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宫答应-第7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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澹宁殿这边。一切照旧,苏帘这一日特意岔开了宜嫔、郭贵人二人给太后请安的时辰,方才带着小猴子去了。
太后自是喜欢小孩子,抱着小猴子逗弄了好一会儿子。才笑眯眯道:“几日没见,又胖了几分!”又对旁边的五阿哥胤祺道:“这是你六弟弟。”
“六……弟弟?”胤祺疑惑地睁着大眼睛,目不转睛地看着小猴子,忍不住伸出小手,在小猴子白嫩嫩的脸蛋上戳了一下。
小猴子正到了犯困的时候,小嘴打着哈欠,自是不搭理胤祺。胤祺觉得无趣,便扯着太后的袖子,糯声撒娇道:“玩——找四姐姐——玩!”
苏帘听得明白,五阿哥说的是郭贵人所出的只比他大半岁有余的四公主。二人的生母是亲姊妹,自然更亲昵几分。
太后将六阿哥交给乳母抱着,解释道:“今早郭贵人带着四公主来了,宜嫔本想带胤祺也一同出去玩的,只是我瞧着天气热。怕他中了暑气,便没允。这会子,胤祺想来又惦念起四公主了!”
苏帘应和道:“行宫虽阴凉多,不过小孩子较弱些,奴才也不敢常常带六阿哥出来,万一晒着可不好了。”
太后连连点头,嘴上道:“宜嫔哪儿都好。就是太能忙活了些……”
苏帘眉梢一动,太后似乎话中有话呀……只不过她无心去揣度罢了,手里轻轻摇着团扇,捏了一枚盘中冰镇的西瓜,放入口中,慢慢咀嚼着。
太后悠悠然问道:“皇帝有几日没过来请安了。可是政务繁忙?”
苏帘一听,忙笑道:“大约是吧,皇上这几日也只晚上才到奴才殿中歇息,想必是哪儿又出了什么事儿了,不过皇上时时刻刻都念着太后您呢。还特意嘱咐奴才今儿多陪您说会儿子话呢!”这话只是场面话,只是苏帘少不得替玄烨圆一下。
太后却是容色舒缓了几分,道:“皇帝有心,哀家就心满意足了!什么晨昏定省的,都是场面事儿,不打紧的。你且与皇帝说,让他以政务为要,不要分心。”
苏帘忙点头应了,少不得得多在寿宣春永殿陪着太后说着些女人、孩子的老生常谈的话题。太后倒是个通情达理的,不过她不是玄烨生母,想来也不得不通情达理一些,适时地却也难免流露出几分苦色。
约莫小半个时辰后,小猴子已经睡着了,几个手脚伶俐的宫女进来往珐琅大缸中加了一回冰,太后便道:“还是畅春园凉快,宫里这个时辰,怕是跟火炉似的了!除了的慈宁宫宽敞凉快几分,别的宫都太小了,闷气得很,放再多冰也没用!”
苏帘耳朵听着,嘴巴闭得紧紧的。
太后叹息着徐徐道:“不过这寿宣春永殿,倒真是个不错的地方。”
苏帘笑着道:“比不得宫中华贵。”畅春园中的宫殿,都不十分大气磅礴,多的是雅致。
太后呵呵笑了,“比寿康宫好多了,起码清净!”
清净?苏帘暗暗挑眉,意思是说寿康宫太热闹了?也是,寿康宫还住着好几位先帝的太妃呢,想不热闹都不成!
太后说着,又黯然道:“可惜我那妹妹淑惠太妃没能陪着一起来。(平南)”这淑惠太妃,说的是顺治帝的妃子之一,太后的亲妹妹,当年姊妹是一同入宫的,太后封贵妃,其妹封淑妃,后来玄烨尊太后的亲妹妹为皇考淑惠妃,苏帘听闻过此人,只不过不曾会面。
这话茬子,苏帘不知道该如何去接,便只好圆滑地道:“太后福泽深厚。”
殿中凉气徐徐,硕大的冰块悄然点滴融化着,五阿哥胤祺侧躺在紫檀木榻的紫红团凤云纹条褥上,小嘴也打着哈欠了。东面绮窗旁,挂着一金丝笼,笼中有个碧翠鲜活的鹦鹉,正在梳理这自己的胸前的一蹙绯红毛羽,苏帘认得这是南面心进宫的绯胸翠羽鹦鹉,红绿分明又鲜艳,很是好看。
太后闲闲道:“哀家这鹦鹉,平日里都是能说会道的!今儿倒不知为何闭了嘴巴。”
苏帘望了一眼那鹦鹉,道:“大约是换了地儿不适应吧。再者,夏日里人都恹恹的,何况这鸟畜呢?”绀趾丹觜,绿衣翠衿,这鹦鹉也是宫中嫔妃的殿中爱宠,苏帘也有一只白鹦鹉养在廊下,偶尔会蹦出二句吉祥话,倒也有趣。
太后点头道:“它倒是个不会享福的,这儿可比宫里凉快惬意多了!哀家巴不得长远地住在这儿呢!寿宣春永殿,起码不用跟旁人挤着住,又宽敞又凉快!”
