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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部分

历史学家 作者:[美] 伊丽莎白·科斯托娃-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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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明白了,”她冷冷而有礼地说。然后,刻意但不慌不忙地站起来收拾她的书。现在她拿了自己的提包要走了。她和我想象的差不多高,宽肩,有点儿结实。
  “您为什么在研究德拉库拉?”我绝望地问道。
  “我想这和您没有任何关系,”她简明扼要地告诉我,转过身去。“但我在准备一次旅行,尽管一时还没确定什么时候走。”
  “去喀尔巴阡山?”我突然觉得,在这场谈话中,我成了个喋喋不休的人。
  “不。”她轻蔑地把答案抛给我。“去伊斯坦布尔。”

  “天啊,”父亲突然对着充满鸟语的天空祈祷起来。
  “最后一批燕子都飞过我们头顶回家了。又一次,父亲的故事中断得太快了。
  “看,”父亲说,从我们坐的地方直指向前。“我想那就是圣马修修道院了。”
  我顺着他的手往那黑黝黝的群山瞧去,发现上面有个地方,灯光微弱但平稳。旁边没有其他灯亮着,这说明附近没有住人。俨然一块大黑布上的一点亮光,高悬在那里,但又不是在顶峰——它悬挂在城市和夜空之间。
  “是的,我想那肯定就是修道院。”父亲又说了。“我们明天要真正爬山了,即使我们走大路上去。”
  我们再次漫步在没有月光的街道上,这时,我感到一种从高处坠落下来的失落感,告别了某种高尚的东西。
  我们在古老的钟楼处转弯,我又一次回头看了它一眼,让那点微小的亮光刻在我脑海里。它还在那里,在一面墙上闪烁,墙外是黑暗中的九重葛花。我不觉安静地站在那里好好看了它一会。就在那时,灯光闪了一下,就一次。


第九章
 
  我亲爱的、不幸的继承者:
  我将尽快结束我的讲述,因为您必须从中得到重要的信息,这样我们两个人——啊,至少能幸存下来,能在仁慈和怜悯中继续生存下去。
  还是续上前话吧:我从英国到希腊的旅程异常顺利,这样顺利的旅行我平生有过几次。在这样的田园风光中,我都考虑过完全放弃追索德拉库拉这个名字,在我看来这是个恐怖的幻想。我一直把那本古书带在身边,不想和它分开。但现在我已经有一个星期没有打开它了,我觉得自己从它的诅咒下解放了出来。但是有点什么东西——一个历史学家对周密的热爱,或者就是喜欢追逐些什么——让我坚持计划。接下来我还要讲几件事,它们都可能会让您觉得不可思议。我请求您读完。
  牛津大学三一学院
  1930年12月14日

  父亲说,我听从他的请求,读完了每一个字。
  那封信再次告诉我罗西在苏丹迈米德二世文件中骇人的经历———他在其中找到一张用三种语言标识的地图,好像指示出弗拉德·德拉库拉墓的方位,后来这地图被一个阴险的官员偷走了,那官员脖子上有两个很小的刺孔。
  在讲这个故事的时候,他的写作风格缺少前面两封信的严谨,文字单薄,像是受到了什么干扰,好像他是在极度不安中打下这些东西的。尽管我自己也很不安,我注意到他讲述的语言,和两晚前他给我讲那些事时的语气是一致的。
  还剩三封信,我迫不急待地去读下一封。

  我亲爱的、不幸的继承者:
  自从那个可恶的官员抢走了我的地图,我就开始倒霉了。我回到房间,发现旅馆经理已经将我的行李搬到了一个更小更脏的储藏室,因为我房间房顶的一个角落有东西掉下来。在搬东西的过程中,我的一些文件不见了,一对衬衫袖的金链扣也不翼而飞。
  我坐下来,马上开始根据回忆重写我关于弗拉德·德拉库拉历史的笔记,然后从那里赶回希腊,打算继续我的克里特研究,因为现在空闲时间多了。
  到克里特的海上航行真是可怕。我想继续写我的克里特,但是我看了那些笔记完全没有灵感。从镇上的人那里听来的迷信也没有让我稍稍心安。我以前来没太注意,其实这些迷信在希腊广为传播,我应该早就知道的。
  按照希腊传统的说法,其他很多地方也一样,吸血鬼的源头叫弗里柯拉克斯,指的是任何死后没有埋葬好的尸体,或者腐烂得慢的尸体,更不用说那些被意外活埋的了。
  克里特酒馆里的老人们更愿意给我讲他们二百一十个吸血鬼的故事,而不愿告诉我在哪里找到类似那一块的陶器碎片,也不愿说他们的祖先钻进哪些古代的沉船中掠夺东西。
  我把这些写下来,心想也许它们和我遇到的其他情况有儿点联系,至少它们可以告诉您我到达牛津大学时的状态:精疲力竭,沮丧万分,心惊胆战。我看到镜子中的自己脸色苍白,瘦削。在如此的不安中,我在刮胡子时经常笨手笨脚,划伤自己。只要一被划伤,我就会情不自禁地退缩,想起那个官员脖子上的那道没有完全愈合的伤口,更加怀疑起自己的记忆。有时,我被折磨得几乎要发疯,好像自己有什么事情没有完成,有某个目标我没法搞清楚。我很孤独,充满渴望。一句话,我进入一种从未有过的精神状态。
  您最痛苦的,
  巴托罗米欧·罗西
  牛津大学三一学院
  1930年12月15日


