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重紫-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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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伯母和六伯母在二门迎接他们父女。
窦昭不由打量起六伯母来。
纪氏此时不过二十四、五的年纪,白净娟丽,乌黑的青丝绾了个纂儿,插两根金包玉的簪子,藕荷色的夏衫,白纱裙,通身再无其他饰物,十分的素雅。
她笑着上前抱了窦昭。
窦昭闻到若有若无的蔷薇花香。
这香味她识得。
并不是寻常的薰香,是大食来的蔷薇花露,五十两银子一小瓶,价比黄金,而且只有京都最大的几家商行有售。
二伯母则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对窦世英道:“你也和我们一起去见见太夫人吧!”
女儿要麻烦东府的女眷帮着照料,窦世英谢了又谢,一行人去了二太夫人那里。
二太夫人屋里的布置很简单,却件件古朴大方,低调中透着奢华,让人想起放置古玩的库房,没有什么生气,处处透着冷意。
这屋子和二太夫人倒很相配。
窦昭想着她对母亲的冷酷无情,在心里腹诽道。
行过礼,二夫人抓了把糖给窦昭,然后问窦世英:“听说王家闹得有些不像话?”漫不经心的口气中透着几分严厉。
窦世英红了脸,低声道:“我很快就会处理好的。”
二太夫人道:“你马上要去参加乡试了,我看这件事就让你二嫂出面帮你和王家的人交涉吧?”
是命令的口吻,而不是询问。
窦世英赧然点头。
二太夫人满意地“嗯”了一声,望向窦昭时就换上了一张慈爱的笑脸:“来,寿姑,到二伯祖母这里来!让二伯祖母看看你有没有长高?”
窦昭觉得二太夫人像千年老妖似的,祖父去世后又十年,她才去世。
她无意和二太夫人亲近,听到二太夫人的招唤,并没有走过去,而是拉着六伯母的手大声地道:“我今年都五岁了,自然长高了。”
声音清脆响亮,让众人怔愣之余大笑起来。
二伯母凑趣道:“二婶,您失算了!您应该先把糖拿在手里再喊寿姑过去的。现在您手里什么也没有,寿姑怎么会跑到您哪里去?”
大家又是一阵笑。
二伯母站起身来,对窦世英笑道:“你就放心把寿姑交给六弟妹好了,我们都会帮你照看她的。时候不早了,我和你回去看看吧?真定一巴掌大,这样闹起来,大家脸上都不好看。”
窦世英摸了摸女儿的头,叮嘱了她几句“听话”之类的话,然后和二伯母回了西窦。
二太夫人则仔细地询问了六伯母怎样安置窦昭,这才放她们离开。
六伯母带她去给大伯母问安。
做为和二太夫人一样的孀居妇人,她就住在二太夫人隔壁的院子。
悄无声息的宅子,青色的帐子,黑漆家具,松荫遮了外头的阳光,大伯母憔悴的面孔雪般的惨白。
窦昭想起她从前笑语殷殷的样子,很是唏嘘。
大伯母微笑着将窦昭抱在了怀里,让丫鬟端了瓜果糖食进来招待窦昭:“没事就来看大伯母。”
窦昭笑眯眯地应了。
六伯母和大伯母闲聊了几句,就带着窦昭辞了大伯母。
出了门,晒着外面的太阳,听着嘈杂的蝉鸣,窦昭莫名地就松了口气。
六伯母温柔地问她:“累不累?”
窦昭摇头。
六伯母笑道:“那好,我们去给你三伯母问安。”又哄着她,“给你三伯母问过安,我们就回去吃冰镇西瓜,好不好?”
窦昭笑着点头。
三伯母和六伯母比邻而居,她们进去的时候三伯母正在训斥刚过弱冠之年的五堂兄窦繁昌:“……你能和启俊比?他能问得倒先生,你呢,你是被先生问倒……”
他是三伯母的长子,在窦繁昌之前,三伯母生了三个女儿。
见纪氏和窦昭进来,这话当然也就训不成了。
窦繁昌笑容尴尬地和纪氏、窦昭打了个招呼,悻悻然地走了。
三伯母抚着额吩咐丫鬟上了茶点,然后和六伯母抱怨道:“也不知道得罪了哪路神仙,好不容易生了两个儿子,大的二十岁了还不晓事,天天只知道玩,小的倒是聪明,可就是不喜欢读书,让他读书就像要他的命似的……”
在窦昭的记忆中,三伯父的两个儿子在读书上还就真没什么出息。
窦繁昌中了秀才之后就一直在读书、科举,落第,窦华昌年过三旬时转行做起了古玩生意,窦昭还介绍了几个重量级的客户给窦华昌。
六伯母安慰着三伯母:“他年纪还小,未定性,娶了媳妇就好了。”
窦繁昌和自己的表妹定了亲,婚期定在了明年的三月。
三伯母叹气:“但愿如此!”
