扩张 作者:[苏] 尤里安·谢苗诺夫-第7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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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在患难中不抛弃朋友,特别是你这样温柔聪明的妨娘。”这个人就是古斯塔夫.豪斯纳,后成了她的领导。就是他安排她与从盖世太保那里接到医院的妈妈见面。他们答应在她完成新的工作后马上释放父亲。
她永远不会忘记,当时是怎样了种自我厌恶感控制了她。她从旁边看自己,就像看自己镜中的映像。在她对自己感到满意的最好时刻,特别是星期日早晨,可以闲躺在床上,知道很快会煮好咖啡,全家围桌进餐,爸爸讲自己数字的惊人历史,妈妈作好松脆可口的黄油吐司,任何地方也没有这样平静,这样可靠,只有星期日早晨,她才能这样安静地和爸爸妈妈同桌吃饭。
她看的甚至不是自己,而大概是某个和她惊人相似的女人。那女人站在镜子旁,身着白色的睡衣,上面是红蓝相间的小花。她的脸上也部是雀斑,翘鼻子,下巴上有一个小酒窝。这不是我,当时她想,我不会是她,不会是这个下贱的女人。
为什么?这时她听到有人低声地问。
她回答说,因为谁也没有看见,当我从坏蛋利那儿出来时,我怎样在浴室里嚎陶大哭,怎样请求上帝饶恕我的所作所为,怎样反复诵读圣经,一心找到为自己辩护的理由。我终于找到了这种理由。因为圣训说,热爱父母应高于一切。而如果有了爱,就会无所不能,何况是为了拯救给了你生命,现在正经受苦难的人。
不对,她的声音反驳说(完全不像她自己的声音)这不是理由,你应该像市场上的女人那样讨价还价,你应该说:“只要爸爸和妈妈一回到家,我就完成应该为你们完成的一切。只有当我所爱的人生命得到拯救时,我才献出自己的贞洁。”
她走进教堂,在那里渡过整整一天,祈求饶恕自己。她安慰自己说,她已得到饶恕但自己心灵最深处不相信这一点。她不相信自己,这是最可伯的,简直不可忍受。她回到家中,服了二十片安眠药,昏昏睡去,感到某种幸福的平静,特别当她写:“爸爸,妈妈,我希望我们在那里见面,但是,我尽了一切努力,使你们尽可能晚些到那里去。”
她看见的第一个人是在医院病房里俯身向她的豪斯纳。他的双眼下有一对黑因,胡子拉碴,十分苍老。他抚摸着她的脸,叹了口气,说道,“孩子,我们任何人都不能摆脱自己的命运,死和生一样,不由我们掌握,而由我们的命运,只能像命运决定的那样去作,不能欺骗命运。”
“你很难受吗?”布拉斯问,“路上很累吗?”
“不,不,”克丽丝塔答道:“我只是想,该问你些什么。关于塞维利亚,你给我讲了许多,我应该看看卡尔缅工作的工厂,看看与哥伦布探险有关的天主教科学院,看看阿拉伯街道和17世纪的建筑,特别是在老城,看看图书馆和其它十几个说不上名字的地方。”
“我提醒你”,布拉斯回答说: “你想从什么地方开始?”
“对我都一样,你就是我的向导。”
“要是我,男人们从哪里开始,我就从那里开始”,他微微一笑,举起酒杯: “为你的塞维利亚之行干杯。”
“谢谢。”她呷了一口浓郁的、黑红色的葡萄酒,答道。
“你有没有特别兴趣?”
克丽丝塔不明白,感到奇怪:“指的是什么?”
“某些商行,重要人物和大学。”
“没有,没有,我对这完全不成兴趣。”
“住得怎样?”
“完全可以。”
“在旅馆里?”
“对。”
“哪个旅馆?”
“马德里。”
“这是板棚,不是旅馆。你最好搬到我朋友维托里奥的工作室去。他现在马拉加写书,有一个很漂亮的顶楼,有电话,是老区,你在那儿会很方便的。”
“不,不,谢谢。我在‘马德里’旅馆说过要住在那里,他们可能已经给那里打话。”
“最简单的是把你的新房号留给守门人”,布拉斯说,“不过,你要知道,向导的任务是建议,客人可能拒绝建议。”
“我们什么时候去‘拉斯巴乔拉斯’?”
