篡清-第34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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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论从哪条路走,都得经过朝廷还掌握地地盘。禁卫军本来就是朝廷恨绝了的,此去又是去挖墙角,万一行迹暴露,立功无分。送死有望。
沉默有倾。陈金平和聂士成同时吸口气,准备自告奋勇。大帅事业一帆风顺。要建功立业,其它的也顾不得了。可是有一个淡淡的声音抢在前头:“大帅。我去吧。北边儿认识我的人少,聂军门和陈军门久处北洋。熟悉他们的人多…………我去联络宋庆,准定在张大人之后。一月之内,和他会师辽南。”
说话的,正是袁世凯。他站起身来,因为他体态本来就是身长腿短,一身军服穿在他身上,总有些不合适,不见半点英武之气。可是自徐一凡以降,谁都知道这家伙是个狠角色!
徐一凡目光一动,微微颔:“好,你去,好生做。将来有你出头的日子。”
这是袁世凯投效之后,徐一凡第一次面许他地将来!这句话就表明袁世凯终于洗干净了他身上反复无常的罪名,真正是被当作徐一凡心腹嫡系的一员!
底下人微微有点骚动,袁世凯却不动声色,自顾自的坐下。徐一凡也不理他,转头问张旭洲:“三天时间,能拣选出精锐,编组完毕么?上船的动作,必须秘密迅,其它人也会全力配合你,走漏了半点风声,你自己知道该如何!”
张旭洲重重点头,还没来得及表决心。唐绍仪已经站了起来,挥着手大声道:“大帅,说到底,这事儿还是不成!”
大家身子都是一震,看着唐绍仪。徐一凡笑笑:“怎么个不成?”
“没钱!”唐绍仪回答得斩钉截铁。
“招商局动用客货轮要钱,动员毅军宋庆部北上要钱,镇住辽南之后,吉林练军不管是收编还是遣散,都需要钱!更别说军资军饷的补给了,大帅说有法子,可是现在还没瞧出来大帅用什么法子,却又开这么大一个口子!年关难过,要是不解决这个问题,就算打死我,我也不赞同大帅派此万人北上!”
唐绍仪毫无疑问是属于稳重派的,他的任务,就是经营两江。可现在经营还没看出一个眉目出来,就要行此大举,不管从哪个角度,徐一凡哪怕说破了大天,他也要反对!
唐绍仪态度如此激烈,詹天佑算是他老搭档了,就算他性格木讷天真,这个时候也忍不住替唐绍仪有点担心。徐一凡却和张佩纶相视一笑,张佩纶也不谦让,咳嗽一声,弹弹袍服,长身而起。
“少川,事主忠心如此,鄙人不如!不过大帅事先岂无筹划?近期资金支撑,经大帅熟虑,张某在旁边帮忙拾遗补阙,倒是有两个法子…………”
“什么法子幼樵你就是爽爽快快地说罢!不当家你是不知道这柴米油盐贵,我都快急白头了,误了大帅地事,算你的算我地?”
张佩纶一句话就吊起了大家的好奇心,徐一凡崛起至今,真地好像无所不能也似。什么样的危局,他都能左躲右闪地冲过去,现在南洋北洋财力,已经被他用到了尽处,现在还有什么法子再筹一笔资金?如果一两年之内钱上面有保障。以徐一凡之声望才能,对着朝廷那帮家伙,胜负之数,已经不问可知!
张佩纶也吊足了大家胃口。最后才洒然一笑:“筹饷方法,有两个。一在前,一在后。都是配合当前局势,一举而扰动天下!
在前者,朝廷出卖朝鲜,而大帅出兵全我金瓯。此乃国战也,大清本有用兵身份而天下协饷之例。大帅自然就可以拿来用,安徽。江西是大帅治下,大帅已经去札,当年藩库余存,全部解送江宁。其它省份,只待朝廷和约签署,而大帅在辽南雷霆一击动,则大帅之咨,将送抵全国督抚案头矣!协饷不协饷。他们瞧着办罢!那个时候。谁还看不清这气运如何,总会有些督抚。会预先在大帅面前奉上一份投名状罢!”
