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狐-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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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掌柜终于走了出来,他手中却没有那镯子。
“姑娘,你再坐坐,”掌柜的微笑着说,眼底的神情却是莫测高深的。“我们朝奉还在 研究你那镯子呢!姑娘,你以前来过的吧?”“是的。”韵奴的不安加深了。或者,她不该 拿那镯子来当当的,或者,那是一件根本无法估价的宝贝。
“姑娘想要把那镯子当多少银子呢?”
“您看能当多少呢?”韵奴腼腆的说:“当然希望能多当点儿,我只当个一年半载,好 歹是要赎回去的。”
“哦?”掌柜的应了一声,眼光落在她的身上,上上下下的打量着她。不知怎的,那眼 底竟有抹惋惜与忐忑。“这镯子,想必是……想必是……你们家传的吧!”
“是家传的,所以要赎回去的。”
“哦,是的,姑娘。”那掌柜的继续打量她,看得韵奴更加不安了。“只是,姑娘有没 听说过,当当容易,赎当难哪!”
原来他怕我不来赎吗?韵奴把烘炉抱紧了一些,挺了挺背脊。“我一定会来赎的,我只 是缺盘缠。”
“姑娘要离开这儿吗?”
“是的,我要去×城找我舅舅。”韵奴说着,开始感到一些儿不耐烦了,她是来当当 的,不是来聊天的。当一个镯子有这么多噜苏吗?正在沉吟着,门帘儿一响,刚刚出去的那 小徒弟同着好几个高高大大的汉子走进来了。那掌柜的立即抛开了她,向他们迎了过去,一 面对她说:“姑娘再坐一下就好了。”
掌柜的迎着那几个汉子,一起走到里面去了,显然,这几个人不是来当当的,而是老板 的朋友。韵奴继续坐在那儿,百无聊赖的拨弄着小手炉。那小徒弟又出来了,给韵奴斟上了 一杯热茶,就呆呆的站在韵奴旁边看着她,不再离开了。韵奴心头忽然一阵悚然,一种莫名 其妙的惶惑和恐惧笼罩了她,她这时才模糊的感到,自从她递上了那个水晶镯以后,所有的 发展都那样不寻常。她茫然四顾,那暗沉沉的房间,那高高的柜台,那在寒风里飘荡的珠串 门帘,以及那直挺挺站在那儿,对她瞪着眼睛的小徒弟……她的恐惧更深更切了,一股寒意 从她的心坎上直往上冒,她猛的站起了身子,对那小徒弟说:“告诉你们掌柜的,把那镯子 还给我,我不当了!”
小徒弟还没来得及说话,那掌柜的已大踏步的跨了出来,在那掌柜身后,是那几个彪形 大汉,和当铺的老板及朝奉,他们一直走向韵奴,就那样一站,韵奴已经发现自己被包围在 一层密密的肉屏风里了。四面都是横眉竖目、不怀好意的脸孔。韵奴惊惶的望着这些人,浑 身抖索着,结结巴巴的说:“你……你……你们……要做什么?”
一个大汉向前跨了一步,一只粗大的手骤然间擒住了韵奴的手腕,像老鹰捉小鸡般把她 抓得牢牢的,另一个大汉取出了一捆粗壮的绳索。“你——你们——怎么 —”韵 奴吓得魂飞魄散,脸色倏然间变得惨白了。“你……你们是……是要镯子还是……还是要 人?”“都要!”一个大汉说,把她的手反剪到身后,开始拿绳子把她密密麻麻的捆了起来。
“请——请你们放了我,镯子——镲镲镲镲镲子给你们吧。”韵奴颤抖着,泪水夺眶而 出,再也想不到当这镯子竟惹起杀身之祸!她仰起脸儿,祈求的看着那个掌柜:“掌柜的, 你——你行行好,求求你####!”泪珠沿着她苍白的面颊滚落,她小小的身子在那几个 大汉的拨弄下无助的打着旋转,绳子把她绑了个结实,她看起来像个孤独无助的小可怜儿。
“嗳,姑娘,”那掌柜的似乎有些不忍,咳了一声,他对韵奴说:“这是你的不该呀, 我可没有办法救你#我们也是奉了命令,公事公办,谁让你还把镯子拿出来当当呢?我们每 家当铺都有这镯子的图样呀!”
“那镯子——那镯子——那镯子到底有什么不好?”韵奴挣扎着,抖索着,泪眼婆娑的 问。
“别问了,跟我们走吧!还在这儿装模作样!”一个大汉拉住她身上的绳子:“倒看不 出这样标标致致的小姑娘会作贼!”“作贼?”韵奴陡的一惊,这时才看出这几个彪形大汉 原来是县府里的捕役,她的牙齿打起战来,眼睛瞪得好大好大,“天哪!我什么时候做过 贼?”
