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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部分

拯救乳房-第19部分

小说: 拯救乳房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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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了洞房。洞房就是政委的宿舍,在政委原本的木床边,支起了两个木凳,木凳上搪了一块木板,新床就大功告成。这张床,比普通的单人床宽,比双人床要窄很多。政委说,委屈你了。明天就要走了,将就一下吧。等到了新的单位,我向组织上要求一张大床。 
安疆小声说,组织上也不开木器店,什么都管啊? 
政委说,咱们是组织的人,当然组织要管的。睡觉吧。 
政委说着,就把油灯吹熄。屋子变得像野外一样漆黑。安疆局促地站在地当央,不知下一步该干什么,等待政委指示。 
政委温和地说,上床吧。 
政委说完这句话,自己却并不上床,只是站在地上,等着安疆先上床。安疆说,政委,还是你先上床吧。 
政委说,今天,你不许叫我政委。 
安疆大惊,说,我不叫你政委,我叫你什么? 
政委说,你叫我的名字好了。我叫吕之材。 
安疆小声嘟囔了一声政委的名字,说,我叫不出你的名字。 
政委说,一回生二回熟。多叫几次你就习惯了。 
安疆听话,就又试了试。不行。她无法把眼前熟悉的政委和一个平凡的名字联系起来。安疆不愿让政委不高兴,一遍遍地练习着,刚刚有了点眉目,政委却等不及了。政委说,安疆,你上床。 
这一次,政委用的不再是商量的口气,用了命令的口气。安疆不习惯商量,安疆习惯命令。安疆就迅速上了床。 
安疆虽然上了床,但全副戎装,一副枕戈待命的模样。政委知道商量下去是没有前途的,就继续命令道,你把衣服脱了。 
安疆依旧乖乖地服从了命令。在这一瞬,她并没有意识到她是政委的法定妻子,只承认自己是一个优秀的士兵。当她发觉衣不蔽体,躺在一张吱吱作响的木板上的时候,她看到政委也把自己剥的像个婴儿。 
安疆很惊异。虽然土屋里极黑,但她依然看的到政委变成了她完全不认识的模样,她无法掩饰自己的惊讶,失声叫道,政委你要干什么? 
政委不答话,政委按照自己的既定方针办理。床铺很窄,安疆被逼得直往墙角躲去。政委说,你我是夫妻了,你躲得了今天,躲得了明天,躲得了一辈子吗? 
安疆听了,就不再躲藏,战战兢兢地在床上放平了身子。她的右半边身子靠着墙,左半边身子靠着政委。政委的身体火炭样发烫,把安疆的半边身体也烤着炙热起来。但墙壁很凉,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更凉得刺骨。安疆就这样半边凉半边热着,完成了一个转折。 
政委说,你干吗这么看着我,你不痛快吗? 
安疆说,我是来革命的,我不是来干这事的。 
政委说,革命和这事并不冲突啊。革命者也是人。你不和我干这事,你就得和别人干这事。 
安疆说,我和别人也不干这事。 
政委断然说,那不可能。不符合辩证法。 
安疆忍不住连声叫,政委你轻一点,政委! 
安疆就在对政委一声声的呼唤中,和政委成就了夫妻。劳累过后的政委很快就睡着了。安疆在黑暗中支起胳膊抬着头,看着政委。政委睡的很熟。安疆明白自己的命运和政委紧紧地联系一起,于是她的右半个身子也渐渐地暖和起来。 
44。军属生活 
安疆婚后和政委一起到了后勤部。政委还是干他的老本行,训练部队。部队总是有很多人需要轮训,政委是个好角色。安疆对政委说,我到卫生队当个护士。政委说,不是谁想当护士就能当护士的,要护士学校毕业才行。安疆不服气地说,不就是把针管往病人屁股上戳吗?我下的去手。政委说,你下得去手,我还拉不下脸。现在,你不是单独的身份了,你是我的家属。 
安疆说,家属又怎么样?政委说,家属就是你的一举一动,人家必定和我联系起来。卫生队是个敏感地方,好多首长家属都没去成。你去了,对我是什么影响? 
安疆说,政委,那你说我到哪里去呢? 
