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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部分

恋爱中的女人-第6部分

小说: 恋爱中的女人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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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面的窗户晖映着一抹浓重的桔黄|色,给孩子们的头上勾勒出一圈火红金黄的轮廓,对面的墙壁也涂上了一层瑰丽的血红。可厄秀拉对这幅景色并不怎么在意,她太忙了,白天已进入尾声了,一天的工作象退潮时平静的潮水一样,渐渐收尾了。
  这一天就象许多天一样恍恍惚惚地过去了。最后她有点急匆匆地处理完了手头的事。她给孩子们提着问题,催促着他们,为的是在下课的锣声敲响时他们弄懂这天应该知道的问题。她手里拿着杨花站在教室前的阴影中,身体微微前倾向着孩子们讲着,沉浸在教学的激|情中。
  她听到门“咔嗒”响了一声,但没去注意。突然她浑身一惊:她看到一个男人的脸出现在那一道血红金黄的光线中,就在她身边。他浑身红焰一般闪着光,看着她,等着她去注意他。这个身影简直把她吓坏了,她觉得自己就要昏过去了。
  她心中压抑着的潜意识恐怖感立时痛苦地爆发出来了。
  “我让你吃惊了吧?”伯金同她握着手说,“我以为你听到我进来的声音了。”
  “没有,”她迟疑着,几乎说不出话来。他笑着说他很抱歉。她不明白这有什么好笑的。
  “太黑了,”他说,“开开灯好吗?”
  说着他挪到边上打开了电灯,灯光很强。教室里清晰多了,跟刚才他来时比显得陌生了,刚才这儿溶满了舒缓黛色的魔幻色彩。伯金转过身好奇地看着厄秀拉。她的眼睛惊诧地睁圆了,由于惊恐,嘴唇都有点哆嗦了,看上去她就象一个刚刚被惊醒的人一样。她的面庞洋溢着一种活生生、温柔的美,就象柔和的夕阳一样在闪烁。他看着她,又添一分喜悦,满心的欢乐,轻松愉快。
  “你正摆弄杨花?”他问着,顺手从讲台上拣起一颗榛子。
  “都长成这么大了吗?今年我还没有留意过呢。”
  他手中捏着雄花,看上去很入迷。
  “还有红的!”他看着雌蕊中落出的绯红色说。
  然后他在课桌中穿行着去看学术书,厄秀拉看着他稳步走来走去,他的稳重令她屏息。她似乎静静地站在一旁,眼看着他在另一个世界里聚精会神地走动着。他那静悄悄的身影几乎象凝结着的空气中的一个空洞。
  突然他向她扬起脸来说话,听到他的声音她的心跳加快了。
  “给他们一些彩笔吧,”他说,“让他们把雌性花涂上红色,雄性花涂成黄|色。我只画不着色的画儿,只涂红、黄两种颜色。在这种情况下素描没什么不好的,要强调的就是这一点。”
  “我这儿没有彩笔。”厄秀拉说。
  “别处会有的,红的和黄的,你只需要这两种。”
  厄秀拉打发一个男孩子去找。
  “彩笔会把书弄脏的。”厄秀拉对伯金说,脸红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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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那么严重,”他说,“你必须把这些东西标明,这是你要强调的事实,而不是记录主观印象。而这种事实就是雌花儿的小红斑点儿和悬坠着的黄|色雄性杨花,黄|色的花粉从这儿飞到那儿。将这事实绘成图,就象孩子画脸谱一样——两只眼,一只鼻子,嘴里长着牙齿,就这样——”说着他在黑板上画出一个人形来。
  就在这时,玻璃门外出现了另一个人的身影。来人是赫麦妮·罗迪斯。伯金走过去为她打开门。
  “我看到了你的汽车。”她对他说,“我进来找你,你不介意吧?我想看看你履行公务时的样子。”
  她亲昵愉快地看了他好半天,然后笑了一下。接着她自己朝厄秀拉转过身来,厄秀拉和她的学生们一直在看着这对情人间的一幕。
  “你好,布朗温小姐,”赫麦妮唱歌般地同厄秀拉打招呼,那声音低沉,奇妙,象在唱歌,又象在打趣。“我进来,你不介意吧?”
  她那双灰色、几乎充满讽刺意味的眼睛一直看着厄秀拉,似乎要把她看透。
  “哦,不介意的。”厄秀拉说。
  “真的吗?”赫麦妮追问,态度镇定,毫不掩饰自己的霸道专横。
  “哦,不介意,我很高兴,”厄秀拉笑道,既激动又惊恐,因为赫麦妮似乎在逼近她,那样子似乎跟她很亲昵,其实她怎么能亲近厄秀拉呢?
