积木之城-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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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开始电闪雷鸣,没有任何预告似的,我看见镜子里的灰白上,又多了几条纵横的血丝。
死亡的男人,将一箱石头留在了他的故乡,带着给另外女人的爱情来到这里。他的尸体在哪里?我不知道,所有的事件,发生在1922年。
现在是2000年9月3日的凌晨。我在这里,突然患上了严重的失眠症。
人有些冷,但是躯体会突然自动地坐了起来。
电脑就在一边,它现在成了某种生理养料,每天我们需要从那里获得的慰藉,不比每日需要吸收的维生素少。两只兔子,它们的生命,与其说是依赖着网络传输,其实是潜移默化地消耗着我们真实的生命。
好玩始终是个聪明的男人,他是个会完美地制造网络聊天气氛的男人,而且天衣无缝。
小橘子在知道我和好玩如此虚拟的关系开始在变质中后,曾经这样和我说。
——虫虫你知道吗?把自己立于不败之地,始终占据着心理的制高点。当你的心理变化最终向着爱上他倾斜的时候,他随时可以接受,也随时可以拒绝,而无论他是拒绝还是接受,自己的形象都不会受到损害。他是设了局的,你知道吗?两只所谓的网络兔子,不过是他用来和你玩游戏的道具而已,你别傻下去了,挂件才是真实的男人,纵使他有100个男人的所有缺点……
她在阻止着一场事故的发生,现实得不可理喻的孩子,怎么能够理解一个始终相信童话的孩子,心里的信念呢?她不能理解的,也只是,男人和女人不发生肉体关系的时候,还能干什么。她不能明白的是,好玩其实也是个脆弱的男人……
突然天真地想,也许,最后受伤的,说不定是他呢。
也许,我的胜利,恰恰会是对他的完美的一种破坏呢。
窗外的风声越来越大了,我突然有种想跑到风雨中去的强烈欲望。
五个旅伴曾经约定过,无论何时何地,都不允许单独行动。即使出去“唱歌”的时候。但是这个夜里,我一个人,走到了飘摇的风雨中。
屋外,是纯粹的黑暗,无穷无尽的黑暗。
雨点敲打在我的肩膀与头顶上,寒冷让我有些麻木。诡异的草原之夜,恐怖弥漫在空气中搅拌着卷土而来,天空中星星依稀仿佛的,抬眼望时,却见一颗绚烂的流星滑过天际。
卖火柴的小女孩在死亡之前喃喃:外祖母说,一颗星星掉了下来,就有一个灵魂去了天国。
而那流星如坠落的“海洋之心”,落到我视野的正前方,然后开始来回摇摆。动作一如规律的钟摆。
黑暗中,某种如催眠般的力量在吸引着我。
在每个人的内心里,都有一片草原,在草原的下面,都有埋葬着的秘密。它们或者以抽象的姿态,或者以物质的形式存在着。只是,很多年来,我们都不曾动过那个地方,也不曾想过将这些沉睡已久的秘密挖出来再次面对。
一片漆黑。
我的头发有种被扯撕般的疼痛,一个卤莽的大孩子从对面横冲直撞过来,我一个不及防,被他撞了上去,他的手里正好是一个舔了几口的麦芽糖人,这一撞,麦芽糖牢牢地粘住了我额前的刘海。
那孩子,显然舍不得他好容易从大人那骗了几毛钱买的糖人,全然不顾我的疼痛,只用力一扯,生生拉掉了我一缕发。
糖人?是不是我们小时侯在弄堂口常有卖的麦芽糖做的小玩具?每天放学了就去花几分钱买了吃。艺人都是走街穿巷的,他们的面容有风尘的痕迹,象做宝贝一样精心地制造着美味的玩具,而我们一口气就咬破了透明的外壳。
我们都是一群充满破坏欲的孩子,那些艺人,就在不断地创造与破坏的过程中,维持着自己和一家人的温饱。
——即使是最伟大的艺术家,为了生存,他有时不得不放弃雕琢最精美的作品,而去给人刻墓碑,以换取面包的钱。
一片漆黑。
黑白的方块蛇出现了,问谁能将它组合成一个魔方,我扭啊扭啊扭的,他们说没有妈妈的孩子就是笨笨笨……
一片漆黑。
魔方转来又转去,转去又转来,红黄蓝绿橙黑。六面如何玲珑我却总是无法使每个色彩各就各位。新买的魔方一被扭乱,就也许再也恢复不到最初的模样了。
一片漆黑。
小兔子毛茸茸的可爱又洁白,但是第二天的早晨我看见它们四脚朝天的尸体。
小猫咪流落在无人的街头,爸爸说,不许往家里带脏东西,还不快去垃圾筒旁扔了它?