话中的意思,苏帘如何不明白,但是想着玄烨事先的嘱咐,只能打着哈哈,道:“这里比不得宫里热闹华丽,还好太后不嫌弃。”
太后微眯了眼睛,稍稍侧了身,看了一眼旁边粉团一般困倦了眼皮的五阿哥,眼角的余光不经意便瞥向苏帘那张带着温文尔雅笑容的娇嫩脸蛋,“胤祺这孩子有时候也爱闹腾得紧,小孩子嘛,不能太拘着了。”
苏帘正讶异于太后怎么突然间变了口风,尚未想出缘由来,便听太后柔和着慈祥的嗓音道:“宜嫔这会儿听说在致爽亭纳凉,左右你回去也顺路,就帮哀家把胤祺送过去吧。”
苏帘半晌没回过神来,看了一眼揉着惺忪困眼的五阿哥……太后怎么有些怪,叫她如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
太后微微露出几许疲倦之色,道:“哀家真有些乏了,你且带上胤祺便退下吧。”
且不管太后是何意,苏帘打心眼不愿意和玄烨的其他女人打交道,更不愿意帮人家送孩子,可是不管她如何不情愿,太后都开口了——苏帘更是没半点回绝的借口,只好起身道了声“是”。
只见一个三十来岁白胖的妇人,约莫是五阿哥乳母或者保姆一类的嬷嬷,稳健熟练地抱起困怏怏的五阿哥,稳步上来便跟在苏帘身后了。
下午的太阳,虽不毒辣,但到底有些晒人,苏帘亲自抱着小猴子,自然有华盖的阴庇,不必担心,便对小凌子道:“给五阿哥打个伞,别晒着。”若是晒着,宜嫔怕是要暗恨着她了。
致爽亭是距离太后的寿宣春永殿不远的一个纳凉歇息之地,在烟波楼之东的扶苏花木掩映之下,晴云碧树,芍药丛开,红英烂漫,馥香悠然,遥遥便可见一绘着苏式彩画的四角凉亭,约莫有六七个年岁不等的宫人,四五个太监,待到靠近了方才瞧见亭中之人正是宜嫔,只有她带着笑语咯咯的四公主,郭贵人并不在此,苏帘才微微松缓了几分。
在乳母怀中的五阿哥原是半睡着了,忽的听见小姐姐的笑声,不由清醒了过来,便清脆地喊叫:“姐、啊姐——四姐姐!!额啊、娘!!”
宜嫔不由回首,绽开一张春花秋月般的娇容,乳母快步送了怀中的五阿哥上前,宜嫔忙接了过来,笑盈盈看着从肩舆上下来的苏帘:“苏妹妹!”
苏帘立在亭子外,并无入内的意思,只简单地道:“是太后让我送五阿哥过来。”
宜嫔微微蹲身道:“多谢妹妹了!”
苏帘也一蹲福身还了礼数,道:“不打扰宜嫔娘娘与五阿哥天伦了。”
“妹妹留步——”
第四十一章、宜嫔口才
“妹妹留步——”
宜嫔忙唤道,一边将怀中孩儿交给乳母抱着,一边小心而急促地下台阶走出致爽亭,“苏妹妹可是有什么急事?”
苏帘看了一眼自己怀中已经被吵醒了的小猴子,滴溜溜着眼珠子可爱的样子,便道:“六阿哥大约饿了,正想着快些回澹宁殿呢,宜嫔娘娘可是有什么事儿吗?”
宜嫔脸上的笑容变得微微尴尬,却仍旧道:“可否略叨扰妹妹一会儿?”
苏帘微笑道:“请直言即可。”
宜嫔看了看四下,抬手道:“苏妹妹请入亭中小坐吧。”
这致爽亭四面皆可见人,如此光天化日,苏帘倒也安心几分,便随她进了亭中,坐在里头石墩上。
宜嫔看了一眼玩在一块的四公主与五阿哥,笑容娴雅地道:“太后当真是最最和善慈祥之人,妹妹想必也有所感触吧?”
苏帘只保持着礼貌性的笑容,静静听她的下文。宜嫔却似乎已经是不疾不徐的样子,低头饮了一口温茶,继续道:“太后原本是更喜欢妹妹的六阿哥的,还望妹妹莫要生我的气才好!”
