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生] 三分之二的爱情-第3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有礼没有回答,他回了卡夫卡的话。
“喂,你这人怎么这么没有礼貌?人家跟你说话,你怎么不睬我??”
于波干脆耍起泼来。连发了四句这样的话。
过了一会,有礼终于回话了。
“20岁应该好好读书。”
于波差点倒在桌上……也许、或者、一定是那个老师!
而且他注意到,有礼根本没有用悄悄话回他,所有人都能看到。一种可能是有礼存心让大家都知道;要不就是有礼根本不懂悄悄话怎么用,是个菜鸟。
听说稚鸟很依赖第一个见到的东西,这样说来,有礼应该还会常上聊天室。于波像打探好消息的间谍一样心满意足地下线,根本懒得睬那些知道他是20岁就围上来的苍蝇。
为了打猎就要准备陷阱,为了捕鱼就要撒下诱饵。知道了有礼对布拉格很有好感,于波也只好耐着性子从网上搜了些资料来看,硬背下几句听不懂的句子,反正好像都是很有名的人说的,背了不吃亏。据说作文有一条评分标准就是,适当引用名人名言。要是能挖出点不常用,又恰恰是蛮有名的人说的话,那给老师的感觉就是这个学生平时博览群书,印象分只增不减。
这次于波出现,不再是旁敲侧击,他要用布拉格这个名字引起有礼的兴趣,再说些讨他欢心的话,和他混熟,然后想办法套出些他的真实情况,以作为证据。
至于他到底为什么非要搞清楚有礼和那个哲学老师之间的关系……等他搞清楚再说!
隔天,他打着呵欠从教室里出来,立即切换到战斗状态。人有了目标就是不一样,所有的脑细胞都好像接到命令一样活跃起来,各种五花八门的决议浮上脑海,再一一被否决,这个过程充满乐趣。也许是男生的战斗本能,他觉得有种要攻占敌人碉堡的期待。
走到寝室,迫不及待地打开电脑——几次碰到有礼都是下午,现在应该正是时候。
摩拳擦掌,输入布拉格三个字进入聊天室。
果然,一进去就看到有礼的名字挂在那里。
现在有两套战略:1、等有礼自己上钩,占据优势;2、主动开口。
于波比较倾向于第一个,他很想知道有礼会不会自己和别人打招呼?会怎么开口?
等啊等……系统自动显示的“布拉格进入聊天室”已经不知道被顶到哪个角落去了,有礼还是没有开口。
等待果然是最熬人了!于波恨得牙痒痒,一再瞥着电脑右下角的时间显示。时间好像凝固住一样,直到于波怀疑计时系统瘫痪时,数字才懒洋洋地上升一个。等了十多分钟,于波实在耐不住性子了。
“请问,你喜欢布拉格吗?我很喜欢。”
他对着有礼说道。
有礼没有回答,于波不禁有点担心,自己看了看问话,好像太傻了,可打出去的字又不能抹掉。咬咬牙,他又写道:
“你不喜欢布拉格吗?我觉得它是个很神秘的地方。”
就在于波差不多就要判“布拉格”这个名字死刑的时候,有礼终于回答了。
靠,不下于在刑场上走一回!于波松了口气——幸好“刀下留人”及时到了……
“是很神秘。”
“尼采说,当我想以一个词来表达‘神秘’时,我只想到‘布拉格’。”
于波偷笑着,把早就准备好的句子粘贴上去。他对着屏幕左看看右看看,简直像在欣赏一件艺术品,对自己满意极了。
“对没有去过的地方,总会觉得神秘。”
“是啊是啊,以前没去过北京,觉得很神秘。去过也就这样。”
“不过,还是想去布拉格。”
“因为神秘?想破除它的神秘?”
“不是。想感受它的神秘。”
“说得很深奥。”
“神秘是一种精神状态,当它和什么可望不可及的东西联系起来的时候。”
“比如说?”
“布拉格和很多我喜欢的作家有深刻的联系。”
“卡夫卡?”
“对,但还有很多。你为什么叫布拉格呢?”
于波一直揣摩着有礼的意思说下去,被有礼说的话弄得团团转,实在回答不来,只好说“很深奥”。没想到,被有礼将了一军。总不能告诉人家,其实他根本就是为了迎合他的喜好吧?
