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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部分

狐香-第27部分

小说: 狐香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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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特在邻居的视线里撤回手,假笑着地把我放下来。
  我用尽最后的余力,撩起裙子,从内裤里拔出手机,按PLAY。
  扬,我在安亭路67号,和MATT·OASKER在一起,来接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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隐情
黑屏。只有突兀的电话铃声,一遍遍地响起。
  慢慢地调亮灯光,看清楚是克拉拉新华路上的别墅里,另一天的暮色四合。
  空气微微偏黄,明媚冒香的黄|色。
  我的身边萦绕着熟悉的VERA WANG 特调男香,法国男人长着一层金色汗毛的胳膊从后面搂着我。我想要一个近景,一个局部特写,关于我们很好看的这个画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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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忆是黑白的,现实是有色的,穿插在一起,成了一场天翻地覆的。
  我只记得,他昨夜在我身体里燃放的烟花,一层未尽,一层又来。
  我的中国髻轰然披散,谁的唇在勾勒我身体的曲线,我像一个幽灵附着于他的身体。闪电,聚合,异变。稍一回放,依然能引起我的痉挛收缩。
  那一瞬间,似是身在小天堂。
  这不是没有幻想过的情况。和这个如花似玉的DANDY 男。
  他知道我所有的寂寞与不甘,一路走来,相依相伴。
  我试着唤他的名字,可是,喉咙里一阵呜咽作怪,我什么也说不出来。
  电话铃停了又响了。
  我犹豫着。会不会是亚历桑德。
  我和你相遇在越南海防。那里海水腥黄,赌场里流出来的声音,有人尖叫,有人鼓掌。你捂上我的眼睛。跟我来。你说。
  紫灰色的海岸线不断拉远,赤道以北21度的记忆渐渐隐去。那是一场应该航拍的戏。
  没有任何背景音乐,静的发指里,让所有人记得我们的对白。
  你是我的神父。
  我拎起听筒,正惊慌间,电话里一个宁波老妈子惊恐失措,给了我一个地址,要我快去,说季小姐紧急求见。
  她不是在意大利做她的女主人么? 怎么可能还在上海?
  季媛?
  
大出血
硕大的房子里只开了一盏小灯。姆妈带我上楼。
  推开卧室的门,窗帘紧闭,一股血腥气弥漫在空气里。黑暗中,季媛一动不动地半躺在豪华KING 码大床上。
  姆妈要开灯。
  床上的人神经质地缩了缩身子。
  我伸手拦下,让姆妈先出去。
  我总觉得在这一刻,季媛是怕光的。
  我走过去,她的头深深埋进自己的手心里。
  我一伸手,摸到濡湿的床单,手指一凉,心里跟着一阵狂跳。
  几乎是在不自觉地恐惧里,我颤抖地掀开季媛的被子,殷殷血迹正从她的下身汩汩流出,我被前所未有的景象呵住,禁不住尖声惊叫。
  天!
  一阵昏眩中,我精疲力竭地跌坐在一边的沙发上。
  季媛的哭声从她的指缝后面流出来,一尊青春和狂妄的偶像缓缓崩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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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她的胸口,已经有了五道刀片划出由旧到新的血印子。上次她的裘皮领子滑落时的那一道,已经黯淡成褐色的一条。
  谁在我的脑袋里放了一枚重磅炸弹,嘣的一声,我的头嗡嗡作响。
  这一切到底是怎么了?
  我把她搂进怀里。她在单薄的衣服下不住地发抖。
  告诉我,到底这是怎么了?
  她用下巴往门边桌子上的一叠文件指了指,一阵突然的情绪使她周身发抖,更加紧紧地回抱住我。
  太可怕了。那条粗绳子……他折磨我,他变态。她在我的胸间喃喃自语。
  她抬起脸来静望了我一眼,又迅速埋下了头。
  是谁把我变成这个样子的?克拉拉。
  我不要了,我什么都不要了,这一切。
  呜——
  谁?谁折磨你?
  我似有所悟。
  贝尔贡在哪里?你不是该和他在一起的吗?
  她深深叹了口气。
  我回过神来,想起来她还在出血,必须马上去医院。于是迅速冲到门边去叫姆妈,而就那么一回眼,扫到那沓季媛刚才用下巴指了指的文件。
  拿起来扫一眼。
  哦!天!
  那,竟是奥运会的采购项目清单。
  TANK,TANK。
  在毕业典礼的早上,我在手机里,听到她身边的男人叫她TANK。
  我想起马特接过一个来自TANK的电话,我想起马特贴满春宫图的卧室,和平安夜晚上马特的表现。
  扬在罗耀·唐·莱昂的私人沙龙里讲起过,贝尔贡用手中这些美貌女子获取商业机密的手段。
  这一切现在想来,如此顺理成章。
  我试着唤了声:TANK?
  果然,季媛应着我的声音抬起了头。
  
