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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部分

平安喜乐-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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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三下半学期,我遇到了这辈子最大的灾星。这是我自己的看法。不过郑郝说不能这样说,说什麽人生很多看似偶然的事件其实都蕴藏著一定的必然性。也就是说,照我这样的人,迟早得倒霉──不是她,也会是别的什麽女人。 
   
  我懒得提她的名字了,就叫她“灾星”吧。灾星跟我一届,好像是国际金融系的。国际金融系的女生都牛哄哄的,成天以为世界归根到底就是她们的了。她先是找人跑来跟我递话,说愿意跟我交往之类的。那话说得,好像她话音一落我就得赶快趴下高喊“谢主隆恩”似的,我理都懒得理。 
   
  好像那带话的是一哥们的哥们,当时见我反应不太好,就跟我说了,她爷爷是挺大一人物,她父母也是如何如何的不得了。我一听就来气了,想我陈越看上去就那麽象想攀高枝的人麽?当著也没好意思太驳人家的面子,我就随口说了一句,官大不大的我不知道,怎麽的长相得顺眼点吧。 
   
  这话我也就是随便一说,说完就忘了。没想到有一天,灾星竟然找上门来了。 
   
  那会儿大约是刚开学不久,春雨绵绵的。我懒劲一上来,就逃了课在宿舍里睡觉。後来听到敲门声不断,只得爬起来开门。没想到见一女生,横目竖目地站我们门口。我问了声“找谁”,她就说“你就是陈越吧”,我回答“是呀”,她就说“就找你”。我被她吵了觉正不耐烦呢,就顶她“我都不知道你谁呀你就咬牙切齿地来找我,好像我没把你怎麽地吧”,她就大怒。我也懒理她,自己还爬回床上,指望她没劲了就自动走人。 
   
  结果她还就跟我强上了,站那儿就不走。後来大约是见我不理她就急了,上来就拽我被子。大学男生睡觉,也就穿一三角裤头,被子一拉我也就基本赤身裸体了。 
   
  我也来气了,咬牙躺在那儿就是不动。後来她总算在我被冻僵之前气呼呼地走掉了。 
   
  没想到她被我这一气还来劲了,成天缠著我。我最讨厌这种蛮横无理自以为是的女生,当然对她没什麽好脸色。後来她大约是气急了,非逼问我她有什麽不好。我那会儿年轻气盛,脱口就说我根本就不在乎你哪儿好哪儿不好,整个就是没感觉! 
   
  她听了这话,冲上来就给我一个巴掌,扔下一句“你给我等著瞧!”就哭著跑开了。 
   
  当时我还挺高兴的,想终於摆脱这个灾星了。谁知道,我真正的灾难打这儿才算揭开了序幕。 
40 
   
  话说我终於摆脱了灾星的纠缠後,很是得意地过重新清静下来的日子。 
   
  那时候,我喜欢穿过两条街去学校附近的一家小饭店吃饭。那家店的面浇头都是现炒的,味道特别好。就是慢,每次都要排很长时间的队。我那些哥们嫌麻烦,去过一次就不肯再去,只有我为了美味乐此不疲。 
   
  有一天我又去吃过面独自抄近路回学校。走到靠近校门的位置时,突然被人打了一顿。这些人下手并不特别重,那时节穿的衣服也还算多,所以後果也不严重。只是我摔下去的时候正好那地面上有一粒石子之类的东西,头可能被它划开了,出了不少的血。我当时只感到头上一痛,就昏了过去,醒的时候已经在校医院里了。 
   
  医生说只是点皮外伤和轻微的脑震荡,不过因为地上很脏,怕伤口被感染,所以要住院观察几天。过了大约一个星期,我也就出院了。因为头上被剃了一块头发,包了一块纱布,很影响形象,那阵子我比较深居简出。 
   
  有一天,宿舍里的通话器里面呼叫我的名字,说下面有人找。──那时候我们一幢楼只有一部电话,放在门卫传达室里,每个宿舍只有一个通话器。──我奇怪谁会来找我,跑下去东张西望半天,也没见有熟面孔。正在想是不是有人耍我,一个男人走过来。他说:你就是陈越吧? 
   
