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宠医妃-第36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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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间众人在叽叽喳喳的清理赏赐之物。
而里间,夏初七却还在蒙头昏睡。
赵绵泽来了一刻钟有余,见她未醒,并未叫人打扰她,只是端坐在她床榻不远处的一张花梨子大椅上,聚精会神地看着她出神,似是害怕吵醒了她,他从坐下来开始,一动不动,也不发一言。
“父亲,不要,不要……”
睡梦里的她,突地乱抓了一下,惊厥低喊。
“娘……娘啊,父亲……”
她唇瓣发白,喃喃自语,脑门儿上全是冷汗,像是陷入了梦魇之中。赵绵泽眉梢微皱,看了她一眼,坐到床沿上,握住她的手,又塞入薄薄的锦被里,从怀里自行拿出一张绢帕来替她擦汗。
“呜……娘……啊……”
她面露惊恐,似是靥住了,又拿出手来,紧紧揪着被子,声音哽咽,似哭似诉,完全不像醒时云淡风轻的样子。赵绵泽仍是没有说话,拍了拍她,正准备把她的手再一次塞入被窝,她却突地低低饮泣出来。
“赵十九…赵十九……”
赵绵泽身子一僵,眯了眯眼。
“爷,我要喝水…好热…这里好热…”
她唇间呓语着,满头大汗,胡七八糟的说着胡话,一阵夹杂着呜咽的声音,含着压抑的悲切,不是太清晰,却足够赵绵泽听清楚赵樽的名字,还有不时穿插其间的爹娘称呼。一句又一句,她叫着他们,就像是她渴望了许久的呼唤,或是她企盼了多年的温暖。
“夏楚,醒醒。”
他低低喊她,碰了碰她的肩膀。
“爷,你回来了?”
她猛地抓住他的手,狠狠一掐。
“爷…我渴了…热。”
“是不是发烧了?”感觉到她手心的热度,还有呼吸时声音里的破碎,赵绵泽心里一紧,呼吸微重地探了探她的额头,正要抽身去叫太医,她又抓住他,呓语一句。
“赵十九,你不要死……好不好?我把我的寿命都给你?十年不够,就二十年,二十年不够,就三十年,三十年不够,就四十上……我要把你换回来……”
赵绵泽心脏狠狠一揪。
狂烈的跳动着,呼吸狠窒。
他曾经也是她的心上之人。
在被她狂热的喜爱着的时候,她也曾这般对他。那个时候他就知道,她是一个执著得让人生厌的人。而这样的话,曾经是她为了他许下的愿。
在魏国公府还未出事之前,她是夏廷赣的掌上明珠,却诗书礼仪都不辨,就像一块令人厌恶的狗皮膏药,生生地贴上来。他不喜她,厌烦她,但那个时候她的父亲位高权重,又是开国辅臣,就连皇帝都忌他三分,即便他是皇长孙,也不得不给他脸面。
至少那时他知道,早晚,他都得娶那个讨厌的女人回家。
越是身不由己,他越是厌恶。
他贵为皇孙,却连婚事都做不得主。
所以每每看见她,他从来不给她好脸。
可她却像是无所谓,仍然想尽了办法来找他。他从来就没有见过像她那般不知羞耻的大家闺秀。
但如此想来,她是真的喜爱他,只有他。
那一次,东方青玄带捎来一个灵符,说是她求了他一道去栖霞寺里化来的。还说她在菩萨面前许了愿,只要菩萨能帮他达成所愿,宁愿用十年寿命、二十年寿命、三十年寿命,四十年寿命去交换…
他问东方青玄:你又骗她?我有何心愿?
东方青玄那时是东宫的詹事丞,当时还笑着说:我告诉她说,你的愿望是可以胜过晋王,比晋王更优秀。她啊,都把晋王当敌人了。
他只是笑,笑她的傻。
也笑东方青玄这样的人,也会有同情心。
是,东方青玄同情她。虽然他比自己更加恶劣,总是讽刺她,骂她,还骗她的东西。但他一直是同情她的。
正如那一日东华门,他急匆匆赶到,说起曹志行的事,就是有意的。而他之所以要把刺杀一事交给东方青玄,也正是因为此。
“爷……水……”
她再次的低呼,唤回了赵绵泽的神智。瞥她一眼,他没有说话,摆了摆袖,起身过去,将案几上的温水倒来一盅,微微躬身,便想要伸手去扶她。可他的手贴上她的肩膀,刚刚一用力,她就像受到惊吓一般,激灵一下坐起,瞪大双眼,像看怪物一般看着他。
“怎么是你?”
