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狐-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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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会去尽我的全力,浣青,你相信我,我有预感,觉得自己一定会考中。”“真的 吗?”“真的!”浣青轻叹,把头倚在狄世谦的肩上,她分不出自己心中,到底是悲是喜, 是忧是愁,只觉得五脏六腑,都那样翻搅着,抽痛着。对于前途,她并不像狄世谦那样乐 观,别说科举的艰难,即使考中了,老人家是不是真肯守信?这“应考”的条件会不会只是 缓兵之计?而且,就算一切都顺利,狄世谦能考中,老人家也守信,这两年之间,又怎会没 有一些变化?何况那姓周的虎视眈眈,青楼中焉能久待?她越想就越没有把握,越想就越烦 恼。忍不住的,她又轻叹了一声,说:“世谦,不管等你多久,我都愿意,只是,你得先把我弄出这门哪!我总不能待在这儿 等你的!那周家已经准备用一千两银子来赎我了呢!”“一千两!”狄世谦惊呼:“你妈答 应了?”
“是呀!”狄世谦沉默了,咬着牙,他半天都没有说话,只是重重的呼吸着。浣青担忧 的抬起眼睛来,悄悄的注视着他,低档的唤:“世谦?”狄世谦推开了她,转身就向门外 走,浣青急急的喊:“世谦,你去哪儿?”“去筹这一千两!”狄世谦说:“我爹既然开出了条件,就必须 保证在我考中之前,你不会落进别人手中,我要把你赎出来,先把你安顿好,我才能安心去 考试,否则,还谈什么呢?”说完,他头也不回的,大踏步的就冲出门外去了。浣青望着他 的背影,感于那份似海般的深情,她怔怔的站在那儿,眼泪就不知不觉的溢出了眼眶,滚落 到衣襟上去了。珮儿站在一边,不住的点着头,感叹的说:“毕竟狄少爷是个有心的人,我就知道他一定会想出办法来的!”“还不知道他家里肯 不肯拿出这一笔钱来呢!”浣青忧心忡忡的说。“一定会拿出来的!”珮儿说:“狄老爷一 心一意要狄少爷争取功名,准会先让他安心的!”
“我看未必然呢!”晚上,狄世谦终于来了。坐定之后,就在那儿唉声叹气,浣青一看 他的表情,心就沉进了地底,勉强走上前去,她强笑着安慰他:“事情不成也就罢了,我好 歹跟我妈拖着,拖过两年再说。”“你明知道拖不过!”狄世谦说。“我爹是说什么也不 肯,他真是个铁石心肠的人!但是,浣青,你妈能讲价吗?”
“怎么?”“我娘看我急了,她悄悄对我说,她可以拿出她的体己钱来,但是只有五百 两!”“五百两!”浣青呆了呆,玫的转过头去,对珮儿说:“珮儿,这些年来,我们的体 己钱有多少?”
“大约有二百两。”“簪环首饰呢?你去把值钱的簪环首饰全找出来,打个包儿交给狄 少爷。”“是,小姐。”珮儿急急的去了。
“我想,那些首饰还值点钱,”浣青对狄世谦说:“你找一个可靠的家人,拿去变卖 了,如果还凑不足一千两的数字,你就去找侯少爷帮帮忙吧!当初是他介绍我们认识的,告 诉他,成就了我们,我一生一世感激他!”
狄世谦愣愣的瞅着浣青。
“怎么了?你听清楚了吗?别想跟我妈讲价,她是没价好讲的!世谦,你怎么了?一直 发呆?你听见吗?”
“浣青!”狄世谦长叹:“想我狄世谦何德何能,受你青睐,又想我狄世谦,何等无 用,竟不能庇护一个弱女!今日用尽了你的私蓄,卖尽了你的钗环,我于心何安?于心何 忍?”
“说这些做什么?”浣青含泪说:“反正将来跟了你,有的是好日子过,钗环首饰算什 么呢?等你博取了功名,衣锦还乡的时候,再买给我好了!只怕到时候,你做了大官,就把 我忘了!”狄世谦听了,心里又急又痛,拾起了桌上的一支金钗,他一掰为二,大声说: “我狄世谦如果有朝一日负了你,就如此钗,不得好死!”
