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风月-第88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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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公孙大娘这么说,李瑶不但没有如释重负,反而更加疑惑了起来。他和李瑛交换了一个眼色,见李琚已经放弃记路的努力,去找薛氏说话了,他们兄弟二人的心中不禁有些沉甸甸的。如果只是一介夷狄酋长,他们自然怡然不惧,可对方能够笼络到同样诈死的公孙大娘,而且竟然能够布置出符合易理的营帐,那就至少说明对方是深通汉学的,这样的夷狄之君一旦羽翼丰满,简直比突厥还要可怕!
终于,众人跟着公孙大娘,来到了一座和来路上一些规模大的大帐几无二致的营帐前。唯一不同的是,营帐前守卫的并不是那些衣衫统一的亲卫,而是一行二三十个约摸十六七岁的少年男女在周围巡行。一见公孙大娘,他们立刻止步,齐齐右手按剑低头施礼道:“师祖。”
公孙大娘扫了一眼他们,嘴角露出了一丝笑容。她微微颔首,而后开口说道:“免礼,继续吧。”
眼见公孙大娘只是一句话,这些少年男女就仿佛没见到他们似的,继续去巡行了,心直口快的李琚便干脆问道:“这些人既是称呼公孙大家师祖,莫非是你的徒孙?”
“不错。”公孙大娘也不遮遮掩掩,直截了当地点头承认道,“这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批的剑营弟子,确实是我的徒孙。”
李琚见公孙大娘竟然如此说,立刻好奇地追问道:“既有徒孙,莫非公孙大家还在此收了弟子?”
“没错,有我这个师傅的嫡传弟子在此,自然可以在此开宗立派!”
说话间,众人就只见大帐之中有人打起帘子出来,却是一个姿容明艳的女人。她一身胡装,身材高挑,容貌昳丽,顾盼之间那股旁若无人的傲气更是让李瑛觉得似曾相识。而他正踌躇曾在哪见过这个女人时,一旁的李瑶突然把人认了出来:“你是公孙大家的弟子岳娘子,早年就得了陛下允准离宫的!”
“没错,若不是师傅自己留在梨园,却把我摘了出来,说不定我早就困在深宫,成了没牙的老虎,怎还会有今天!”岳五娘对于所有皇家人都没有任何好感,此时的口吻也分外不客气,“想来你们东猜西猜,一定以为把你们弄到这里,是为了奇货可居。我现在就实话告诉你们,我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没工夫耍那么多的阴谋诡计。要知道,你们一个个在别人眼中都已经是死了的人了,就算再出现在人前,一个冒充皇亲的罪名,你们还有命在?”
这话异常犀利,李瑛顿时又尴尬又羞怒。他不想承认这一点,因为潜意识中那种显赫出身带来的优越感,总让他觉得自己至少还是皇子,可现如今却被人无情地揭开那个最严酷的现实。李瑶和他一样都是心思细腻而又敏感的人,此时同样沉默了。
只有李琚满不在乎地说道:“横竖我早已经什么都没了,就算奇货可居,我也没什么在乎的。只不过,所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岳娘子可否告知一声,究竟是谁这么好心?”
“这你们就不必知道了。”
此时此刻从大帐中出来的,正是罗盈。这位都播之主如今也正是盛年,虎背熊腰,身材壮阔,即便是当年的安国寺旧人,或是嵩山少林寺的人,也决计认不出他便是当年那个小和尚。多年掌兵,而后雄霸一方,他的声音低沉而又浑厚,只站在那里,便给人一种扑面而来的威势。
端详着面前这四个当年自己连仰视都没有资格的贵人,他沉声说道:“我只是受托收留你们,至于这些年是谁来暗地里帮了你们,而后又把你们送到这里的,你们不必知道。你们是龙子凤孙也罢,是皇亲国戚也罢,原本和我无关。五娘是我的妻子,公孙大家也就是我的岳母,我生在大唐长在大唐,如今是都播之主,却也从不否认我是唐人。而你们因为莫须有的罪名而遭劫多年,所以当年于岳母、我和五娘有恩的人帮了你们,我自然也不会拒绝收留你们。”
把这一层关系剖析清楚之后,他便继续说道:“薛娘子的两个弟弟,当年流放时还年幼,脱身到我这里最早,自愿入剑营学剑,不改薛氏之姓,但愿意成为我都播子民,永不回长安,我已经答应了他们。待会儿他们就会过来,薛娘子尽可询问。至于各位,可以选择先留在我这里,等再过几年风头完全过去后返回中原定居,做一个富家翁。也可以选择一直留在这里,做一个出身大唐的塞外遗民。当然,也可以选择就此远行西域,去更遥远的地方一观异域风光,路费和从者都不成问题。总而言之,我今日相见各位,想说的就只有这么多。将来的路,要你们自己选。”
当薛氏的两个弟弟终于得以过来团聚,而后罗盈命人把他们送回去时,兄弟三人终于意识到,人家大费周章让他们金蝉脱壳到了这里,竟然真的是一无所图。即便他们并不相信天下竟然有这样的美事,可三条路清清楚楚地摆在他们面前,他们却反而彷徨犹疑了起来。这一夜,久别重逢的他们全都失眠了。就连多年之后终于得以同床共枕的李瑛和薛氏,亦是五味杂陈,难以入眠。
而同样的深夜,毗邻罗盈大帐的一座营帐中,另一个人也同样辗转难眠。自从被护送到这里,玉奴面上固然欢笑,实则却一直惦记着长安那边的情形。可今天得到的那个消息,却让她打心眼里感到欢喜。
师傅杜士仪竟然还会回来,而且竟然即将入主那座已经失去了主人的突厥牙帐!
