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相-第1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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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这旋风般闯门而入的便是当日陆象先府上偶遇的四人之一,也就是那个吃得酒醉后癫狂中写出一笔狂草的粗犷士子。
闻言,这人果真放了唐松的手,只是脚下却半点不曾减速,出客栈引着唐松上了一辆马车,“快,速去水天阁”
车夫扬鞭启行,马车内粗犷士子连喘了好几口气后笑道:“某乃吴人张旭,小字伯高。因水天阁午时开楼在即,来得鲁莽了,上官少兄勿怪”
张旭,身边这面容粗犷的士子居然就是那个酒中八仙,以一笔狂草名传千古,被后世尊为“草圣”的张旭!
穿越日久,听到张旭的名字,唐松倒并没有什么异常的表现。只是自然而然又想起了他那日醉酒后的癫狂之态,以及那一笔堪称神品的狂草,不由得会心一笑。那日陆府之行居然误打误撞的认识了这么个人,真算得是奇遇了。
唐松遐思之时,生性直率的张旭却是滔滔不绝。言说那日陆府偶遇甚是尽兴,第二日酒醒后他便又往陆府来寻唐松,这才知道唐松竟然不是陆府之客。好在哲翁久居扬州,竟着下人查出了他的落脚之处,这两日张旭多来客栈柜上探问,只说其外出未归,直到今天才见着。
至于“上官少兄”的称呼,自然是投宿客栈时登记的乃是上官黎的过所,不知客栈掌柜怎么阴差阳错,居然将唐松指为了上官黎。
弄错人的事情唐松并没有急着澄清,“看张兄如此匆忙,却不知所为何事?”
“哲翁于水天阁前新建了一高楼,日前高楼已成,定于今日午时开楼。前次你曾言若要在扬州夜中读书,最宜淮水江畔高阁,可得月之清享有六。此语正中哲翁心怀,而今高楼已成,这样的好事怎能少得了你?”
闻言,唐松也忍不住笑出声来,随后便问了“哲翁”的来历。
哲翁名唤陈一哲,少年家贫却酷爱诗书,奈何运数不济,科举多年皆不得中第,以至于家中寒素到衣食难继的地步。三十八岁那年乃改为商贾,仅仅二十年间便已成为扬州最大的海商之一,积下亿万家私。;
六十岁时,其人将海商贸易交给儿子后便再不言商事,开始专心经营水天阁,复经十五年至今,水天阁已成为扬州乃至整个江南最大的藏。
至于那日会中的另两人也是读书有成却又仕宦不济的江南名士,一名叶梦甫,一名袁三山。两人皆达观真率之士,蹉跎多年后已彻底淡了仕进之心,既是陈一哲之好友,又助其经营水天阁。
听完张旭的简短绍介,唐松心下感慨果然是物以类聚,陈叶黄三人再加这一个张旭皆都是真率放达之人,惟其如此,那日听他们漫谈读书时才不闻半点名利气息,而自得书中之真趣。
说话间,马车出城来到城郊一处占地广大的园子外。
下车会了铜货,唐松随着张旭进了园子,刚到门口就见着一副告示:
有以前朝孤本善本至者,门内主人计页酬钱,每页出三百;有以旧钞本至者,每页出四十;有以时下善本至者,别家出一千,主人出一千二。
看完告示一路走入,但见这处园子面积虽大,里面的建筑却是极少,大片的地方皆是植着修竹花草,并引淮水入其中连为水系,间中点缀着几处亭台雅舍,真是好一处上佳所在。
一路走一路看,让唐松奇怪的是今日既为开楼之佳日,却没在园中看到什么人。
“哲翁虽好热闹,却耐不得俗人搅扰。再者此乃藏书之处,也受不得烟火及酒肉之气熏浸”说话间,两人穿过一个月门,就见着前方有一处气势阔大的木制六开间三层楼宇。
楼前牌匾上写有大大的“水天阁”三字,阶下一并凿有两处深达数尺的储水池。
“此中便是扬州第一藏书胜地,内有藏书两万三千四百七十四卷,若论数量之多,当为江南第一”绍介起这水天阁时,张旭的声音自然而然的激昂了几分。
听到这个数字,唐松也不免为之咋舌。古人好藏书由来已久,先秦时庄子之好友惠施便有五车藏书,《战国策》载素琴亦有藏书数十箱。
西汉时,朝廷开始严加控管其所藏之书,未经皇帝许可,不得私借,不得录制副本,违者必遭重处。因是如此,愈发刺激了文人藏书的热潮,譬如仓公、刘德、刘向、卜圭皆是闻名于世的藏书家,其中尤以刘向所藏最多,声名最盛。
东汉以后,纸写书开始流行,书籍便于抄录、携带与保存,喜欢藏书的士人愈多。此间最富盛名的藏书家便是汉末大儒蔡邕,史载其藏书达数千卷。
唐时经济繁荣,民间终于第一次出现了万卷以上的藏书家,譬如《贞观政要》的作者吴兢藏书凡一万三千四百余卷,此外唐初著名学者颜师古藏书亦达万卷。
由以上可知,古人藏书不易,即便到了唐代能达万卷者即可谓大藏书家。而这陈一哲私人藏书却达两万三千卷之多,这个数量在当世真是惊世骇俗了,即便终有唐一朝三百年也可稳居第二,仅次于中唐李泌的三万余卷。
然则那李泌却是做过宰相并被封侯的,陈一哲一介商贾能矢志藏书达到这等规模,实在让人惊叹,实堪为当世最大的藏书家。
感叹之余唐松也不免好奇,“两万三千余卷居然仅为江南第一?”