幸好他想到了卡夫卡说过的《布拉格广场》。这首歌在他搜索的时候出现过,他点开来听了,莫名地很喜欢……真奇怪,他一向不太听什么流行歌曲,是因为布拉格和有礼有关?只是旋律而已,他觉得他听到了石头。湿冷的,偶尔又很厚实温暖的石头。
“你知道《布拉格广场》这首歌吗?”
“听过。”
“我觉得我听到了石头。”
于波打这行字的时候,紧张万分。他从没尝试过说这么抽象的东西,如果他这么说的话,寝室同学肯定会笑死。什么?歌曲听起来像石头——于波你是不是非典发烧啊?
也许是受了有礼的影响。有礼说话呈现着一种澄明和真挚。虽然有学究气,对一个词语的内涵斤斤计较,但于波觉得,他有点可以理解有礼的意思。如果两个人连自己说的话究竟代表什么,究竟说明了什么都没有明确的认知,那他们只是用言语打发时间而已,根本无法交流。
有礼这次回答得很快。
“很有趣,能具体讲讲吗?”
这算是考秀才吗……于波尽力回想自己的感觉。他本来打字就慢,现在是写三个擦两个,憋了很久。他又急,怕自己时间太长,让有礼等得没有耐心。好容易拼凑出一个句子。
“石头,很久都不会改变;普通;沉默。让人想起平凡的生活。”
“确实有平凡的感觉。应该说朴实吧?虽然表面上听起来很花哨。”
两个人有快有慢地又说了几句话,同寝室的人叫于波去吃饭,于波想起还有作业,就先告辞下线了。
那以后,于波更是和电脑形影不分了,有空就上去守株待兔。
兔子很配合,好像也开始在意于波——布拉格,因为他在线的时间也渐渐变长了。
第二个星期二,于波吃了晚饭,才五点半就急急赶去教室。没想到,教室里前10排已经占满了……本以为可以坐在前几排好好打量老师的打算又落空了。他带点忿忿地坐在后面的空位上,真不知道这些人到底是多早来占位的!
六点半,老师准时进入教室。一身深青色大衣,烟灰色高领羊毛衫。
他今天讲维特根斯坦。
于波从没听到过这个哲学家的名字,事实上,让他列举近代西方哲学家的话,他只能列举出一个——海德格尔。并不是因为他对海德格尔有多少了解,只是因为学校门口有个小咖啡馆取了这个名字。也许,他的哲学是与咖啡有关?
老师很体贴学生,他没有一上来就介绍枯燥的哲学思想,他总是喜欢把哲学和哲学家本身联系起来。
尼采说,我要把自己的人生当作一件艺术品那样来生活。而维特根斯坦则在临终的时候,说:“告诉他们,我过了多么美好的一生!”
不说他的哲学,维特根斯坦本人就具有一种传说气质。于波一开始对这个陌生人没有好感,但听着听着也瞪大了眼睛,和整个教室里所有的同学一起不可置信地笑起来了。
老师在讲课的时候,微微佝偻的背忽然挺直,面目看不清楚,但隐约觉得充满了各种表情,声调起伏,几乎有手之舞之足之蹈之的忘我。
——维特根斯坦和希特勒是高中同学。希特勒成绩不好,家里也不富有;但维特根斯坦几乎样样与他相反:成绩优秀,简直可称为天才(不但是哲学方面,而且是相当多才多艺:10岁就自己做了一台缝纫机,大了做过飞机的发动机,在数学和逻辑上也有独到的贡献,艺术造诣没得说,单簧管水平是专业的,还给他姐姐设计过一栋楼房,设计风格在当时算是前卫的),家境富裕,他父亲是个亿万富翁。有人猜测希特勒可能在学校中受了犹太人维特根斯坦的气,所以在他以后的政治生活中,如此激烈地残害犹太人。
——维特根斯坦一生创立了两种截然相反的哲学,并且他在后期的公开反对他早期已经成为哲学名著的《逻辑哲学论》。这样一个天才,在他还是罗素的学生时,却极端怀疑自己的才能。他写了一篇哲学论文交给罗素,并且请他评论:“如果我是傻瓜,我就去开飞艇;如果是天才,我就会成为哲学家。”当时是学期末,他甚至没有勇气留下来当堂听罗素的反应。当然,下学期开学的时候,罗素告诉他不用去开飞艇。
——他在战场上被俘虏时,倒骑在炮筒上,用口哨吹着贝多芬第七交响乐的第二乐章。
——他把所有遗产都给了他的家人,而没有把这些钱给更需要它们的穷人,理由是“这会败坏他们的道德。”钱财这种会引来罪恶的东西还是应该给已经拥有它们的人。
——他也有一个天才的激烈。他想通过他写的《逻辑哲学论》申请一个教授的职位,由罗素和另一个人一起对他进行论文答辩。考官们一个接一个问问题,可最后,他们把维特根斯坦惹火了,他推开桌子,愤怒地说:“你们都没理解我的意思!”。而两位考官却毫不在意,相视一笑,签下了合格的意见。
台上讲得声情并茂,台下听得如痴如醉。于波张大了嘴巴,有点不相信这是“深奥”“晦涩”“难懂”的哲学课,在他的感觉里,这怎么有点像说书的?