政委和安疆还没走近,就闻到刺鼻的味道。干燥的气候通常把一切气味都晒的寡淡了,可见这地方非同小可。 
安疆看到了猪。很多头猪。这是部队的猪场。当地民众不养猪,部队要自力更生解决吃肉问题。猪场颇具规模,饲养员却成问题。一心想打仗的小伙子,没耐心照顾猪群,不时地让一些猪死掉,然后打牙祭。政委主动向领导请求,派安疆到猪场。安疆在身体上和政委结为一体之后,尽量在思想上也和政委融合。对于一些女人来说,身体的界限一旦被打破,她们同时也放弃了思想的完整。安疆接受了政委的安排。 
安疆把每一只猪都当成了自己的孩子。知道养猪不单是为自己,也是为戍边的将士,更重要的是为了政委。她现在是政委的一部分了。她要给政委的脸上争光。安疆爱清洁,把每一头猪都冲洗得猪毛蓬松猪眼明亮。人们对于猪的第一要求是猪要足够的肥,至于猪干净还是不干净,那是非常次要的问题。被安疆冲刷一新的猪,更显出了瘦弱。粮食很紧张,猪只能吃野菜。至于吃哪一种野菜,猪才能更上膘,没人知道。安疆成了野菜迷,灰灰菜把安疆的嘴唇染成绿色,苦麻的根须把安疆的牙齿镀上蓝光。有几次安疆剧烈呕吐,政委以为安疆怀孕了,十分欣喜,其实不过是野菜中毒。 
猪吃了安疆采摘的野菜,如同被仙气吹拂,健康而且聪明。安疆吃惊地发现,营养丰富干爽清洁的猪,智慧而善解人意。安疆和猪有了深厚感情,每当一只猪迎来它们宿命的结局,安疆都非常难过。安疆因此仇恨节日,每一个节日,都会让一批最优秀的猪走完历程。当那些安疆最喜爱的猪离开之后,安疆总是非常痛苦。 
那些猪其实没有死。它们还活着。政委劝她。 
安疆不习惯顶撞政委,但心里不服。 
政委说,你在想那些猪都变成溜肉片或是红烧肉了,再不就是汆了丸子,怎么还能说猪还活着? 
安疆不好意思地笑了。政委就是有水平。 
政委说,辩证唯物主义是讲究物质不灭的。猪是什么变的? 
安疆说,老猪下的。 
政委像给大家上文化课一样说,也对也不对。老猪下小猪,这不错。可那小猪像个小老鼠。小猪长成大猪,是吃了你挖的野菜。在这个意义上讲,猪就是野菜变的。你把猪肉吃下去,猪就成了你的一部分。所以,我说,你的猪没有死,它就活在你我的身上,活在战士的身上。 
安疆嘴上说,我从不吃我养的猪。心里却越发钦佩政委,谁能既解除了她的哀伤,又把把科学讲的深入浅出?只有她的政委啊。 
安疆的工作为政委锦上添花,政委当了更高一级的政委。政委说,到了新的工作单位,你连猪也不能养了。只有什么也不做,才是对我工作的最大支持。 
安疆不懂这是为什么,但安疆相信政委,成了一名家属。那是一个独立机构,如果安疆也在其中任职,哪怕是在猪场,也会对政委的工作造成影响。 
那些年,安疆很寂寞。因为她是主官的妻子,人们会从她的一言一行中窥探出政委的动向。所以,政委什么都不告诉安疆。可惜当年神农尝百草式的工作热情,养肥了猪,却伤害了她的身体。安疆寻医问药,喝的中药汤大约能浇几亩地,却始终没有孩子。政委对这件事,有着深深的惋惜,但政委从来没有埋怨过,还开导安疆说,生个孩子,就是有了革命的接班人。不生孩子,革命也一样会发展。革命不缺接班人。 
后来随着政委的进一步升迁,安疆也随之到了较大城市。对于她重新工作一事,政委是这样指示的。你一定要有一个工作。但是,你一定不要担任重要的工作。也许你有这个能力,我从你当年养猪的干劲看出来了,但为了我,你不能去做。单位要相对封闭,人员不可太多…… 
政委的话还没有说完,安疆就说,政委,你看着办吧,我听你的。她的确是真心实意地讲这个话,在这个世界上,她的一切都是政委规划的。离开了政委,她真不知自己还有什么主意。 
政委让安疆到城里的图书馆上班。破败的院落,几棵古槐。几万本书,就是全部家当了。安疆每天为很少的几位读者填写借书卡,把尘封多年的旧书用剪刀浆糊加牛皮纸修补一番。剩余的时间,安疆就用来看书。看的书愈多,安疆就越佩服政委。她不是把政委当作丈夫来看待的,而是把他作为神。政委永远滴水不漏,政委永远见首不见尾。后来,文化大革命来了。即使在翻天覆地的变革中,政委依然是安全的。政委从不过激,无论多么瞬息万变,政委淡定自若。政委不曾受到冲击,也没有揪到他任何把柄。政委没有戴过高帽子,没有被批斗。没有人贴过政委的大字报,也没有人找出政委生活细节上的任何纰漏。政委是无懈可击的。 
