狙击爱-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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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葵大脑一片空白,齐思亚眼底那隐忍的烦躁,催毁着她心底仅剩的骄傲与自尊。再没傲气与自尊了,周向葵一无所有了。她蹲下来,抱着自己悲恸地哭了出来。
齐思亚俯身望着她,拔开那批流光一样的长发,受伤的向葵此刻对他再无顾忌,她已失去他了,她哭得仿佛要把自己杀死。
齐思亚保持了一分钟左右的沉默,随后才淡淡道:“可以了,女孩子的眼泪也是应当珍视的,别在伤害你的人面前如此轻贱自己的眼泪。”他递去纸巾,转身不再去看向葵。
大约一段时间后,向葵走到齐思亚身前,齐思亚拧灭烟望向她,向葵的面容很疲惫,声音沙哑,那声音如同是从撕裂的伤口处挤出来。
“知道吗,冷血的人通常很温情。可是要想在那种人心里留下痕迹最难。你顺着他,他无视你,逆着他,他杀掉你。我以为我将是个例外,可是你的世界重来从自己出发,一点也分不出来给别人。要在你心里留下痕迹要付出多大的代价?我想知道。”
齐思亚怔忡听完,眼瞳微微收缩。脑子里突然闯进一串画面,那好象是苗似秀毕业后第一次进入HONGTI,顶着世家身份却没有一点属于自己的力量,一天到晚跟在他身边,必须承认苗似秀并不娇惯,她为他拉门泡茶收拾书架,当时有人刻薄她是他的私人秘书,而他对她谦卑的姿态抱以保留意见,或者说他无视她。无视到有时当着她的面甩上门,不管不顾她的脚步有否因为追得太紧而撞伤,不管不顾多少人看着身居高位的她在他这个为他们打工的人面前丢丑。对于她的自尊与安全,不管不顾。
向葵吸了口气,在一旁坐定,她的力气用尽了,一副躯壳,冷的,没有热情。“陪我回趟国。”她从外套中拿出一叠缎带扎好的信,信封上全部写着:给我最爱的女儿。齐思亚疑惑。向葵拂开额头上的散发,又似要哭出来:“不是给我的。知道吗?苗似秀与我有同一个母亲。”
正午的太阳。苗似秀仰头看着天空,这个太阳比昨天那个炙热,这么大,似乎要飞向地球。她拔了个号,身子靠在路边的护栏上。
“青未,明晚上的宴会你逃不掉的,我估计爷爷他们这么大张旗鼓庆贺我生日一定别具有心,你说,会不会是要对外界宣布我们订婚的消息。”
那头的童青未驾着跑车在高架上飞驰,听到这话不屑地笑:“随他们去。我们怕什么。——你怕?”
苗似秀背倚着栏杆,抬头观望摩天大楼,“不,”她望那高楼,疯狂的物质文明。“但青未……”
线那头的人似乎可以听见那个女子心底的声音。一段时间前他突然意识到他与苗似秀有某种同质性,为此他会带她去见他心中的爱情,她也会对他诉说微笑后面的无声悲伤。人与人的缘份,起灭之间无声无息。
“但是,爷爷的愿望何时才会满足呢?青未,我到哪一天,才可以满足爷爷的那些愿望,才可以当他真正的孙女儿呢?可我又怕他会跟我妈妈一样,拥有了想要的便不再要我。”
向葵拿起齐思亚的香烟,“我妈妈是个可以成大事的女人。”她点燃烟深吸一口,“当一个女人可以把自己的孩子作为筹码换取什么的时候,就没有任何感情可以拖住她的脚。她会飞。这些没有寄出去的信,只是她病时的良心忏悔。她不知道付出那么大的代价却只换来那几年的心想事成。我不该那么说她,她待我很好。可是她太短命了,让我觉得那种代价付得很傻。”
“这对似秀不公平。”
向葵嘲弄地笑起来,“是不公平。妈妈。我。还有你齐思亚。都对她不公平。所以我妈妈活该死不瞑目,我活该得不到你,你,活该失去她……”
天空明亮得让人不能看,看久了,眼前一片失盲的黑暗。“似秀,别对自己太苛刻,好不好?”
苗似秀吐出一口气,“我可能真的想太多了。青未,谢谢你,这些天我一直很开心,我真高兴身边还有你。啊,记得明晚穿漂亮点,让我面子大大的。”
“没问题,回城后我立刻去挑衣服,保证让你特别有面子。”童青未甩了下头,阳光太烈,黑子运动剧烈,视野中不时划过漆黑的点。
“青未,穿那么漂亮,记得要给何小姐第一个过目啊。”
童青未心口一揪,为谁?只想着别人的似秀?还是一直不醒的霎若?