浣青慌忙捂住了他的嘴,说:“干嘛发这样的重誓!我信你就是了。赶快去办正事吧!你凑了银子来赎了我之外,还 得去帮我找一栋小家小户的房子,买个老妈子,让我可以过日子才好。”
“这些不用你嘱咐,”狄世谦叹口气,凝视着浣青,不胜怜惜。“只是,我怕在这两年 中,你要吃不少的苦,我恐怕没有能力给你买好房子… ”
“别说了,我都了解。”浣青打断了他,含泪带笑的瞅着他:“我不怕吃苦,世谦,我 等待着苦尽甘来的那一天,只希望你… ”她喉中哽住了,半天才抽噎着说:“好好读书, 好好考试,好好保重,而且,心里永远要有个我!”“浣青,我永不负你!永不####为 了你,我必定要考中,必定!你放心吧!”狄世谦斩钉截铁的说。把浣青紧紧的拥进了怀 里。珮儿整理了一大包钗环过来了,看到了这对相拥的人儿,她也忍不住热泪盈眶了。转头 向着窗外,她举首向天,为她的女主人默祷着:“苍天哪!苍天!请您保佑我们小姐和狄少 爷吧!保佑他们终成眷属吧!”
五这是杭州城里的一条小巷子,房子多半都简单平庸,但所喜的是个住宅区,沿着巷子一 直走下去,可以直通郊外,以达湖畔,居民多数为单纯的农家及小贩,所以还算是宁静。在 这巷底的一栋平房里,浣青带着珮儿和一个老妈子,已经住了好几个月了。再也不是绫罗锦 缎包裹着,再也不是山珍海味供养着,再也不是歌舞笙箫的日子,更不能凭栏远眺,饱览湖 光山色。这儿没有楼,凭窗小立,只能看到自己院子中的几竿修竹——且喜还有这几竿修竹——以及对面人家的屋檐和短篱。
但是,浣青从来没有生活得这么满足过,从来没有生活得这么快乐过,也从来没有这样 幸福、甜蜜、充满了憧憬与希望过。狄世谦开始准备着功课,明年大比,浙江的乡试仍在杭 州举行,乡试通过,才算举人,有了举人的身分,才能赴京参加会试,会试录取,就算进 士,然后才能在天子面前,参加殿试。目前,会试与殿试都还是很遥远很遥远的事情。第一 步,狄世谦必须通过乡试才行,到明年,浙江各府各州的人才,都将齐集杭州,而录取名 额,仅有数十名,考的又是狄世谦素所不喜的经义、试论、诏诰等枯燥乏味的东西,何况经 义所用的八股文,是格式严谨而限制繁多,极难让人尽兴发挥。这些考试内容,既都不是狄 世谦的内行,如今从头准备,虽然他才华甚高,颖悟力强,书也念得多,但仍然攻读甚苦。 可喜的是,他目前还不必离开杭州,换言之,每旬日之中,他几乎就有三、四天是在浣青这 儿度过的。浣青的屋子虽然狭逼,她依旧给狄世谦准备了一间书房,那是全栋房子里最好的 一间房间,收拾得窗明几净,雅致朴实。案头上,她用一个竹节雕刻的花瓶,总是盛上几枝 花。秋天,是一束雏菊,冬天,是几枝蜡梅,到春天来临时,就又换上桃花了。永远,这屋 里总是缭绕着一股花香、茶香和浣青的衣香。
浣青不再和他赌酒作乐,或联诗填词。她督促着他,安慰着他,也陪伴着他。每当他 来,她为他备茶备水,亲自下厨,做些新鲜的小点心。当他夜深苦读时,她为他挑灯,为他 添衣,为他做消夜。当暑日炎天,她为他挥扇,为他拭汗,为他湃上一水缸的清凉水果。当 秋天萧索,落叶遍地,他苦吟难耐,感慨叹息时,她会为他轻歌一曲,解他烦恼。而当春宵 良辰,花前月下,他无心读书时,她会为他燃上好几支蜡烛,研好磨,准备好纸笔,然后默 默的为他捧上一本经书。因此,狄世谦常常抓着她的手说:“浣青!浣青!你不但是我的腻友,还是我的良师!”
狄府中的老爷老太太以及狄世谦的夫人,都永远不能了解,为什么狄世谦对浣青这样难 舍难分。那少奶奶曾苦询小童靖儿,知道浣青这儿桌椅不全,衣食难周,而浣青自离蝶梦楼 后,就荆钗布裙,脂粉难施,有时几乎完全是农村姑娘的装束打扮。少奶奶对于这份“沉 溺”,就根本大惑不解了。虽然,那靖儿也曾说:“那杨姑娘呵!不管她穿怎样的衣服,不 管她戴不戴金呀玉呀的,她那模样呵,就是像个大家小姐,又高贵,又动人!”
童儿出言无忌,少奶奶早怒从心起,眉一皱,眼一瞪,靖儿看看不对劲,早就一面行着 礼,一面溜了。
那狄老爷也曾严询靖儿,靖儿是直言不讳:“每次少爷去杨姑娘那儿,都是从早到晚的读书作文章,比在家里还用功呢,只因为那 小姐督促得紧,又天天帮他温习着,他不读也不成哪!”
