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云路12父亲嫌疑人-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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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艺术。
我躲进角落冷眼看着高勇。
多少年前,那个叫田岚的可怜女人就是被这家伙搞得神魂颠倒。被阎王殿里的笑声梳理那还是对权力的被迫奉献,而对这个当时年轻有才的男人的钟情却是那个骨子里花前月下的小女人全身心的主动奉献。搞了半天把魂搞丢了,像个精神病人一样晃来晃去。后来,这个定义为我母亲的姑娘又风平浪静逆来顺受地活了下来。可从那时起她就精神恍惚。
我一千次一万次地研究过高勇的体貌。我怕自己像他,但越怕越不能完全排除相像之处。对他的相貌大概很少有人比我看得更仔细了。
他有狐臭我没狐臭,这是不算安慰的安慰。
我耻于做这个畜生的崽子,可又时而发现某些可能血缘相连的征兆。
如果我有杀人的权利,第一刀捅的就是他。我不知道我们之间有无血缘是否会影响我的杀戮。我常常面对镜子模仿他的故作沉郁,还模仿他双手抱肘站立沉思的姿势,检验自己体格有无和他共鸣的结构。我发现我蹙眉的阴沉和他有相似之处,额头很硬对这个世界有攻击性。而抱肘站立的姿势我却完全拿不了,我绝不是这种胚子。每次相见,我都能觉出他的居心叵测。他长者的和蔼不仅有通常的伪善还有讨好和心虚,这都是难解的谜团。
高勇在院中蹙起眉来喊了一声:怎么还没拿来?一个白上衣红仔裤的女孩提着摄影包从屋里跑出来。那该是高勇带来的助手,照了面我却吃了惊。
这正是阿囡。阿囡忙不过来地和我打了招呼,便围着高勇团团转了。
这个女孩除了腰肥一点,漂亮的脸庞黑秀的头发都像一位公主。
看着阿囡心甘情愿在高勇身旁伺候,我就看出了危险。
这个狐臭熏人的男人绝不会顾及她老子是文化大院的下台老阎王。看阿囡那欢快的表情,大概用不了两天就会被老奸巨滑的色狼剥了皮。
我想到了“旧仇新恨”,想到了双重意义的战斗。
五 你们全喝了他的迷魂汤
满院人都围着高勇转因为喝了他的迷魂汤。
让这些稀松巴拉的乞丐帮做活急不得恼不得。他们摆来摆去折腾一阵儿就嘻嘻哈哈四面八方坐倒在地,全然失了中心三三两两耍贫斗嘴。其中还有两三个女人,又添了多荤少素的打情骂俏。高勇大猩猩一样立在那里不躁不急,等许久不见人们动弹就无奈地冲老木一摊手:我这也是尽力而为,真要拍得以后你们的艺术能卖钱了,我就算完成历史使命了。
这种被动姿态低调子看着暗淡其实比嘹亮的号角还号召人心。
老木披头散发像乞丐像牧师像落难王子一样歉意地一笑,而后就声音混浊地吆喝大伙儿歇晌也别太长了该动弹了。这让人想到几十年前农村小队长吆喝社员干活,又让人想到现在建筑包工队工头吆喝开工。
老木这个艺术乞丐帮的帮主其实全凭在工艺美术学校里任教挣饭吃,隔三差五还指导几个家教学生补贴自己费用。说得好为前卫艺术肝脑涂地赤贫到底,一听有可能把他堆积如山的绘画卖成钞票艺术大仙早就动了凡心。
看他那慢吞吞的样子里流露出的急切劲儿,就知道高勇下的套多准。
老木的帮副是个外号叫和尚的大光头。
和尚平日里喊爹叫娘前卫得很,举着啤酒瓶嚼着羊肉串坐在街边活像个济公转世,把金钱抬举起来的时髦主流和登堂大雅说得不如臭狗屎。可一听说高勇要仗着还我黄河还我长江还我长城的英名把葫芦院的乞丐帮推出来,摄影集出版时要调动几家电视台来采访,他就眼睛亮了。嘴上说由别人去吧咱们浪迹江湖图个自在,心里可能早已如火如荼。只见他应着帮主的吆喝冲众人拍手:怎么着弟兄们是不是该接着练啦,春困秋乏的不练练长开横膘就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了。
那似乎调侃的声音里露着令人小瞧的阿谀奉迎。
最先站起来的瘦小个子叫夏天宝,一张拘谨的面孔像本教科书。这是个又画画又写诗的主儿,在社会上漂着混饭吃,人讷讷的诗写得挺好画也不错。他用一贯有些结巴的口齿响应着帮主帮副的吆喝,老实不过的人说出了老实不过的话:大伙儿接着动弹吧,这可不是为高勇义务打工,闹成功了对咱们都有好处。
天下居然还有这么不会事儿的人。
高勇和老木一摊双手相视一笑,暴露了他们的相互利用或者说合谋。这个世上都是相互利用的关系说得好听是平等互利离开互利难得有友情和合作,无利不起早是颠扑不破的真理。只不过话要说得好听。我买东西的全是为你卖东西的生意发达。我卖东西的纯是为你买东西的生活幸福。
阿囡今天成了高勇的跟屁虫。
她怎么这样轻浮这样没见过世面呢?