第十章
 
  作为一个成年人,我一直都了解时间馈赠给旅行者的那份特殊礼物:想要故地重游的渴望,想找到从前跌跌撞撞走过的路,重新获得那种探索的感觉。
  非常年轻的旅行者不会了解这一点,我自己就不了解,但我在父亲身上看到了,他在东比利牛斯山的圣马太修道院的举动让我感到了重复的神秘,我知道他多年前到过这里,而且这个地方把他带入一种在其他地方都没有出现过的微妙境界。他想来这里,悄悄回忆曾经来过的经历。我已经明白了,父亲记住的其实不是建筑,而是发生在那里的事情。
  一个身着黄色长袍的修士站在木门边,默不作声地给游客派发宣传小册子。
  “我告诉过你,这个修道院还开放,”父亲平静地告诉我。我莫名奇妙地确信,父亲在这里出过什么事。
  和我的第一个印象一样,我的这个第二个印象也是一闪而过,但更加敏锐:他打开小册子,一只脚迈上石头台阶,非常不经意地低头看了看那上面的文字,而不是抬头看我们头顶的动物装饰。我看得出,我们就要迈入这一圣所,而他对它旧有的感情没有消失。
  东比利牛斯山的圣马太修道院坐落在海拔四千英尺的山上,走进门去就是圣马太小巧的教堂和它精致的回廊,好像是一位有艺术品位的力士参孙的杰作。我们一进门就被一阵滴水声吸引住了。在那么高,那么干燥的地方竟然有如同山泉一样自然的水声,令人叹为观止。
  “隐居的生活,”父亲坐在我身旁的围墙上,喃喃说道。
  他脸上的表情看上去怪怪的,一只胳膊搂住我的肩膀,他很少这样做。
  “看起来很平静,但日子是艰苦的,有时还不无险恶。”
  我们下面的空气中有些什么挂在那儿,闪烁着。父亲还没指给我看,我就意识到那是什么了:一只被猎食的鸟,环绕着柱子,像是一块漂浮的铜板。
  “造得比鹰高一点,”父亲在笑着说。“你知道,鹰是基督教里很古老的象征符号,代表圣约翰·马太——也就是法语里的圣马太——是一名天使,路加是牛,圣马克当然是带翼的狮子。你在亚德里亚海总会看到那种狮子,因为他是威尼斯的守护神。他爪子上有一本书——如果书是打开的,说明那座雕像或者浮雕是在威尼斯和平时期完成的。如果书是关上的,说明当时威尼斯当时正处于战乱时期。我们在拉古萨看见过他——记得吗?——书被合拢在门上。现在我们又看见鹰作为这里的守护神。这里的确需要守护。”他皱了皱眉,站起身来,转头过去。
  我突然想到他后悔我们来到这里,后悔得几乎要掉眼泪。只听得他说,“我们四处看看吧。”
  我们走到通往地下室的台阶,这时,我又一次看到父亲那不可思议的害怕。在楼梯一个宽敞的转弯处,他好像故意走得很快,把我拉在后面,我们往下走到一块岩石上时,他都不牵我的手。黑暗中,一股逼人的冷气朝我们袭来。
  “这是教堂的第一座中殿,”父亲的声音完全正常,但这解释倒没必要,“修道院日渐强大起来,他们不断地盖房子,结果都扩展到外面去了,干脆在旧址上重新盖了一座。”
  厚重的柱子上,那些石头烛台上的光打破了黑暗。
  父亲长舒了口气,环顾着岩石里那个巨大的、冷冷的洞。“这就是第一任修道院院长和随后几位院长的安息之地。我们的行程就到此结束了。好了,我们去吃午饭吧。”
  我在出来的时候停顿了一下。突然有股冲动席卷而过,几乎令我恐慌起来,我想问问父亲关于圣马太修道院他知道什么,记得什么。但他那穿着黑色亚麻布外套的后背显得很宽阔,它明白无误地告诉我,“等等,凡事自有定数。”
  我不用猜测也知道了些其他的事情。
  我在修道院阳台上吃午饭时听到了故事,一路上看到的修士宿舍都好像是关于一个与眼前这个地方不同的地方,这无疑使我多了解一点儿笼罩在父亲身上的恐惧。
  为什么他要等到马西莫不小心提到罗西教授的失踪时才提起此事呢?
  为什么餐馆经理讲到吸血鬼的传说时他会语塞、失色呢?
  不管折磨父亲的是什么样的记忆,都与这个地方脱不了干系,尽管这个地方更显神圣而不是恐怖,但对于他而言,它还是恐怖的。他害怕得把肩膀挺得直直的。
  我要行动,像罗西那样,要找到我的线索。我在听故事的过程中,开始变得聪明起来。