六伯母带着窦昭告辞。
三伯母送她们到门口,抬头却看见三伯父神色匆匆地走了过来。
“寿姑过来了!”他远远地笑着,朝着六伯母拱了拱手,喊了声“六弟妹”,道:“我有要紧事见娘,晚上你们过来吃饭吧?算是我给寿姑接风!”
三伯母忙道:“是啊,是啊!你们到我们这边来用晚膳吧!”
东窦本是二房住在一起,除了节气、祭祀,平时各家吃各家的。
他们请的是窦昭,纪氏没有客气,笑着应了,然后抱着窦昭回了屋。
纪氏的乳娘王氏已经将窦昭的东西和丫鬟都安顿好了,见窦照脸晒得通红,喊了妥娘,一起服侍窦昭洗了个温水澡,又帮着窦昭拍了冰片粉,换了身白纱小衫,戴了银项圈和银手镯,这才领着她去见纪氏。
纪氏也洗了澡换了衣裳,两个丫鬟正一左一右地给她摇着扇子。
她拉着窦昭的手上下打量了一番,笑盈盈地点头,抱着窦昭上了炕:“这才像个姑娘家的样子!”随手拿了把扇子,一面帮窦昭打起扇来,一面吩咐王嬷嬷:“今天我们去三伯那里吃饭,要是六爷赶得回来,就让他去三伯那里,要是赶不回来,你们就单给六爷做晚膳。”
窦昭猜六伯父肯定是和父亲去了她家。
王嬷嬷笑着应是。
有个桃眼杏腮的丫鬟走了进来。
王嬷嬷一见,立刻把屋里服侍的几个丫鬟都带了下去。
那丫鬟接过六伯母手中的扇子,帮窦昭打着扇,低声对六伯母道:“三爷接了五爷的信,说是陈季舟被迫致仕,曾阁老推荐何文道何阁老主持这次的会试。五老爷在吏部侍郎任上甚得曾阁才的器重。太夫人听了,立刻让人带信给西府的老太爷。我过来的时候,送信的人刚刚出门。”
六伯母“嗯”了一声。
丫鬟就去撩了帘子,王嬷嬷和几个服侍的丫鬟鱼贯着走了进来,原来干什么的继续干什么,要不是那个丫鬟还在帮窦昭打着扇,窦昭还以为她刚才是在做梦呢!
六伯母果然是深藏不露的高手。
窦昭汗颜。
情不自禁地想起刚才听到的话来。
曾贻芬逼走了陈季舟,而五伯父得曾贻芬器重,这是好事啊!为何二太夫人一听就急急地把祖父叫了过来?
她百思不得其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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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夜语
纪氏坐在临窗的炕头,望着睡着了的窦昭,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这孩子,长得可真漂亮!”说话间,顺手将垂落在窦昭腮边的几缕青丝拂在了窦昭的耳后。
从三爷窦世榜家出来,她又带着窦昭去给几个侄媳妇问安,回来的时候已是夜深人静,梳洗了一番,窦昭倒在床上就睡着了。
王嬷嬷正坐在床边给窦昭打扇,听了这话不由朝窦昭望去。
屋里没有点灯,月光下的窦昭粉妆玉琢,红红的小嘴微微翘着,流露出一丝笑意,好像做了什么美梦似的,让人看了立刻软到心底去。
“是啊!”王嬷嬷情不自禁地道“七奶奶怎么就舍得丢下四小姐就这样去了!”
纪氏没有做声。
王嬷嬷继续道:“说来说去,都是姨娘不好。明明是故交旧识,还沾惹七爷,这让七奶奶的颜面往哪里搁啊?不怪七奶奶要走这条路。”
“她并不是因为脸面上过不去才自缢的。”纪氏听着,怅然地道“是她把七叔看得太重了。就算不是王姨娘,换了别的女子,哪怕是个低贱的娼攴,只能得七叔的欢心,于她都是天崩地裂般的事,宁愿死也不愿意看到。却不曾想她这一走,孩子怎么办?扶养她长大的娘家兄弟怎么办?她这样,简直就是亲者痛仇者快。唉,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如果她有个母亲帮她拿主意或是有个闺中蜜友说说话,事情也许不会走到这一步。‘丧妇长女不娶”不是没有道理的。只苦了寿姑,以后怕是日子艰难!”
