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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部分

狐香-第15部分

小说: 狐香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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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还有什么要和你们这些人计较。
  小姐们陆续开始进场。
  各色各样的小姐,从A CUP到D CUP,高矮胖瘦。熟女型少女型混血型妈妈型;白嫩的黝黑的棕色的;西洋妞东南亚妞日本妞大陆妞黑珍珠妞。应有尽有,琳琅满目。
  八个一组地进来,站在面前,被众男人挑选。需要向左转向右转看腰身与胸围,再向后转看看臀部轮廓。
  男人们挑挑拣拣,于是姑娘们一批批进来又一批批出去,此种架势与场面让我十分惊叹。
  到最后,总算每人身边都有了一个。又进来一位穿红裙的,专门点歌不出台。
  扬·法朗索瓦挑了一个我看到的最丑最老的一个菲律宾女人,我几乎昏倒,亚历桑德却说,扬·法朗索瓦品位一向独特,此种女人是位成天做梦时会梦着打手枪的。
  扬·法朗索瓦却俯过身子对我解释:这是应酬需要,中国人怎么说来着——实在没办法。我最讨厌这种只有中国才有的KTV了。像我这么英俊的男人,难道需要付钱来买一个吻和一场拥抱吗?克拉拉,你觉得我需要吗?


  妈妈桑出去之前,再一次问亚历桑德:你确定你不要一个吗?
  ALEX慢慢地吸着烟斗,把手覆在我的手上:SORRY,这位是我的夫人。
  我听了这话,笑津津的,剥一颗银杏放进亚历桑德的嘴里。我虽不是夫人,有男人这句话在,也强似夫人了不是。热的银杏也是此间当小食招待,软而糯,原本想当然地以为是和开心果一样的味道,没想到竟不是爽脆的干果。亚历桑德吃过世上山珍海味,此银杏却连名字都不知道,十分有趣。
  妈妈桑却仍不罢休。也真难得,这么年轻的夫人。
  亚历桑德被小小银杏勾了魂,哪里还睬她。
  老女人迈着悻悻的步子走了。
  鬼佬们身边的女人个个殷勤,会讲英文的尽一切所能调情,不会讲英文的则手脚搭三,但鬼佬们似乎觉得唱歌比身边女人更好玩,翻到英文歌单,看着好玩的都胡乱点一气。
  有的貌似深情,有的专职捣乱。
  刚沙哑着嗓子唱,在卡萨布兰卡,我和你坠入爱河。又捏着鼻子唱,I’M YOUR BABIE GIRL。
  过足了瘾,这才发现我和亚历桑德自顾自玩着七###,把面前两盘银杏全都消灭光了,于是哄我要跳支舞,不肯罢休。
  我喝了些酒,神经兴奋,今儿反正本小姐高兴,唱唱跳跳原本非难事。也罢。正好使出当导游时哄外国游客的看家本领,虽然此刻不是导游,拿不到小费。东方女子想哄老外最容易,你敢吓他们一跳,他们就觉得你不同凡响。
  
