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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部分

冬季与迷醉-第30部分

小说: 冬季与迷醉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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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三定极力挣扎着,米小刚要比他有力气得多,隔了棉袄,他肩膀都能觉出难忍的疼痛。但他心里念着,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 

  两人一个是要将对方按下去,一个是死也不服从对方的按,他们长久地僵持着,嘴里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 

  有一刻,眼看着李三定都要倒下去了,忽然,嘭地一声,米小刚的裤带绷开了,就见裤带掉在了地上,单裤和棉裤褪到了腿上,棉裤里面,就什么都没穿了。 

  这真是太意外了,李三定看着米小刚都忍不住要笑出来了,他想,怎么能光了身子穿棉裤呢? 

  米小刚可是一点笑意也没有,反而是愈发地愤怒了,他趁着李三定走神儿的一刹那,猛地将李三定按倒在地,然后才顾得去提裤子。他的裤子提是好提,系可就不好系了,那裤带不过是根毛边的白布条,布条已变得黄兮兮的,边也变得更毛了,断成两截的裤带躺在地上,就仿佛一条被人拦腰斩断的死蛇。米小刚捡起裤带两手去接,裤子却又掉了,去提裤子,裤带却又没法接上,这样反反复复的,米小刚最后不得不蹲下来去接裤带了。而那边倒在地上的李三定,就像看电影似的,一幕不落地都看在了眼里,他是再也忍不住了,索性就倒在地上咯咯咯咯地笑起来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笑倒了呢。 

  李三定这样子,惹得米小刚更加地愤怒了,他接上裤带,没先去系裤子,而是扬起来朝李三定的脑袋抽去了。裤带软塌塌的,抽在脑袋上跟挠痒痒一样,李三定再一躲闪,裤带多半都落在了肩膀上,肩膀上的感觉连挠痒痒还不如了。 

  裤带没让李三定有痛苦的表情,米小刚又换了脚上的的鞋子。这鞋子是当下正流行的翻毛皮鞋,却已被米小刚穿得歪歪扭扭的了,颜色也已分辨不清,鞋上的毛也掉了不少,看上去就像一只死去的老鼠。米小刚就抡了这只死老鼠,劈头盖脸地朝李三定打去。 

  李三定先还能凭了自个儿的灵巧躲闪过去,但愈是躲闪,米小刚就愈是抡得急,偶而躲不过去的,抡到身上可真疼啊,就像几条马鞭拧在一起的力量呢!挨了几下,李三定可真受不了了,抬起一只脚猛地一踢,就将米小刚手里的鞋子踢掉了。米小刚另一只手还提着裤子,反击就不那么有利,李三定终于找机会可以跑开了。 

  跑却也是在屋里的跑,米小刚追得急,李三定门还没打开,米小刚已经追到了,李三定只好继续跑。好在这治保会房间大,没炉子,没桌椅,跑起来可以无顾忌,两人跑啊跑,如同猫抓老鼠一样地跑,又如同人撵猪一样地跑。偶而拉开一点距离,米小刚急的,抓起一只鞋子就扔向李三定,恨不能一鞋子把李三定拍出肉酱来;而李三定恰是练过这招的,伸手就将鞋子接住了,却也没敢扔回去,只一扬手,让鞋子高高地跑到房梁上去了。这下米小刚更急了,立刻脱下另一只鞋子扔过去,李三定又稳稳地接住,一扬手又扔出去了。这一回,鞋子去的是窗户外面,窗纸被鞋子捅破个窟窿,咚地一声,像是隔了走廊落在院子里了。 

  米小刚自是更急,但急中也变聪明了些,先停了跑把裤子系好了,然后全力以赴地追赶李三定。这一追,很快地就把李三定抓住了,他一手拧了李三定的胳膊,一手揪了李三定的头发,将李三定的脑袋咚、咚地往墙上磕。李三定哎哟哎哟地叫着。米小刚边磕边骂,狗娘养的,你也有草鸡的时候啊!

  米小刚磕累了,丢下李三定要开门去捡鞋子,门却忽然地开了,金大良和强子闯了进来。 

  金大良看看米小刚,又看看李三定,不由地挥拳就打。米小刚边招架边嚷,干什么,你站在什么人一边啊!金大良也嚷,毛主席说要文斗不要武斗,你不听毛主席的话,就要打你! 

