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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部分

目非 - 雪融化后是春天-第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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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决定了。 
  离开。 
  无论舍不舍得,她已经没有办法了。 
  刚才他絮叨的时候,她想到了陈剑,那个雪夜,她跟陈剑在一起,他们做爱了。 
  又想到杜若。他和她必定也做过了。 
  就这样,她无法容忍,她爱了,爱得纯粹。所以无法容忍彼此的背叛。 
  我要回去了。她静静说。 
  真的放弃?他悲哀地瞅着她。 
  她心绪烦乱。内里很多种力量在拉扯她。拉得她摇摇欲坠,筋疲力尽。 
  头愈来愈痛,痛得什么意识都没有。她忙不迭摇着,说:我要去英国,我要忘了你,我不原谅你,永不。 
  然后直直往后退。 
  忽然哐当一声。头砸到了门,她痛得抚住头,说:你别过来,叫你别过来,我们结束了。猛然转身,开门,手却颤抖得开不了。 
  他三下两下跑上去,抱住她,抚她的头,然后不顾一切吻下去。   
  39   
  怀念是个最安静的动词,需要用一生去完成。 
  语声不知道她的生活是不是就这样了,一个人,携着影子在寂寞中奔波,将微笑留给世界,将孤独留给自己。心里那一块小小的影子,就好像伦敦的雾,年年袭击,年年不散。 
  很多个夜晚,她会排开烟,一个一个触抚过去,无声地弹奏内心的秘密。偶尔也会搭一个简单的房子,有门,有烟囱,她的手指从门中进,又从烟囱出。寂寞的游戏,让她打发时光。 
  她现在多了20根烟。是走前他给她的。 
  那最后一晚,她咬破他嘴唇突围而出。迷狂地奔了一阵,心忽然茫然起来,而后就像被尖锥刺了似的,一星星疼痛,最后疼成漫漫黑夜。她不舍得,她知道每离他远一步,她的未来就黑一分,她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余力去寻找曙光。可还能怎样呢?她在夜色里默默克制,风呼啸而过,扬起满地的飞屑,而后没头没脑将她埋葬。 
  回到所在小区,已经是两小时之后了。她一身尘埃,满心创痍。然而,她要自己走下去。 
  进楼道的时候,突听有人叫她——等等。 
  她愕然转身,没错,是他。 
  清寒的月色将小区里的枝干拉得凌乱纤长,他就被包裹在那一堆枝干的阴影中,脸色模糊难辨。 
  “我比你晚走10分钟,却比你快了1个小时10分钟。”他看着表说,语气似还有点兴奋,好像他们正在玩龟兔赛跑的游戏,谁赢有奖。 
  “过来。”他挥手,好像真的有奖,可她是失败者。 
  她慢腾腾走过去。靠得近了些,她看到他唇上还有她留下的血印,弧形,像一抹流血的月亮。 
  “疼不疼?”她说。 
  “你呢?没事吧?刚才一直很担心,可你的手机打不通。”他眼睛潮起来。 
  她没说话。 
  他开始从兜里掏东西。她盯着,很好奇,失败者会有什么奖励? 
  却是一包烟。 
  “你现在手头还有几根?”他问。 
  “恩?”她不解。 
  他说,你说烧掉所有的烟就忘掉我。是吗? 
  她不知道,忘不忘,烟说了不算话,由她决定。 
  “我决定戒烟,这最后一包烟留给你,希望你给我一包烟的机会,待我处理好我的事后,我去找你。”他将烟塞入她手里,她木讷地拿着,那上面有他的体温,暖暖的,她的心也仿佛在暖起来。 
  “你的手机呢?”他说。 
  “干什么?” 
  “看看。” 
  她无可抗拒地拿给他。他开机,把他的号码存入,说:你不存我的号,我非常生气。有什么事,第一个要想着通知我。 
  她撇嘴,弯弯的笑。 
  他也笑。而后握她的手,说:真凉。暖一点不? 
  她摇头。 
  他猝然抱她入怀,说:现在,暖一点不? 