  那个人个子挺高,长得其实并不十分英俊,但包裹在那一身深色西服里就让人想起“气宇轩昂”这个词。见我打量他,他就自我介绍说他是灾星的姐夫,叫林毅。他说话时的神情倒很温和,问我伤口恢复很怎麽样了。 
   
  之前我大概也猜到我挨打的事情是和灾星有关,因为我跟别人都不可能结怨。只是後来我想起郑郝之前的话,觉得自己也有不地道的地方,也不想再跟她有什麽瓜葛,就没打算再追究。没想到又冒出个什麽姐夫,我当然就没什麽好气。当时我就冲他:死不了,不过脑子有点问题,有狂躁倾向,你最好离我远点。 
   
  他也不生气,说他是代灾星来向我赔礼道歉的,能不能请我吃顿饭云云。 
   
  俗话说“伸拳不打笑脸人”,他那种很诚恳的语气让我也没什麽好发作的,就懒得理他,我扔了一句“我怕被你们家的人下毒”就转身走了。当时还很有点快意恩仇的感觉。 
   
  又过了大约一个星期,林毅又来了。这次他送我一张张学友演唱会的票。那会儿不象现在,演唱会的票挺俏的,好票不是有钱就买得到。我看那还是内场的票,就有些动心,想想反正是他家的人欠我,又不是我欠他们,就收了。 
   
  打那之後,他又来找过我几次。一起去吃饭,喝茶什麽的。也不能老让他请客,那会儿又不流行AA制,基本是他请一次,我请一次。来往多了,觉得他这人也不错,没有灾星身上那股子飞扬跋扈的劲头。 
   
  有一次我听说有一个地下的先锋美术展,就逃了课去看。走出校门想起他有一次说看不懂现在的美术作品,就觉得拉他一起去看说不定挺有趣。他给过我一张名片,上面有一个手写的号码,他说有事找他就打这个电话。於是我就打了。他听了我的话後沈默了一会儿,我突然就觉得自己挺傻的,赶快说算了我自己去吧。他说那你就在东校门口等我吧。 
   
  放下电话,我挺高兴,就在东校门口等他。没多久後来他来了,又是穿著一身深色西服。那年头成天穿得西装革履的人并不多见,我曾经说过看著别扭,後来他都是穿夹克什麽的。那天我看到他又穿的西服,打著领带,就说哪有穿成这样去看先锋美术的呀,太傻了。他就说那怎麽办呢,我匆匆忙忙地赶过来,哪里还想到要换衣服?我上前摸摸他那件衣服,觉得挺薄的,就问他“脱掉会不会冷啊?”,他微笑著说“应该不会”,我就跑到旁边的小店里讨了一只塑料袋,让他把外套和领带都脱下来後装进去。──直到好几年以後,我在一家专卖店里再见到类似的衣服,那个售货员告诉我这是什麽进口全毛面料,是多少多少支的,薄而挺括,保暖性强。我才知道,当时被我乱七八糟揉作一团塞进那只塑料袋的竟然会是这麽好的东西。──可当时,他只是那样笑眯眯地看著我,没有一点不乐意的样子。 
   
  後来我们就去看了那个先锋艺术展,我看得挺高兴,他说自己看不懂,但也显得很高兴。我走得快,又是乱转乱转的没什麽章法,急起来就会去拉他的手。他也是那样笑眯眯地任由我牵著。 
   
  後来临近期末,我得交好几个大作业,就忙起来,也不敢逃课逃得太厉害,就不太有时间跟他一起玩儿了。我拒绝他的时候他也从不生气,只是说“那好吧,等你有空”,连声音都是微笑著的。 
   
  然後郑郝他们那届就毕业了。连著吃了差不多半个月的散夥饭。每天昏昏沈沈地睡下,再昏昏沈沈地醒来。 
   
  正式放假前的最後一个周末,又喝多了。摇晃著和同伴们一起回来。在宿舍楼下被人叫住。一看,是林毅。 
   
  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听见他说话,脑子也反应不过来。後来他拉住我,我就晕晕乎乎地跟他走了。他把我带到一家酒店。我吐得很厉害,後来就睡了。醒来的时候他递给我衣服,叫我去洗澡。那些衣服是他的,我穿著有些肥。头还是很晕,胃很难受,身子很没力。我坐在床上,他一勺勺地喂我喝粥。 
   
  我注意到我的衣服和他的衣服都揉作一团被扔在沙发上,估计是我大吐特吐的时候弄脏的。我突然就觉得很惭愧,跟他说“对不起”。他很温和地说,为什麽要说对不起呢?只是这样太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了。 
   
