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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部分

我醉了狗醉了-第12部分

小说: 我醉了狗醉了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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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和姓马的是八辈子的仇敌啊!”
    “说这些干什么?嘴上少漏风,心里多想想,你这样的质量就怪不得人家把你当小点子牌处理!”
    王永禄听了批评,从一只红眼炸毛的欲搏公鸡,马上脱胎为去势的绵羊,耷拉下脑袋静候训示。
    “我想好了,费多大的劲也扶你一把,让你恢复原职。”
    王永禄一惊,呆上片刻道:“算了吧,这老师,我正好不想干了,被辞退也许是好事,不在编身份干下去也无益。”
    “你懂什么?真不是条汉子!”赵元伦是尊长训斥不谙世事的晚辈,“不想干可以,但不能借这个茬口不干,应该从哪里磕倒从哪里爬起来。我想好了,让你到我的中心机关里当办事员,只要对不在编民师有好处的事就优先照顾你。在编民师可以转公办,说不定哪时下政策,不在编可以转成在编,这样一步步就转到干部身份铁饭碗上来了。”
    王永禄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只蹲机关,就让他足以伟大起来,何况能一路转下去,一直转出干部身份呢?他口里冷不丁冒出两个字:“真的?”自己听来都感诧异。
    走马上任小学中心办事员的王永禄,办的第一件事是为沈镇长家拆了旧天棚装新天棚。他身穿的是妻子为使他对得住办事员身份,东拼西凑弄来几十元钱赶做出的银灰色中山装,他不忍弄脏这有生以来最体面的一套衣服,把上衣脱了下来,裤子尽管不能脱,但还是颇犯了一番踌躇。一动工,久积的尘土弥散开,不能睁眼不能喘息,同来的两个教学片的片长躲躲闪闪消消停停,嘴却是勤快,交口称赞他能干。
    中间休息,沈镇长家的小保姆送水来,看到这三个被尘土装饰得魔形鬼影的东西笑弯了腰,觉得光膀子的王永禄好玩,如欣赏一尊雕塑或是一张油画,直看得王永禄刚歇息下去的燥热又往上冲。她道:“王老师在家准是替嫂子摊煎饼的主儿,是不?”问得王永禄讪讪地笑两声呲出雪白的牙齿,这又引得她亮开嗓子咯咯笑个不已。沈镇长走来察看,看到三人的形象很过意不去,道:“不要急,慢慢干,饿了就到我那边先吃点。”三人齐声谢过,两个片长夸起王永禄的能干,沈镇长道:“王老师是实实在在干工作的人。”这话在装天棚的三天里,时时刻刻都在王永禄耳边萦绕,时时刻刻激励着他猛干。严格地说,这句话他忘记了一刻钟。
    那是最后一天上午,室内垃圾大清理又弄出蒸蒸腾腾的尘土,他再也熬不住浑身刺痒,拖着又疲又乏泥鳅般的身子来到井边,汲上桶凉水一阵大洗。这仲秋不是盛夏,井水给大汗中的他的爽凉快意竟一直向肌体深处钻去。他浑身一阵收缩颤栗,感到身体轻盈起来,一阵微微的风就能把他吸上天去似的。他拼命抓住身边的小树,拼命攥紧、攥紧……他分明听到了赵元伦力喊着让他攥得更紧些,让他挺住干下去,又看到沈镇长把一顶漂亮的帽子加到他头上,说这就是转成干部身份的标识。他立时觉得身体高大了许多,闪光的皮肉上,无处不是“干部身份”四个字。他见到原来的同事李友才,想把身份亮一亮,只一想,身上的字如天女散花般向外飘,且如孙悟空的金箍棒长大起来,膨胀得大如斗。李友才羡慕得生嫉妒,拣起根棍子就乱砸,把“份”的“人”字旁全打落。不好,我没有“人”字就不是人了!惊得大汗淋漓,感到体内的一切都向外滋,顺着肢体向下流淌……他又感到身体有了重量心想不会被风刮去了,颓然坐到地上,全身剥肋离骨般的疼痛告诉他,再干下去身体难支。
    两个片长一齐找来抱怨他偷懒,他只得强支起了身子回去,再干起来丢三拉四,引得两个片长调笑着向沈镇长告状。沈镇长还是很宽杯很体谅的,让累了就歇着。王永禄受此优待,涌上感激之情,马上记起所受的表扬,同时记起赵元伦让拿出点干劲给镇长个好印象的忠告,咬着牙干下去。
    完工时,沈镇长对他们没机会吃他的饭报歉意,约他们到饭馆喝庆功酒,两个片长都因有急事无法满足沈镇长的心愿,王永禄因赵元伦早为他在小学机关里设下宴席,只好对不起镇长大人了。他回到机关时,不但酒宴摆好,陪客孙仲来已到。
    赵元伦一声吆喝,刘六、耿会计等大小人等四五个围上桌来,齐恭维几声来宾孙书记,赵元伦指使王永禄把酒温好一一斟上来。因为赵元伦有告诫,让汲取喝酒出事的教训,王永禄虽看着别人喝心里痒痒的却说早戒酒了,充当了专为他人斟酒沏茶的角色,一直伺候着这几人喝得金乌西坠斗转星移,酒话、茶话、闲话、忙话说不尽。孙仲来特别有兴致,端着王永禄伺候上来的茶水谈不尽必要的话,说不尽无必要的辞,天南海北的一通扯,又扯回乏了味的教改上来。
    “教改、教改,改坏了我这样无能的。”孙仲来肿着眼咂巴一下嘴冒出这么句话。
    “老孙,中心中学的第一领导人还是你嘛。”赵元伦道。
    “这么个受气的差还不如老周那样弄个成人教育的闲差。”
    “大半辈子混事,给你个闲差能满意?”