  赫麦妮需要的正是这样的回答。她转身满意地对伯金说:
  “你做什么呢?”那声音是漫不经心的。
  “摆弄杨花,”他回答。
  “真的!”她说。“那你都学到了什么?”她一直用一种嘲弄、玩笑的口吻说话,似乎这一切都是一场游戏。她拣起一枚杨花,吸引了伯金的注意力。
  她身穿一件宽大的绿色大衣,大衣上透着凸出的图案,显得她在教室里有点怪模怪样的。大衣高领和大衣的衬里都是用黑色皮毛做的,里面着一件香草色的上衣,边儿上镶着皮毛,很合适的皮帽子上拼着暗绿和暗黄|色的图案。她高大,模样很怪,就象从什么希奇古怪的图画上走下来的人一样。
  “你认识这红色的小椭圆花儿吗?它可以产坚果呢。你注意过它们吗?”他问赫麦妮,说着他走近她,指点着她手中的枝子。
  “没有,”她回答,“是什么?”
  “这些是产籽的花儿,这长长的杨花只生产使它们受精的花粉。”
  “是吗?是吗!”赫麦妮重复着,看得很仔细。
  “坚果就从这些红红的小东西里长出来,当然它们要先受精。”
  “小小的红色火焰,红色火焰,”赫麦妮自言自语着。好半天,她只是盯着那长出红花儿的小花蕾看来看去。
  “多么好看啊,我觉得它们太美了,”她凑近伯金,细长,苍白的手指指点着红红的花丝说。
  “你以前注意过吗?”他问。
  “没有,从来没有。”她答道。
  “以后总要看到这些了。”他说。
  “对,我会注意的。”她重复他的话说,“谢谢你给我看了这么多,它们太美了,小小的红火苗儿——”
  她对此那么入迷,几乎有些发狂,这可有点不正常。厄秀拉和伯金都感到迷惑不解。这些红雌蕊竟对赫麦妮有某种奇妙的吸引力,几乎令她产生了神秘的激|情。
  这一课上完了,教科书放到一边不用了,学生们终于放学了。但赫麦妮仍然坐在桌前,双肘支在桌上,两手托着下腭,苍白的长脸向上仰着,不知在看什么。伯金走到窗前,从灯光明亮的屋里朝外观望,外面灰濛濛的,细雨已悄然落下。
  厄秀拉把她的东西都归置到柜子里去。
  赫麦妮终于站起身走近厄秀拉问道:
  “你妹妹回家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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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来了。”厄秀拉说。
  “她愿意回贝多弗来吗?”
  “不愿意。”厄秀拉说。
  “不会吧,我想她能够忍受。我呆在这里就得竭尽全力忍受这个地区的丑陋面目。你愿意来看我吗?和你妹妹一起来布莱德比住几天,好吗?”
  “那太谢谢您了。”厄秀拉说。
  “那好,我会给你写信的,”赫麦妮说,“你觉得你妹妹会来吗?她如果能来我会很高兴的。我觉得她这个人很好,她的一些作品真是优秀之作。我有她的一幅木刻,上了色的,刻的是两只水鹡鸰,也许你没见过吧?”
  “没有。”厄秀拉说。
  “我觉得那幅作品妙极了,全然是本能的闪光——”
  “她的雕刻很古怪。”厄秀拉说。
  “十足得美妙,充满了原始激|情——”
  “真奇怪,她为什么总喜欢一些小东西呢?她一定经常画些小东西,小鸟儿啦,或者小动物什么的,人们可以捧在手中把玩。她总喜欢透过望远镜的反面观察事物,观察世界,你知道这是为什么?”
  赫麦妮俯视着厄秀拉,用那种超然、审视的目光久久地盯着她,这目光令厄秀拉激动。
  “是啊,”赫麦妮终于说,“这真奇怪。那些小东西似乎对她来说更难以捉摸——”
  “可其实不然,对吗?一只老鼠并不比一头狮子难以捉摸,不是吗?”
  赫麦妮再一次俯视着厄秀拉,仍然审视地看着她,似乎她仍然按照自己的思路想着什么,一点也不在意对方在说什么。
  “我不知道。”她回答。
  “卢伯特,卢伯特,”她唱歌般地叫他过来,他就默默地靠近了她。
  “小东西比大东西更微妙吗?”她问道,喉咙里憋着一声奇特的笑,似乎她不是在提问而是在做游戏。
  “不知道。”他说。
  “我讨厌微妙不可捉摸的东西。”厄秀拉说。
  赫麦妮缓缓地巡视她,问:
  “是吗?”