老人点了点头,既如此,也就眼睁眼闭,让他多往那边去跑跑吧,少年心性,或者还真 需要个闺中腻友来管束管束呢!等他真进了京,见了大世面,或者他也就不再要这个杨浣青 了。目前,不妨先利用她为饵,让狄世谦能用功读书。因此,他一再强调的对世谦说:“你要是不争气,落了第的话,你和那个姓杨的姑娘,就立即一刀两断!你别以为那时 候我还会让你像现在这样方便!”狄世谦深知父亲是言出无二的,为了浣青,那震动他整个 心灵,牵动他五脏六腑的这个女子,他读书又读书,苦干又苦干。
日升日落,春来暑往。在书本中,在煎熬里,一年的时光就这样过去了。终于,八月来 临,考期已届,那最紧张的时候到了。八月初,开始第一场考试。三天后第二场考试,再三 天第三场考试,一共九天,考试完毕。这九天,浣青不知道自己过的是怎样的日子,她可能 比狄世谦更紧张,更受苦。为了家下人等照应的方便,狄世谦在九天中,都没有到浣青这儿 来。只有靖儿,每到考完的那天,都会来报告一声,至于考得好还是坏,靖儿也不知道。浣 青是食不下咽,寝不安席,虽然珮儿百般劝解,一再说吉人自有天相,浣青就是不能安心。 然后,九天后,最后一场考完,狄世谦终于来了!
狄世谦看来憔悴、消瘦,而且筋疲力尽。躺在靠椅上,他默默的望着浣青,紧紧的握着 她的手,似乎累得话都不想讲。浣青一看到他这模样,心就疼得都绞了起来,一语不发,她 只是静静的依偎着他。好半天,她才低语:“你瘦了!”狄世谦抚摸着她的面颊,怜惜的说:“你也瘦了,知道吗?”
浣青垂下了头。“你怎么不问我考得怎么样?”狄世谦问。
“已考完了,不是吗?”浣青很快的说:“苦了这一年,也该轻松一下了,别谈它吧! 取了,是我们的运气,万一时运不济,还有下一次呢!是吗?”
“下一次!下一次还要等三年呢!”
“三年,三十年又怎样?”浣青一往情深的说:“反正,生为你的人,死为你的鬼,我 总是等着你!”
“浣青!”狄世谦激动的喊。
“来吧,”浣青振作了一下,高兴的说:“我叫珮儿去准备一点酒,准备点小菜,我陪 你喝几盅!”
狄世谦被她勾起了兴致,于是,他们饮了酒,行了令。浣青抱着琵琶,为他轻歌一曲, 歌声曼妙,袅漾温柔。狄世谦望着她:酒意半酣,春意半含,轻启朱唇,婉转清歌。使他不 能不想起李后主的句子:“晚妆初过,沉檀轻注些儿个,向人微露丁香颗,一曲清歌,暂引樱桃破。”他醉了, 他为她吹箫,他和着她唱歌,夜深了,他拉她到湖畔去,要效古人“秉烛夜游”,他们弄了 一条船,荡漾在深夜的湖面,秋风徐徐,秋月淡淡,秋水无波。他醉了,在她面前,他总是 那样容易醉。
一转眼,就到了放榜的日子了,前一天,狄府中和浣青那儿,就都没有人能睡觉。浣青 整夜守候,她知道,如果狄世谦中了,报子们一定会报到他们家去,那么,狄世谦准会叫下 人们再报到她这儿来。她不敢睡,守着!适适适适适……等着,档档档档档……燃上了一炷 香,她静静的坐在那炷香的前面,阖着眼睛,她默祷着,不停的默祷着,不休的默祷着,时 间好缓慢好缓慢的移过去,好缓慢好缓慢的消逝。五更了,天蒙蒙的亮了,远处,开始陆陆 续续传来鞭炮之声,有人已经知道中了,而狄世谦呢?狄世谦呢?
一阵急促的门声,她惊跳起来,用双手紧压着胸口,她怕那颗心会迸出胸腔外面去。闭 着眼睛,不敢听,不敢想,不知来人是报喜还是报忧。然后,珮儿从门外直冲了进来,一叠 连声的喊:“中了!种种种种种!靖儿来报的喜!我们少爷中了第十五名举人!”浣青深吸 了一口气,还不敢睁开眼睛,还不敢相信这是事实,半晌,才猛的回过神来,不禁喃喃的低 语:“谢谢天,行行行行行谢天!”
说完,才转过头去,嚷着说:“珮儿,我们准备的鞭炮呢?”
话没完,院子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