消失
等我带着季媛桌子上的那叠文件回到新华路上的老别墅,扬已经不在了。
  我拿起桌子上他昨夜抽了一半的烟,夹在指间,点上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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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口烟吐出来,我愣愣地翻查着手机。
  碰巧按键时接起了徐增敏打进的电话,电话的两端都沉寂了一下,随后她心虚地问我:
  你知道扬在哪里吗?我今天肚子里感觉很不舒服。
  扬在哪里?我正好要上楼去看看。
  毕竟我的手上,现在拿着整个奥运会的采购详单,需要马上行动。
  我到他的房间里随手翻翻东西,一下子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已经走了。只字片言都没留下。
  放证件的抽屉里,护照没有了。平时放着各种主要货币现钞的抽屉,钱少了一大半。
  塔克西斯侯爵依然消失在瑞士的圣诞假日里,一直没有音讯。
  我忍不住,开始拨打他的手机号码,尽管,我也知道,这是很危险的事。说不定,他的妻子就在身边。
  无法接通。
  依然无法接通。
  男人们失踪了
  我的生活,忽然成了海啸过后的苏门答腊。
  
半吊着
在我的男人们杳无音讯的几天里,我只能自娱自乐。
  我一直绝好的第六感开始失效。不知道究竟在地球的那一边发生了什么事。也不再探知到酒吧和马路上对我倾慕的鬼佬的目光。
  我无法找到曾经和我息息相关的两个男人。
  打亚历桑德办公室的电话,永远是秘书接起来,并永远说侯爵在开会,需要留言吗?打电话到塔克西斯庄园,永远是管家接电话,且永远是侯爵不在家。普通人喜欢手握手机,天下大事都要自己发话的架势,塔克西斯家族的人却非常厌恶。
  我开始喜欢和GAY们泡在一起,喜欢拥抱他们没有欲望的男性身体,在HOME酒吧粉红色的灯光里,摇摆我剪短的头发。被很多唇红齿白的小男人们拥簇着,在凌晨的香吧岛吃小龙虾,穿简单的麻质衣服,搭袢布鞋,和他们说,我还在念书。
  渐渐对狐香洋人们没了瘾,不再留直而长的黑发去满足鬼佬们的中国情结。也许是因为我有了钱有了势,他们的派对他们的衣食住行对我不再遥不可及,甚至我已自恃比大多数洋人们高出一等。
  于是明白,对他们的迷恋,也只不过是对一种物质生活的寄托,一度,洋人们抽象成一种物质符号,仿佛游艇派对美酒雪茄华服都是金发碧眼的专利,其实,他们不一定有,而我现在全有了。
  在上海的老外们开始抱怨宝莱纳的啤酒太贵,住不起西区的涉外公寓,需要坐地铁来省交通费。
  我发现自己飞速地成长与穿越,在黑暗中与魔鬼为伍,某一刻,终于站在阳光之下,发现自己的影子不知不觉遗忘在泥沼里。
  拿着季媛那儿的文件去跑厂子,因为政府对内陆地区经济的政策鼓励,很多参与奥运会采购项目的工厂都在北方。
  北方。北方。粉条炖鸡,九转大肠,干贝绣球,糖醋鲤鱼,一品豆腐。
  在济南呆着,等着工厂验货,采购订单下来的话,我肯定直接打电话到塔克西斯工厂去。有订单要确认,打电话是顺理成章。
  所以,我耐心等待,积极应酬那些为奥运会供货的厂商,麻将桌上狠狠地输钱,与北方的大老爷们喝酒周旋都极用心,只等合同签下来的那一天。
  没事的时候随处乱逛。沿街有很多很多的简易KTV,一台电视,一个影碟机,插上话筒。露天地里,到处是一圈一圈的人,站在小板凳上,对着小电视的屏幕大唱特唱,一圈与另一圈之间互相起哄K歌,非常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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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贩们端着烤鱿鱼和大瓶装的青岛啤酒在一旁守候,喝醉的男人们更加有恃无恐地嚎叫。
  济南的路边KTV,非常的超现实主义。
  就像莫名其妙没了音讯的亚历桑德和扬。
  终于拿到了签好的合同,我打电话去塔克西斯工厂,我对接线员说,请帮我转塔克西斯侯爵。
  请问哪个塔克西斯侯爵?
  亚历桑德·冯·土恩温特塔克西斯侯爵。