第十一章
 
  我又一次去阿姆斯特丹的图书馆,发现宾纳茨先生在我没来的这段日子里帮我找到了一些东西。他用不错的英文对我说。“我们年轻的历史学家。我有点东西给你,对你的研究会有帮助的。”
  我跟着他去了他的桌子,看他拿出一本书。
  “这本书倒是不老,”他说,“但它讲的是一些古老的故事,也许对你写论文有点帮助。”
  书的名字是《喀尔巴阡故事集》,一本十九世纪的大本子,由一个叫做罗伯特·迪格比的英国收藏家私人出版的。迪格比在前言中描述了自己游历的荒山野水,耳闻的五花八门之异域语言。他的故事非常浪漫,读起来犹如听到一种野性的声音。其中有两个关于“德拉库拉国王”的故事,我迫不及待地读完了。第一个讲的是德拉库拉喜欢在野外吞噬被刺穿而死的人的尸体。书中说,有一天,一个仆人当着德拉库拉的面抱怨说屋里的气味太难闻。于是,国王让手下人对那个仆人先执行刺穿刑,免得后死的人散发出来的气味再骚扰这个垂死的仆人。迪格比给出了这个故事另外一个版本,在那个版本里,德拉库拉喝令人找来一根比刺死别人长两倍的木棍对这个仆人施刑。
  第二个故事同样令人发指。有一次,苏丹穆罕默德二世派两个使者去见德拉库拉。这两人在觐见的时候没有摘下头巾。德拉库拉质问他们为什么对他如此不恭,他们回答说他们只是沿袭了本国的传统。“那么让我来帮你们巩固一下你们的传统吧,”国王回答说,然后将他们的头巾钉在了他们的头颅上。
  我把这两个迪格比版本的故事抄了下来。
  宾纳茨先生过来问我进展如何,我问他能否找到一些德拉库拉同时代人留下的关于德拉库拉的资料。
  “当然,”他严肃地点了点头,说只要有时间就会帮我找。
  世界上没有什么地方会比一个微风拂面、火热晴朗的威尼斯更加丰富多彩了。整个城市像一面帆,一艘起了锚的航船,随时整装出发。阿姆斯特丹被誉为“北方的威尼斯”,这种好天气一定会让它焕然一新。但在这里,则是美中不足了——比如说,后街上本该喷水的喷泉龙头只是在滴水。亮闪闪的阳光中,圣马克的坐骑没精打采地做跳跃状。
  我对着眼前这种已然荒废的繁荣发表着自己的感慨。
  父亲笑了,“你感受气氛的能力不错,”他说。,威尼斯有名的是她的舞台表演,她不介意自己好像有些操劳过度呢,只要世界各地的人们都争先恐后地来瞻仰她就行了。”他指了指那些户外咖啡馆,“到了晚上你就不会失望了。一个搭好的舞台需要一种比这更柔和的光线。你会诧异那种转变的。”
  父亲喝完最后一口啤酒,打开了一本导游手册。
  “是的,”他突然说道。“这里就是圣马科。你知道威尼斯公国好几个世纪都是拜占庭的对手,它还是一个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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