“这由你定。”
“不,这要看弗拉门科晚会开始的时间。”
“唤,这要到晚上。”
“那时我有时间洗淋浴吗?”
“当然。”
“我可以不换衣服吗?”
他看了她一眼,什么也没说,耸了耸肩。他的肩结实、丰满,但过于倾斜,总使人感到一股女人气。波尔的眉皮削、方正,像斧劈的一样,他的眼虽然黑得惊人,但异常冷峻,只有睡觉前和早晨看我时才变得温和。这双眼像有炼过的黄油在熔化,那双手一定很湿润。
“现在走?”布拉斯问:“还是再来些酒?”
“以后再喝吧。”
“随你的便”,’布拉斯说着,把一张纸币放在灰色大理石桌面上,向站在酒吧问外的老头点点头,示意不用找零钱了,先让克丽丝塔从自己面前走过,接着他也走到外边。
“你热吧,”她说,“真奇怪,11月了,还这样热。”
“这是非洲刮来的一股风,一种很危险的风。”
“为什么?”
“维也纳把这种风叫作‘焚风’,如果丈夫在刮焚风的时候杀死妻子,可以减刑,肇事的司机全部免刑。这种风对人的心理有很大影响。在焚风天气里,女人一次就能受孕,它能刺激性欲。”
“你很了解维也纳?”
“不。只不过喜欢读书罢了。西班牙人一般都喜欢听。大家都非常崇拜会讲故事的人。而我是个与众不同的西班牙人,喜欢读书。大概由于这点,我谁都不相信,只相信自己。”
他很潇洒地挥一下手,出租汽车司机从很远处发现了他的手势,熟练而大胆地把车停在人行道达,打开车门,说了很长一串话。
“请坐”,布拉斯说,他让克丽丝帝朗先坐。
“司机给你说了些什么?”她问。
“你疑心太重。”布拉斯说着往她身边紧凑。
“主要是好奇。”
“是多疑,不要争了,我了解女人”布拉斯说。
根据他说的这些话,克丽丝塔明白,他很本不了解女人。会和女人睡觉绝不意味着了解她们。男人们天真地认为,他们在被窝里对女人爱得越是疯狂,对女人越是威严,女人对他们就越眷恋,就会变成母猫,院子里的母狗,或者温顺地跟在带冠蠢货身后的母鸡。可悲的男人,他们忘记了天鹅和老虎的爱情?有什么办法,他们不全都爱看书,即接触知识的源泉。布拉斯说得对,他们大多数爱听人讲故事,而这些人都是重复老朋友讲给他们的东西。于是,每个故事部是对概念的歪曲。妇女任何时候也不曾像当今这个严酷的时代这样需要日常的温情。只要妇女完全丧失理智,生理就占上风。那末,她们的感情就更近似于动物。还有一些妇女,她们没有幻想,没有拯救人类精神的身份。这种身份只能保证在军长一辈的男人跟前得到幸福,相反,与青年大力士在一起,肯定要遭受摧残。
她永远记得豪斯纳带她去见的那个英国老头,她要通过他认识美国驻里斯本的外交官乔治·沃尔克。沃尔克住在葡萄牙,无家无室,非常忧闷。德国人许诺,她和沃尔克相好之后,马上放她父亲回家。
英国人停止吃晚饭,把她拖进房间,一双手哆哆咳咳地脱光衣服,呼哧呼哧地喘着气,蹭着脚走过来。在床上,他更像个摔跤运动员,而不像个情人。和他在一起,她很不舒服。她永远记住汉斯,他教会她作女人。当他吻她的左肩和细细的锁骨时,她简直感到销魂。
“不要这样用劲”,她请求英国人:“这对我不起作用,我的性感区是这里,她摸摸自己的肩。
英国人愤怒得脸都扭歪了,在她脸上打了一拳,骂她是下贱的妓女,然后离开旅馆。她只得自己去找乔治·沃尔克。她作了力所能及的一切,但未能使他的到床上.要知道,这一点决定着爸爸的生命,只有这一点,而不是别的什么。豪斯纳这样说过,并且以军官的身份向她保证,在她办完交给她的事后,他为她父亲把一切安排妥当。
“你想抽烟吗7”布拉斯问。
“谢谢,我只在喝酒时抽烟。司机说什么不体面的话没有,为什么你不向我翻译他的那串话。”
“我以为你忘了这码事,你奇怪地和自己过不去。我以为这件事不再使你关心。不,司初没说什么不体面的话。只不过他来自帕萨利亚,这是通往赫雷斯——德拉弗龙特拉的一个山区,那里的男人很会说话。‘我们走吧’这句话,他们说:“要是你不认为能从你最宝贵的时间里抽出哪怕一分钟,当然,如果这一点不使你感到麻烦,请和我,你最恭顺的奴仆一起上路。’这时他还说:‘我准备让我的车听候先生调遣,使它能够满足漂亮太太的一切愿望。’简单地说,就是:“出租汽车有空”。
“太好了!”克丽丝塔微微一笑,心里想,为什么她在司机讲的这一长串话中没听到她很精通的唯—一个西班牙单词:先生。
布拉斯在旅馆里问:“我在前厅等你,还是上去回到房间?”