☆、992。第992章 漠北震,陈司马
尽管朔方和河东两路大军大部分都已经退了回去,但那一场东西夹击的大战,对于草原上的大小部落来说,无疑全都是一次莫大的冲击。
突厥的没落早在毗伽可汗被毒杀的时候,就已经成了定局。儿子无能,叔父争权,诸部离心各有盘算,所有这些,都以至于曾经在毗伽可汗统治下强盛一时的突厥,在短短不到几年的功夫里就土崩瓦解。在这样的光景下,每一个人都把目光投向了如今最具实力的四大部落。
回纥、葛逻禄、仆固、同罗,有可能重新入主牙帐的,应该就是这四大强部之一!
可这样的观望还没有持续多久,一个出人意料的消息就突然从南向北,自西向东,席卷了整个漠北。大唐将仿照贞观年间旧制,将安北大都护府直接挪到突厥牙帐,重新划定各部的势力范围,重设诸多羁縻都督府!而出任安北大都护的,就是朔方节度使杜士仪!
这个消息最初还被人斥之为胡言乱语,可随着杜士仪回返灵州,朔方兵马开始了密集调动,渐渐没有人再怀疑此事。可与此同来的,则是几家欢喜几家愁。小部族们欢喜的是终于有了可以去抱的一根粗大腿,就如同西域那些小国似的,只要象征性地向大唐朝贡,就可以得到相应的封赐甚至保护,遇到问题大唐还会出兵帮助他们。可如同回纥葛逻禄这样的大部族,想到的却是借机壮大地盘的企图恐怕要落空了。
当回纥俟斤骨力裴罗的弟弟吐迷突气急败坏冲进牙帐的时候,见到的就是兄长正一手支撑着那张漠北地图,连声咳嗽的情景。他素来敬仰胸怀大志的兄长,连忙快步走上前去搀扶了他一把,这才大声说道:“阿兄,只要倾尽全力动员我回纥上下,轻易就可以凑足十万兵马,再加上葛逻禄那边,只要那杜士仪敢来,我们就把他赶回去!”
“愚蠢,你以为现如今阿史那施死了,葛逻禄还会一如既往站在我们这一边?”骨力裴罗目光犀利地扫了弟弟一眼,见其先是错愕,随即恍然大悟,他便低声说道,“从前我们合流,是因为突厥牙帐中有登利可汗,后来是因为抱团才能抗衡心比天高的阿史那施,可现在,我们的敌人已经变了,葛逻禄要选择盟友一定会更加小心。至少,如果我们不自量力想要去和大唐掰腕子,葛逻禄绝对不会和我们站在一边!”
“那怎么办?”吐迷突本能地问出了这么一句话,见骨力裴罗面色深沉,他突然张口说道,“那么我们派刺客!”
“朔方节度使杜士仪并不是河东节度使王忠嗣这样,有万夫不当之勇的武将,可你以为他身边就没有勇士随侍?刺客还没摸到他身边,就已经被五马分尸了,就如同你我身边一样!”
厉声斥责了弟弟,骨力裴罗将拳头砸在了牙帐上,声音中流露出几分苦涩:“当年回纥缘何会和其他铁勒诸部一起反默啜?那是因为,突厥视我们如同仆隶,只要打仗就让我们自备兵器作为前军,让我们送死,他们却掳掠财富。可我们依附大唐之后,结果并没有什么分别。打仗的时候我们也同样要先上,而那些节度使之类的高官,甚至不用动兵,一通奏疏就可以让我们丢掉性命,就如同我们的阿父那样!所以,我不想和大唐为敌,但也不想受制于人!”
