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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部分

那小子的痛-第4部分

小说: 那小子的痛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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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低头有些不太好意思,她看上去是个武汉本地的小女 生。
  她个子不高,穿着一条苹果绿连衣裙,一口武汉话讲得 很是清脆、地道。
  她问道:“你是哪里的新生?”
  我出口就是本地的土话:“XX县的。”
  一边几个女生面面相觑:“冒听说过呀。”我猜这“冒 听说过”,大概是没有听说的意思。
  妈的,连哪个县都冒听说,老子要是说到乡里就更冒听 说了!
  心里很不爽!
  本来,我对这繁华喧闹的大武汉充满了神往,可这些城 里女生淡漠和鄙视的目光,让我一下又陷入那种乡下人最难堪 和最无奈的自卑之中了。
  不晓得为什么,我对城里女孩子的傲慢和冷淡格外敏感 ,比其他城里人的鄙视更容易让我气馁。女孩子的这种态度让 我产生双重的自卑:一个是身为乡下人的;一个是作为男人 的。
  是的,我来自贫困县,一个大城市的人们冒听说过的遥 远地方。我沉默着,那些优越感十足的女孩子让我羞恼和反感 。
  那个小个子女生却笑了:“欢迎你呵,我们也都是新生 ,家在武汉市,所以报道早。校学生会人手有点紧张,就组织 我们来接新生。”
  我这才笑了笑:“谢谢你。”
  这时我发觉那边很拽的女生朝那个小个子漂亮女生笑, 相互耳语着。
  女生却浑然不在意地对我说:“等会儿学校的车就来接 的。到那边去坐坐吧。”
  那边是两排塑料长椅,一些学生都已经在那里集合了。 我听见有个男生在喊这个小女生:“斯晓虹,车怎么还没来, 你跟王老师联
  系一下子。”
  斯晓虹脆脆地应了一声:“怎么这样急?我来打个电话 。”
  她掏出一个精巧的小手机摁开后就放在耳边听,忽然笑 了一下:“哦,马上要来?这边的新到的差不多了。好好,我 叫他们都等着。”
  那股子麻利劲儿很利落干脆。
  我注意地看了下刚才那个叫女孩儿名字的男生,瘦瘦的 。穿了件鲜亮的明黄|色T恤,和那些先到的男生们聊着什么, 那股侃侃而谈的样子,很有些才子劲儿。一看就是城里见多识 广、年少轻狂的那种男孩子。


  这时斯晓虹问我:“你叫么名字,哪个系的?”
  我简单地答道:“陈刚,中文系的。”
  她笑笑:“我是外语系的,斯晓虹。”
  一会儿,车来了,是那种到处可见的伊维柯客车。坐在 客车上,感觉很舒适。斯晓虹仍然忙前忙后,和每个人搞得都 很熟。是个搞公关的好料子。
  也不知为什么,只要她的笑声在车厢里一响起,我就会 不由自主地看看她。
  她好爱笑,和那个穿黄T恤的男生说话时格格笑得十分清 脆。
  这让我对那个男生也多看了两眼。
  在车上听别人议论了一会儿,我才知道那位男生叫胡文 林,很多新生好像都知道他。隐约听说是个特招生,在全国作 文比赛得过一等奖。而那个对我一脸不屑,还对我家乡“冒 听说过”的女孩儿,有人叫她丁雅莉。头发染成浅黄|色,嘴唇 涂得红红的,一副很拽的样子。这个丁雅莉一路上老主动跟 那胡文林搭腔,问这问那,一副追星族的傻样子。
  后来,斯晓虹走过我身边时,对我笑了笑:“陈刚,前 面快到了。中文系蛮好找的。问问前面的胡文林,他也是中文 系的。”
  然后,她和那个丁雅莉坐在了一起。
  丁雅莉却把头偏向了一边,像是不愿理她。
  我猜,她大概对斯晓虹刚才和胡文林讲得热闹有点不高 兴。
  不知为什么,我很厌恶这个丁雅莉。
  拽什么?像个到处招摇的浪荡女人,在我们那儿根本就 没人要。老子还瞧不起你!