老师话锋一转,谈到了维特根斯坦的代表作《逻辑哲学论》。作者本人对这本书有一段很有意思的解释:“我的著作是由两部分构成的,一为现在呈现在读者面前的这些内容;一为我没有写出的所有内容。恰恰是这第二部分内容是重要的”
台下一阵哄笑。这也不像是一个哲学家的自白,倒好像是一个诡辩家的托词。
老师微微一笑,于波没有看清楚,只是觉得老师也许会笑,一个谅解的微笑。
“世界上有些东西确实是无法说出的,但却是最为重要的。我们说一件东西好,好到极至,就是‘好得没话说了!’。维特根斯坦的意思就是,这个世界上没有哲学问题,所有的哲学问题都是语言的僭越造成的,有些哲学命题是错的,而有些是‘非命题’。他要做的就是澄清这些,划出语言的界限。他写完这本书后很得意地宣称,这个世界上所有的哲学问题都被他解决了。”
老师顿了顿又说,“可他后期,完全颠覆了他前期的看法,从另一条路来解释语言。他认为语言的意义存在于它的用法中。他发现生活中有很多‘语言游戏’,每个‘游戏’都有不同的规则。比如‘水’这个词,当一个病人说这个词的时候,它代表‘要喝水’;当一个小学老师在说这个词的时候,它代表一个教给孩子们的汉字;当化学家说这个词的时候,他是指H2o这样一个化合物。他认识到了语言不是理想地和事物本身一一对应的,而是每个人的用词都有自己的意义,他提出了‘世界图式’的观念。简单来说,就是不同的世界观价值观之间无法比较优劣,只有当两个人处在同一个‘世界图式’中,他们才可以讨论错误和正确。”
下课铃飙了起来,暖烘烘的氛围中突然闯入了冰冷的铃声,大家有点不太习惯,颤动了一下。老师呼出一口气,似乎用尽了力气,道:“下课。”
不知是从哪里先开始,三三两两地鼓起掌来。老师摆摆手,像个孩子一样,对赞誉充满了不好意思的快乐。于波有点理解上次那两个女生的意思了。哲学也可以是这样!用生命去追求真理,探求着在平常人看来的镜花水月,还可以在死亡前平静地告诉全世界——我过了多么美好的一生!如此高贵自足的灵魂!这个世界总有耿直得非要思考不可的认真的家伙……有些人追求的不是身外之物,只有对自己的把握和超越……不是所有的东西都可以付之一笑的……
老师的热情像火星一样,溅到于波身上,慢慢变热,有点发烫。不该嘲笑认真思考的人,他们是严肃的,值得尊敬的。于波也不由跟着周围的人,真心拍手表达敬意。
他几乎忘了有礼的事,他只是出乎一种学生对老师的崇拜挤进讲台上的人群中。他要仔细看看这个指点他窥到了另一个世界的人。
也许总有一个年纪,会让人惦念着“人究竟是为什么活着”这个十分抽象又和我们息息相关的问题。当然,很多时候 ,它总是被更贴近我们的现实挤到意识再也探不到的角落。而现在还没逃过它的阴影笼罩的人们,就围在老师身边,希望他能给他们一个答案。
有男有女七八个人,把讲台团团围住,日光灯雪白的光线艰难地穿过他们身体之间的缝隙,落在老师脸上。当同学在诉说的时候,老师会微笑着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