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城娘子休要逃-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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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飞快起身去了花厅,用银针测了一下剩下的花瓣,银针果然变黑了。能接触这些花瓣的只有花缅的贴身侍婢宛陶,可宛陶自花缅两岁断奶后便随侍在侧,对她忠心耿耿,不用想也知道宛陶绝无作案的可能。
姬云野正欲询问宛陶事发前的一些细节,却见花缅迷迷蒙蒙间睁开了双眼。见她一副神疲体虚的模样,他心疼地上前握住她的手。
花缅眸光深幽地望着他,她从未像现在这般难受,身体的虚脱已经超出了她的想象,让她有一种肉身再也无法负荷灵魂的恐慌感。她多想和他共度一生,可眼下只怕没有多少时日了。想说些话来安慰,又怕徒惹他伤悲,终究作罢。
她艰难地喘。息几口,眸光掠向宛陶,若有所思地看着她,心下忖着,即使死也要死个明白才好,于是启唇问道:“昨夜我和野哥哥回宫之前可有什么可疑的事情发生?”
宛陶蹙眉回忆了片刻,然后恍然道:“太子殿下醒来后找不到姑娘,便将我叫了起来,问姑娘去了哪里。我也不知姑娘会去哪里,便要和殿下一同去寻找。殿下让我在这里守着,只带了雪球出去。我也睡不着,便在姑娘房中的软榻上躺着。不多会儿,便听到花厅有动静,我以为是姑娘回来了,便起身去看,可里面根本没人,恰巧这时殿下将姑娘带了回来,我也就将此事放到脑后了。”
花缅静默半晌,苦笑道:“想来应该是李婕妤。宫里的娘娘们都喝过我自制的茉莉花茶,有几个还专门来讨要过,其中就有李婕妤,她自然是知道茶放在花厅的什么地方的。她的轻功不错,要避开东宫的守卫潜入花厅也不无可能。想来是昨晚她的事情被我撞见,小王叔去追我,她怕小王叔捉不住我或捉住我又狠不下心对我,便直奔我的寝宫给我下毒。”
姬云野的拳头越攥越紧,额头青筋可见,他霍地站起身,一言不发地向外奔去。
花缅大惊,欲唤住他,却力不从心,忙央宛陶去拦住他。奈何宛陶唤之不应,更是追之莫及。
眼睁睁地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视线,花缅一口气没上来,昏死了过去。
恍恍惚惚间,花缅只觉身子飘了起来,回头惊异地发现自己的身体还躺在床上。看着宛陶慌慌张张地差人请太医,又见到太医们一个个风急火燎地赶来为他诊治,最后得出的结论是,她急火攻心,已然伤了心脉,若再请不来高人,只怕用尽良药也救不回了,于是又给她服用了一粒珍贵的护心丹,以期延长救治的时间。
花缅一度以为自己就此死去了,现在听太医所言,又似乎还活着。可魂魄离体又是怎会回事?但此刻容不得她多想,她更担心的是姬云野。他一定去找李婕妤了。老天保佑,他可千万不要一时冲动做出不可挽回的蠢事。她必须尽快赶过去阻止他。
身随意至,花缅转瞬便置身于李婕妤的寝宫。可一切都晚了。那个美貌女子圆睁着双眼倒在血泊中,姬云野正扔了手中的剑,冷冷逼视着周围或呆若木鸡,或颤栗发抖的宫人:“李婕妤已承认是她给缅儿下的毒,且不愿交出解药,本宫只是替天行道。若有人问起,你们只如实回答便好。”“如实”二字咬得很重,目光中带着她从未见过的狠意,吓得宫人接二连三跪地俯首连连应诺。
花缅怔怔看着姬云野,感动是有的,可更多的是心悸,为什么一向冷静自持的野哥哥会突然乱了方寸,他难道不知道这样做的后果吗?一个不小心,便会打破朝堂的平衡,引起国家的动荡。而最可怕的,是她很可能因此再难顺理成章地嫁给他。
正忧心间,一股大力将她席卷而去,意识顿时陷入一片虚无。
待理智回笼,姬云野深知此事非同小可,于是不待那些脚快嘴长的奴才禀告皇上,自己便先去负荆请罪了。