  刚上大学的那阵儿,新鲜感是很足的。
  我所在的那所大学环境很漂亮很适合谈恋爱,在武汉多 所高校中也因为这一点而很有名气。但是我根本还没想过谈恋 爱,城里女孩高攀不起,我也自知没那个消费能力,也不像 城里男生那么开化吧。
  一同出来的同县老乡有些来往,也不算多。老乡们聚会 时多数都有些腼腆,过去都是一个县高中的,只是不同班。我 们约好了一同到武汉的黄鹤楼、中山公园玩过。那些女老乡 们大多穿着比较朴素,也有几个家庭条件好的打扮讲究一些。
  朱莲心常来,只要是老乡聚会她就会到。她的到来总是 让我好几天心绪不宁。
  为了让她多来,我有时候就故意多想几个名目。比如谁 又过生日呀,谁的家里又寄来了好吃的了,我先给所有老乡打 电话,最后再专门给她打。有几次,她有事实在来不了,我 心里就会有种失落和茫然。
  我心里明白,我和她在一起的可能性实在不大,但又忍 不住想多见见她的面。
  朱莲心现在在武汉最有名气的一所大学,读的是财经专 业。
  老乡聚会时,她穿着比过去讲究了、好看了,过去老一 套的清汤挂面马尾辫现在也烫起了细细的波浪,用一根浅红丝 带扎着。很漂亮又不很张扬的样子,让我心里痒呼呼的。
  她的性格也比过去活泼多了,在聚会时她会主动坐到我 身边,问起我的情况。
  “过去我们上学经常同路。”她笑了:“你走路好快, 像一阵阵小风儿似的。常把我吓一跳。”
  我的脸涨得热热的,低了头不知道怎么说。
  她轻轻剥了个桔子,把一半递给我。
  那红红的桔子吃到嘴里确实甜滋滋的。
  有时,玩得晚了,莲心会对我说:“陈刚,送送我好吗 ?”
  她的眼睛盯着我,我心里一热,点点头。然后,我们便 一起走出校门。但是一路却无话可说,直到她上了公共汽车, 我才感到心底的巨大失落感。
  莲心朝我挥手:“陈刚,有事给我打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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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也挥了一下手,默默看着那辆公共汽车载着她离开。
  后来,老乡再聚会时却有一个武汉市的男孩子跟着莲心 来了。
  那男孩长得很帅气,对她也很体贴温柔。这让我们这帮 老乡中的大多数男生情绪低落,我更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朱莲心像是成心做给我看似的,很大方地给我们作介绍:“ 这是我的同学李文强,这是我的老乡陈刚。”
  她还很亲昵地对那个小李子说:“他过去和我上学同路 ,高中三年没讲过一句话。”
  那个李文强惊异地看看我,又微笑着向我点点头。
  我心里很不舒服,把桌上的一杯啤酒一口干了。
  然而,刚进校时朱莲心给予我的打击根本不算什么。
  因为在我的潜意识里,她和我的差距太大了。她站在云 端,而我却深埋在地平线以下。在后来的那些岁月里,对于我 这样一个来自大山深处,仿佛与世隔绝的山里娃来说,才真 正经历了一番精神磨练。
  至今我都记得初进校门时的那一种心底的震动和自豪。
  那时,我眼前一亮:哇,比我老家墙上的风景年画还要 漂亮呀!校园亭阁错落,柳绿花红,各种形态各异的建筑物起 伏有致,球场宽阔空旷,……
  那时,下了车我就一屁股坐在校园门口的一棵樟树下, 再也不愿意站起来。那段日子里,每当我走过校园大门口看着 那块笔力遒劲的学校门牌,心底都会感到一种陌生的幸福感 和成就感,而校门口那喧嚣的街市,也让我感到仿佛从地球的 某一隅偏远之地被空投到了繁华的都市。
  我是全县的文科第一名。我们牛牯村十多年没出过一个 大学生了,更何况是名牌大学的学生。邻居婶婶大娘都为我高 兴。二伯父摆下的庆功宴上,多年没走动的乡里乡亲们都来 了,特意送来红包、送来红枣表示祝贺。村头五保户奶奶都给 了我10元钱,夸我有出息。
  我像一个中了举的秀才,极尽乡村的荣光。但在这上万 人的大学校园里,我那点可怜的荣耀完全被淹没了。在这里, 我其实属于那种不被人看重的角色。
  很多时候,我觉得自己像个白痴,即便再使劲儿表现也 无济于事。学生会要招新人,我满怀信心地报了两次名,要知 道,在我们县的初高中,我一直都是班干部。可出乎意料的 是,我竟然被拒收。原因是我几乎没有什么特长,也不像城里 学生能说会道。我只是个处于贫困边缘的农村孩子。我头一 次产生了深深的自卑感,对自己产生了全面怀疑。我忽然发现 ,除了考试,我居然什么都不行。