“还说没做过贼呢!你有话,去县太爷那儿说吧!”大汉扯着她向门外拖去。当铺门 口,早已聚集了一大群看热闹的人,对韵奴指指戳戳议论纷纭,韵奴又羞又愧,又惊又气, 又恼又痛,又悲又愤,真恨不得立刻死掉了好。哭泣着,她一边被拖着走,一边挣扎着说:“我到底偷了什么东西哪?”
“别的东西还弄不清楚,那水晶镯子可是确确实实从西边周家偷走的!人家几个月前就 报了官的!早就画了图在各地察访了,至于你还偷了些什么,就要你自己去堂上说了!”
“水晶镯!水晶镯!”韵奴惊呼,举首向天,她泪雾迷蒙。“天哪,那要命的水晶镯! 妈呀,你给我这水晶镯,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三县太爷程正升了堂,高高的坐在台上的椅子中,他望着跪在下面的韵奴。韵奴是昨天被 捕的,在女牢里押了一夜,早已哭得双目红肿,鬓发篷松。但是,尽管那样脂粉不施,尽管 那样发乱钗斜,她仍然充满了一股灵秀之气。那坦白的双眸,那正直的面容,丝毫不带一点 儿妖魔邪气。程正是个清官,他一向以脑筋清楚,剖事明白而著称。看着韵奴,他真不敢相 信她是个贼,他素来相信面相之说,如果面前跪的这个小姑娘真是贼,他的面相也就看左了。
可是,这件案子可真让人棘手。西边周家是全县的首富,老太爷已过世,公子名叫周仲 濂,年纪虽轻,却能诗善文,有“才子”之称。只因为老太爷当初多年仕□,对于名利早已 淡泊,所以遗言不愿儿子做官,所以这周仲濂从未参加过科举。只在家里管理佃户,从事农 耕,并奉养老母。程正出任这儿的县官已经多年,看着周仲濂长大,喜欢他的满腹诗书,竟 成忘年之交。这周家遇盗是在四个月前,据说,半夜里有一伙强盗翻墙进去,可能用什么薰 香之类薰倒了家里的人,偷走了老夫人的一个首饰匣。周家报官时说,别的物件丢了犹可, 只是里面有个水晶镯,是件无价之宝,务必希望追回。于是,程正命画工们画了这水晶镯的 形态,广发给百里之内各乡镇的当铺及珠宝店,根据他的经验,盗贼们一定会耐不住,而把 偷来的东西变卖的。何况,盗贼们不见得真知道这水晶镯的价值,很可能送进当铺里去。而 今,他所料不虚,这水晶镯果然出现了!使他惊奇而不解的,是那持镯典当的,竟是这样一 个柔热弱弱,娇娇怯怯的小姑娘!跪在那儿,她含羞带泪,像个待宰的小羔羊。
“赵韵奴!抬起头来!”他喊着。
韵奴顺从的抬起头来,举目看着程正,眼中泪光莹然,那神态是楚楚可怜的。尤其那对 浸在泪水中的眸子,那样黑,那样亮,那样凄然,又那样无助,这实在不像个贼呀!
“这水晶镯是你拿到有利当铺里去典当的吗?”他严肃的问,手里举着那闯祸的水晶 镯。“是的,老爷。”“你从哪里得来的?快说实话,不要有一句谎言!”
“是我妈给我的,老爷。”
“你妈呢?”“她两个月以前死了。”
“她从哪里得来这个镯子的?”
“我不知道,老爷。”“说实话!”程正用惊堂木猛拍着桌子。
“我真不知道!老爷!”韵奴被他拍桌子的声音吓了一跳,受惊的向上望着,那眼光更 加的悲苦和无告了。
“你是本地人吗?”“不是,老爷。我们四个多月前才到这儿,本来是要到城里去的, 因为我妈病了,就在这儿住下来了,两个月前我妈去世了,临死的时候,她给了我这镯子。”
四个多月前迁来本县,周府是四个月前遇盗,时间相当吻合,有些意思了,程正思索 着,只是仍然抓不住要点。再仔细的望向韵奴,那姑娘虽然惊惶失措,却仍然不失大家规 范。或者,她是真不知道这镯子的来源呢!
“在你妈去世以前,你见过这镯子吗?”
“没有,老爷。”“你妈给你这镯子的时候,她说了些什么吗?”