  她连忙说好了。她知道如果她还不满足,他有更无赖的招数。 
  他们静静地抱了会,心里都生了点希望,希望是热乎的。但是希望毕竟只是希望。在到达目的的路上,焉知又有怎样的变故。 
  “你回去吧。”她推开他。 
  他点头,进了车,又摇下窗,对她说:可以骂我,诅咒我,但是不要气得把烟全烧了。为你着想啊,烟对女人身体不好,少闻为妙。 
  她又撇嘴,想,这家伙总是道貌岸然。 
  但是从此,她真的没有燃过一根烟。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给他机会。 
  伦敦的日子,单调辛苦。她和同事沈博雄在泰晤士报实习。她英语不好,做得分外吃力。休憩的绝大多数时间她都用来突击语言。住宅在外城,环境好,柔和静谧,但是来回上下班颇费周折,在迷宫一样的地铁要换很多次,刚开始的几日,她都不得不比原先设定的时间提早一小时走,因为她总爱迷路。迷路之后她会觉得自己就像几米画中的那个盲女孩,有一种把自己索性丢了的冲动。 
  她和同事住一起。一幢古老的维多利亚房子,四层,带一个小院。他们住了二楼。上下邻居们几乎都是留学的孩子,很年轻,20岁都不到。黄昏、晚上时常有肆意的喧声笑语通过窗户蓬蓬勃勃攀爬入室。 
  沈博雄需做夜班编辑,除了周末,他们几乎打不到照面,所以,合住也不算不便。 
  一个多月后,语声逐渐适应了上班像走迷宫,工作如转陀螺,吃饭就似兔子一样的生活。英国人吃东西很简单,简单到粗糙的程度,一棵芹菜,洗吧洗吧切切就吃了,烹饪方式仅两种,要么烤,要么煮,什么调料都不放,吃的时候自己加。刚开始,语声不太习惯,一手抓着生菜叶,一手举着胡萝卜哐哐咬,边对沈博雄说,像不像兔子?沈此后便称她为兔子。 
  周末的时候,他们会改善伙食。语声自己做。做满满一桌,而后邀小朋友们共吃。大家总是疯抢一空。熟了后,大家四下串门,聊天喝酒,唱歌辩论,也在院子里踢球,语声觉得自己骤然年轻了很多。 
  这日逢周末,早上,沈博雄拖着疲倦的身子回来了。往沙发上一挂,说:兔子,有什么吃的吗? 
  语声做了小甜饼,正在烤。 
  稍等。她回。 
  “语声,我们好像要来新邻居了。刚看房东领了一个人来看房子。可能住四层,你知道四层整层楼都是空的。” 
  “又一小孩?读书?” 
  “不清楚啊。” 
  香味已经肆虐出来,沈博雄开始流口水。“快点,受不了了。”他叫。他比语声要小上几岁。但是在社里,他是她顶头上司。为人爽快,不拘小节,但是工作起来,却相当严谨,而且执拗。她叫他倔牛。 
  他叫了好几声,自己没享受到,却把楼上楼下的小朋友们招来了,大家又表现出国人喜凑热闹的习性,轰轰一顿乱抢将小饼一扫而光。 
  可怜的沈博雄因为长得瘦弱,又刚上完夜班,根本争不过那帮年轻力壮的孩子们,只能看自己的手虚虚地浮在空气里,听别人吧嗒吧嗒吃,他都恨不得捞起自己的手指吮。孩子们走后,他说:以后拜托,不要引狼入室,他们又不付餐费。 
  语声笑说:是你自己叫得山响。哎,给你藏了几块呢? 
  沈博雄才缓过颜面。吃饱喝足睡觉去了。 
  连着几日,语声进进出出,却一直没有见着新房客。只周四的时候,听三楼的小朋友说,四楼好像住人了,昨半夜来的。 
  又一个周末,孩子们集体去看足球联赛。院子享受难得寂静。 
  语声照例烙了饼,跟沈一起吃。从容吃完,还剩了不少。语声忽想到四楼那家伙,说:是不是去认识一下新邻居? 
  “你去吧。我很困。”沈博雄说着,猪一样往自己卧室走,迅速倒下,发出如雷一样的假鼾。 
  语声摇了摇头,整了一盘小饼。去了。 
  四层有单独的门洞,需下楼,绕一圈从后头进。在门洞前,她看到车,崭新的劳斯莱斯,因为纡尊降节,有几分沮丧地站在这个配不上它身份的破陋小院。 
  “霍,很有钱嘛,”语声张大嘴,想,有钱怎么到这凑热闹,难不成,车是偷来的。 
  她看看盘中的饼,迟疑了下,但还是决定去认认这个“盗窃犯”的真面目。 
  爬楼梯,摁铃。 
  等好久,没回音。她转身要走时,却听门吱呀一声开了。 
  她带着足够灿烂的笑扭头—— 
  出现在眼前的是一个华人,个头很高,186,这一点毋庸置疑,头发蓬乱,胡子拉渣,身上卷了一条被子,活像一个刚从地里刨出的土豆。 
  她眼睛有点湿,想把笑抿回去,但是,笑意却像出笼的鸟飞了出来,怎么合也合不上。 
  笑什么?他恼怒地说。 
  她说:阁下,有点眼熟。 
  “哦?尊贵的女士,我也有同感,是否曾经见过?” 
