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一诺-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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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学的时候还不满十六。”
“你是那种天才类型的学生,跳级的?”苏措没注意到他的情绪变化,眉梢一跳,若有所思的问他。
“也可以这么说,”邵炜耸耸肩,带着点追忆的语气,“其实现在想起来不知道多后悔,高中初中都过得淡而无味,细节什么的都不记得,唯一的印象是因为很小也不大跟同学接触,没有朋友,除了读书就是读书,就像猪八戒吃人参果,一下子就吞肚子里,什么滋味全不知道。”
苏措笑笑:“是啊,这样是很没趣。”
就这样一路聊,下了客车之后又转了两次车,终于在下午时分来到了研究院。
研究院周围十里的范围内都没有什么人烟,但是研究院本身相当不错。这里跟她想象中的绝不一样。研究院也大约有五六十年的历史,早就不是书上读到那一穷二白的景象,占地挺广阔,绿化也搞得非常不错,还有个非常漂亮的大湖,里面有许多鱼。
看到苏措出神的打量池子里的鱼,邵炜导游似的说:“我们都是在这里抓鱼吃。”
苏措忍俊不禁,“扑哧”一声笑。
今年研究院大约要招收八十余人,通过初试的学生差不多都在今天来了,研究院的招待所住几乎都住满了。
看到苏措一坐下就翻起书来,邵炜又好气又好笑:“现在你还看书?面试而已。如果你都担心,那别人怎么办呢?给他们留一条活路吧。”
苏措靠到椅背上,有气无力的说:“面试有英语的,我的口语是很烂的——”
邵炜还要说什么,这时他手机铃声大作,接完电话他三步并作两步往会冲,走出门口的时候不忘记回头叮嘱“你先呆在这里,一会我带你去食堂”,看到苏措点头之后,终于放心的带上了门。
在食堂吃饭的时候,苏措发现邵炜似乎谁都认识,一路招呼过去,同时介绍了苏措一路。苏措微笑礼貌的同所里的研究人员和研究生招呼,她能从他们脸上看出认真生活的态度,她尊敬他们。
第二天的面试让苏措意识到研究院的男女比例严重失调到什么地步,比华大还要严重一些,一共六十多人报名,给分成了八组,女生只占了刚刚一组。
面试的教授有四位,都是上了年纪的老一辈的专家,亲切而和蔼。苏措流畅的回答完问题,丰富的知识和对物理的领悟力使得几位教授大为吃惊。他们交换一下目光,其中一位看似主考官的老教授叫住她,用英文问:“我从见过像你这么漂亮的女孩子会念工程物理系,现在又放弃了留校留京的机会来偏僻的西北念研究生。你是真的喜欢物理还是有别的原因?这时最后一个问题,希望你认真回答。”
苏措静了片刻,然后抬起头来,看到他们眼中的温和的神情,也用英文回答:“上大学之前,我并不知道自己到底会学什么,我对每一门科目都不讨厌,也都能学好。当时选择念工程物理,是因为——”
心口一酸,苏措觉得浑身的血液冰冷,不肯流动。为了掩饰双手的颤抖,她的双手搭在一起,两只手都冰冷。沉默片刻,她坚持往下说:“是因为念这个专业是一位朋友的愿望。他热爱物理,平生最大的心愿就是能以身许国。在今天面试的学生里,本来应该有他的……上大学之后,我发现自己真的喜欢上了物理,我喜欢她的简洁与优美,每个公式宛如伟大的艺术品一样包含了一切。”
几位教授再次交换一下目光,那位提问的教授审视的看着苏措,问:“你那位朋友怎么样了?”