潜意识中,骨力裴罗却有一句话没说,倘若他日后能够主宰漠北,那么,他在麾下纳集所有部落的时候,但凡征战,也会遣那些部落作为前军,消耗他们的有生力量,以防被人反噬。这是控御其他部族的不二法则,绝不会存在例外。
所以,当最终回到主位盘腿坐下之后,骨力裴罗便开口吩咐道:“你去挑选两个最可靠的人,我要他们替我走一次同罗和仆固。”
不去接洽葛逻禄,而是派人去见同罗的阿布思和仆固的乙李啜拔,骨力裴罗自然有自己的考量。然而,他并没有想到,杜士仪根本没等到朔方的先期兵马开到突厥牙帐,仅仅就在仆固怀恩的两千兵马扈从下,他自己只带了虎牙和少数牙兵便来到了仆固部的领地。
杜士仪这是第一次造访此地,而仆固怀恩竟也是第一次造访漠北的本部。此时此刻,虽还不至于剑拔弩张,可系出同源的南北仆固部族人却彼此提防警惕。即便是几年前还在夏州的土地上一块牧马嬉闹的同伴,也都不约而同保持着一定的界限。面对这幅情景,乙李啜拔和仆固怀恩父子俩虽不曾交谈,心里却都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能够跟着乙李啜拔北归的,都是不甘寂寞,野心勃勃的人;而能够留在夏州的,都是更恋家,更喜欢安逸平稳生活的人。相比漠北的仆固部一年到头征战连连,夏州仆固部在朔方的庇护下,虽说屡屡出动,折损却相当少,而且还受惠于杜士仪诸多善政,牛羊都得到了相应的收购,换来粮食菜蔬衣被甚至不少奢侈品,不少人在军中都已经有了相当的军阶。而且杜士仪仿照义学,在朔方设立军官讲武堂,每年都会把各层军官不拘出身拉来集训至少一次,根据结业成绩给予相应的升赏,故而使得蕃将胡兵的向心力越来越强。
而如仆固怀恩的女儿这才刚刚六岁,这就已经被眼疾手快的郭子仪为儿子给定下了。尽管这儿女亲家还未真正成功,可足以拉近彼此的关系。
故而,乙李啜拔的大帐中,遣退别人之后,这位仆固部之主便苦笑道:“大帅还真是凡事都爱出人意料。灭了突厥东西两面可汗之功,换成谁必然都已经心满意足了,大帅竟然要在突厥牙帐重设安北大都护府,这简直是在所有突厥遗民的心坎上插刀子。就连我仆固部,也是早有趁机扩张之意,可大帅这一来,那些小部落都犹如找到了救星似的,不要命地往朔方节度使府送称臣的降书,我这进退两难就别提了。”
尽管乙李啜拔说得诚恳,但杜士仪知道,对方已经是入主漠北仆固的人,不能再以当年那个区区夏州族酋视之。所以,面对这样的试探,他便哂然笑道:“仆固部有扩张之心,那么,同罗、回纥、葛逻禄,哪一部又没有?敢问归义王,你可已经做好了吞并同罗,而后和回纥以及葛逻禄开战的全盘计划?我想,应该还没有吧。仆固部这些年虽说发展极快,可仍然受制于当年的争位之乱,论真实实力,恐怕是四部之中最末的,要在扩张的同时竭力谋求自保,我想,这才是归义王的重中之重。”
不称俟斤,而是称乙李啜拔为归义王,杜士仪提醒的是他曾经受大唐天子册封。而他所捅破的那一层窗户纸,也是乙李啜拔极力想要掩饰的。正如杜士仪所说,哪怕这些年乙李啜拔励精图治,可仆固部的起步就比其他三部要晚,而且为了收拾内耗,他又得花费颇大的精力。所以,他只能瞥了仆固怀恩一眼,希望这个长子能够替自己岔开一下话题,免得难堪。
可让他失望的是,侍立在杜士仪身侧的仆固怀恩对他的目光竟是置若罔闻,岿然不动。
杜士仪也无意甫一见面就给乙李啜拔太大的压力,当即主动岔开话题道:“对了,归义王身边不离左右的阿波达干呢?”
自从乌苏米施可汗被杀之后,乙李啜拔就有意识地疏远了陈宝儿。而对方也对此不以为意,他反而松了一口气。此时此刻,杜士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