一片漆黑。
黑暗是一具天然的电影屏幕,我看见自己的回忆在其中上映。
那一刻心里窝心般地痛,我们连过去都已经支离破碎,又如何知道未来究竟是如何?
当年的爸爸,是不是在来到西域之前,也在家中,藏了一箱子的石头呢?每一个出征的人,都必须有一份秘密,藏在故乡的床底下。以前没有人可以说话的时候,我会一个人跑出去找到一棵树,对着树洞说心里的秘密,而且以为大树永远不会泄露秘密。
但是我错了,那些秘密会发芽成长的,通过风通过雨水,它们到处繁殖生根,而我来到这里,只是与我的秘密有约。曾经少女时代的女孩子,她对着树洞所说的秘密,竟然不过是一份最简单的渴望。
——以前有条鱼,特别想飞,但是飞不起来,她找到上帝,问他她如何才能飞起来,是不是她的体重太重,上帝说:其实你并不重,而且你还要背负更沉重的东西。于是鱼被迫背上了一对大大的笨重的翅膀,竟然发现自己能飞了。而事实上,鸟就是背负上了翅膀的鱼。
我也想飞,象城市上空独自飞行的巫婆那样,我也需要背负一些东西,我们以为去掉枷锁就能飞的更高更远,却不知道,其实翅膀是最沉重的梦想。
天鹅公主在她的童话里,就是背负着爱与责任,找到了她的王子。
而在之前,她也许是条自由地在沧海中遨游的鱼,却没有任何的方向。
好玩跟我说,只要你的名字一直在,我就知道,怎么随时找到你。
那些名字,恰是我们丢在网络上的一箱石头。
而我这次远游,也许只是想要知道,是什么东西,可以让一个女孩子离开她的城市,再也不能回去呢?如是爱让她这样众叛亲离,那么又是什么样的爱呢?是“过眼滔滔云共雾,算人间知己吾与汝”那样的爱吗?
我愿意相信这个世界上有魔幻的神秘的力量存在着,就像我相信,有一种力量,在将我和好玩,不停地拉近。我已经活在了自己过去的伤痕里太久太累,现在的我,需要在雷电下,一刀一刀地切开皮肤。
——传统的巫术里,有一种药,是包治百病的。这样的药,就是割下爱人身上的肉,熬制而成的。在你的爱人遭受苦难的时候,你必须忍痛一寸寸地割下身上的肉,一刀一刀地,不停地割,一直到没有一块皮肤没有一块肉,自然也没有了伤痕。
血从我的手腕上淌下的时候,我听见一心一意惊恐的尖叫,她好看的眼睛,在这个时刻扭曲成了失魂落魄的星球。闪电将屋子照亮了一刹那。
然后,世界再次沦陷进黑暗中。
'17:28' 【Alley】 现在要是有灾难,世界要毁灭了,我一定去你那里和你一起死。但是,如果真的有了灾难,我会选择设法让你活下去。给予和付出的真实意义是,我们可以要求自己无限的给予,但不能同样的要求对方,所以我一定会让你活的,我不要你徇情。
'17:31' 【Tammy】 一起活吧,我们不想悲伤的事情好吗?有多快乐就多快乐,管他快乐后是什么呢。
'17:31' 【Alley】 你现在没机会快乐了。
'17:31' 【Tammy】 啊?
'17:31' 【Alley】 给我下去写作业去,写完今天的《积木》再上来。
(2000年10月18日下午聊天记录摘选)
最接近天堂的地方
一夜之间,温度落到了0-5度。
这个时候我才后悔没有多带衣服,好玩在我出发之前曾频频警告我多带点毛衣什么的。但是习惯了要风度不要温度的我,终于在一连串的喷嚏中,追悔莫及。
这个时间,在上海应该是阳光普照的季节,即使在雨季,但是依旧温暖。
但是在这种地方想念上海的阳光,就跟坐在上海的厕所里想念高山流水一样。我就是这样的孩子,在冬天的时候想念夏天,在酷日高照的时候想念垲垲白雪。
在我,幸福总是活在想象中的。
——虫虫,如果我告诉你,我给不起你天堂里的幸福,只能给你人间的幸福呢?