苏措没有回答,微微一笑,侧一侧头,俏皮的说:“老师,刚刚那个已经是最后一个问题了吧。”
主考官失笑,挥挥手让她出去,然后低头往评分表上打了一个分数,旁边的考官过来看一眼,毫不吃惊的发现表格上填着满分。
第二天上午是一系列复杂的体检,体检完后已经是中午了。她的午饭是跟赵教授一起吃的,她独自一个人住诺大一间宿舍,冷冷清清的不像话,别的摆设没有,如果不是因为半屋子的书和纸,真的看不出来这里像住够住人。
苏措是那天傍晚的火车,虽然她一再强调不用送,但邵炜坚持着一直把她送上了火车。苏措隔着玻璃对他挥手致意;邵炜立在车厢外对她微笑,笔直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她的视野之外。
回到学校正是清晨,宿舍的几位还在蒙头大睡。在火车上睡得很糟糕,苏措轻手轻脚的洗了个澡也爬上了床。
直到电话铃声把她吵醒。
电话挂在苏措床头的墙上,她困的眼皮都睁不开,根本不想接,可是在宿舍众人的怒吼之下依然艰难的探出的身子抓起了电话,只听了一句话睡意就全消失了。打电话的人是院办公室的老师,点名道姓的找她。
苏措依然以那种悬挂的姿势上半身吊在床上,拿着话筒说;“我就是。”
下面那句话让苏措差点从床栽下去,然后几乎是用光一般的速度从床上弹起来穿衣服梳头洗漱。
“怎么了?”杨雪睡眼朦胧的问,“你不是才下火车,怎么不多睡一会?”
苏措一脸悲愤,几乎是哭丧着脸:“老师说,调档的时候发现……我的档案丢了。”
着急忙慌的赶到院办公室,还扶着门上气不接下气,老师已经走过来安慰她:“没丢没丢,刚刚是我弄错了,吓倒你了,是我失误。”
苏措松口气,呼吸稍微平缓了一点,下一句却再次让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这过程一句话都没来及的说。
“是这样,我也是刚刚知道。教务处的老师说,你的档案被校长办公室拿走了。”
苏措想,如果现在她面前有块豆腐,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撞上去。
二十七
校长办公室跟她想象中的并不一样,非常朴素简洁,是那种简单到极致的感觉,该有的一样不少,可有可无的东西几乎一样都没有。这种情况下,房间左侧墙壁上那幅非常气概占据了半壁墙的奔马图就抢眼得厉害。苏措没想到除了毕业典礼上,她还能在毕业之前第二次看到许校长。
许校长带着眼睛,翻着手里拿着一份文件,看书的时候都会把眼镜戴上。看到有人进来,他取下了眼镜,看了她一眼。这一眼让苏措意识到,许一昊的那双眼睛绝对不是从他母亲那里继承的。
许校长的桌子上有一份类似档案的文件,苏措在心里打了个突,和跟自己完全不处在一个重量级的人谈话是简直是种折磨。苏措深吸一口气,礼貌的开口:“许校长,您找我有事?”
许校长微微笑了笑:“是私事。因为一昊,所以我找你谈谈。”
“许师兄?他不是在国外么?”
“我希望你打个电话给他。”许校长和蔼的说。
苏措不明所以:“打电话?”
许校长的目光从她身上扫过去,淡淡的说,“你告诉他,让他暑假务必要回家一趟。”
苏措不吭声,目光垂到了地上。在她思考措辞的时候,校长助理敲了敲门说有急事必需他亲自处理。许校长眉头一皱,起身出了办公室,把苏措一个人留在办公室里;苏措也想借机走,那位年轻能干的校长助理拦住了她,客客气气的说了句“同学,你等一下,校长一会就回来。”
苏措站在办公室里发呆。刚刚因为校长在她不敢左顾右盼;现在她抬头仔细打量了这个房间。跟那幅奔马图相对的墙壁上,挂了许多副多照片,每一张照片的主角都是举世无人不知的大人物,只除了一张。
那张照片有不少年头,彩色效果有点失真,瞧不出在那个地方,只知道是在一个海滩照的,一大群年轻人凑在一起,精力旺盛得像野草,都有着生机勃勃且张扬洒脱的笑容,那笑容仿佛是在宣告:这个世界是我们的!照片里的许校长站在最前方,眉目疏朗,看上去绝对不会超过三十岁。
苏措一眼都不眨的盯着那张照片看,完全入了神,甚至许校长什么时候回到办公室都没发现。
见到苏措脸色惨白的回过头,他点点头问:“看完了?”
“啊,是,看完了。”苏措浑身一震,竭力让自己回神过来。
“你不留在本校上研?”许校长若有所思的看着她,并没有让她走的意思。
苏措喉咙被什么东西噎住,说不出话来,轻微的点点头后她依然强迫自己回答:“是的,许校长。”
“这个是一昊的电话。”
苏措看到他在记事本上写了一串号码,然后把那张纸递过来。她木然的挪动着脚,接过来也没有看就直接塞到了衣兜里。
“你们算是朋友么?”
