吸血鬼黎斯特-第4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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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去找他--』她又说了一次。眼泪流下来,她的脸好像小丑斑纹涂彩,另外两条小红溪,犹从眼眸 流出。
『出去--』我低声说。声音逐渐消失却又猛然变高:『滚出去--』语声似仍回响不停,一直到我又一次声嘶力竭地叫:『滚出去!』
吸血鬼黎斯特
第六部: 在魔鬼之路,从巴黎到开罗4
我做了一个有关家人的梦。
我们彼此拥在一起,连穿着天鹅绒衣服的卡布瑞也在。古堡被焚烧得一片焦黑,所有我送回家去的珍品不是烧熔了,就是早已化成灰烬。到头来,有什麽不化成尘土呢?有一句老话不就是说什麽尘归尘土归土灰归灰吗?
没关系,我已经回家了;而去把家人全变成吸血鬼。所以我们这一家,狄赖柯特之家乃是吸血鬼之家!大家全是白森森的美人,就连襁褓婴儿,躺在摇篮里,站在旁边的妈妈不是喂他喝奶,而是喂他尾巴蠕动的老鼠呢!
我们又说又笑又吻,一起穿过灰烬。我白森森的哥哥,他们白森森的夫人,加上白森森的小鬼们,嘻嘻哈哈的在谈猎杀於受害者。我失明的父亲--他像极圣经上描述的人物,突然站起来大叫:
『我看得见了!』
我大哥手臂环着我,身上穿着正正经经的衣服,他看上去十分潇 ,我从未觉得他这麽好看过。吸血鬼的血液使得他的脸显得瘦削,表情却充满了灵性。
『你能回来施用幽冥法术,实在是该死的太好了。』他开心的大笑。
『幽冥法术,老天,幽冥法术!』他的太太在一旁念念有词。
『如果不是你--』他接着说:『我们现在全死翘翘了!』
吸血鬼黎斯特
第六部: 在魔鬼之路,从巴黎到开罗5
房子已经空了。
大型皮箱已先交运,船在两晚之後就离开亚历山大港口。在船上,身为侯爵之子是必须衣着考究的。我随身将只拿一个手提箱,当然还有小提琴更须随身携带。
卡布瑞站在花园的拱门旁,穿着白棉长衫,显得玲珑有致,帽子下的头发散垂披肩。
长发披肩,那是为我如此吗?
我更加黯然神伤,对所有失去的,死去的未死的之思慕意念,如浪潮冲击过来。
潮来潮去,只有沈落的感觉钉牢着;世事如梦,你愿意也好,不愿意也好;小舟能不在海上随波逐流吗?
她的闪亮长发不正是一串金雨吗?当你凝视深爱之人,想起古老诗句的描绘,你能不赞叹诗的描述合情合理、维妙维肖吗?是的,她真是可爱,棱角分明的脸庞,爱憎分明的樱 。
『母亲,你对我有什麽需求尽管吩咐。』我安详的说,这个房子毕竟是文明世界!书桌、灯、椅子还在;所有颜色亮丽的鸟儿全送走了,大概都在市集拍卖吧。灰色非洲鹦鹉据说可以活得像人一般老;而尼克却只英年叁十!
『你需要从我这里拿钱吗?』
她的脸泛起美丽的红潮,眼眸光泽闪烁,似蓝又紫,在那瞬间她看起来一如常人;我们恍若回到老家她的房间里,堆积的书,潮湿的墙,壁炉的火。她那时是有人性的吗?
她低下头,帽沿把整张脸遮住了。不可思议地问:
『你要去哪里呢?』
『一间小房子,在纽?良老法国城区的杜曼街--』我严谨而冷冷地回话:『不过,在他平安长眠之後,我的计划是什麽,则还没打算。』
『你真要这麽做。』她说道。
『我已经订好紧接亚历山大港後的下一条船--』我说:『我将去那不勒斯,转往巴塞隆纳;然後从里斯本航向新大陆。』
她的脸似乎变窄,棱角更加分明;她的 微微抖索,但是一言不发。我看到她星眸盈泪,感到她情绪激动已传到我身上。我转移视线,让自己在桌上忙碌着,然後又紧紧握住双手,免得手发抖起来。我想着,尼克双手复原 跳进火里,实是不幸中的大幸,否则,我只好先回巴黎索取他的手, 能蹋上新的路程。
『可是你不能去他那里呀!』她低低说着。
他?哦!我的父亲!
