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欢-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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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位女眷则热情提出要给他介绍〃新老婆〃,似乎每个手里都攥着个把不错的人选:一大半都是刚离婚的女人,还有个带着孩子的。
〃各位嫂子,饶了我吧!饶了我吧!我还想多活几年呢!〃冯彪拱手作揖,连连告饶,吐露的是心声。
洪涛好酒,不劝自喝,喝得很快,但酒量有限,饭吃到一半,他就面红耳赤地端着杯红酒,摇摇晃晃站起来,说起话来舌头也不大利索了:〃我们这代人……心里头都装有六个字……'光荣与梦想'……噢,是五个……我们这代人……是站在餐桌旁的一代人……是夹缝里头求生存的一代人……活得都不容易……不容易啊!〃
冯彪有经验:每当洪涛说出这番经年不变的话时,就是醉了。
12.第一月的工资
宋旺旺回来了。
刚下火车就直奔办公室,风尘仆仆但却依旧是风风火火的样子,一进门就说:〃这一趟出差的收获可真是太大了!〃
然后从随身背着的一个大旅行包中取出一摞稿子,往冯彪面前的桌子上一码:〃这一趟,北京的学界可以说被我一网打尽了,连很久不动笔的老先生也被我给说动了,专门给咱写了稿子,这一摞里全是干货,含金量极高,够咱用上好几期的。小冯,你抓紧时间看,把最好的稿子先选出来,集中用在试刊号上。大伟那家伙我是指望不上了,我要是指望他连黄花菜都凉了,我真是白信任他了一回,怎么想出让他和我一块儿去北京组稿?到了那儿我是整天东跑西颠的腿都快跑断了,他倒好!三天两头和北京的一帮诗人泡在一起喝酒,还每喝必醉,不醉不归,一喝醉你说他还能干什么?只剩下躺在招待所里睡大觉了……刚才下了火车,我说都一块儿先到办公室去一趟吧,给老梁头汇报一下,你猜他说什么?身体太累,得回去睡上三天,我说:你是喝酒玩累了还要回去睡,我是组稿跑累了还得去办公室汇报工作。他白眼儿一翻,什么都没说,走了……我咋找来这么个人哪!上学那阵儿他可不这样啊!挺老实持重的一个人,怎么写了十年诗就成这样了?!好,不说他了,由他去吧,一说我就一肚子气……小冯,这趟北京之行,最大的收获还不是这摞稿子,我几乎跑遍了整个北京的知识界……遍访高人得以求证:咱们对《年代》的设想绝对是正确的,是顺应时代大潮的,《年代》办出来也绝对是有分量受欢迎的!咱们就放心大胆地去干吧!〃
在接下来的一周里,冯彪和邢大伟坐在办公室里埋头看稿子,工作起来冯彪发现这个大胡子竟是个效率极低的人,认真倒认真,但就是看得慢,结果是他看了大部分,这位同事只看了小部分。宋主编在等待审稿的这段时间起草并反复推敲着一篇慷慨激昂的发刊词,马小宝也来了,抱来搜集了将近一个月的美术资料,等待画版……
这一周的最后一天上午,宋主编通知各位到财务室去领工资,赢得大伙的一声欢呼,冯彪是最后一个去领的,拿到一张X研究院的公用信封,一数里面竟有九百块钱,吓了一跳!他三年前从那所学院辞职时的月薪是二百元,虽说这是水涨船高的三年后,但就算在1995年的这座西北偏东的内陆城市中,以其相对较低的消费水平而论,每月拿到五百元就算市民嘴里的〃高薪〃了。看到〃新来的同志〃个个都很满意的样子,梁社长赶紧叮嘱他们不要声张,因为发给大伙的钱比X研究院一般工作人员的工资还是要高得多。因为加上了北京之行的出差补贴,邢大伟领到了上千元,这个回来之后每天阴沉着脸的诗人忽然变得喜上眉梢,大胡子乐得一颤一颤的,立即组织人马去喝酒,拉老梁头,不去;拉宋主编,不去;拉冯彪,不去,只好和他的学生马小宝喝去了。这二人一走,冯彪马上走到社长和主编面前,对着他俩同时说了一声:〃谢谢!〃