想想明白了。她那看着高贵的家庭早已没落,阎老头子成了被人遗忘的角落。她一个学中文的大学生又算不得金饭碗,看着高勇这样玩摄影写文字风流天下就该眼晕了。再说这年头的女孩都很恋父,专迷比自己大一辈的男人。看她言听计从撒欢似的在高勇的气使颐指下跑来跑去,就知道和她同龄的男孩多么容易自惭形秽。
我阿男盯视高勇的目光可以射倒一头公牛了。据说人的目光最毒。
我接着就赌咒一样想到有的女人就喜欢气味熏人的男人越臭越迷恋。
我要把阿囡从臭味中解救出来,苍蝇叮的地方蜜蜂不该去。
就是这个高勇,有一次去大学讲法制讲文明,讲完就把一个请他签名的女研究生搞大了肚子。女研究生已经结婚,丈夫找上门来。高勇找了几个人把丈夫打得鼻青脸肿,最后凭他采访过公检法势力雄厚硬把对方要打官司的事给平了。
还是这个高勇,一次赌钱输急了把情人也当赌注押了上去,最后赌输了把自己的女人灌醉让赢家胡弄了一夜。这种恶心八辈子的事情旁人想都想不到是这个道貌岸然的人物做出来的,但我有确凿的证据能让阿囡相信我的话。
在我建立的父亲嫌疑人的档案中,高勇的资料或许最详尽。
披着羊皮的狼扮作天使的魔鬼这些说法都不能表达我对他的洞察。
高勇一定是觉着我从角落里射出的目光了。他转过头来很敦厚地招呼我:阿男你也一起和他们做吧。我有些难以招架。我平时就是这帮人的小兄弟,现在出了名尤其不能不跟他们
混。但我不情愿上高勇的摄影集垫他的伟大。想到我现在小有的知名度也会成为高勇未来摄影集的一个卖点,我尤其觉得高勇的盘剥异想天开。我不得不舍利全义,说我拿了稿费今天的任务是待会儿为大伙儿买盒饭买啤酒。
众人拍手笑了,高勇点点头接着调动现场。
他今天出的行为艺术总题目是“人与自然”。
老木和尚调动人们先摆了一个“过去的森林是这样的”。一张张木纹纸围成圆筒,一个个人站在里面露着头代表一棵棵树。一个伐木工人拿着电锯空锯过来,所有的人头都缩了下去,树算短了一截。伐木工人接着锯圆筒真锯掉了一截,里边的人蹲了下去。再锯就要小心。木纹纸圆筒最后只剩下一截象征树桩围在一个个人的肚子上,他们坐在地上将头发用树枝支起来表明树桩又发了芽。又将头发和树枝点着,满院弥漫出烧焦的臭味。砍伐加焚烧森林没了,十几个人趴倒在地。又拿来砖纹纸围成一个个大烟囱,人站在里面露着头将头发支起表示黑烟,题目是“未来的森林是这样的”。
高勇一挥手说这构思太平常了,众人也觉无趣地哈哈一笑胡乱收场。
接着拉出一条横幅,上面写着“物种灭绝之前”。
一个男人戴着野牛头盔手脚着地跑着,这是世上仅存的一头雄野牛。又一个女人戴着野马头盔扮演一头野马四蹄着地跑着。雄野牛寻寻觅觅四处眺望不见自己的同种,母野马寻寻觅觅四处眺望撞见的只有雄野牛。雄野牛嗅起母野马的屁股。嗅嗅走了又回来,狂暴亢奋地要往母野马身上扒。母野马撂后蹄将公野牛踢翻了滚,公野牛爬起来又来到母野马面前。他们面对面盯视着一动不动。
高勇拍了几张说:这还有点意思,定格在这里耐人寻味。它们到底交配没有,不交肯定是绝种,交了也肯定是绝种,牛马交配不会受孕。
人群中有人喊:真要受孕了呢?