一句话震得所有人身子都是一抖,目光却一齐投向了徐一凡。大家伙儿目光多局促在两江自己地盘——其实也就是限于江苏一省。而徐一凡却志在天下。利用此次局面,就要逼迫天下督抚站队选边了!协饷国战的名目。再正大光明不过。一则有成例可循,二则是这也真是一份投名状!朝廷要收拾徐一凡。得拉拢他们督抚,督抚们现下是不怕朝廷地,但是在徐一凡这里先用协饷名目,站住一点脚步,那倒真是一件可操作性极强的事情!
法、术、势三个字。徐一凡在归国未久,法字儿还不大看得出来。可是他以势运术,以术助势。这后两个字,他却运用得精熟!
看着大家热切的目光,徐一凡面上还挂着一丝高深莫测的微笑,心里面却在嘀咕:“老子可是穿越来地!这时代世道人心还不掌握,老子早死了七八回了…………”
半晌之后,唐绍仪才颤声道:“这……这协饷数字如何,有把握的是多少?朝廷都收不上来,这些督抚愿意掏给咱们?”
张佩纶笑笑:“少川,你没做过国内地方官,这里头弯弯绕你是不知道的。地方上面收的上下忙的田赋地丁,南方不少省份还有折漕的收入,连同盐税,海关税入,这些是要解给朝廷的,咱们这里敢截下来,其它省份不见得能这么拉下脸。但是厘金一项,却是地方上下其手的好出息一省厘金富者数百万,贫者也有百余万,以大帅治下两江为例。查善后局账本,江苏去年厘金年入六百余万,实解朝廷者,不过四十万。其它地,就在善后局用各种名义开销了,谁不知道,善后局就是督抚们的私帐房!大帅要协饷,不管哪个省份,只要愿意掏,随便在善后局里头哪里开支一笔就行了,朝廷穷,你真当地方掏不出钱来?要是没钱,谁还愿意当官?现在花点钱,还不是自己掏腰包,一旦鼎革,总有个好下场,谁是傻子?
我倒是和大帅算了算,闽浙,两广估计掏钱的意思居多。这四个省份,协饷四五百万,应该不在话下。本来两江之地,就虎视这四个省份么!江西安徽,藩库也该有两百万。两湖不好说,我已经求一位大人物去信了,现在还说不准。至于四川云贵,这些就看看吧,看看他们督抚有没有那么聪明!最北,只能指望山东,其它的指望不上。粗粗算来,八百万可保,半年之内,应该可以缓一口气了。那时两江富庶之地,在少川兄治理下,也可源源接济一部分…………这天下分出个高低,兄弟可以断言,就在这一年之内!如此还有什么说的?”
唐绍仪满脑门子的大汗:“行险,行险…………如果督抚们都不协饷呢?饷尽财绝,那时又如何是好…………”
张佩纶陡的大喝了一声:“少川!行大事者,三分险都不愿意冒,那我们何必追随大帅?”
一句话顿时就将唐绍仪喝醒,他稳了稳心神,笑道:“幼樵,你说得是…………那第二个法子呢?又是什么?”
张佩纶转头微微朝徐一凡一拱手:“第二个法子,就是大帅的主见了,这个功,兄弟贪不得。”
徐一凡一直默不作声地听着唐绍仪和张佩纶之间地你来我往,他这个团体,由于历史新。大家都是有什么话都说,他也无意压制。说明白了,说透了,行动意志自然就统一了。他每次行事。都是如此雷鸣电闪的大举,没有麾下地全力投入,如何能够成事?
听到张佩纶的话,他一笑道:“第二个法子,无非就是办事收钱…………老子替英法顶住老毛子在东北亚地扩张,他们能不给点好处?等辽南底定,我找他们谈价钱。海关北边的我不管,上海关。江海关,广州关地关税,老子要了!”
这句话说得大家更是目瞪口呆,无半点插嘴地余地。南方诸海关,一年收入以千万计,英法列强,能让给徐一凡?徐一凡说完也不解释,他自己心里有数。此次举动。不仅是让督抚们选边站。他也是让列强也要选边站!
此时世界第一强国英国,所孜孜以求地就是扯散俄德之间的事实同盟。德国在欧洲扩张,俄国在远东和中亚扩张。双方互不干涉。为了大英帝国在远东的利益——特别是怕俄国经过中亚觊觎印度,还有俄国在远东获得他梦寐以求地不冻港。为了让俄国目光转回欧洲。去和德国在欧洲生利益冲突,让他们的事实同盟瓦解。英国简直在不惜一切代价扶植起一个能在亚洲遏制俄国扩张的力量!