跪于乾清宫成昭帝寝宫内,姬云野向皇上禀明了事情原委,但将起因做了一番遮掩,丝毫未提花缅撞见李婕妤和姬初阳偷情之事,只说花缅和李婕妤曾发生口角,李婕妤怀恨在心便投毒害命且已招供,自己一时情急手刃凶手,还请求皇上责罚。
出乎意料的是,成昭帝闻言并未如他想象般雷霆震怒,只是重重地叹了一口气道: “你这次只怕惹了祸了,想必不用朕多说你也早该想通这中间的关联,至于事情究竟会发展到什么地步,只能静观其变。另外,你自小喜欢缅儿,朕和你母后亦是默许的,只是以她的身份至多也只能做个侍妾,你切不可对她过于执着。否则即便朕不干涉,只怕你母后也再难容她。”
姬云野未再多言,只道“儿臣谨遵父皇教诲” 便倾身退下。
果不其然,皇后得知此事,心神俱颤。她原本一直把花缅当儿媳看待,毕竟她乖巧伶俐善解人意。但姬云野竟然为她杀了李婕妤,可见她在姬云野心中的地位已然超出了她的想象。男子重情不是坏事,可用情太深却绝非好事。男人大丈夫太过儿女情长便会有弱点,只会误了大事。何况今日之事,只怕很难善了。
凝眉望着水华宫的方向,她眸中霎时凝聚起一团浓雾,将这温暖春日染上了几许料峭寒意。
第003章 废储
第二日,朝堂之上一片嘈杂之声,无外是要求皇上严惩太子,以儆效尤。
成昭帝一个头两个大,既不接招,也不包庇,只将事实摆在众人面前,以博采众议的姿态将决定权交到了朝臣手中,只是总结陈词时不忘加上一句,万望诸位爱卿以大局为重。
针锋相对的反对派自然不会放过此番大好契机,以暴虐寡恩德不配位之名要求弹劾太子。
同仇敌忾的拥护者则大肆褒扬太子嫉恶如仇,斩杀恶妃实乃为国除害。
虚怀若谷的中立者,譬如兵部尚书颛孙长夷则进言,后宫投毒实为重罪,当交由大理寺审查定罪再由刑部监刑,太子大义灭亲固然可贵,然则还是勇莽了些。为免授人口实,当先将李婕妤定罪,再按东离律例中的越权一罪来惩处太子。
越权一般都以罚俸、降级或撤职论处。太子年纪尚轻,未领官职,降级和撤职自然谈不上,而太子之位俸无定制,可谓富有天下,罚俸则显得有些不痛不痒。但颛孙长夷所言也算中肯,大多朝臣点头附和,个别不死心的在成昭帝的一锤定音中也不敢再造次。
下朝后,姬初阳主动求见姬云野,他开门见山道:“本王谢太子殿下不告发之恩。”
姬云野略带审视地看着他,却又猜不透他的心思,不禁疑惑道:“小王叔不恨我吗?”
姬初阳眉头一挑,理所当然道:“她毒害缅儿在先,死有余辜。本王岂是是非不分之人?”
“哦?我还以为小王叔恨不得杀了我。要知道有人胆敢伤害缅儿我可是恨不得和他拼命,更遑论失去她。”
“太子多虑了,本王对李婕妤之流还谈不上一个爱字,本就不是非她不可,更何况本王向来不喜太过狠毒的女人。缅儿如此可爱,又岂是她所能比的?”
姬云野不由细细打量起他,但见他容寂视端,不似作伪,虽不全然确信,却有了几分释然。
姬初阳续道:“今日朝堂之事想必太子已经有所耳闻,杀害李婕妤一事非同小可,朝堂之争看似平息,实则未然。太子还需早做打算。另外,虽然不知太子因何而未告发本王,但本王仍是铭感于心,他日若有用得着本王的地方,本王绝不推辞。”
尽人皆知,姬初阳乃成昭帝最信任之人。自古以来,王爷手握实权乃皇帝大忌,但姬初阳一来是成昭帝一母同胞的亲兄弟,二来在助他登临高位的道路上披荆斩棘功不可没,因此颇受成昭帝的信任和器重,掌管了京城十万禁军中的五万骁骑兵,受封骁骑营都统一职。
他的地位可谓举足轻重,若能拉拢他,对姬云野来说无异于如虎添翼。他谦恭道:“我知此事一出,皇权之路定会出现一番波折,还望小王叔不吝赐教。”
“本王定会鼎力相助。”言罢,他话锋一转,“只是本王有句话要送给皇侄。”
姬云野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小王叔但讲无妨。”
“男儿欲成大事切不可太过感情用事。就算缅儿能转危为安,你们以后只怕还会遇上其它变故,更多关卡。有时该放下便放下,否则只怕会一切成空。本王言尽于此。”
姬初阳离开后,姬云野的心仿佛静湖中被人投入一粒小石子,久久无法平静。姬初阳或许不明白自己为何没有告发他,可他却清楚得很,其实原因很简单,因为他放过了花缅。花缅就是他的全部,一旦遇上她的事,他又怎能不感情用事?