“你以为呢?”他心里一蜇,轻描淡写地道,“他死了。”
夏初七动了动嘴皮,略有恼意,却没有说话。
他抿紧嘴角,将手中的水盅递过去。
视线交集一瞬,夏初七便挪了开去,接过水,一口气灌了下去,舒服地叹息一声,唇角翘起,面色恢复了淡然。
“你怎的这会来了?”
“忙碌了几日,今天偷个懒。”见她不作声,他轻轻一笑,又坐回不远处的花梨木椅上,优雅地端过茶盏来,吹了吹水面,面色温暖,语气亦是柔和。
“梦到你爹娘了?”
目光微微闪烁一下,夏初七从容的笑了笑,就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很自然地笑问,“你都听见什么了?”
“没什么。”
“哦,那就好。”
他若有所思地看她一眼,再无它言。
捋了捋头发,她却突地道,“皇太孙殿下,我有一事相求。”
赵绵泽眉梢微跳,“什么?”
夏初七抿了抿唇,微微垂目拉动着被子,在被子摩擦出的窸窣声音,撩眼看他。
“实不相瞒,在锦城府的时候,我落过崖,忘了一些过去的事情。但入了东宫这几日,我频繁梦见爹娘,他们说……死得好冤。所以我想,可不可以请你帮个忙,借阅一下刑部‘魏国公案’的卷宗。我想看一看,了一个心愿。”
赵绵泽一怔,眸中有淡淡波光。
“事过多年,卷宗已封档。”
“你也不能调阅?”
“夏楚。”他不着痕迹地滑开了视线,语气微凝,却答非所问,“我知你的意思。但此事颇大,你再给我一些时间。”
夏初七微微一怔,明白了。
目前洪泰帝虽不管国事,但在位上。他未登基之前,还不敢去翻他皇爷爷的案子,更不敢让那件事情水落石出。
如此一来,更加证实了一点。当年那案子,他也知魏国公冤枉,但幕后阴谋的策划者,应该正如李娇所说,正是老皇帝。而这也能说得通,赵樽为什么以前明知她在调查,也不肯帮衬一把,只是想把她带去北平了事。
而她今日故意这样问,故意提起魏国公的案子,不过是为自己找一个借口,用来掩盖她为什么会愿意留在东宫的真正原因。赵绵泽不傻,不会相信她会死心塌地,将他的视线转到这个方面来,合情也合理,反而不会让他生疑。当然,可以顺便翻案更好,那样就能对得住表姐了。
目前,她需要借他的刀。
其实,她根本就没有睡着。
更是从始至终,就没有做噩梦。
除了喊爹娘,还喊赵十九,也是她故意为之,那句什么“十年,二十年寿命”的话,正是东方青玄在阴山告诉她的夏楚往事之一。
这些日子,赵绵泽纳了几个侧妃,每天都会过楚茨殿来坐坐,但他却并非她先前想的那般,对她有什么意图不轨的举动,更没有她以为的强烈“占有欲”,除了问问她的身体恢复情况,没有旁的话,举止斯文有礼,这让她安下心来,至少短时间不用担心会**于他。
先前她捅自己一刀,本就是为了避开这事。
那个时候她想,赵绵泽再禽兽,也不可能对一个身体有伤的女人下手。不过如今看来,反倒是她多虑了,他也有他作为储君的男性自尊。
她无心于他,他不好强求。
就像她对赵樽。如果赵樽有喜欢的女人,她肯定也不屑使用卑劣的手段去得到她。她猜,赵绵泽如今恐怕也是这样想,反正赵樽已经不在了,他有的是时间来挽回,何不顺水推舟,做一个谦谦君子,反能得到她的好感?
这般想着,她唇角勾出一抹凉笑。
“那多谢殿下了,我等着。”
“好。”
赵绵泽一个字刚出口,原本在门外候着的梅子,挂着不太自然地笑容,交握着一双手慢吞吞地进来了。看了赵绵泽一眼,她低低一咳。
“殿下,泽秋院的弄琴姑娘来了。”
“何事?”