——有什么区别吗?
——如果你去过最接近天堂的地方。
巴音布鲁克一望无限,昨夜的暴风雨已经过去。
但是狂风依旧,我用纱巾将自己的头蒙得跟巫婆那样,只露出两只眼珠子。一心一意也将风衣上的帽子解下来,将脑袋紧紧地保护起来。
——虫虫你做巫婆实在是惟妙惟肖,一心一意么,你跟那个电影里的疯狂修女没什么两样西西。
一意孤行对我们大为“恭维”。却被我的小拳头狠狠地擂了几下,一心一意也跟着给了他一脚,轻轻地。
巴音的草原,在日后的回忆中,成为我梦里最华丽的地方,广袤,巡洋舰在其中簸荡,地平线纵横远方,遍地都是梦想。有的时候,幸福就是足尖的一点,仿佛永远踏不到。
林师傅将我们从马背上叫下来,说出发了。
今天我们将经过铁力买提达坂,翻越克孜尔亚山,开始南疆之行。
我的手好好地包扎着,一心一意心有余悸地说,真不知道昨天晚上你怎么突然疯了。
——你想自杀?还是这一路旅途不开心?
一触即发善意地问。
——不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也许,幻觉出现了吧。
——幻觉?
——是的,也许是幻觉吧。我看见了很多东西……
——虫虫?
——你们知道吗?别每次都用爱一个字来打发所有的问题,如果你并不能认识到什么是爱,你依旧没有得出任何答案。
然后我开始陷入沉默中,一夜未眠让我的脸看起来有些苍老。
手腕上的伤口,狠狠地疼痛着。突然想,要是好玩在的话,他一定会温柔地将我抱在怀里,那样的话,我就可以深深地掉进美梦中。
但是他到底只不过是个影子而已,我如何去奢望一张深情的影子来给自己温暖与安宁呢?如果见了面,突然残忍地看见,对方不是自己要的那一个的时候,我想,我会和他一起死,因为彼此都已经绝望。
就好象,深夜的时候,突然想吻一个人,活在自己想象中的人,一直吻一直吻,一边流泪,直到耗完最后一滴口水与眼泪。
开都河与天鹅渐渐地远了,又一次告别。
疼痛让我的眼眶又一次濡湿了。
——虫虫,我看你的背包里所有的东西都该抛弃掉,全部换成卫生纸,你的眼泪快可以制造新的天鹅湖了。西西嘎西纳。
一往情深在分水,他刚刚将我的奶瓶装满水。
离开的路途依旧崎岖,公路没办法开了,就直接残踏草地。林师傅说,其实也是没办法,公路已经烂得不成样子,又没人来管管维护维护。
看看附近的草地,已经有一条条的新的路,寸草不生的道路,都是车轮惹的祸。
阳光从窗外无情地直射进来。我的脸火辣辣地疼,前面被风刮过的痕迹还没消失。在这旅途中,我们的肌肤始终处于饥渴状态。
几个小时后,车子终于逃离了可怕的公路,最后一个趑趄后,我们在车上发出了欢呼的声音——乌拉……。现在,我们开始上了盘山公路。已经是下午4点多了。
林师傅说无论如何一定要在太阳下山之前翻过克孜尔亚山。
车轮轻快地沿着217号国道飞奔。林师傅是开车老手,速度提到了每小时120公里。
起先一路尽是千篇一律的峭壁,稀稀拉拉的绿草,生命跟高山的氧气一样稀薄。我开始陷入半昏迷。
独山子—库车公路蜿蜒着,先穿越天山,车子旋转上山,我看见远方的山顶上雪花开放,云雾袅袅,每上升一点,气温就下降一点,高原反应也激烈一点。渐渐地,我开始即使如何困倦也无法合眼了,耳朵轰隆隆地响,心跳也开始加快。穿越一条长长的据说叫防雪长廊的隧道,我们到达一个山头的地方,这时窗外开始下起小雪,白色的,小小的,温柔的雪花,绽放在灰暗的天空中,云就在附近,伸出手去,它们就以气体的形态消失了。那些云,我第一次和它们走得如此近。天空就在头顶,好象层层地就要压下来。强大的压力让我的听力突然下降,人开始处于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