自尊心很强的男人,他无法和他们继续共处在一个城市,低头不见抬头见的。那天他去见秋云并告诉她说:“我不想祝福你们,如果我说了祝福的话,我以为我很虚伪,你们结婚以后,我会离开这座城市,我要考研究生去北京,然后我要去美国,你让我时时感到做一个失败了的男人的伤痛!”
秋云哭了,秋云说:“你难道永远都不肯给我解释“猫娃”的事吗?我……”
齐可沉吟半晌说:“许多人,是在根本不知什么是好,什么是坏的时候,就犯下了错误,那种错误并不是靠语言就能够加以修正或描没了的,就像你、我、林天歌的命运,我们靠语言能改变吗?谁也无法修正天定的命运……”
他最终没有给她任何解释。
夏小琦和鲁卫东在古城各大商店转悠着,他们拿着梅花图案的鞋底儿样子四处打问,终于在一个旅游鞋专卖店打听到了。店老板说这是从浙江义乌一个批发市场批发来的,他们按照店老板提供的情况专程乘火车赶到义乌,细打听细查问。古城曾批发了54箱,但54箱里并不都是梅花底儿,梅花底儿的每箱里只有一双,是全橡胶的。梅花的花瓣上有一笔走刀,应该是钢模上的一笔走刀,花纹上有两毫米,铸鞋底儿时也就出来两毫米的小花儿。他们找到了旅游鞋厂,也找到了那个铸钢模的技术员,他们告诉夏小琦和鲁卫东这批鞋销量很好,一个星期就卖光了,没想到卖这么好。但厂子已转产生产别的鞋子了。
他们返回古城,向叶千山作了汇报,叶千山说:“54双里边肯定不会全是41号鞋,41号鞋能占多少呢?顶多一半,按27双查,不信查不出来是谁买走的鞋!”
夏小琦吐了吐舌头说:“叶科,谁能记那么清楚啥样人买走了那个号的鞋呀,万一犯罪分子根本没有亲自出面去买那双鞋而是托亲友捎的,你仍然是查不出来……”
“那双鞋只要有人买,就一定能顺着那个人查到那双鞋,这个线索在目前状况下,对我们至关重要,它是唯一能直接找到犯罪分子的证据啊!”叶千山递给夏小琦一根烟,夏小琦掏出火柴先给叶千山点上,又用余火把自己那根点燃,他说:“叶科,我明白这个道理,我和鲁卫东会尽最大的努力寻到那个买鞋的人!”
自此,夏小琦和鲁卫东每日穿行在商场、集贸市场的鞋摊,和有鞋柜的小店,打听和梅花底鞋印有关的一切线索。
1988年的新年就在他们的一筹莫展的忙碌中悄没地来到了。
新年的第一天,古城市公安局发生了重大的人事变动。市委市政府以古城连续发生的暴力袭警抢枪案件,公安局的领导指挥不利、措施不及时为由撤去了魏成的公安局长职务。
魏成抚摸着书橱里的那些书,办公桌上的电话和批文夹,他的双眼有些模糊,有些迷离,老泪在眼框里翻转滚动着,终于夺框一颗一颗地落下来,一颗一颗碎的不可收拾……
他在最后一次行使局长权力的时候,提出让师永正代替谷武夫当了刑侦处处长,叶千山由二科科长提为刑侦处副处长。
魏成一点也没想到他的警察生涯会以这样的形式画上句号。回忆一生,一生的光彩全在这个句号里黯然神伤。
正在这时师永正和叶千山急风急火地连门都忘了敲就推门进来了。
叶千山握住老局长一只手动情地说:“这怎么怪您呢,换任何一个人当局长也是这样,犯罪分子怎么会以我们的意志为转移,这也不是我们不想让他发案他就不发案的,换市委书记来,该发案也得照发案,警察被杀,跟老百姓被杀有什么不同,也是凶杀案,也得按凶杀案破呀!”叶千山越说越生气。
师永正只觉得这个时候市委撤换公安局长只会乱上添乱,对破案子有百害而无一利。
“我是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