“说是太孙妃腹痛难忍,想请您过去看看。”
赵绵泽微微一愣,面色紧张的绷起,条件反射地直起身来,袍角一摆,就大步往外冲去。走了几步,大概他反应过来什么,皱了皱眉,又回头看她。
“我去看看。”
夏初七唇角微挑,似笑非笑。
“我最喜欢与人方便,皇太孙不必介怀,自去便是。”
在赵绵泽看来,这并非是需要与她交代的事情。随口这么一说,也只是为了尊重之意。结果被她一呛,想到原本她才是他的钦定正妻,稍稍有些尴尬,别开了脸。
“行,你歇着,我明日再来。”
赵绵泽是担心夏问秋的,离去时,脚步迈得极快极重。可夏初七不以为意,只是冷笑一声,又躺了回去,紧紧闭上了双眼。
“老孙来了。”
低沉的声音,从头上传来。
她眼开眼,只见甲一不知何时已站到了床前。
吁了一口气,她翻了个白眼。
“甲老板你真是神出鬼没?”
“是啊,神出鬼没。”
他低低附合着,又补充了一句,“不如此,又怎看得见你装神弄鬼?”
夏初七揉了揉额头。
“好啊,你越发毒舌了。”
“毒蛇?”甲一反问。
“什么毒蛇?”双鬓斑白的孙正业拎着药箱进来,听得此话,吓了一跳,也是忍不住发问。
夏初七瘪了瘪嘴,并未解释,而是看向甲一。
“甲老板,门口待一会去?”
知她是怕隔墙有耳,要说的话会被人听去,甲一点点头,并未多言,径直去了。
“七小姐,你这伤口,已是大好。”孙正业小心翼翼的叹了一口气,也与旁人一样唤她“七小姐”,可言语间的落寞,却无法掩藏,“依你的医术,原本是不必要老朽来的。”
夏初七回过神儿来,撩着他,浅浅一笑。
“辛苦你了,怎么也得做做样子给人看嘛?”
孙正业盯着她,满是褶皱的老脸上,一阵怅惘。
“老巧不苦,只是苦了你了。若爷还在,怎舍得你这般委曲求全?”
“老孙!”夏初七打断了他,弯了弯唇角,又是一阵轻笑,就像从来就没有半点难过,“昨日之事不可追,过去的还提它干啥?如今我到了东宫,你也到了东宫,你好好做事便成,依你的医术造诣,将来成为大晏首屈一指的名医是一定的。”
前几日,孙正业已正式调职东宫。
眼下,他任东宫典药局里的局丞,说起来也是升职了,这原本是喜事,就像她这样一个孤苦伶仃的女子,能得皇太孙的看重,也是喜事。但他就是笑不出来,看见她的笑,他咽了咽唾沫,压低嗓子。
“七小姐,你腹中胎儿已足两月,再大一点,想瞒也是瞒不住的,此事一旦被人知晓,后果堪忧啊?你这是,到底做何打算?”
看到老孙着急上火的样子,夏初七扬了扬唇,掌心轻柔地抚在小腹上,想到里面足有两月大的小十九是什么样子,心情很不错。
“车到山前必有路,未到山前急个啥?”
“哎!”孙正业只剩叹息。
夏初七眉梢扬起,就像丝毫没有考虑到凶险一般,瞥了老孙一眼,声音飘飘荡荡的,似笑,又非笑。
“我先前也是想躲,想逃,可他们不给我机会呀?我转念又一想啊,怕什么呢?胳膊肘儿拧不过大腿,好歹也得咬他几口肉。再不济,大不了我娘俩下去陪他,也算一家三口团聚了,你说呢?”
看着她的笑脸,孙正业心窝直发慌。
“七小姐,你这是铤而走险呀!”
鼻翼里若有似无的“哼”了一声,夏初七莞尔一笑,懒洋洋的摆了摆手,“老孙你无须担心,我都想好了,不会连累你的。”
孙正业抬头,又摇头,眼眶温热,“说什么连不连累的?你肚子里是爷的血脉,即便老朽拼掉一家老小的性命不要了,也是要保全的。老朽只是担心,七小姐你身陷虎狼之穴,太过凶险,做好离开的打算才是?”
夏初七受不住老孙一把年纪了还在抹眼泪儿,眼眶一热,唇角微抿,握在被子里的手,慢慢地攥紧,可脸上仍是带着笑,反过来安抚了他一阵,终是提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