  这句话就让我想起了小时候想方设法生病的事情。原来这麽多年过去,我竟然从未长大麽?我突然感到说不出的寂廖,忍不住落下泪来。他也不劝我,一直沈默著拍我的背。 
   
  後来,我就放暑假了。走之前在火车站给林毅打了个电话,他依然微笑著说“好,再见”。 
   
  假期里我发现自己开始前所未有地想念一个人。离开学还有十来天的时候,我提前回到了学校。到学校那天晚上,我一个人躺在空无一人的宿舍里,突然听见通话器里传来“陈越!电话!”的呼叫。 
   
  我大叫著“来了!”拼命往楼下冲,可到的时候电话里传来的是“嘟嘟”的忙音。我问门卫老头是什麽人打来的电话,他说是一个男人。 
   
  我放下电话,又跑到楼外面四处张望,谁都没看见。我固执地站在外面,不愿回去。过了一会儿,我看到一个步伐匆匆的身影。我迎上去,果然是林毅。我一下子就扑过去抱住他。他也紧紧地拥抱我,叫我“小越”。 
   
  後来的一切就顺理成章了。他暑假里买了一处房子,是当时还为数不多的电梯公寓。我搬了进去。当时我很多同学开始出去找设计公司打工,不住在学校里的人很多,也并没有人对此特别地留意。 
   
  四月里的一天,我无意中说起自己要找工作了。林毅说他早替我留意了一家很不错的设计公司,等谈好具体条件去签下来就可以。我也就没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有一天晚上,灾星突然闯进门来。她看见我们俩,一点都不惊诧的样子,很亲热地拉著林毅的手说:姐夫,我是请你帮我报复他,可没想到你报复得这麽彻底。然後她又对我说:难怪你说对我没感觉呢,原来你是要被男人压的。当时她的脸上笑著,眼睛却是冰冷的。 
   
  我不理她,只把眼睛盯著林毅,想听听他的说法。他并未如我想像的那般暴跳如雷,只是试图把她往门外推。她又说,姐夫,当初你怪我不该打他,我还生你的气,想你怎麽会为了个外人来责怪我。看来姜还是老的辣。我姐的眼光果然很好。 
   
  林毅仍然没有反驳,只是推她。她突然转头对他说:大姨一家从北京回来了,姐姐叫我来找你回去。 
   
  林毅告诉她,自己今天就不去了,明天再过去。 
   
  灾星说,她们一直在家等你呢,小姨说你回去正好送她们去酒店。小姨这人你也是知道的,不喜欢别人做失礼的事。 
   
  林毅看我两眼,带著哀求的意味。我从来没见过他那样慌乱的神情。那一刹那,我突然觉得他很可怜,转身回了卧室。然後我听到他地说了一声“我先去看看”就匆匆忙忙地出了门。 
   
  我坐在房间里,听见他开门,关门,离开。我问自己,你知不知道你是谁?为什麽呆在这里?想著想著,突然就有些恶心。我进浴室,却只是干呕了几声。起身在镜子里看见面色苍白的自己,真不敢相信那个人竟然会是我。 
   
  原来自己是个那麽可笑的人。太渴望被爱的感觉,甚至遗忘了彼此的性别和身份。越想越觉得厌恶──厌恶自己,厌恶那个说爱我的人,厌恶这个时刻嘲笑著我的世界。恍惚间,我觉得很不真实,就伸手捏自己的脸。随便我怎麽拉扯,只是木木的,居然不痛。我瞟到台子上的剃须刀,顺手拿起来在手上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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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到此处,一直很安静的平安猛地坐直了身体,一把抓过靠在他身侧的陈越的手腕。 
   
  昏暗的灯光下看去,那道印迹更加模糊。陈越不经意地看了一眼,轻描淡写地说:起初看上去很吓人,後来做过几次激光,就不太看得出了。不过到底不能彻底消失,除非植皮。其实我自己倒也无所谓,若心里有,看见看不见也没什麽区别。不过郑郝一直坚持,说让别人看见不好。哼,有什麽关系?我干嘛要在乎别人的感觉? 
   
  平安抚摸著那道细细的痕迹,突然就觉得呼吸困难──那些漫长岁月中对生命无可留恋的感觉如潮水一般再次向他袭来。他恍若亲见那个活泼骄傲的少年带著近乎冷漠的安静表情,果断地划开了自己的动脉,甚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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