苏措一愣,然后回答:“他是我的学长。”
许校长毫无预兆的深深叹气,说:“一昊是很孤傲的孩子,很少有什么东西能伤害到他。从小到大,因为工作忙,我很少管他。他在电话里什么都不肯告诉我们,也不想回国;可是我知道,这大半年,他的情况很不好。我了解自己的儿子。”
他眼睛深处的忧虑如一桶冷水般浇醒她,她想,许校长也只是一个慈爱的父亲而已,不过也只是许一昊的父亲。对其他人,大概永远都是堂堂大学校长而已。
那天晚些时候,她给许一昊挂了一个电话。他在英国,现在应该是清晨。
电话那头是一个响亮的男生,英文流畅的很,但是明显有股中国味道。苏措估摸着他是华人,直接用汉语说:“我找许一昊。”
那把声音大笑起来,在电话那头叫:“许一昊,有个女生找你。”
一阵细细簌簌的脚步声和开门关门的声音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说:“让她挂了,我不接。”
没想到再次听到这个声音的第一句话是这样。电话里那个男生笑着说:“你都听到了吧。不过别难过,他不是针对你。他一直这样,从来不搭理女生。”
苏措怔一怔,随着他笑了一声;随后想起许校长的话,她伸手揉一揉太阳穴,无奈又疲惫的说:“那麻烦您告诉他,如果他有空而且愿意的话,请他回我一个电话。我的手机号码没有变化,这几天都会开机。还有,我叫苏措,谢谢您。”
话音未落,那个男生几乎是大叫起来:“苏措?你就是苏措!”
苏措没理他,挂掉了电话。
此后大概一个星期,她也没接到许一昊打来的电话。苏措还是做着她的毕业设计,穿着防辐射的服装呆在实验室里做试验记录电子在云室里运动的轨道,大量的数据处理起来相当繁琐,最后她干脆自己写了个小程序来处理数据。
忙起来她自己也渐渐的她也差不多忘记这件事了。那时已经大概晚上八九点钟,她刚刚从实验室出来,正考虑着要不要叫上宿舍里那帮闲得发慌的家伙出来去吃夜宵,刚刚拿出手机,它就响起来。
瞥倒来电显示上面古怪的号码,她一默,摁了接听键。
电话无人讲话,但是有着极低的喘息声在提示着这个电话是接通的,不是个恶意的骚扰电话。
“许师兄?”苏措试探性的轻声叫了一句,“是你吗?”
“苏措——”他声音低沉,苏措从来没听到有人用这种声音叫自己的名字,仿佛要把这个名字吞下去一样,“你为什么要找我?”
苏措在广场角落找了张椅子坐下,让夜风吹着,然后说:“最近好吗?”
“不知道。”他语气冷静下来,淡淡的说。
“你暑假回国么?”苏措试探性的问。
“回来做什么。”许一昊哑哑的声音的简直不是他自己的,宛如大病经年的人才能说出来。
“没事,我就是问问你回来不回来而已。”苏措顿一顿,艰难的说,“有可能的话,你暑假能不能回来一次?”
良久的沉默之后,许一昊的声音再次响起,毫无波澜,较上次已经清楚得多:“你到底想说什么?”
苏措静静看着远处的垂柳,脸上浮起苍白的笑容,只说:“你回国的话,我再告诉你。”
她不等许一昊的回答,把电话挂掉了;她独自坐在冰冷的石椅上,死死抓住电话,活像一尊化石般一动不动;不知这样枯坐了多久,她再次攒起力气,拨通了另一个号码,轻轻说:“许校长,他会回来的。”
在毕业论文苏措还是出了一点问题。她的英文很糟,在把英文文献翻译成中文时遇到了不少问题,她找应晨和苏智求救,可是专业名词太多,他们能够帮的也实在有限。加上论文指导老师是一心期望苏错的论文拿到优秀毕业生论文,对她要求严格;苏措于是挑灯夜战了数个晚上,咬着牙把文章改了再改,可谓呕心沥血。
临睡前杨雪无语的看着苏措还在对着电脑奋战,叹口气:“估摸着当年曹雪芹写红楼也就你这个份上了,其实,我看你翻译的挺合适的,还改什么啊。”
熬的两眼发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