这日苗大小姐芳辰,大清早HONGTI大型开放式办公间内,苗似秀搬个凳子往上头一站,睥睨四方:“人都到齐了?”
马泠一旁伺候着:“报告首长,差不多都到了。没准点到的,门口爱弥让按了血手印(?),月末工资打八折。”
苗似秀手一挥,“很好。马总管,散钱。”
一瓢子员工喜笑颜开,恭祝苗大总经理年年有今朝,岁岁有今时。新来高级经理人捧着红包纳闷,有这种事?不用送礼还可以反过来收钱?竟有这种事?
其实这项惯例自苗似秀入驻HONGTI便在她那个员工圈子流行起来,马泠初时认为是这位有钱大小姐的变态爱好,每年借着这个名目拿钱来砸人暗爽一下子,更有可能是拉拢人心。再后来大家关系铁了,就会在那一天替她办个小型的派对,切个蛋糕什么的,顺便把她砸成白糊糊一坨来过瘾。但这个散钱的习惯却始终被苗似秀惯彻着。问她,她就摆出一幅高人的德行,“古语有云,千金难求一笑。”意思是说她得见这么些人冲她笑,这钱花得很值得。
当时齐思亚齐大副总经过,四字评语奠定苗似秀一切行为表情:败家行径。
千金难求一笑,可谁来求她一笑?那时谁也不知道似秀她有多寂寞,只好想方设法自己给自己热闹。也没人知道她心里念着的人有那许多,爱的尽是些背影,不止一个爱情。
“今晚不陪各位玩啦,本人有家宴,各位好意心领心领。”苗似秀抱拳谢过四面八方的邀请。
马泠提着个三角眼,撇着个嘴追了她过去:“有了男人就是不一样,啧啧。”
苗似秀晃头:“你有意见?”
马泠抱住她狠狠揉了揉,“宝贝儿你可想明白了。”
在这个彰显岁月匆匆的日子,她半哀伤地反问:“一辈子不就那么一点破事,有什么好想不明白的。”
童青未穿得很帅,特护所的护士全冲他微笑。青未把一棒鲜花一枝枝抽出来送人,最后只剩下两朵,最漂亮的两朵,红玫瑰与白玫瑰。
他推开了那个门,窗帘拉着,因为阳光太烈。他把红玫瑰放在霎若雪白的脸畔,轻声说:“睡得这么长,总满意了吧?快醒来,不然,我可要和似秀结婚了。到时你醒来,如果还想要我,就得和似秀争了。你最讨厌争了,是不是?所以,快醒来。”
他将脸依偎着霎若的手,闭上眼静静相陪。谁能相信唯我独尊高高在上的童三会这样无怨无悔陪着个也许永不醒来的人呢?人与人之间的距离,何止视野内那么一点。“好了,我得去找似秀了,今天是似秀的生日。我今天得充当她的骑士。小霎,你要快醒来,我会一直等你,可你不能一直让我失望。夜太长的话,心也会冷掉的。”
他抓起外套和那朵白玫瑰转身,刚经过走廊,见护士全站在窗边。“怎么了?”护士们往远处一指,“好象火灾。”遥远的楼群,一幢高层建筑中部正冒出虬龙般滚滚浓烟。童青未迈步冲向电梯。
苗似秀把涌向电梯的人往楼梯赶,人群互挤着往安全出口涌去,她却逆向往里面挤,一个个门地去拍,见人差不多全出来了,她才听凭人流将她推向楼梯。浓烟排挤着空气,狭窄的紧急通道内哭声喊声混成一片,一些人开始摇晃,她停下步子将那些人的身体往地面处压。一蓬浓烟卷来,她捂住嘴跪在地上咳嗽。腰部猛地被冲撞,她重点失衡滚下台阶,很多双脚无知无觉张皇失措地踩过去,额角淌下血,她抓着栏杆撑起身子踉跄下楼。
好长的台阶,走不到底。烟来得却好快,已经快看不见出口了。烟雾就像把锤一锤子一锤子地往嗓子眼里搡屯,往眼里钻刺。来到拐角,一个孩子全身是伤已被熏昏。似秀仰头努力看清楼层:五楼!她跌跪在孩子身边,叫着谁的孩子?想唤醒他,没有人投来一眼。血淌下糊住了视线,她抬肩一抹,将人抱在手里贴着墙向下摸索。快点快点,她催着自己,快点快点,她鼓励自己。
黑。很黑。她很怕黑的。不过不要紧,她可以自己出去,像爬出那间地下室一样。她可以靠自己——五楼,为什么还在五楼?她很累,动不了,如果现在有谁向她伸一下手,哪怕只是搀她起来,她就可以逃出这黑色的漩涡。——血,是她的?流了这么多血。五楼,只剩她的五楼,还有,狂潮般紧逼心脏的窒息……