“言重了。”苏帘浅笑如漪,亦惜字如金。宜嫔说的便是当初她先一步求得叫胤祺养在太后膝下的事儿。
宜嫔抿唇笑着,语气愈发亲和:“我知道妹妹不是小心眼儿的人,是我太多心了!只是——”宜嫔的话锋突然转为哀伤,她低头轻轻拭了一下眼角,转瞬间已经是眼圈红红,“妹妹想必也知道,太后娘娘……殊为不易啊!”
苏帘只好打哈哈:“宜嫔娘娘这话,我就不懂了,太后是何等尊贵福厚之人,当年的确有过不易的日子,可如今皇上重孝道。太后早已是苦尽甘来,富贵长远了。”
“是我不会说话!该打该打!”宜嫔忙敛去了脸上的哀伤之色,又是笑容满面的样子,“太后自然是福气最厚重的人!皇上也是孝心堪为家国表率。只是妹妹大约也是晓得的,太后贵为皇上的嫡母,如今却是居于先帝嫔妃们的安养之地寿康宫。”
宜嫔一语挑破,苏帘却是早有心理准备了,嘴上便徐徐道:“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儿,总不能叫太皇太后让出慈宁宫来给太后吧?”
宜嫔有一瞬间的愣然,但随即眼底有黠色滑过,她娇媚一笑,明媚生姿,“妹妹当真是说笑啊!”微微揭过几分尴尬。宜嫔低眉敛了五分笑意,声音柔缓叹息道:“其实有两全其美的法子,太后娘娘素来对太皇太后孝顺,想必是愿意住进慈宁宫服侍陪伴太皇太后!如此既合了孝道,又尊了她老人家的颜面。两全其美,岂不是最合宜的?妹妹,你觉得如何?”
苏帘明白,宜嫔好大的一个坑,已经挖好了,她是绝不能说“不好”。其实按着她自己的看法,太后与太皇太后同住慈宁宫……嗯。只要俩老太太没什么意见,其实也没什么不可以的,可惜玄烨——他这个当儿子的不肯,苏帘又有什么法子?便只好道:“宜嫔娘娘慧心玲珑,既有这么好的法子,不妨亲自去与皇上说吧。”
想要讨好太后。就自己去奔波!别一门心思只想着那她当傻子一样使唤!!苏帘心中无语地暗骂道。
宜嫔一听顿时顾影自怜:“瞧妹妹这话说的!若是我在皇上心中真有那么几分量,如何会干坐在这儿呢?”说着,低头默默拭泪,“我自来了行宫,还不曾见着皇上的面儿呢!哪里有进言的机会呢!”
宜嫔一边自怜自哀。一边眼角的余光睨向苏帘,忽的伸手一把抓住了苏帘的手,一副哀求的样子:“苏妹妹!太后待你的好,你可千万不要视若无睹啊!为人当知恩图报,妹妹若真有机会,还请与皇上稍做进言吧!”
苏帘当真是烦了,被人用大义压着,她没法回绝,就只好敷衍道:“我知道了。”不动声色地抽回手来,看了一眼怀中的小猴子,正吧兹吧兹舔着自己的小拳头吃的香甜,看样子真是饿了。
宜嫔何等尖锐的眼光,如何看不到苏帘语中的不耐烦?不由眼底滑过一丝恼怒,却生生掩了下去,看着一旁玩闹成一团的小儿女,便道:“此番伴驾来得及,带得针线上人有些不足,多亏了苏妹妹的针线房替四公主赶制了夏日寝衣。再此替公主谢过妹妹了!”
苏帘侧脸望去,粉团似的四公主,笑声咯咯,俏丽的五官依稀有几分类宜嫔,虽则年纪稚嫩,但这般是个美人坯子,长大了也定然不俗,便道:“宜嫔娘娘客气了,只是两身衣裳罢了。若以后公主的针线上人忙不过来,请尽管吩咐针线房。”
宜嫔抿唇笑盈盈道:“如何好意思一而再再而三使唤妹妹的人呢!”说着,脸颊横生娇媚,她似是带着思忖之色道:“听说针线房中有个叫香茵的针线宫女,一手子的湘绣那叫一个出挑,真真是难得呢!”
苏帘不大明白,宜嫔为何提及香茵,只不过她记得香茵的针线的确是不错的,便顺水推舟地道:“宜嫔娘娘若喜欢,便叫她去云崖馆伺候吧。”
宜嫔嘴角一翘,道:“这样的宫女,我可不敢要!”
听着宜嫔话中有话的样子,苏帘不禁沉下心去思忖,宜嫔笑婉婉继续道:“那个香茵长得很有几分姿色呢!这叫我忍不住想到,卫官女子从前可不就是妹妹针线房里的奴才吗?”
是警醒之言,还是挑唆之语,苏帘不得而知。以前的卫氏,苏帘思来想去,都想不出自己到底哪里亏待了她,如今的香茵……她不觉得有所亏待,但是香茵自己还指不定如何想的呢!人心,是世界上最复杂的东西!何况在宫闱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