拯救乳房-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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疆。安疆怯生生地报出自己的名字,秃发军人比对花名册发放军装,他抬头仔细打量,安疆觉得他认出了自己。秃发军人深不见底的目光,好似一把尺子,横竖比量着安疆。
安疆困窘地站着,不知所措。秃发军人说,小妹妹,我看你穿2号的军装正好,声音很温和。表姐说,2号是多少号啊?秃发军人说,2号就是2号,是部队的服装编号。每人先发一套,以后还会发更多的衣服。表姐说,一共有几个号啊?秃发军人说,有5个号。表姐说,哪个大哪个小啊?安疆有点不好意思了,问这么细干什么?后面还有好多人等着领衣服呢!秃发军人和蔼地说,1号最大,5号最小。安疆以为表姐这次该满足了,没想到表姐又问,被子分号吗?如果分,我们不要2号,要1号的被子。安疆抻抻表姐的衣襟,表姐不管安疆的示意,瞪着眼,要求一个回答。秃发军人笑了,说,被子是不分号的,一样大。
37。认识了政委
安疆领了军装,对表姐说,回去吧。她有些伤感,表姐是她惟一的亲人。表姐说,忙了这么久,今天倒是最不忙的。我总要看看你穿上军装的样子。再说,你换下的这套衣服,我还要拿到旧货行,赔上几个钱,还能退回去呢!
更衣室里,到处都是女孩子,半遮半掩地换衣服,后来的只好站在地当央。光滑的脊背和臂腿抖动着,如同挖出一池塘七仰八叉的莲藕。大胆的女孩,穿一条花内裤,跑跑颠颠
展示着自己。随着一件件自带衣物蜕下,草绿军品包裹了女孩们年轻的胴体。
军装是一种很抬举人的服饰,尽管它粗糙和千篇一律。妙龄女郎进入军装,就形成了巨大的反差。婀娜和威武融合在一起,激人遐想。只有安疆惨。脱掉姜黄色的旗袍和厚底的木屐,她原形毕露。2号军装的下摆几乎到了膝盖,她细长的脖颈在环状的领子里孑然而立。裤腿拖地,罩在新发的胶鞋外面,鼓胀如象腿。安疆知道表姐还在外面焦急地等着,要把旗袍带走,可她无法出行。磨蹭到最后,蹲下来,把裤腿挽了一道又一道,踝上好像套着两个绿色的藤圈,这才勉强走出来。
安疆颠起脚尖看到表姐,把衣服团往表姐怀里一塞,说,我要站队去了。表姐在她身后不住说,我是你亲人……
安疆穿着邋邋遢遢的大裤子挤到队伍中时,被秃发军人一眼捕到。记忆中根本不曾收过这样的残次品。只是现在人太多了,围观者成分复杂,暂且按下。秃发军人面容平静的想着。
女兵们挤得铁紧,好像稍有懈怠,就会被重新打回老百姓行列。晚到的安疆就成了局外人,无论她想从谁的身边插进队伍,相邻的两个人就把身体粘在一起,将她排斥在外。安疆就只有站在最后一排队伍的最侧面了。
秃发军人拢好队形,大家说,换了衣服,你们就成了半个兵了。为什么说你们是半个兵呢?老百姓见了你们,会说,这是个当兵的。可你们内里还不是兵,兵不是换一套衣服就能当上的。从现在开始,你们要慢慢地成长为真正的战士。同志们,有没有决心?
女兵们回答,有!声音尖细,但是不齐。围观的人就笑,通常听到军人的喊声都是气壮山河的。秃发军人转过身,咪咪笑着说,乡亲们,从现在开始,我们就进入正式的军事训练了。请大家回吧。今天,人民军队从你们手里接走这些女娃,将来再回来的时候,她们就是顶呱呱的钢铁战士了!说完,他很有力度地挥挥手,可以说是坚定的承诺,也可以说是不容置疑的驱赶。……
安疆听得入神,觉得字字都是新大门的钥匙,单从门缝里透出的这点金光已让她眼花缭乱。解散之后,秃发军人走过来说,叫什么名字?