她忽然哭起来,张着眼没有焦距地瞪着黑沉沉的前方,搂着那孩子哭。那个孩子有些恍恍惚惚地张开眼。看到一张哭得完全失了形状的脸,他受了惊吓地要挣扎下地,却又看到四面紧逼的黑烟,他咳了一串,也哭起来。
苗似秀搂着他,擦擦脸上的泪水,挣扎着又走了几步,摔在地上后她哽着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啊,我不能帮你找妈妈啦……”
她伏在地上,手指攥紧又松开,松开又攥紧,仅有的清醒也用在对自己无能为力的责备上,累得想放弃,又不甘放弃,不甘这么孤零零被遗落在这陌生的地方,怎么可以?苗似秀你怎么可以这么寒碜地把自己扔下?她想,你就只有你自己了……你不能再把自己扔下……
身子轻了一下,像在腾云,她似清醒非清醒地提提眼敛,看到一个侧面。这是梦么?
人的一生总会有那么一个时刻,想把自己交付给一个什么人,连带那些悲伤与欢喜,乘着还没失去理想前,把这些统统交给一个什么人,接替自己去珍重待之。沉重的生命旅程可以暂时放下,安然地,坐看云卷云舒。
可是她等了很久追了很久,一直是一支独角戏,这只身一人的舞台太过悲怆。于是把头靠在自己肩上,舔伤自疗。这些年,与生活直接过招,满身隐伤。太累啊。
背着她的人侧脸对着她,有些悲伤,为她厌倦的神情,超越年龄的沧桑与惨痛。她靠在那人肩上,努力挣大眼,是梦么?她想,是梦吧?
这梦来得这样美,不忍伸手去碰。
第9章
——不是死,是爱——
她见他又将那孩子抱起来,便将脸埋进他的肩膀。眼泪瞬间占领干燥纤维。
她办不到的,他帮她办到了。
马泠听见背后一声响动,有些木然地转过头。齐思亚走进来俯身看了看床上的人,对她说:“你回去吧,我来看着。”
马泠坐着没动,“你说要怎么样才能牢牢把一个人抓住呢?你不知道,爱弥以前为个男人把自己扔在浴缸里放血,我现在看着秀秀这个样子,才明白她那时为什么要冲爱弥大发雷霆。我真怕。长命百岁跟白头到老是天底下最最凄凉的祝福。好好一个人,昨天还跟你笑着,今天如果……”
马泠突然提起眼帘,“姓齐的我警告你,你如果再敢像从前那样对秀秀,我有办法让你在这地儿混不下去。在哪都混不下去。”
齐思亚没理会她,迳自捞过椅子坐下来。沉着。笃定。马泠瞧他一幅占地为王的土匪架势,有些意见,“你那是什么德行!我就这样直接,你还别看不惯。我可告诉你咱秀秀今时不同以往,童青未知道不?任何未婚女人顺位登宝第一人选。你现在算老几?”
齐思亚站起来,抓了喳喳呼呼的马泠扔到门外。他不是回来跟人争论跟人抢的。他回来,齐思亚望着静静躺在床上的苗似秀,他回来是要将曾经断掉的链子重新扣回到一块儿。他的生活要有苗似秀,她不愿意爱他,可以,她不愿意恨他,可以。以前她追随他,现在换他追随她。她心甘情愿,是她的自由。现在他心甘情愿,也是他的自由。感情面前,没有第三者,从来都是你跟我,我跟我的事。
马泠杵在门口瞪门板,抬起脚伸了几伸,最终还是缩了回来。“秀秀,你梦想成真了,他就在你跟前等着你醒呢,快醒醒吧。”
苗似秀做了一个梦,梦里有大片的花草田。你们见过那种一望无垠的粉色花草吗?一大片梦。
她额头上因为磕破了而贴着创口贴,就那么没心没肺地坐在花草地里结花环。
“似秀,你干什么呢?”苗恺弯腰问她。
“扮新娘。”苗似秀把结了大半的花环往头上一戴笑着。“好不好看?”
“你妈妈来了,你想不想见她?”
苗似秀嘟起嘴狐疑地看着她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