“少兄是自北地而来,竟是忘了崔卢李郑四家?此四家传承多年,皆富藏书,只是谁也不知道他们藏书多少罢了”与刚才说及天水阁藏书数目时的激昂相比,张旭提到四世家的藏书时明显冷淡了很多。
尽管唐松很想入内一观,但此时却不是时候,跟着张旭绕过天水阁一侧的副楼,就到了一处更为幽静的院落。
方入此院已隐隐可闻江流之声,除此之外一股淡淡的水气也扑面而来。院中除花草鱼池外就只有一栋簇新的四层楼阁。
此间地势极低,愈发将这四层楼宇衬的高大巍峨。楼外并不见雕梁画栋,纯以本色示人,远远看去,自有一股朴拙开阔气象。;
恰在这时,忽有禅唱声起,楼后绕出了七七四十九个各捧法器的僧人,缓步之间唱经不绝。
唐松抬头看看天时,正是日行中天的正午时分。
前方,那日陆府偶遇的陈一哲与叶梦甫、袁三山三人已迎上前来,“伯高,现在已经什么时辰了?如此姗姗来迟,想及昨日之豪言,宁不羞愧乎?不过念在你是携上官小友同来,可将功折罪矣”
张旭粗豪而笑,唐松则上前向三人见礼。陈一哲手抚白髯,“那日偶遇,上官小友多有妙语,言谈甚欢,惜哉被伯高这惫赖货给搅了,此后寻你不遇,老夫心甚挂念,便是叶袁二友亦觉憾甚,今日来的正是时候”
老人言语赤诚,唐松心下感动,谢过之后一番寒暄,张旭便急着要入楼一观。
见他如此,叶梦甫上前一步执住了他的臂膀,“那日上官小友说的明白,入此读当以夜中最佳,可得月之清享有六,你现在急甚么?待月出之后再入不迟,放心,酒已备好,必能让你尽兴,只是为此楼题名的事可也一并着落在你身上了”
张旭点头答应。僧人们在此法事,短时间内断难结束,陈一哲便引着几人往天水阁的藏而去,此举倒是正合了唐松的心意。
天水阁主楼边有两座副楼,先入左副楼见有六个士子模样的人正在校订书卷。
叶梦甫向六个士子压了压手示意他们继续校订后侧身过来向唐松道:“校书如扫尘,随扫随有”
唐松后世里工作的四年就是跟古籍打交道,这道理真是再明白不过了,正点头时见前方有一本书极是熟悉,遂取了一边的布垫铺好后,将那书取来放在布垫上轻轻翻阅起来。
见他如此,陈一哲与叶袁三人相视之间微微点头,张旭则上前一步,“莫非上官少兄此前来过水天阁?”
“这还是第一次到扬州”唐松摇头,“张兄何出此言?”
张旭手指布垫,“既是第一次来,你怎么知道水天阁中取书的规矩?”