安疆回答了自己的名字。秃发军人在花名册上见到过这个名字,可他不记得这个人。必是经他人之手选定的兵。秃发军人说,你跟我来一下。到了征兵的屋子,军大汉在那里。秃发军人说,队长,你把安疆的征兵表,拿出来我看一下。
军大汉把征兵表找出来,递给秃发军人。政委,给您。军大汉说。
安疆知道了秃发军人叫政委。
政委拿起安疆的表格,只看了一眼,就放下了。那时的表格十分简单,再说政委天天看表格,政委对表格如同对指纹一般熟悉。政委对军大汉说,是你征的兵。
我?正在一旁忙着的军大汉停了手,说,我没收她。他说这话的时候,甚至都没再用余光扫一眼。安疆几乎想说就是你,但安疆没说。安疆觉得不能恩将仇报。
政委笑着说,你的字。军大汉就拿过表,考古似的看,然后说,怪了,还真是我。他拼命回忆。好军人有优异记忆,他看看安疆说,你……你是不是穿了一身黄旗袍?安疆战战兢兢地回答,是……
军大汉的气就不打一处来,说,政委,这可怪不得我。那天她起码比今天高出两寸,身板也厚实的多。谁知她在里头都楦了点啥?我早就说不合适干这活,非派我来。看看,出漏子了吧。以后,干脆派女的来,里里外外察看。咱隔山买牛,还能不走了眼!
大汉说到这里,回头看看安疆,没好气地说,这妮子,别掺假啊,闹得我也受挂累。
安疆低着头,管你说什么,既然来了,就不走了。
政委说,小妹妹,不管是谁的过,你不符合当兵的条件。你太小了,吃不了那个苦。已经发你的军装,我们不要了,送你做个纪念。政委说到这里,就把桌上安疆的那张表格对折了起来,安疆很清楚,要不是看着她在场,政委会把那张表格撕碎。
安疆说,政委,赶我走?
政委说,不是赶你,是你不符合当兵的条件。
安疆说,那样,我就死在征兵的院子外面。
安疆说这话时候,并不咬牙切齿,而是平平淡淡。正因为平平淡淡,政委不敢等闲。政委说,一个革命军人,除了上战场,不能随便说死。
安疆平日木呐,此刻话茬接的很快,说,我要是革命军人,我就不死。我要是老百姓,我就死。安疆用下巴颌点点窗外的女兵,说,她们做的到的,我都做的到。
政委若有所思道,她们做的到的,你都做的到?怕未必啊。
安疆不服气地说,革命部队是要搬山还是要填河?是要上天屠龙还是下海捉鳖?只要别人做的到,我也一定做得到。
在一旁久未答茬的军大汉不耐烦地说,搬山填河哪用得着女人?老爷们干什么?叫你走你就快走,你要再赖下去,我就叫地方政府来领你。
安疆破釜沉舟说,你们走到哪儿,我就跟到哪儿,我本来就是你们征来的兵,你们撵不走我。
政委对军大汉说,请神容易送神难。想她一个小姑娘家,街坊四邻都知道她来当兵了,现在又灰溜溜地回去了,叫她如何做人?部队第一次在这里征兵,要注意影响。一个人事小,破坏了部队声誉你我担当不起。她刚才以死示威,我们不可全信也不可不信。若是你我大队人马前脚走了,后脚就出了命案,你觉得利弊如何?
政委说这些话的时候,安疆就在一旁。安疆纵是不想听,也声声句句落在耳朵眼里。安疆觉得自己如同没有性命的死物,被人议论。
军大汉听了政委的话,实不甘心。可是政委的军阶高,讲得入情入理。军大汉恨恨地说,按您的办吧。我现在只想早早回到部队,骑上菊花青在草原上撒欢!
38。向北再向西
安疆留在了军队。第二天,女兵们离开城市,开到附近乡村。她们将进行短暂集训,然后远行。安疆恢复了安静的天性,所有的公差勤务她都抢先。内心里,她知道自己这个兵当的实在不易,以死要挟才留了下来。若有任何一点落在人后,就随时有向后转的可能。她抽空把军裤窝了边,看起来已不像最初那样邋遢。她把军装胸前的口袋塞满东西,甚至填过树叶,给单薄的身板增加厚度。
女兵们情绪并不太好。抱怨被子太薄,水土不服拉稀跑肚,驻地的女厕所太少解手要排队,营地里没有绳子,内衣裤无处晾晒,经常吃面食腰杆子泛酸……要是依队长的脾气,半夜拉出去急行军,多搞几次紧急集合什么毛病都没有了。政委连连说,你以为她们是谁?是骑兵团还是炮兵旅?同志,要不要我提醒你,她们是革命的宝贝!