    “哎——,干了这大半辈子连个闲差也没混上啊。”孙仲来埋头慨叹,“我还不如一个庄户娘们儿,沈镇长的老婆农转非前不就是农村妇女吗?斗大的字能识几抬筐?借改革之机摇身一变就是幼教中心校长了。”
    赵元伦仔细听来,劝道:“你中心中学的书记名份总是有的嘛,咱不谈这些人是人非。”指使王永禄换热茶。
    “我说什么了?”孙仲来脸色陡变,看看哈欠连连、忙着倒茶的王永禄,看看静陪在一边的耿会计与刘六,看看善情善意眯眯笑的赵元伦,追问,“我没说什么吧?”
    “没说什么。在我这里说什么都无所谓。”赵元伦不以为然地道,“刚才他们把邓小平的桥牌好友封大官的话都说来道去,你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也是。”孙仲来跟上打个哈哈,可心里难安,酒醒了大半,这场马拉松酒会才告结束。

    第三章
    第三章
    一
    综合治理小分队五十多人的强大阵容,依法催收建校集资。他们走街串户,牵牛逮羊抓鸡,收获颇丰,但是,远没达到预期目标。有道是,穷山恶水出刁民,说的是这里吧,有那么一大批没觉悟素质差的刁民,居然把当年坚壁清野的办法用来。为了显示筹措教育费用的神圣,在镇委镇府的大力支持下,王大胡子下令扣留了没集及没集全钱物的刁民崽子,让家长拿钱来赎。五百来学生被扣在窗子用铁条拧死的五口教室中。学生受到如此优遇,一百来人挤在一起,既不学习又无人管,觉得好玩极了,可是,过晌后他们又饿又烦了拥挤燥热,有学生敲打起铁将军把着的门。专司看守的综合治理队员们忘了答应校方不吓唬学生的承诺,手持电棍子赶上前喝斥不遵纪守法的学生。大行不顾细谨、大礼不辞小让,这是无可厚非的。学生看到这些手持电棍子气宇轩昂一身正气的彪形大汉,才知道不好玩儿了,才想起让集中到这里时老师异样的神情。他们不明白出了什么事,害怕起来。既而,这些刁民崽子拿出祖传的看家本领,惊心动魄的哭喊叫闹声响彻校园。
    有些身上残留着刁性的老师没有走,下达了几次清校令后,他们还是滞留在办公室。学生的发泼给老师的是末日的震撼,吞噬着老师滴血的心。办公室外,不知何时多了几个游来荡去的联防队员,敌意的目光审视着室内。沉寂的办公室里有人低语,说刚从窗前过去的联防队员是上一级的学生,打伤了同学自己跑了。这没逃过训练有素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联防队员,他们赶到门口用电棍指上来,让“放老实点”,警告说,谁胆敢乱说乱动就马上逮起来,这是镇委镇府的命令。就是没有监控,老师们也是不敢放肆的,集中学生前,大家早受到郑重告诫,谁若做出半点出格的事,会受到党纪国法乡规校纪制裁,局子里的干活。叶梦抹起泪来,女教师们随即学来这时髦举止,竞相洒出行行晶莹,本来如吃了死人的疯狗眼圈红红的大男人,个个泪水盈盈了。此情中,张兆国若在,大家一定能听到他那小曲儿以谴情怀,可他回家了;若程立达在,他定能如马融解释《尚书》,分析出这一事件的合理合法合道德,以端正大家的认识让大家为此高兴,可他也不在。
    远处的几个“电棍子”突然暴出一阵畅笑。他们听来学生的哭喊叫闹,一定觉得这是高雅的西洋交响乐、或是庄重的国粹黄钟套曲,这曲子是在他们的参与下弹出来的,理应为之而欣喜,怎能有不笑之理?办公室里又有人窃窃低语了,想不到有电棍子就紧贴在办公室的墙上,及时制止乱说乱动。马晓呼地站了起来,道:“你进来,你这法盲,教你点法律常识。”
    “狗屁法律,我这东西才是法律!”电棍子让电棍儿滋滋响着发出蓝蓝的电弧指上来。