45。附庸的一生 
风平浪静地渡过了文化大革命,表姐已经过世。这些年,她一直给表姐寄钱,但从未看望过表姐。政委说,不要和表姐来往,那是一个太有心机的女人。安疆暗自垂泪,觉得自己有负表姐,但她已没有自己决断的余地,生命的间隙被政委充满。 
政委光荣地走完了军旅之途,到了干休所。政委到了干休所依然被称为政委,这称呼已成了他的皮肤。政委在干休所很低调,养花散步,政委知道不在其位,不谋其政的道理。  
政委只在安疆的心目中,保留着永远的权威。但是,也只有安疆知道,离休给政委带来了多么惨痛的打击。政委不会在任何人面前流露他的哀伤,但安疆的眼睛是雪亮的。安疆不知道如何抒解政委的忧郁,只有忠心耿耿地服从政委的指挥。小到一顿饭是吃米还是吃面,大到关于某个国际形势的走向,安疆都听政委的。后来,查出来政委有严重的心脏病。政委并不害怕,详细地向医务人员问清了心脏病患者死亡的各种可能性。是呼吸先停止还是心跳先停止?会大小便失禁吗?口鼻是否有鲜血涌出……政委请卫生所长到家里来向他介绍情况,并要求安疆在一旁陪听。这对安疆是恐怖的折磨,但政委执意要此。政委需要她知晓这一切细节,好让她有所准备。 
你会在洗澡、看电视或是上厕所的时候,突然晕倒。然后抽搐、挣扎,如果得不到及时的抢救,就会……或是虽然抢救了,但是病情太严重,你也会…… 
在政委的一再鼓励下,卫生所长战战兢兢地说完了以上的话。政委说,你不要不好意思,我把你没说完的话补充完,就是我会死去。好了,安疆,你都听明白了,当这一切出现的时候,你不要慌张。关于我的后事,组织上都会操办,你放心好了。 
安疆不想听,可她必须听。因为这是政委的安排。 
后来,一切都如政委所预知的那样,他在看电影的时候,心脏病突发,猝然离世。安疆那天有些不舒服,没到礼堂去,不想就和政委永诀。安疆得知消息,痛哭失声。木所长说,政委事先早有交待,如果他死在外面,请阿姨不要懊悔没有陪在他身边。安疆木然点头,政委知道她会哀痛,预先布置了一道篱笆,把她的哀伤阻挡在外。安疆提出要呆在政委尸身旁边,木所长说,政委也早有安排,不要阿姨为他守灵。 
安疆无法,跌跌撞撞地要回家里痛哭一场,木所长又说,政委生前嘱咐了,在他去世的当天,不能让阿姨一个人在家里呆着,睹物思情,心中煎熬。政委要所里安排一个女医生,和阿姨在招待所里住三天。 
安疆像一个木偶,听从政委生前的安排。三天之后,安疆回到了自己的家。政委好像并没有离去,到处都是他的痕迹。干休所对于处理老干部的后事,很有经验,所有的细节都考虑周到。选取了政委最英俊的一张照片,修好了底板,只等需要的时候,到照相馆里放出应有的尺寸。 
政委逝去后,安疆的大脑几乎停顿。她不会思索,也不会哀伤。她不曾改变家中的任何设施,甚至连扫地笤帚安放的地点都和政委在时一模一样,更不消说政委的卧具和书籍。政委的老花镜就放在他读书的躺椅边,一伸手就可以拿到。政委的碗筷每一顿饭都会摆在他平常的座位上,安疆到街上买菜的时候,依然会以政委的口味作为惟一的取舍标准。 
当时间的抹布把政委生活的细节擦得模糊之后,政委不是离安疆远了,而在更坚固地驻扎在了安疆的心里。安疆相信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安疆养成了在梦中继续听取政委指示的习惯。政委没有让安疆失望,政委就生活在安疆的身边。从她拒绝手术,到她接受手术,直到参加小组,都是冥冥之中接受政委的安排。 
人家都说我有精神病,我知道我没有。 
安疆讲完了,长出了一口气。她是一个内向的人,这是她一生中第一次向人如此详尽地描绘了她的一生。组内最少静默了三分钟,向一个逝去的时代致敬。 
程远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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