『那又如何呢?我反正是得去的。』我回答说。
她轻轻摇头,走近书桌,脚步比之阿曼德之轻灵更有过之。
『我们的同类,曾有谁这麽横跨大西洋吗?』她屏息问着。
『我不知道有没有。在罗马时,他们都说没有。』
『也许横越大西洋是办不到的。』
『办得到,你知道可以的。』我们就曾经在棺木包上软木塞,航过海了。倒是想巨船如海怪,令我颇为忐忑。
她走得更近--低头看我,脸上再也难掩悲伤之色。她可真是勾魂摄魄,为什麽我不曾让她穿上华丽舞会之装,戴上缀饰羽毛或珍珠的精致帽子?
『你知道在哪里可以联络上我。』我说道,苦涩的语调并无说服力。『知道伦敦和罗马银行的地址,这些银行都古老一如吸血鬼的不死,它们一迳会在的。这些你都很清楚,你总是很清楚……』
『别说了--』她屏息说:『别跟我说这些。』
多麽滑稽,多麽装模作样!这是她最讨厌的谈话方式,这样的谈话是她绝对说不出口的。纵然在天马行空的想像中,我也从不预期事态会演变如此,她竟泫然落泪,我竟冷言冷语。我以为当她说她要走了时,我会号啕大哭,我会扑倒在她脚下哀哀恳求!
我们彼此对望良久,她的美目通红,她的樱 哆嗦。
我再也把持不住了。
站起身迎向她,我抱住了她细小的肢体,不管她怎麽挣脱,我决心不让她离开我怀里。然而她没有挣脱,我们相拥着双双无声的饮泣。不过她并没有让步,她也没因为我的拥抱而心软下来。
她身子退後,双手抚摸我的头发,小嘴在我的 上轻轻一吻,然後轻俏轻灵无声无息的走开。
『好吧,就这样,亲爱的。』她说。
我摇摇头。一大堆的话全都没说,她不善於讲应酬话,她一向不会。
缓慢的,慵懒的,优雅的,她走到通往花园的门前,仰望夜晚的天空,然後回头看我。
『你一定要答应我一些事。』她终於开了口。
这位年轻大胆的法国粉郎君,行动优雅飘忽不输阿拉伯人,她穿越上百城市,唯有野猫 能安全飞窜!她要我答应什麽?
『当然没问题。』我回答着,只是精神困顿怆痛,已不想再多说话。屋内颜色渐褪,夜晚即不热也不冷。我愿她就此离开,然而真到唤不回她的分手时刻,我一定又会惊慌失措。
『答应我,你绝不会自己设法了断--』她说:『在没有再见到我,没有再於我相聚之前,你绝不能轻易一走了之。』
猛然间我惊讶得说不出话来,半响 回答说:
『我绝不会轻易自寻了断。』我的语气不无责备之意:『你已有了我的承诺,对我,这并不难。那麽你呢?你是不是也可以给我某些承诺?你要告诉我行踪何处;哪里可以於你联络;你不可以说消失就消失,好像你只是我的想像--』
话顿住了。声音里含有紧急迫切之意,我快歇斯底里了。我不能想像她会写信、寄信,或做任何凡人习惯做的事。我们之间无自然联系,从来也没有。
『我希望你对自己的评估是正确的。』她说道。
『我已不相信什麽事了,母亲--』我说道:『你很久以前曾跟阿曼德提过,你相信将能在大丛林里找到答案;相信星星最後一定会泄露真相。不过我什麽也不相信了。正因此,我绝不像你心目中所想的那麽脆弱。』
『那为什麽我会为你担惊受怕?』她问道。她的声音低微几近喘息,我觉得自己必须看她的嘴 , 能真正了解她在说什麽。
『我的孤单寂寞,我被阻绝在人生以外的怨恨,我因身为邪恶而愤怒;不值得被爱又饥渴於被爱的不甘,不都深深感受到了。此外,我不能在凡人面前揭露自己的惶惑惊恐,你也深能体会。因此你不放心我。但是以上的种种不会让我趑趄不前,母亲,我太强壮了,没有谁能对我叫停。你也曾经说过,我一向善尽本分善於做好自己的。只不过,偶尔我难免会多愁善感,怨天尤人,如此而已。』
『我爱你,儿子。』她说道。
『信守承诺,别忘了。』她说--
我想说关於她应承诺的事,想说罗马的代理人,想说她应该写信,想说……
猛然之间,我知道最後的时刻业已来临,我知道,却无法改变。
『卡布瑞。』我轻唤着。
然而,她已经杳无踪影。
房间,花园外面,夜晚的大地,只馀一片寂静。
曙光将露未露之际,我张开眼睛。我躺在房间里地板上,啜泣竟夜倦极为眠。
我知道该动身往亚历山大港口去,应该尽快并尽量走远,好在日出之前将身子埋进沙里;在沙滩入睡一定会舒服无比。我也知道花园的门开着,所有的门全未上锁。
但是,我不想动。
在冷寂中,我想像自己正在开罗大街小巷寻找她,呼唤她,叫她回来。好像有那麽一瞬间,我真的去了;出丑露乖地追在她後面,我想告诉她有关命运之事;我命中注定会失去她,正如尼克注定会失去双手。所以无论如何,我们必须破坏命盘,战胜命运 行。
不合逻辑没有道理。而去我也没有去追她,只是去猎食,过後便回来。此刻她离开开罗已好几哩外了,她之从我处走掉,正如一颗细沙掉在空中,哪里还找得到?