立地成王(3)
于是我甩掉鞋子,站上大理石桌子,把瓶瓶罐罐用脚放肆地扫到地上。
  这样一翻作秀足够让他们瞪大眼睛。然后我把背心的下摆撩到胸际,紧紧拧个结。四下静得出奇,我站在桌子中央,深呼一口气,开始戏曲身段:一个亮相与甩辫,而后就地后弓翻,一连在原地翻五个,并最后以一字开坐在桌面上,加一个三环手托月结束。
  掌声,轰动,不出意料地。
  亚历桑德过来满眼惊奇地把我抱起来,举向半空,旋转,罗马五彩吊灯在旋转里成了一杯被搅动的琼浆。我咯咯咯笑个不停,他叫我“小妖精”:小妖精,你又在变戏法么?
  谅他们见过拉丁舞踢踏舞交谊舞的高手,也未必看到如此中国戏曲才有的工夫。我一向有自己的办法“扎台型”。就像其他的中国女子想“很东方”的时候只会没创意地找件旗袍往身上套一样,我却会穿小号的马褂配一条绿油油的麻围巾。别的女人想艳遇只会把自己打扮得像个大花瓶,撑死了再耍个小眼色之类,我却会径直走到想勾引的人面前去扇他一巴掌。
  有些事,真的是那个肮脏弄堂里生活过,又骤然看到另一种生活,在那种瘸子般不平衡的生活里才能学到的。
  在普通的小康家庭里被父母庇护的孩子们则只会跟着几份沪上的小报来打理他们的生活。
  娱乐只有上钱柜好乐迪,以为会唱最新的POP歌曲就是酷,买衣服就是香港的垃圾牌子当宝贝,吃东西就看广告出了什么新产品,一点都不用脑子。审美观、视觉、味觉、听觉全都在退化。
  而上世纪初的风云里,我的祖父母原本在苏北的盐城街头唱淮剧,没有房屋,只有一条渔船,吃喝拉撒睡全在上面,全部家当也在上面。
  从老太爷,到爷爷一辈兄弟五房,一大家子都会唱念做打,实在妯娌不会也可扮扮丫鬟跑跑龙套。奶奶是花旦,是很美丽的女人。丹凤眼,小方脸,三料个子,细皮嫩肉。她的这娇好容貌成了家族迁徙的原因——日本人看中了她,叫她花姑娘。
  于是,整个一大家子连夜开船逃离,从盐城辗转来到上海。
  在上海的花花世界里找了个苏北人集中的窝棚住下,在里弄的小舞台唱淮剧,经历“文革”经历改革,唱着唱着就唱完了整整后半生。
  父亲一辈降生,我这一辈降生,棚户区渐渐被拆了,迁徙到闸北烂糟糟的解困公房里。苏北话我是不会讲,但依然还是住在苏北人堆里,也依然做好打算要让我唱淮剧的。我从小就被逼着练身段,吊嗓子,五岁就坐在台上演小皇帝。
  可我一直有预感,我会有不同的生活,一定会。
  上海滩上的苏北人,谁都知道是多有意思多么悲怆的一个话题。代表着很多上海这个城市人文上隐晦的一些东西。只有曾经小渔村里的村民是上海人,还是有上海户口的都是上海人?
  上海一直就是这么个不三不四的概念。
  妈妈桑听到里面好热闹又进来,看我站在桌子上,脸色又阴。然后却径直走到亚历桑德跟前。跳会儿舞吧。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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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亚历桑德起先不肯,依然说我是他的夫人。
  但妈妈桑用眼角瞥我一眼,臊气地伸手摸他的脸,并说:我相信你的夫人不会生气的啦,她好年轻好漂亮,怎么会吃我这种老女人的醋呢?说完又瞥我一眼。
  我心中恼火,却面儿上笑得欢,甚至我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就会说:ALEX,和她跳呀,我要看,别站在那里像个害羞的小男孩。快点。
  于是亚历桑德真的把手搭上妈妈桑的肩,在我面前跳了起来。
  我不知道我脸色如何,但我的心里醋瓶子翻了。我竭力地克制,竭力地依然疯笑,仿佛真的很好玩一样。我总是那么倔强那么逞强,弄到别人不知拿我怎么办好才罢休。
  扬·法朗索瓦的手悄悄按在我的手上。
  失去岸和岛屿的海水缓缓随涨潮而来,是他法国55区沙滩般的金色眼睫毛包围里的碧绿地中海,我的逞强与倔强从来瞒不过他。
  