  “我总认为小东西表现出的是软弱。”厄秀拉说着抬起了胳膊,似乎她的尊严受到了威胁。
  赫麦妮对此没有注意。突然她的面部皱了起来,眉头紧锁着,似乎她想着什么,竭力要表达自己。
  “卢伯特,你真地以为,”她视厄秀拉旁若无人一般,问道:“你真地以为唤醒了孩子们的思想是件值得的事吗?”
  伯金脸上闪过一道阴影,他生气了。他的两腮下陷着,脸色苍白,几乎没有人样儿了。这个女人用她那严肃、扰乱人意识的问题折磨他,说到了他的痛处。
  “他们不是被唤醒的,他们自然会有思想的,不管愿意不愿意。”
  “可是,你以为加快或刺激他们的思想发展会更好吗?让他们不知道榛子为何物不是更好吗?为什么要把榛子弄成一点点的,把知识分割成一点点的?让他们识其全豹不是更好?”
  “不管你懂不懂吧,你是否希望让这些小红花儿在这儿受精呢?”他严厉地问。他的语调残酷、尖刻、蛮横。
  赫麦妮的脸仍然仰着,茫茫然。伯金在生闷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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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懂,”她和解地说,“我是不懂。”
  “可知识对你来说就是一切,是你的全部生命,”他忿忿地脱口而出。她缓缓地巡视他。
  “是吗?”她说。
  “知识,是全部的你,你的生命——你只有这个,知识,”
  他叫道,“只有一棵树,你的口中只有一颗果子。”
  她又沉默了一会儿。
  “是吗?”她终于无动于衷地说。然后她又怪声怪气地问:
  “什么果子,卢伯特?”
  “那永恒的苹果,①”他气愤地答道,连自己都仇恨这个比喻。
  ……………………
  ①这里指“智慧树”上的果子,象征知识和理智。
  “是的,”她说道,看上去很疲惫。一时间大家都沉默了。然后,她竭尽全力振作起精神,又恢复了那漫不经心歌唱般的语调。
  “别考虑我,卢伯特。你是否认为孩子们有了这些知识会变得更好、更富有,更幸福?你真是这么想的吗?是不是让他们不受影响,顺其自然?让他们仍然是动物,简单的动物,粗犷、凶暴。怎么样都可以,就是不能因为有自我意识而无法顺其自然。”
  大家以为她说完了,可她喉咙奇怪地咕哝一下,又说了起来:“让他们怎么着都行,就是不要长大了灵魂残废,感情上残废,最后自食其果,无法——”赫麦妮象一个神情恍惚的人一样握紧了拳头——“无法顺其自然地行事,总是谋划什么,总是选择来选择去一事无成。”
  大家又以为她的话说完了。可就在伯金要回答她时,她又狂热地说:“总是无法自行其事,总那么清醒,自我意识过强,时时注意自己,难道没有比这更好的吗?最好是动物,一点头脑都没有的动物,也比这强,这样太不值了。”
  “难道你认为是知识使得我们失去了生气,让我们有了自我意识?”伯金气恼地问。
  她睁大眼睛打量着他说:
  “是的,”她停顿一下,茫然地看着他。然后她用手指抹了一下眉毛,显得有点疲惫。这个动作令他反感极了。“头脑这东西,”她说,“就是死亡。”她渐渐抬起眼皮看着他说:
  “难道头脑,”她浑身抽动着说:“不是我们的末日吗?难道它不是毁灭了我们的自然属性,毁灭了我们全部的本能吗?难道今日的年轻人不是在长大以后连活的机会都没有就死了吗?”
  “但那不是因为他们太有头脑,而是因为太没有头脑了。”
  他粗暴地说。
  “你敢肯定吗?”她叫道。“我觉得恰恰相反。他们的意识太强了,一直到死都受着沉重的意识的重压。”
  “受着有限的,虚假的思想的禁锢。”他叫着。
  赫麦妮对他的话一点也不注意,仍旧狂热地发问:
  “当我们有了知识时,我们就牺牲了一切,就只剩下知识了,不是吗?”她颇为动情地问道。“如果我懂得了这花儿是怎么回事,难道我不是失去了花朵,只剩下了那么点知识?难道我们不是在用实体换来影子,难道我们不是为了这种僵死的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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