  “恩哼。”她点头,说:“没错,你大概就是冯至鸣的邋遢版。” 
  “行了行了,”他倚着门哧溜吸鼻子,皱眉说:“不知道外面多冷,还是看不出我在生病,还要我大敞着门吗?” 
  一把拖她进屋。 
  她的盘子哐啷落地。在清脆如见面礼的碎裂声中,这块新出土的土豆虚虚挂着她,说:语声,你怎么才来,我都要死了。我死了你都不知道我来找你了;我死了,都没人知道冯至鸣是为爱情而死。 
  她想笑,结果先有泪。 
  她推推他,可他好像真要死了,她一脱身,他就直挺挺地摔了下去。仿佛终于被人认识到他死亡的价值,他可以安息。 
  整个冬天,冯至鸣一直在感冒。 
  很让人头疼的感冒。鼻涕、眼泪、咳嗽、痰,怎么黏腻,怎么来,他这辈子没有这样狼狈过。 
  他想估计是语声留给他的后遗症。 
  开开会,一个喷嚏出来,他想,语声大概冷了,伦敦很冷,是那种潮冷,不知道她过得习不习惯。吃吃饭,一串咳嗽出来,他怀疑语声饿了,她在提醒他,别光顾着自己吃好喝好。睡觉的时候,头老昏沉,他意识到是语声要他记着她,于是他昏沉地想她。他迫切要去伦敦,他怕她来不及等他。但是他允诺她的事必须处理得当。 
  “我把周医生叫来吧。”吃饭的时候,母亲说。 
  “不用。感冒不是什么病。”他是急着做事,他知道病这种东西,一旦你自动趴下,他就赖叽上了,可他没时间。 
  “妈,我想先做欧洲的计划。” 
  “为什么?不是在北美进行得很好吗?” 
  “美国政府保护本地企业,对外来,尤其是高新企业都有点抵制的,不好下手。” 
  “可,杜若在美国等你。” 
  “妈,我要解除婚约。” 
  母亲吃惊地张大口,良久说:你爸刚走,你就要惹他生气? 
  “妈,我问过爸了,他说,生命只有一次,不要后悔。我想过要对杜若负责,可是不能给她幸福,能是负责吗?” 
  母亲沉默,眉眼有忧愁。他知道母亲担心杜家。银行贷款,政府关系,总之很多利益的纠缠。但是他的脾气,认准了,死也拉不回,她虽然有足够多的理由反对,却也只有沉默。 
  “妈,你放心。我会做通杜若的工作。” 
  “你伤了人家。”母亲说。 
  “是。可是人都犯错,如果我们的错误不及时纠正,那只能迈向更大的错误。如果我们的错误从来没有补救的机会,那人类岂不形同木偶?还要思想、觉悟做什么?是的,我曾经绝望过,觉得有些错无法救赎,可是我后来想,不到最后一刻,不去努力,凭什么将它视为绝境,绝望很多时候是软弱的标志,缩在屋里舔自己的伤口,是蜗牛才做的。妈,我经常想爸,后悔,我不要我的人生再后悔,我想,与其到时候后悔,不如现在尽力。” 
  “我从来管不了你。”母亲忧郁地说。起身,匆匆离开。冯至鸣知道母亲又想起父亲了。 
  调整好欧洲方略后,他赶去美国。 
  杜若已自他那搬出去住了。给她电话她不接;他去学校,费了很大劲,才找到她。 
  杜若远远瞥他一眼,转身斜出人群,自顾走。他跟着,像影子一样忠诚。翻山坡,杜若被石头绊了下,一个踉跄,他扶住,给她一个笑,说:我像不像护花使者。她说:我觉得你像条赖皮狗。 
  哦,他说,大概是,我最近流鼻涕。 
  “跟鼻涕什么关系。” 
  “我在你心里是不是就是这么一条鼻涕,脏呼呼的粘着你,脱身不得,擤掉了,还源源不断。” 
  “少恶心。”她横眉怒目,“找我干什么?” 
  “请我吃饭啊,给我接风。” 
  “你还有脸?” 
  “脸皮厚是我特色。怎么,没钱,借你,不放高利贷。” 
  她没撑住,脸面终于缓和,被他拉走。 
  坐定后,他看她,脸色不太好,惨白,像经霜的茄子。眉眼全是消散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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