在徐一凡那个时空。日本算是赶上了这班车,抄英国便宜抄大了。从工业体系到军队建设,英国给了日本多少扶植和帮助!从源源不绝的贷款,到给日本打造了一支全英式的崭新战列舰队,日本居然就这样一跃而工业军事强国之林。
在现在这个被他改变了的历史,他毅然选择在东北展示力量,就是要将日本彻底赶下火车!是大清朝廷,还是他徐一凡有这决心,有这能力遏制俄国扩张,他们好好想想吧!想明白了,也该投点本钱!更不用说,这本钱还本来就是中国自己的!
此次他在两江席未暇暖就又分兵北上,看似鲁莽,其实他是经过了深思熟虑。如果说甲午是改变这个国家命运的开始,那么此次雷霆一击,就是改变这个国家命运地决定性一击!
这种机会,他如何能放过?
徐一凡肃然起立,他也不想再多解释什么,只是用力一掌拍在那地图上面:“我意已决!朝廷签署和约之日,就是我再度底定辽南之日!万千健儿的血不会白洒,我也不会让这气运从我指尖溜走!
………………跟随我!”
所有人都同样肃然起立,禁卫军的高级军官们更用力磕响脚跟敬礼:“敢不为大帅效死!”
“少川,你还担心些什么呢?今天你说这些话,很不应该。此乃逆而夺取的关键之机,大帅做了决断,我们就执行好了,对天下大势的把握,谁能过大帅?”
督署外面,商议完毕的诸人,都纷纷乘车马离开。汽灯的光晕之下,只有卫兵静默站立。天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飘下了雪花,一点点一片片,在卫兵的肩头,已经厚厚一层。
张佩纶住在督署里头,散了军议之后,他独送了唐绍仪几步。
“逆而夺取?”唐绍仪有点茫然地低声嘀咕了一句。
“取天下者,有顺取,也有逆取。顺取者,天下崩坏,有力者得之。然则生灵涂炭,白骨千里相望…………”
“逆取呢?”
“…………营造大势,按而观衅,一旦有机,则趁势而起,一举而底定天下。只是这势如何营造,却难倒了古今多少英雄…………更别说值此末世,思潮纷纷,更有西洋列强,掺杂其中,有时候我真不知道大帅是从何而来,竟然能将这一切看得清清楚楚?没有百年,谁人能理得请眼前这团乱麻?”张佩纶地神色微微有点感慨。
唐绍仪沉默不语,半晌才道:“幼樵,你为什么独独和我说这些话?”
张佩纶微笑:“少川,你是文臣班。此时关键时候。如果有什么想不通,就自误误人了…………其实是大帅让我给你带句话,他希望你能常保此锐气,但这个时候。不要怀疑他,只管追随他!”
唐绍仪神色有点感动,一句话不知不觉的就溜出了口中:“幼樵,你就不想做这文臣班?你根基深厚,深悉国内情状,比我合适…………”
张佩纶淡然一笑,没接他地话,却岔到了其它地方:”少川。近来有推背图谶言流传,所谓生我者猴死我雕,正是说我们大帅,你听过没有?”
唐绍仪默默点头,他是接受的完全洋式教育,这等谶言,听过便罢,也没往心里去。
张佩纶悄立雪中。神情悠远:“…………有人解之曰雕死猴活。主大帅代清而立。可是我地解法却是不同…………生我者猴死我雕,我者。此国此族也。大清所有行事,都在死此国此族。而大帅所有行事,都在活此国此族。只有这个解释!
兄弟为什么不担名义?当初我们都是雕的帮凶,马尾一战。我是罪人。此时此刻,只要看着大帅如何全活此国此族,这一生,也就够了!少川,你努力吧,我们都是过时地人了!”
合肥。
李家老宅,自然是合肥城最为贵盛宏大的宅邸。一门三督,几十年经营。虽然权位已经烟消云散,可是这李家,仍然是合肥城最为让人仰视地存在。
天井当中,已经退隐林下地李鸿章披着一件白色貂皮坎肩,呆呆的站在雪中。
大雪纷纷而落,粘在貂裘上,也落在他的胡子上。
他竟然不知道在这里站了多久。
天井外响起了脚步踏雪的声音,跟着李鸿章归隐故里地门人杨士琦慢慢走了过来,他是杨士骧的弟弟,杨士骧行四,他行五。杨士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