似乎已过了很久,我转过头,花园上面的天空一片腥红,腥红的光更已笼罩在远远的屋顶。太阳就要出来了,温暖也随而即来,紧接着,开罗的大街小巷,成千上万的声音将此起彼落。恍惚之间,我听到一个声音,那声音似是从沙地,从树丛,从那片草地传来。
正当我还在聆听这些声息,正当我还看着耀目的光在屋顶移动,我察觉一个凡人靠近了。
他站在花园敞开的大门,正往空荡的屋里探头谈脑。一个年轻金发的欧洲人,身穿阿拉伯式宽袍,长得相当俊帅。在微曦中,他看到我,一个欧洲夥伴,躺在一个被弃屋顶的地板上。
当他走进荒芜的花园,我躺着呆呆瞪他。天空的亮光照热我的眼睛,柔软的眼眶四周已开始灼烧,他穿罩着乾净的白袍於白头巾,好像披着白布的鬼魂。
我知道我得快跑,得赶快跑远躲开冉冉升起的太阳。此刻已来不及跑在地板下的地窖,这个凡人已进入我的巢穴,来不及杀他并摆脱他了。可怜不幸的凡人!
然而我仍动也不动,他走近了,整个天空在他背後明灭不定,他的身影变长变黑了。
『先生!』关怀的轻语,就像好多好多年前,圣母院的那个女人,曾经试着帮忙,我却让她跟她无辜的孩子双双受害。『先生,你怎麽了?我帮得上忙吗?』
白色头巾下有一张晒黑的脸,金色眉毛闪亮,灰色眼眸如我。
尽管大非我愿,我知道自己正在爬起来,自己的 正在往下卷,毒蛇似的牙正往外冒,我看到对方瞠目结舌。
『瞧,』我嘶嘶作响,獠牙已经尽露:『你看见了没?』
冲向他,我抓住他的手腕,强迫他摊开的手放在我脸上。
『你以为我是人类?』我恫吓着,把身子举起来,他的脚离地,徒劳的踢腾挣扎。『你以为我是你的弟兄?』我大叫。他的嘴大张,先是发出粗嘎的乾嚎,然後凄厉尖叫。
我将他往上投掷,他的身躯如球般旋转,穿过花园,穿过闪光的屋顶,不见了。
天空似在焚火,我的双眼已睁不开。
我跑出花园门外,钻进小巷,在小拱门下跑,穿过陌生的街道,打碎迎面而来的门,抛掷迎面而来的人,钻穿迎面而来的墙;墙的灰梗住我,我冲出一堆的墙,进入赃兮兮的小巷,闻到空气中的臭味;光就在我背後如影随形,好像什麽东西在追逐我似的。
我终於找到一幢烧毁的房屋,废墟里还留下格子门窗。冲进花园,就在园里的土地上挖着,我用双手死命挖土,越挖越深,深到再也挖不动为止。
我总算藏身在黑暗里。
我总算安全了。
吸血鬼黎斯特
第六部: 在魔鬼之路,从巴黎到开罗6
我想自己快死了,我已算不清有多少夜晚溜走。我必须起身,必须到亚力山大港,必须远渡重洋。不过这也表示我必须活动,必须在地里翻身,必须屈服於渴念渴望。
我无意屈服。
渴念来了又去了,那是煎熬与炙烤,我的脑渴,我的心也渴;我的心越胀越大,心越跳越快,但是我不屈服。
也许地上的凡人已经听到我的心跳声,我偶尔会看到他们,在黑暗中喷出火焰,听到他们的声音,咕囔着外国话语。更多的时候,我只看到黑暗,只听到黑暗。
我终於只是渴望躺在地理,眼睛充血入睡,充血的做梦。我渐渐体认出自己,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