“她说这是件宝贝,叫我好好保管它,还说是家里早就有的东西。另外,她还说……她 还说……”
“还说什么!快说出来!”程正又拍了一下桌子。
“哦,老爷!”韵奴又吓了一跳,战战兢兢的说:“她说要告诉我一些事,是关于这镯 子的,但是还没说完,她老人家就断了气。”韵奴说着,心里一酸,泪珠就滚滚而下,用手 帕擦了擦眼睛,她默默的举首向天,心里在反复呼唤着母亲,绝望的呼唤着母亲:母亲,救 我!母亲,助我!母亲,告诉我这是怎么一回事?但是苍天冥冥,谁知道那母亲正魂游何处 呢?程正凝视着堂下那个小小的人影,若有所思的转动着眼珠,一个思想在他脑子里很快的 生长、成形。托着下巴,他沉思了片刻,再看向韵奴。他说:“你是哪儿人?”“河南,老爷。”“你父亲死了吗?”“是的,老爷。”就是这样 了,一个寡妇带着女儿,远迢迢的从河南跑到这儿,是为了什么?周家那案子不是女人家做 得了的,一定是一群江洋大盗。看这女孩儿就知道她妈长得不错,年岁也不会大,三十七、 八而已,徐娘半老,风韵犹存。这年岁的女人最靠不住,或者,那水晶镯是一项赠品吧!
“所著,赵韵奴,你不能说一句假话,你妈平常和些什么人交往?”“我们不认得什么 人,老爷。只有给我妈治病的朱公公和隔壁家的李婶子。您老人家可以传他们来问,我们是 经过这儿,根本没朋友。”“胡说!”程正发了脾气,又不自禁的重重的拍了一下桌子: “东西是周家丢掉的,怎么会落进你们母女手中?这之间必定有文章,你还不说实话,难道 要我用刑吗?快老实说出来,你妈怎么认识那些强盗的?”
“啊呀,老爷!”韵奴会过意来,不由得悲愤填膺,身子就像筛糠似的抖了起来,仰着 头,她直视着程正,忘记了恐惧,忘记了惊骇,她一脸正气,清清楚楚的说:“想当初,我 爹是两榜出身,在翰林院多年,我们赵家,也是有名有姓的好人家,如果不是家乡又闹旱又 闹水,再接着闹瘟疫,爹去世了,家人门丁,死的死,走的走,一个家在几年内凋零殆尽, 我们又怎会流落到这儿来?我妈虽然不是名门才女,却也是知书达礼的大家夫人,您以为我 妈会轻易结交匪人吗?老爷呀,我是真不知道水晶镯的来源,求您老人家明察!但是,您千 万别冤枉我妈,她如今尸骨未寒,您别让死者蒙冤呀!”
程正听着韵奴的一篇述说,看着那张泪痕狼藉的脸,不知怎么,他只觉得有股恻然不忍 的心情。这小女子脸上有那样一种不能漠视的正气,慷慨陈辞,声音又那样清脆有致。听那 言语措词,确实不像无知无识的乡村女子,而像个出自名门的大家闺秀。这样的姑娘怎会和 窃案连结在一起呢?程正皱着眉,完全困惑了。如果他不是个实事求是的人,如果他是个昏 官,那么,事情就好办了,反正现在人赃俱获,断它个糊里糊涂,把案子结了,也就算了。 可是……可是……正像韵奴说的,别让死者蒙冤呀!
“赵韵奴!”“是的,老爷。”“你妈除了给你这镯子之外,还给过你别的首饰吗?” 程正问着,如果能再找出一两件失单里的东西,那么,那死者就是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了。
“没有,老爷,这是我们仅有的一样首饰了。”
“怎么会只有这一样首饰呢?”
“禀老爷,我妈生病的时候,我们把首饰都当了。
“当了?当了些什么东西?”
“金项练、翁翠耳环、玛瑙镯子,以及各种宝石戒指……我也不大记得清楚。”“谁拿 去当的?”“是我,老爷。”“送到哪一家当铺去了?”
“就是那家有利当铺!”
“好了!”程正大声说:“今天先退堂,来人啦!把赵韵奴还押下去,立刻着人去有利 当铺,起出所有赵韵奴当过的东西!并着人去传李婶子和朱公公,明天一早来堂上对质!退 堂!”退堂之后,程正回到衙门后的书房里去休息着。靠在太师椅中,他烦恼的转着脑筋, 办过这么多案子,没一件像这样莫名其妙的。那闯祸的水晶镯在桌上放着光彩,晶莹夺目, 他不自禁的拿起来,细细瞧看,双凤盘踞,首尾相接,祥云烘托,振翅欲飞,真是件好宝 贝!他称赞着,又不自禁的叹息了,人类为了这些宝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