队长只好忍气吞声地为宝贝们服务,当然,只要一有机会,比如进行新兵训练,队长就要不失时机地把宝贝们纳入真正的革命军人序列。让她们跨正步,让她们匍匐前进,把她们仅有的一套军装搞的其脏无比。大家要求赶快再发一套军装,这次,安疆要了一套最小号的,才比较合身。
短训以后,女兵们乘坐军列,奔赴大西北。安疆头一次听说军列的时候,很兴奋。想象中,那是如同鲲鹏一般风驰电掣的怪兽。到了军列上一看,闷罐子车皮里潮湿阴暗,充满了尿骚气,好像养过一群发情的毛驴。地上有暗褐色的稻草,本意也许为防寒,其实反成了寒冷的象征。
我们就一直坐着这车到部队吗?女兵们很有些惊恐地问。
想的美!能一直坐着这样的车,就离共产主义不远了。不要问那么多,打听的太详细,就是刺探军事情报。队长说。
安疆把被子在稻草上铺开,冷和脏,都安然接受。训练走入正规,她吃苦耐劳乐于助人,在容貌和身材上的缺憾,渐渐被忽略。她要证明给队长和政委看,自己是个好兵。
军列很沉得住气,一动不动在一个小站上待了整整一天。女兵们很快就闻不到车内的骚气了。天昏地暗之时,军列突然开动,猛烈的惯性让女孩子们东倒西歪,之后一片欢叫。
列车先是向北,然后向西向西。军列的速度很不稳定,有时快的不可思议,有时一停就是半天。吃饭也很没规律,到了兵站,从狭小的车门送上几筐馒头,大家狼吞虎咽,再没了往日的淑女风度。菜是大青萝卜,咸的人恨不得呕血。白天还比较容易度过,在某个小站上停留的时候,可以下车洗洗脸,走动一下,能看到土地已由略带红色的南方土壤变成苍黄一片。晚上是漫长和枯寂的,女兵们躺在地上,小声谈论童年的往事。挨在安疆旁边的是个名叫应眉的女孩,长得非常漂亮。即使在黑暗中,安疆也能看到她长长的睫毛和漆黑的眸子。
应眉读过真正的高中,是女兵中的高级知识分子。应眉很喜欢这个手脚勤快的小妹妹,每逢到了小站抢刷牙水的时候,温良的应眉总是无可奈何地站在蜂拥的人群外面,一脸苦笑。安疆一人拿着两茶缸,如同抡着两板斧,冲的进去,挤的出来,从此应眉不但能刷上牙,而且还能用安疆节约下的半杯水,在如花的容颜上洒几点露珠。每天除了政治学习和集体活动以外,应眉常和安疆坐在铺位上聊天。
夜深了。应眉附在安疆的耳边说,你知道目的地是哪里吗?
安疆也用极小的声音说,不知道。火车停了就知道了。
应眉说,火车停了,还要坐汽车。
安疆吃了一惊,说你怎么知道的?
应眉说,我是偶尔听队长和班长聊天的时候说的。
安疆说,真希望到了地方之后,咱俩能分到一起。比如我当话务员,你也当。我当护士,你也当,对了,你的学问比我大,你应该当医生的……
正说到这里,班长大声斥责道,谁个不睡说个没完?闭嘴!
安疆和应眉就把头埋进被子里,假装睡的很熟,但马上又把头钻了出来。褥草的味道是在难闻。
终于,到了。当女孩子们的双脚重新站在土地上,确知自己从闷罐子里彻底解放的时候,禁不住热泪盈眶。那种有节奏的摇晃感在三天后还死死攫住她们。
安疆听不懂周围人的方言,这里是铁路的尽头,距家乡已有几千里。稍事休整之后,女兵们又继续向西。这次,改乘大卡车。在战争中缴获的美制卡车,性能还不错。安疆和应眉幸运地分在一辆车上,并排坐在自己的背包上,那是她们温柔的座椅。几乎没有路,或者说地上原来是有路的,被连年的战火和无数兵马碾过,也就没有了路。每天早上在兵站吃一顿饱饭之后,就上路了。女兵们紧紧挤在一起,如果从天上俯瞰这支队伍,完全分辨不出这些军人的性别。她们戴着严严实实的军帽,头发塞进帽子,脸上敷着厚厚黄尘,牙缝里都填满沙砾。
有人在半夜哭泣,安疆一声不吭。艰苦已经大大超出了她的想象,自由和平等的快乐充满胸膛。在路上颠簸了一个月,到了最终目的地。大漠蓝天,雪峰壁立,军人在这里平息叛乱,屯垦戍边。安疆惊奇地发现,这里的杨树要比内地高大,这里的柳叶要比家乡肥厚。连空气都陌生了。家乡空气糯软,是向下滑溜和圆润的,这里的空气粗糙,是向上飞扬和带有毛刺的,经过喉咙时会挂破嗓子。
原以为到达目的地,会有强训练,没想到先改善生活,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