立地成王(4)
我干脆抓过他的手掌来死命地掐着,把所有的怨气都掐下去,一块半月型的淤血很快就浮上来。我不管,我恨起来可以杀人之后还鞭尸。
  他像是块橡皮一样不会痛,他任我掐着,自若地看着跳舞的亚历桑德。没有人注意我们的小举动。
  我的英俊伙伴就这样从最初的彼此勾引,过度到如今的“PLUS—ONE”关系。这种关系,类似于异性男女伙伴中,某一个是同性恋,所以和性伙伴(FUNK  BUDDY)又有本质区别。1+1,并且只是1+1而已,不需要等于2,不合二为一。
  身体和精神上都是独立的一个1。
  很多时候,电影节啊,MTV颁奖礼啊,明星走红地毯时选择一起出场的,大多是这样的关系。异性朋友中的最高境界就是“PLUS—ONE”。
  他触摸我,我是温暖的,我们不Zuo爱。
  欲望这个字,要么还没生,要么已毁灭。
  我想不起来。
  凌晨要散场,一屋子鬼佬竟没有要带小姐回去的。大多西方男都是要艳遇的,聊聊天可以,真要带回去上床并付钱是很耻辱的事。我再次放话,今天本小姐埋单,要带尽管带,这里的女人都出台的。
  他们没有动静。
  我慢慢站起身,指着屋子角落里一个肥鹅一样的俄罗斯妞:“嘿,小妞,你叫什么名字?”K房里倏地死静,一双双眼睛看过来。
  我十分得意地听到俄罗斯女人说:达妮娅。
  我掉头朝妈妈桑说:OK,达妮娅我要了,她要跟我走。
  亚历桑德错愕不及,一手捏着烟斗,一手箍起我的下巴:克拉拉,你确定?你要她干什么?
  我学着妈妈桑瞥我的样子,瞥一眼她,再大笑着说:我确定。我确定就像我能说出来李白比杜甫大11岁那么确定。再瞥她一眼。
  我要玩3P。我今晚还非耍耍大牌不可了。
  就这样,俄罗斯小姐,我和亚历桑德凌晨三点回到酒店房间里。
  我一言不发地把自己锁进卫生间里,把浴缸里的冷水龙头拧到最大,哗哗的声响把我的呜咽掩饰得很好,我穿着衣服一屁股坐在冷水里,哭了。
  亚历桑德在外面拍门,轻轻唤着我的名字:克拉拉,克拉拉,克拉拉。
  我开门放他进来。顺便看一眼屋子里的我的俄罗斯女人。她已经坐在了床上,把外罩脱了,穿着黑色的蕾丝内衣。
  我又缩回来,把卫生间的门反锁,湿漉漉地钻在他的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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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凭什么和妈妈桑跳舞,你凭什么,你说过要好好待我的,你这么快就忘了。
  我哭得更凶了。但我也知道是我自己说要亚历桑德和妈妈桑跳舞的,我总不能要求他明白我说“要”就意思是“不要”,我说这好玩就是不好玩,以此类推,对就是错,那我说往左意思就该往右。我总不能说出这样的道理来。我拿自己没有办法。怎么就要求别人拿我有办法。
  越想越窝囊。
  在他的怀里越哭越委屈。
  不知他是什么时候把热水龙头也开好的,我哭一气也就没事了。
  我们脱了衣服泡在浴缸里,头朝着同一边,我把自己盖在他的身上,像一只海葵,吸着他过活。我随意地玩着他的咖啡色眉毛和头发,把舌尖在他下巴上蛋形的小坑里舔了又舔,有种歇斯底里的神经病发作后的舒坦。
  是不定期地,间或地,要发作一下的疯病。特别是一朝天地骤变,又在上海这样蛊惑之地。
  ALEX筋疲力尽地躺在水中,用手梳理着我乱作一团的长头发,头发也生了疯病,打结打的都是死结:克拉拉,你这个孩子,你要把我累死才罢休吗?明天我就要回德国了,扬·法朗索瓦会在你身边陪你,有什么事尽量和他商量,别再疯成这样。
  如果我没接你的电话,你不要介意,我有时不是很自由的人。好不好?
  我点点头,又摇摇头。用嘴堵住他的嘴。
  屋外的电视开了,我才想起来还有个俄罗斯女人等在房间里。
  
立地成王(5)
ALEX说:我们呆会儿拿她怎么办?
  让她睡在沙发上,我们睡床上,就这么定了。
  ALEX无可奈何地仰天长啸:亲爱的,付她200美金的小费,只是让她在我们房间的沙发上睡一觉,你比谁都会奢侈。
  
赫本秘诀(1)
慢,慢下来。对,克拉拉,跟着我做。慢!
  扬·法朗索瓦把一只叉子从盘子慢慢地举起来,每一毫米的位移都是以慢动作播放的。
  我学着他的样子,把叉子一点点地抬到嘴边,用舌头灵巧地把一颗樱桃裹进了嘴里,然后不可救药地手一下子快速地回落到了桌面上。
  要慢!克拉拉!你要不断提醒自己的就是这个字:慢。
  举叉子和勺子时慢慢抬之后慢慢放。
  眨眼睛和别人握手时要慢。
  食物在嘴里慢慢嚼慢慢咽。
  抽雪茄的动作举起放下也是慢的,像这样,他幽幽又做了一个示范动作。
  说话语速要慢,并且即便对方没听清,你不要随他的要求提高声音,只要以原来的响度重新说一边。
  另外,要冷漠矜持。即便笑,嘴唇可以是笑的,眼睛里一直目中无人,这才是礼节的本质。
  你确实不需要我多教你卡士达酱该配冰点,而利口酒蛋黄酱配温热点心最好;怎么用刀叉、香槟杯与白兰地酒杯有何不同;法式餐具的摆法和英式有何不同。
  克拉拉你几乎对这些知识掌握得非常地道。但,精髓你还没领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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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慢。轻。冷。所有上流做派的本质就是这三个字。做到这三个字,你去演罗马假日就不会比奥黛丽·赫本逊。如果再有心狠手辣的天赋,那就可以出入皇家宫廷,游刃有余。
  福祥木业一注册好,各种展会、座谈会和俱乐部的邀请函就纷纷飞来。
  扬帮我筛选各种社交活动,安排我的日程,去萨尔妮的沙龙定制服装,预约私人发型师、广东话老师、护肤疗程和运动教练。
  一沓四四方方的料子小样,我随意翻弄一遍,决定试试纯白鸵鸟毛纺成的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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