放下她?答案只有一个:绝不!
果不其然,姬云野一怒之下斩杀李婕妤之事,看似已经平息,实则更大的隐患还在后面。
李婕妤的父亲乃一品定远大将军李良安,手握二十万大军。因为邻国西延和北宇时有骚扰,是以事发时他正在边关卫城驻守。
李良安得知爱女惨死,飞鸽传书要求废除太子,严惩凶手。
成昭帝回信:“朕失爱妃也很痛心,但李婕妤投毒杀害花缅亦是不争的事实。朕定会严惩太子,命其悔过,但废除太子必会动摇国之根本,还望将军以大局为重。”
不久,李良安的信函再次传回皇宫,仍是那句话:“请皇上废除太子,严惩凶手。”
随之传回的还有亲信的信函:“李良安意欲调兵回京。”
成昭帝头疼地扶额,李良安莫非是吃了熊心豹子胆,若朕不废了太子,他还要谋反不成?他一时怒也不是,恨也不是,只怪自己识人不清,养虎为患。却在此时又有人来报:北宇和西延正在秘密增兵前往卫城。
成昭帝腾地一声拍案而起。看来他们已经得到了风声,想趁乱攻打东离,这次绝非以往的小打小闹,必是要有大动作了。李良安,有你的,看在东离还要靠你这个栋梁支撑的份上,朕这次就成全你,待危机解除,朕定要将你收拾妥帖了。
他对侍立一旁的连喜道:“传朕旨意,太子姬云野有失德行,不堪大用,特废除其太子之位。”一来,太子废了不代表不可再立,再者,即便不做太子,也不代表不可以传位于他。
李良安向来支持二皇子姬锦言,但他还算识趣,没有抓住此事不放,既未催促皇上重新立储,也未要求对姬云野再行惩处。为免狼子野心昭然若揭,他暂且就此作罢。
自此,边关危机方解。
由于未立太子,姬云野仍居东宫。他并不在意能否做太子,他只知道,失去花缅,就是给他整个天下也毫无意义。
与此同时,水华宫传来一个好消息。在送走了无数乘兴而来败兴而归的医者后,终于迎来了一位生死人肉白骨的神医。
当花缅在昏迷七日后终于从死神怀中醒转过来的时候,姬云野欢喜地一头栽倒在地。
太医的说辞是,大皇子连日来因煎熬与焦虑心弦绷得过紧,此刻终于放松,身体的虚弱便显现了出来,一时疲累不支才会晕倒,睡上一觉大歇一下便会无碍。
花缅闻言总算舒了一口气。还好,还好,若野哥哥因自己而累出个好歹,她真要去撞墙了。于是吩咐宛陶过去好生侍候。结果宛陶很快便折返回来。
见花缅一脸诧异,宛陶嘻嘻一笑:“反正那边有秋棠伺候,今日姑娘方醒,还是照顾姑娘要紧。”
花缅心下不由一阵感动,正要说些肉麻话来抒发一下自己的感激之情,目光却被门外遮住半扇阳光的优雅身影吸引了去。
那人在门外站了片刻,然后抬步缓缓走了进来。一步一步,仿佛踏着命运的节拍,一直走进她心中的某个角落。当他终于站定在她床前,那沐着金阳的身影亦明朗地展现在她眼前。
原来这便是自己的救命恩人?花缅吃惊地无以复加。
让她吃惊的,不是他儒雅的天人之姿,而是——他是她来到这世上睁开眼睛看到的第一个人,一个赋予了她生命的人。
年轻俊逸,一如当年。
她终其一生也不会忘记他的样子,那有如谪仙般的容貌,早在第一眼便刻入心底。每次对镜,望着自己与他相似的容颜,总会不由自主地想起他。她想过无数种与他再见的情形,却唯独没有这一种。
“我开的药一定要按时服用,不出半月你便可四处走动了,只是若要康复如初,还需几月的汤药调理,此间切忌剧烈运动。”他突然出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他的声音仍然动听,笑容依旧迷人,宠溺得一如自己出生时温柔凝视她的样子。
“你……”花缅想说,你知道我是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