骑车回家,一路上冯彪都在想着该给女房东买点什么……他早就想到要买的,现在终于想出来要买双漂亮的皮鞋送她,秋天深了,她似乎缺那么一双漂亮的皮鞋……像她在夏日里所穿的红色耀眼的凉拖鞋那么漂亮的,因为前妻是在穿着方面品位很高的女人,也培养出冯彪对女性穿着的不俗眼光,但因为不知道她脚的准确尺码,便想着改日再拉她一起去买,或者干脆给她钱让她自己去挑……万万想不到的是,回家之后,一个令他头疼的事在等候他……对她来说,却是〃特大喜讯〃!一直没来例假并开始恶心呕吐的她终于沉不住气了,在这个白天里跑到距此较远的一家私人诊所去做了检查,结果是怀孕了。对她来说,这可是非同小可的事,因为她活到三十六岁还一直以为自己是没有生育能力的( 他曾在床上征询过她如何避孕的技术问题,她让他〃放心弄〃 ),事实是:她嫁给同村的一个男人六年了都一直没有孩子,这成了她的〃问题〃,成了她的一大〃罪过〃,在承受了越来越重的精神压力之后,也只好任由自己的丈夫以在外包工的名义长年不回家,她也曾拐弯抹角地听到村里从外头回来的人私底下的议论,说其夫在外边是有别的女人的,她也只能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现在是一夜之间所有长期背负的精神包袱全都抛下了,还有那来自生命被证实后发自本能的狂喜,她甚至十分冲动地将他的头紧抱在自己肥硕的双|乳之间说:〃干脆我给你生下来算咧!我爱吃酸的,肯定是个男娃!〃……一开始得到这个消息时,冯彪还感到十分惶恐,是女人的狂喜冲淡了这一切,他也随之变得兴奋起来:是的,他非阳痿,她非不育……这把情偷得真是物有所值,内涵伟大,这对男女终于在快乐中相互证明了一把!
什么是〃劳动人民〃?这个女人真是一点都不懂得娇气自己的,正在他盘算着哪天陪她去打胎时,她已经趁他上班一个人跑到检查时去过的那家私人诊所做掉了,回到家来,照旧为他做好了饭。冯彪大为感动,便把头一个月的工资买了大量的营养品,为她买鞋看来只好等到下个月了。
13.横空出世
《年代》试刊号出版了,在秋高气爽的10月上旬。
为了将它赶印出来,编辑部的全体人员都付出了很大的辛苦,甚至国庆节都没有放假,最后那段日子,宋旺旺、邢大伟、冯彪三人每天三班倒似的陪着马小宝在距本城最近的一个县的印刷厂里盯版,在排版车间里耗着,累没坐地儿,渴没水喝,纯粹干耗,可不这样耗又不行,那种县城小印厂的工人其实是附近村子里的农民,素质很差,你不教他们就不知怎么排了,不盯着还会任意乱动……大胡子早就叫苦不迭,反复念叨着一句话:〃这活儿真他妈不是人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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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的辛苦和劳顿在全部刊物印成出厂装车拉回的那一天都得以化解,烟消云散了,全体人员都自觉地撤回到《年代》编辑部的办公室里,五个人( 包括老梁头在内 )一人手里拿着一本散发着油墨香气的刊物,翻阅着,欣赏着,宋旺旺是默不作声地翻看着里面的文章,只是翻弄纸页的手指是颤抖的,呼吸有点粗重;邢大伟一边靠在椅背上卷着他的〃大炮筒〃,一边端详着平放在办公桌面上的一本《年代》……那印有鲁迅木刻像的庄重大气的封面,发出了嘎嘎嘎嘎嘎的一连串公鸭般的笑声;冯彪则反复欣赏着杂志里的多篇文章后面那印有〃责任编辑:冯彪〃的小5号黑体字,陷入到一种喜悦与迷茫交织的复杂情绪之中:他有点不大相信这份有模有样十分气派的正规出版物和自己是有关系的;马小宝则表现得童言无忌,他跑到书架边取下一本原先的《文学探索》和桌上新崭崭的《年代》并排摆放在一起,咋咋呼呼地嚷道:〃你们都快过来瞧呀!放在一块儿能比吗?能比吗?!〃……此话大有抹杀老梁头过去十多年工作业绩的嫌疑,没想到同样身处兴奋和喜悦中的老梁头竟会十分可爱地附和道:〃是没法比!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更比一代强嘛!〃……这话在很大程度上肯定的是宋旺旺作为主编的工作,宋听见了,抬起头来说:〃确实很棒!我感谢大家,我代表梁老师感谢大家!今天晚上我和梁老师请大家吃饭!〃〃是得吃顿好饭了,炖上一只羊,给大家好好补一补!〃邢大伟一边抽着〃大炮筒〃一边接茬儿说,到底是新疆来的,他老是惦记着要吃一只羊。最终是老梁头没去吃这顿〃庆功宴〃,他说晚上要到X研究院的几个院级领导家里送杂志,大伙听了会心一笑,便欢天喜地地吃饭去了。
在这个月里,这样的群情振奋还来过好几次,X研究院几位领导的赞扬算一次;省里有关领导的肯定算一次;杂志寄出、发出之后,来自全国各地( 尤其是北京方面 )知识界的强烈回响算一次;各种传媒将此当作一个新闻事件来报道也延续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编辑部里的几个人越回味越觉着由宋主编起草梁社长修订过的发刊词……名字起得好啊:《横空出世》!