“不要上去了吧”,她回答:“你在这儿等一会,我很快就回来。”
她上楼回到自己房间,脱去衣服,走进小浴室,打开淋浴,没有热水。太冷了,她想,本来外面那样热。大概他们用的还是阿拉伯自来水管。真奇怪,阿拉伯文明已成为过去,古代阿拉伯人已不复存在,而他们双手的创造竟活到现在。
不知为什么,克丽丝塔想起,父亲在被捕前不久说:“你知道,时间越久,我越相信能推出真理的数学公式。对,对,是这样!应该以寻找飞机航向的概念作为起点。不同方向上的碎片形成绝对直线,达就是人的理智愿望。这里的某个地方隐藏着我思想的关键。数字就像有某种性格的人,你从来末想过这点吧?你试试仔细观察7和l,这两个数字最使我感兴趣。6也非常存趣!我很想让你研究数论,让人们责怪你嗜好妖术和通灵术去吧,让他们嘲笑好了。我同意波尔的说法:任何真正的思想必然遭人白眼。”
她呆立在淋浴的莲蓬头下,心想,为什么孩子那样坚信自己正确,为什么他们那样坚决地坚持自己的真理。当孩子很小很小的时候,把父母的话当成法律,爸爸妈妈无所不知,他们最强大,最公正,最聪明,而到了一定时候,人越过某种看不见的界线(在哪里越过?在何物和何人之间?),就非常相信自己正确,开始认为父母守旧,胆小,也不像以前认为的那样聪明。要是能使人免除这一世代重复的悲剧该多好!那该有多少人的心不再被击碎,该有多少美好的生活不再被破坏?
我想些什么啊,克丽丝塔想。为什么这件事落到我头上?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肯普走出公共汽车以后?还要早。我25岁,但我经历了三种生活,甚至更多。我计算人,但不想他们。我不像别人那样幻想未来,只不过设想可能的情况,考虑这种情况下不可能中的可能性。波尔就是一种情况。现在,我和他的关系中出现了某种意外情形。到底是什么情形?我没有权利幻想,我的权利被剥夺。如果我屈从于所希望的农妇地位,我可能被扭曲,开始酗酒,变成街头的妓女。
“你就是妓女”,她听到自己内心的声音,一时竟找不出话来反驳。首先想到“牺牲的必要性”就不是正当理由。未免有人像她处在那样的地位。但是,要知道,他们也不与采取这种形式的人在床上找路,这种人和把爸爸妈妈投入监狱的人一样。
“你想干这种事”,她听到以前不许自己听的声音。
不,她反驳自己,我不想干这种事,不想,不想,不想!
因为头脑里只有这个惊人而又悲哀的“不想”,她开始明白,实际上是想。她早就对这个目光冷峻,彬彬有礼,如同情人的汉斯和他的花有了好感。那时他刚开始对“送巧克力者”和“送花者”蹶尾巴,只不过他作得比他们得体,善于隐藏自己的欲望。
克丽丝塔从挂钩上扯下毛巾,迅速拧紧龙头,像是怕它也说什么,把身体擦得发红,穿上衣服,走进房间,坐到桌旁,打电话给马德里旅馆。
罗门不在屋里。
最近几天他气色很不好,她想。他的眼睛病得得重。他喝得很多。不,这不是因为我成了他的累赘。我记得,当乔治.沃尔克不能违背对妻子的爱的时候怎样喝酒,怎样为我们的约会感到苦恼。怎样想和我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