  那边骤然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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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年
你。
  三个月大。粉嘟嘟的男婴在圣彼得教堂接受洗礼。大主教旁站着冯·土恩温特塔克西斯侯爵世家。当初被西西公主抢了费迪南王子的海伦娜,最后嫁入他的家族。老城里的人们都传说海伦娜的下巴上有块隐隐的蛋形小坑,于是你看哪,血脉相承,塔克西斯家的男婴的下巴上也有着家族不变的徽标。
  5岁。长成茁壮顽皮的胖小子,和法国大管家雷诺·法朗索瓦站在直径有50公分的榉木原木上。胖小子叉着腰,淡淡咖啡色的头发在阳光下有种锡箔纸的光泽,俨然已是神气的小人物。
  16岁。在法兰克福圣乔治学院上学。手中拿着拉丁文的圣经,眉头紧锁,青春期的苍白少年,头发留得过了耳垂,嘴角执拗一撇,不大情愿地看着镜头,他的梦想不是继承家族的生意,却是成为一名用拉丁文念圣经的神父。
  25岁。迫于压力与银行家之女苏珊娜结婚。婚礼隆重繁华,骑兵护卫着华丽马车,■儿■儿地碾过多瑙河上有800多年历史的大石桥,车后面按着当地习俗托着长长的叮咚作响的瓶子罐子小盆小碗,人们在罗马式大城门前翘首注目,世族的乐队正把壮观的婚礼队伍往旧市政厅引,巴伐利亚乐手们身材结实如啤酒瓶,统统穿着背带短皮裤和深绿茄紫相间的长袜,头上盖一顶插着羽毛的罗登呢帽。他的脸在马车的小窗里只露了一个侧面。镜头虚了,他是欢喜是落寞全都成了拉长的光影。
  35岁。11月的中东北非经济会议。漆着金边榉木LOGO的私家飞机降落在卡塔尔首都多哈机场,他走出机舱,沉稳锋芒,夫人苏珊娜走在一旁,雍容端庄,双双在风中朝众人挥手致意。
  44岁。在越南海防的赌场遇见22岁的年轻中国女孩克拉拉。在老皇宫的露台上,她缠着他留影,用牙尖叼着他的耳垂不肯放。他在笑的时候,眼角皱成猫胡子一样的几根细线。
  45岁,去世。死于瑞士铁力士雪山一场滑雪事故。
  都是或早或晚的事。
  我陆陆续续跟你要来的照片,如今正好串起你荣耀短暂的一生。
  你结婚,你做父亲,你去世,你所有的大纪年都是我无法见证的,只有一张张供我想象的旧照片。情人就是一种总是缺席重大时刻的身份。我们有的只是成为往事的那些时刻,在极度贫穷与极度优越之间互相摸索与倾诉,无心地清点着自己的来路。
  雨小了一点,墓碑上的裸身耶稣被冲刷得铮亮剔透,棺材四角上青铜的狮头扶手成了男人刮过下巴的那种雪青色。瓦哈拉古堡的断壁残垣对着多瑙河的方向裂开了一个大口子,奇异的鸢尾盛开在墓地中央的一片小水塘里,蚂蚁们排着队爬上石碑前的花束,鸟雀欢叫,分不出来自灌木丛的哪个方向。
  ALEXANDER VON THURN UND TAXIS。
  亚历桑德·冯·土恩温特塔克西斯。
  嘘!侯爵就在这里。
  我站在墓前,轻轻闭上眼睛,听见风从多瑙河的方向不停地扇过,发出流年呼啸而过的声响。一阵儿麻辣的酸痛在我的身体里乱窜,再面对那块墓碑的一瞬,我的整个血管里充满了奇怪的张力。
  五脏六肺在汹涌地煽动着的,血液冷一阵沸腾一阵,我的生理在你的墓前,全盘瘫痪。
  亚历桑德·冯·土恩温特塔克西斯。
  我的神父。
  不知过了多久。
  风里混进一股熟悉的脂粉香,从古堡石墙裂开的一段里,一个熟悉的影子蓦然出现,正斜靠在逆光里,举手加额,有过看不清的一个笑容闪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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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不走近。正在迷恋黄昏的一个令人猜测的剪影。
  他是扬·法朗索瓦。
  我从塔克西斯侯爵的墓前缓缓转过身。看见那个剪影,用手去搓眼角干燥的泪迹。
  我听见真假难辨的声音响起:
  如果你是富婆,我就是单身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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