和其他几位同事一样,冯彪也将几本杂志当作自己的劳动成果送与身边的人看。
第一个是女房东,她认认真真看了半天,告诉他说:〃看不进去……〃……她平时喜欢看的杂志是本城出的《豆蔻》……就是江林在里边工作的那个杂志。
第二个是江林,拿到之后他先是为之一振,第二天打来电话说:〃办得还行,但也不是很好,有文化,但不时尚。〃当时冯彪还在电话中严词反驳道:〃你以为天下杂志都得照你们《豆蔻》的路子办啊!〃
第三个人自然是洪涛,当场就认认真真地通读了一遍,所以他的评价显得有根有据有条有理:〃不错!很不错!挺有气势的,是本大杂志的样子,有点像放大的《读书》,和《读书》相比还是略微粗糙了一点,不过倒显得更有力量,文化性的话题多了点,社会性的话题少了点……以后可以慢慢改进,没问题,坚持下去,会是一本相当不错的杂志!〃
14.一瓢冷水
吃饭、喝酒、喝茶、侃山、接待记者、夸夸其谈、海阔天空、到了月末再领取一笔不菲的工资……《年代》横空出世所带来的〃蜜月〃维持了三十天,也就维持了三十天。冬天很快来了,冬天到来的时候,编辑部里也跟着降了温,因为不知从哪天的哪个时刻开始,两位领导……梁社长和宋主编的脸都不约而同地朝下拉长了几公分,变成了正宗的驴脸,还发生过宋主编在编辑部办公室里为屁大点事儿朝着倒霉的马小宝发火的事,大光其火,声震楼道……搞得大家都有点战战兢兢,连一向不拘小节喜欢主动挑事儿的邢大诗人也收敛成了一尊纹丝不动的雕像!
这天下午,下班之后,当正在下楼准备回家的冯彪被宋主编从背后叫住,他在瞬间变得过敏起来:难道是自己刚刚得到的饭碗又要保不住了吗?凭什么呀?……
〃小冯,晚上有事吗?〃主编问。
〃没……没事儿!〃冯彪赶紧答道……他确实没事儿,除了跟女房东睡觉Zuo爱,写小说已被目前的他当成一件祸事,犹避不及。
〃咱找地方聊聊?〃
〃好,好的。〃
两人一起下楼,来到X研究院大门口。
〃你饿不饿?〃主编问。
〃不……不饿,中午在食堂吃了六两米饭。〃冯彪小心翼翼地如实相告。
〃我也不饿,最近一直吃不下饭……咱们就去喝茶的那个地方吧。〃
冯彪知道主编所指的那家茶楼……就在前面的十字路口朝西一拐的地方,在显然已经过去的〃蜜月〃里,他们在那里可没少见记者,所有接待记者的活动都是在那里进行的。
到达之后,落座下来,旗袍小姐款款而来,问两位要喝什么茶。
〃菊花吧,我最近火大,多上点冰糖。〃主编说。冯彪这才注意到他的唇上确实起了一个大火泡,嘴角也烂了,看来此火上得可真是不小。因何事而起?主编不说,他也不敢擅自乱问。
等茶上来,喝上之后,对方这才发话:
〃小冯,思来想去,在这几个同事里,我也只能跟你交交心,诉诉苦。大伟是个诗人……说好听点就是凡事都要以自我为中心,说不好听就是个自私的人,我不能指望。小宝|乳臭未干少不经事,不能一起谋事。唉,有烦恼的时候才发现朋友中可以交心的人实在不多……〃
冯彪已经听出主编上火与己并无直接关联,胸中悬着的一颗心这才放下了,他恰到好处地垫了一句话过去:
〃什么事儿啊?让您上这么大火?〃
〃《年代》的事儿呗!是《年代》发行的事儿……今儿咱俩的谈话内容不要跟那俩说,主要是让他们知道了也没用……《年代》明年在邮局的征订情况已经出来了,两千多不到三千册……〃
〃两千多……这不挺多的嘛!以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