听他此言唐松笑了笑,“聚书藏书良非易事。善观书者,澄神端虑,净几焚香,勿卷脑,勿折角,勿以手侵字,勿以唾揭幅,勿以作枕,勿以夹刺,当随损随修,随开随掩。今书侧既备有布垫,自是为防手之汗渍侵书,焉能视而不用”
唐松说完,那六个校订书的士子皆讶然看来,陈一哲抚须而笑,大有知音之感,负责此间的叶梦甫则就近取了纸笔将他这段话书录了下来,“此诚为爱书者之言,可为本阁之山规也”
唐松笑笑,手指着取来的书卷道:“列位皆是方家,不知如何品评此书?”
书卷翻开,他手指虚指处的正是一首《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原来这本等待校订入阁的新书恰是前些日子在神都所出的诗词集。
张旭探头一看,回头向陈一哲三人笑道:“上官少兄好眼力,选中的恰是我等此前曾有热议的《珠玉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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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四十一章 印社
说到《珠玉集》……三人都走丫过来,但不等陈一哲说话……叶梦甫已先走到唐松面前收起了布垫上的书卷,“此书不论也罢,上官少兄初到水天阁,哲翁你再与伯高折辩起来没得坏了兴致……”
听到这话,袁三山当即就笑出声来。
陈一哲手抚白髯亦是一笑,张旭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收住了话头。
这倒是古怪,唐松还待探问,面上带笑的袁三山已走上前来携起他的臂膀向外引去,“少兄勿要再问,否则必要耳副脑涨,走某引你一睹水天阁之藏书……”
叶、黄两人如此,唐松遂将疑惑藏于心底,微笑着随袁三山出了此间副楼。
左副楼是为修订书籍之用,由叶梦甫总领其事。右副楼则是抄工聚集之所,负责抄录各处借来的书籍以补库藏,负责此间的自然便是袁三山。
两边副楼看完,唐松终于踏进了堪称当世第一的私人藏书馆。
方一入阁,顿时便有一股书香扑面而来。放眼望去皆是一排排整齐的书架,漫步其中,就见闱中藏书是以经史子集各自归置,其间除了纸质书籍外,尚能看到为数不少的帛书与竹简。
边走边看,唐松赞叹不已,待行至一楼角落处时,前方有一处地方被空置出来,不曾安排书架,更无藏书,放着的却是一些时下读书人常用的书几与胡凳,正有十来个士子模样的人伏案读书。
一眼看去,这些人大多衣着寒素,甚或还有几人在这严寒冬日里也只是穿着几袭单衣,身子瑟瑟着。尽管如此,这十多人却是悄无声息,显然是读书入了神。
看到这些专注于书的寒素士子,走在前面的陈一哲习惯性的将乎抚上了颌下白髯,面露笑容,状极欣慰。
“哲翁初建水天阁,便立志要藏于书而不守于书是以阁中常年对外开放,准各地士子前来阅看抄录。这些皆是扬州及江南各,更新最快。地来的士子,楼上都有,这还是时令已寒若到了春秋二季阁中桌椅常不敷使用……”
尽管张旭给唐松解说时声音极轻,依旧惊动了那些正在看书的寒素士子,这些人见到陈一哲后,顿时不约而同的站起身来向其深施一礼,眼神中的诚挚感激实在动人。
陈一哲还了一礼,脸上的欣慰之色愈盛。
为免扰及这些人读书,五人转身退了出去。待远离那个角落之后唐松忽然停下步子转身过来如适才那些寒素士子般肃容正色的向陈一哲躬身行了一礼。
陈一哲见状上前一步扶住了唐松讶然道:“小友何必如此?”
唐松执意将这一礼行完后才站起身来,“自秦之先,藏书家多有,然每每束之高阁,秘不示人。似博陵崔家,藏书甚多,然其家藏书从不出门,所谓代不分不出阁是也。凡有敢于将书外借者,不予祭祖三次直至三年至于赠人者更将逐出家门……”
“博陵崔氏海内巨族,素得士林仰望,其家尚且如此,纵观天下,似这等藏书家岂在少数。惟其如此,哲翁二千年之善举益彰高行这一礼是代天下读书人谢哲翁……”
唐松说完,陈一哲等人皆是黯然叹息,“崔卢李郑四家数百年传承不绝,天下间若论藏书之精,无有甚于此四家者,若是四家肯将藏书公诸于世则士林承惠者多矣……”
叶梦甫点头道:“袁兄所言甚是……”
听至此处,张旭嘿然一笑,“袁兄叶兄好孩子气,比之权位富贵、银钱田亩,这些藏书才是四家得享大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