    马晓沉静地打开窗子,面对指在头上仅几米的电棍儿道:“告诉你,我就是犯了法,除司法机关外,谁也没有这样对我的权力,你们正给不法分子当狗限制我们人身自由。”
    “穷酸什么,不就是个破老师!”电棍子道。
    “我不但是穷酸,是穷酸饿醋,但是,我说的话是真理,不信你就拿来宪法、刑法看一看。”
    “你不必逞能!”一个电棍子威严地道。
    杨泉生等几个年轻人走上来,马晓向电棍子们怒目相向,又道:“你一定也是农民,你父母更是农民,你要晚几年上学,也许就是被关在这里的学生之一。我说,应该是你‘不必这么能’。”
    这几个电棍子有了怯色,收敛起了盛气。一个小头目大喊小叫地赶过来,又上演来刚才电棍子的戏。马晓正要对电棍子头目再来说教,王业坤道:“对他们的主子讲道理都无用,对这些东西不值得说教。”
    受了鄙视的电棍子头目更凶起来,把电棍儿从窗子探进来,杨泉生毫无畏惧地往上一迎,笔挺地站着,距电棍儿仅几公分,紧绷着嘴,眼里狂泄着仇情怒火。马晓现上一身蛮横,抄起一只学生凳喝道:“你再不离开……”
    电棍子头目嘴巴虽还强硬,行动却如看到人弯腰的狗。办公室终于还给了老师们。王业坤道:“强权没有道理,与强权无道理可讲!”
    “强权的道理要比我们多。”杨泉生道,“强权的旨意就是上天的旨意,不听他们的旨意便不留孽种,老百姓是上天遣给王侯强权们的臣仆,是供米奉薪当使役的。臣仆也分等级,象我们可能算作公庶,被关押的学生的父母只能是氓吧。这是煌煌圣训,是五千年来的承传,是伏羲至尧舜一路传下来传到溥仪的一脉相承的道统,四十年后的当权者又闻而知之。这相传的强权心法是国粹,是万古不能变的统治大法!这道理伟大神圣,怎么说强权没有道理了?”
    余若夫踱进来,悠悠唱道——
    夺泥燕口,削铁针头,刮金佛面细搜求,无中生有。鹌鸦嗉里寻豌豆,鸳鸶腿上割精肉,蚊子腹内刳脂油,亏得老先生下手。
    电棍子们用电棍儿指着踱来踱去的余若夫大喊起来,王业坤推开门站到门口。马晓走出来,走到电棍子跟前。他一定是从些破书烂卷里看来了什么“正义、道义、法制、狗屎”等坚守道统的君子们弃之如敝履的烂玩艺儿,被毒害得迷糊起来,发高烧说胡话恶声狂言:“我们犯了那条王法?”
    “你、你……”电棍子后退着道。
    “我怎么了?”马晓往前逼几步,把电棍子逼得再向后退,“车裂、炮烙、袅首、棒杀、凌迟、绞杀,你们这些狗要对我施哪种刑?来吧!”
    杨泉生随即赶出来,与马晓齐肩而站,宋志林与欧阳绛梅等男男女女的老师们向外涌,顷刻间形成了剑拔弩张的对峙局势。
    学校领导一行及时赶来,把老师们劝进办公室。领导们默默地站在办公桌边,似是也流溢着伤感,让老师们感受到了他们与大家似有相通的气息。孙仲来沙哑着嗓子叫了声“老师们”就哽咽地说不下去,流出来的居然真是眼泪;马成祥什么也不说,红红的眼睛似是非要瞪出滴水不可。马晓象在自语:“我们在教育学生爱党爱国,就是让他们爱的党与国把无辜的他们扣押了。”
    “不可理喻,大喊法制的今天,怎么有如此事情发生!”杨泉生恨怒交加地道。
    “回家吧,我们谁也没办法、没办法。”孙仲来喃喃地说着,慢慢踱出去,其他领导也是一脸沉重,悄无声息地跟出去。
    领导们的认识、情感、行为三者的不统一甚至相悖,让人感受到大人物的深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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