高勇说:那生出的肯定是杂种。
众人顿时一片哄笑,又都尴尬地收住看向我。高勇也知道犯忌了。我注意到阿囡善意地看了我一眼,她自然知道我的外号。
我装作若无其事,嘻嘻哈哈地很快将这茬儿淹没过去了。
我终于从敌视中提炼出决心,走上前对高勇说:你有知名度,你拍他们的行为艺术最好自己也参与,放到影集里就多了一个卖点。众人拍手称是。高勇也笑着挠挠后脑勺说:大伙儿谁给我设计?我对高勇说咱们揭露人类的口是心非,譬如一边高唱保护环境一边乱砍滥伐。我知道这样开头很隐蔽。
高勇果然上当,诙谐地嚷着谁来导演我?
人们立刻上去把他扭过来背对大家,在他的后脑勺戴了个面具。又将他的衣服倒过来穿脊背就成了胸部,然后在他脖子挂了个牌子上写“保护森林”。而真正的脸和手在背后给了他一把电锯放上一个木纹纸围成的树桩让他锯。
高勇说:这构思是不是一般了点,像张漫画?
我阿男自然知道这个构思低级,但是能够完成我的行为艺术就行了。
我说:接着又一个子项目,嘴里喊着扫黄打黑做的却是狂赌乱嫖。人们没等高勇多反应就依然让他后脑勺戴着假面具,脖上换了个“禁赌禁嫖”的牌子,而后将他背面手中的电锯换成木棒,让他双手握住从裤裆里挑起来,并把几十个藤圈套在木棒上。这个造型太恶作剧了。高勇说恼不恼地丢开棒子说:这可太流氓了,你们这不是耍我吗?众人笑得人仰马翻。
我没等笑声落定就说道:这个行为艺术还没完呢,下边还有一个子项目是表面上道貌岸然正人君子背地里坑蒙拐骗无恶不作,这该怎么表现?
全场都哑了,瞠目结舌地看着我。差不多都知道高勇那些底儿。
不挑明就全把他当正经人看,一挑明就觉得真是邪了。
看着一院男女包括高勇阿囡僵住的定格,我在想我这个行为艺术的效果。
六 男孩露出小鸡巴小心大人剪刀
没有人会想出高勇那天在我的行为艺术前如何解脱。
他当时玩的手腕至今让我蒙受败军的羞辱。
那真应了我的一句歌谣:男孩的小鸡巴露出裤衩,小心大人剪刀。
应该说我那天突出奇兵把高勇搞得非常狼狈。他面对的尖锐局势从阿囡的反应就看出来了。
有些偏胖的公主十分震惊地打量着高勇,愕然的目光报告了她充分的道德怀疑。要说从小在文化大院里长大的女孩对高勇那些恶迹少不了道听途说,但天下的事情就这么怪,一堆垃圾半掩在那里人人知道却人人熟视无睹,一旦翻腾开来阳光暴晒肮脏腥臭才让所有人惊骇。
这个多少有点傻×的女孩当时肯定重新审判了立在她心目中的魁梧男人。
高勇却只付出了三五秒钟的尴尬就自嘲地摇了头:要说人活在世都是戴着面具的,咱们再玩崇高玩忧患或者玩前卫说到底又都是饮食男女。这句调侃的话连同他的耸肩摊手一下调侃了僵局,赢来众人解脱自己解脱别人的讪笑。
高勇再接再厉一挥手对众人说:我来做阿男刚才出的题目。
他搬过一个两搂粗的大木墩,将上下衣服一脱赤身裸背剩条小裤衩,而后蹲在树墩上做出酷似罗丹雕塑“思想者”的造型,浑身发达的块状肌肉表现出了足够的力度。乞丐帮鼓掌喝彩捧起场来。阿囡愣了一会儿就端起相机从各个角度拍照。等她拍够了,高勇起身穿上衣服拿起啤酒瓶,仰脖灌了几口就醉醺醺地在院子里踉跄开了。踉跄几步便像一个典型的酒鬼,搂住阿囡东倒西歪地仰脖灌着往阿囡身上贴着脸上啃着浪言醉语。
人们又喝起彩来,阿囡将手中的相机交给旁人照了下来。
高勇又跌跌撞撞地扑了两步一下收住,很正经人地一摊双手说道:这就叫“思想者和酒肉之徒”,要不就叫“思想者全景”,你们看行不?
众人拍手说行。高勇像玩完一个小插曲没事人似的走到我面前说:你这题目出得不错,要做得好还得再琢磨,我这不过是抛砖引玉。而后他突然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