  记得学校组织搞社会调查时,我和同学胡文林一起到一 个民营企业里做采访调查。到了门口,胡文林让我等他一下, 他去上洗手间去一下。我便准备到那家有名的公司装修豪华 的门厅里坐一下。哪知我刚刚坐下,一边的保安就过来了,让 我到门外去。我感到受了污辱,不愿走,那保安火了,居然 要赶我走。我的牛脾气也上来了,就是不走。等胡文林进来, 他见我和保安拉拉扯扯,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保安问我和他 是不是一起的,胡文林说是。保安这才换了副面孔,很和气地 笑笑:“哦,是搞调查的大学生呵。我还以为是到这里来找 地方睡觉的民工哪。对不起。”
  这句话对我来说却像被重棒猛击了一下!在同学胡文林 面前,我恨不得一头扎进地缝里:是的,从穿着、口音、气质 来看,我和城里的学生都相差太大了。我真的像个土里土气 的民工。
  在那天的日记本里,我狠狠宣泄着耻辱感,恨自己的不 争气。我愤怒地写道:谢谢,那位势利的保安先生,谢谢你告 诉我这一点!我发誓,我要找回尊严,我要出人头地,我要 让一切不尊重我的人在我的成功面前感到羞愧!
  呵,武汉,你让我今夜无法入眠!
  ……直到现在,那一页的日记上还有清晰可见的泪痕。
  现在想来大学时代真是一个脱胎换骨的艰难历程。
  作为一个习惯于乡村生活方式的学生,到城市里来几乎 是一次重新发育和成长。在日常生活中与别人不和谐的小事简 直太多了。
  因为我口音浓重,说出的话经常闹些笑话。连买饭时, 食堂的师傅都会责怪我说不清要买什么,让他拿着空勺子干着 急,有时还常打错菜。我明明要的是一元的菜,给老子打成 了五元、八元的,搞得我没两天就闹起了经济危机。上现代汉 语课时,老师偶尔提提问。问到我时,我那带着方言的普通 话常惹得同学们哄堂大笑。下了课,宿舍的同学卫诚、肖胖子 还不住地学我的口音。居然称我的某些发音比较有创意,没 人那么说过,搞笑!还说王力、吕叔湘的语言学著作该修改了 ,没我的语言生动。
  真是见他妈的鬼!
  这卫诚、肖胖子喜欢开玩笑,也没啥恶意,但次数多了 ,我心里很别扭。还是大哥胡文林经常给我解围,让他们不要 过分了。
  所有的遭遇仿佛在时刻提醒我,到了大学,到了城市, 我的一切都要从头开始。我是个来自农村的孩子,身上打着农 村的烙印!这个烙印带给我太多的不平、委屈,甚至是怨恨 。我只能默默忍受,一点一点努力改变。
  第一个目标,我要学会一口地道的武汉话!普通话容易 一些,但没武汉话来得地道,后者让我更能融入城市的氛围。
  于是,我记住和我说武汉话的每一个人的口型和发音, 没人时就自己对着自己嘀咕,把每一个发音都咬得很地道,还 把一些武汉的地道土话都记下来,连骂人的常用话都记住。 每天讲话之前都要先想想再说,力求自然、熟练,不让人认为 我在憋“城市腔”。
  这样一直坚持了半年多。直到有一天,肖胖子说:“真 奇怪啊,你的武汉话比我都说得地道。”
  听到这话,我心里百感交集,有点想掉泪。
  同时,我还努力培养城市生活习惯,避免丢人。一天中 午,只有胡文林和我在宿舍里。我正在大口大口地吃饭。胡文 林轻声告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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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陈刚,以后你吃饭不要弄出这么大声音。有女孩在场 会很不雅观。”
  活了十几年,好像头次知道吃饭不能发出咀嚼的声响。 我默默看了他一眼,我知道,他是好心。
  要成长就会遭遇阵痛。
  在大学里,同学们价值标准也发生了巨大变化。
  上中学时,只要你学习好,老师同学就喜欢你。可现在 同学们比较的是谁会玩、谁能出风头、谁见多识广、谁有组织 能力,甚至是谁的家庭背景好、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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