王嬷嬷不以为然:“不是说四小姐和济宁侯府的世子爷订了亲吗?”
“不过是口头说说罢了。”纪氏感慨道“要是魏家真的想认了这门亲事,赵氏死的时候就不会只派了个管事来了。”
王嬷嬷有点替窦昭担心。
“我们还是别在背后议论这些事了。”纪氏道“婆婆那边,散了没有?”
她早就发下话去。二太夫那边一散,就立刻禀了她。
王嬷嬷忙起身道:“我去看看!”
纪氏颔首,接过王嬷嬷的扇子帮窦昭打着扇。
王嬷嬷探了消息回来:“说还没有散。”
纪氏眉头紧锁,显得有些忐忑不安。
王嬷嬷犹豫道:“可是。……出了什么事?”
纪氏轻声道:“婆婆只怕正为七叔的婚事和西府的老太爷在争执!”
王嬷嬷愣住。
睡着的窦昭翻了个身。
纪氏轻轻地拍了拍窦昭,见她没什么动静,这才低声道:“曾阁老踢走了陈季舟,举荐了何文道,这说明什么?说明曾阁老已经在朝站稳了脚跟。”她的声音冷静而理智,比洒落在窗台上的月光还要清冷“曾阁老已过耳顺之年。身体、精力大不如前,最多能撑个五、六年。到时候谁来接曾阁老的手呢?”她语气微顿“要是我猜得不错,王行宜应该已擢升六部堂官了。”
王嬷嬷想了好一会,脸色突变:“您是说,王姨娘,要扶正?”她声音都颤抖起来。
纪氏点了点头,表情严肃而冷峻:“我婆婆这个人,最是见机。这次西府的老太爷要头痛了。”
王嬷嬷呆了半晌脸上的震惊之色也没能沙弥。
她喃喃地在那里自言自语道:“曾阁老被迫致仕后,曾阁老的门生都受了冷落。只有五老爷尚能自保。曾阁老起复之前,他们都依附在五老爷身边。。。。。。现在王行宜起复了,如果只是个小小的县令也就不足为道。可半年之间升到了六部堂官,那就是也很得曾阁老的器重了……五老爷再厉害,却没有王大人的名声,照这样下去,到时候不免要吃亏……要是把王姨娘扶正了,那王家就欠了窦家一个人情,王大人肯定不好意思跟五老爷争这个党首,说不定。还要帮着五老爷争党首……可王姨娘的人品太差了。这样的人就算能生儿子恐怕也教不好。。。。…那西府可就全毁了。。。。。。老太爷无论如何也不会答应的。。。。。。”她说着,猛地摇头。“不对,不对。连我都能想明白的事,太夫人和老太爷肯定也知道,太夫人凭什么说服老太爷答应把王姨娘扶正啊?”她想不明白。
“所以我才担心啊!”纪氏长长地吁了口气,目光落在了窦昭的身上“我怕六爷好心办了坏事!”
王嬷嬷不解。
“现在西府那边的确有点乱,寿姑这孩子,小小年纪就没了母亲,我看着也心痛。”纪氏徐徐地道“六爷让我照顾寿姑,我想也没想就答应了。原是件好事,可现在形势大变,如果太夫人以此为由,让我帮着教养西府的长孙。。。。。。当年窦家的家产是平分的,后来又一起经营,七叔一个人就能得窦家一半的产业,有几个人能看着不动心?不要说王家的人了,就是窦家的人,说不定都要眼红。到时候我们可就里外不是人,家无宁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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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怎么办啊?”王嬷嬷急道“若是真让您带西府的长子,那王姨娘是生母,总不能一年四季不让她看一眼吧?我只要一想到要和她这种卑鄙无耻的小人打交道,我心里就腻味。何况龙生龙,凤凤,老鼠生的儿子会打洞,她能养出什么样的好东西来可别到时候把我们家的蕙哥儿和芷哥儿带坏就糟糕了。六太太,要是太夫人跟您说这件事,您可千万不能答应啊!就是四小姐”她朝窦昭望去“我看也不能留——您就说天气太热,身子骨不舒服。把她送到太夫人那里,谁愿意带谁带去,反正也不会少了她的吃穿。”
蕙哥儿和芷哥儿是六房的长子和次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