  金大良比米小刚高出了半头,身体也比米小刚粗了两圈,况且金大良像是积攒了太多的仇恨,每一拳都是狠狠的,米小刚先还可以还一拳踢一脚的,但没几个回合,就被金大良打得只剩了“哎哟”声了。 

  正当金大良打得尽兴时,楼上的二宝也跑来了,她在门口张开嘴巴怔了一会儿,忽然上前用身体挡了米小刚道,别打了,求求你大良,不要打了! 

  金大良的拳头悬在空中,指了李三定说,你看看他! 

  二宝看去,就见李三定的头发被揪得像一把乱草,额头鼓出了几个青包,一条蚯蚓似的血流一直从额角爬到了下巴。 

  二宝的嘴巴张得更大了,但还是没有闪开,说,他打人不对,你打他就更不对了,你们都是大队干部,传出去大家会怎么说? 

  金大良说,大队干部,他也配!,除了打人他还会干什么? 

  米小刚推开二宝说,你才不配,你阶级不分,是非不明…… 

  金大良挥拳又要打,被二宝又一次挡住了,二宝说,要打你就打我吧! 

  金大良急得什么似的,却又不便对二宝动手,只好转向三定说,三定你说吧,你说打是不打? 

  二宝也转向三定,说,你说不打,三定我相信你一定会说不打的,是吧三定? 

  李三定看看二宝,又看看金大良,竟是鬼使神差地点了头。 


六十六   看电影

  腊月三十的晚上,公社电影放映队来村里放《地道战》。这片子不知放过多少回了,里面的台词人们都常常说了,但来看的人还是不少,大队部外面的广场老早就排满了,到了开演的时候,四周的墙头上、房顶上都坐得黑压压的了。第二天就是大年初一了,一整个腊月地里家里地忙,就是没忙完,这时也该盘起腿袖起手过一过年了。说是看电影,倒不如说是来聚会的,街坊、邻居、亲戚、朋友的,聚在一起有说不完的话,上面的电影只管演,下面的话只管说,上面的仗打得惊心动魄的,下面的说笑此起彼伏的,真是两个世界,谁也不防碍谁。也有上下交流的时候,上面的台词先由下面的人说了出来,上面的人再说一遍,仿佛跟了下面的人学似的,下面的人便一阵哄笑;有时则是,上面的人先说台词,下面的人跟了模仿,无论多么认真的模仿,也有了戏谑的意味,人们便又是一阵哄笑。上面的人物,仿佛是哄笑的缘故,也有些变味儿,比如高传宝,眉头总是高耸着,人们就觉得太过了,“谈笑一挥间”的事,何必总是那么煞有介事呢;还比如那个敲钟的大伯,跑得也太慢了,原地踏步似的,找个瘦点的人代替他多好,眼看鬼子都进村了,多误事啊! 

  按了习惯,年三十晚上是要吃团圆饭的,已分家另过的弟兄几个,这时要回到父母家里吃晚饭,讲究是九个凉盘、九个热盘、九个热碗,弄不出的,一锅炖菜这团圆饭也是要吃的。今年呢,团圆饭是没变,只是把一家一户的团圆变成了一个生产队的团圆了,肉盘、肉碗则变成了窝头、咸菜了。窝头是米糠和山药面做成的,黑乎乎的,吃进嘴里苦兮兮的,就像叫人恶心的中药丸子;咸菜更是吃不得,也不知从谁家捞的陈年咸菜,爬了蛆不算,还咸得像吃盐块一样,进嘴里啐地就吐出来了。大家自是都不想吃,却又不敢不吃,饭是有名目的,叫忆苦饭,不吃忆苦饭就是不肯忆苦,就是忘记了阶级苦,就是反动的资产阶级思想,谁肯为一顿饭担这罪名,就是让吃屎,怕也没人敢说不吃的,顶多是学得聪明些,背过身吐掉它就是了。但多数还是真吃的,生产队百十号人聚在一起吃年饭,再苦再难咽也是有乐子的,有人打趣地说,看看牲口槽里的东西,比这碗里的都好吃。牲口槽就在旁边,平时的会场临时做了饭场了。有人便当真端了碗到牲口槽边看去了,脑袋刚低下去,槽边的一头驴便仰起脑袋嗷——嗷——地叫起来了,那人吓的,连碗带饭一下扣到牲口槽里去了。大家这笑啊,比看电影还要开心了。一场笑过去,另一场笑又在蕴酿中了,有人说,这饭呀,比60年的饭可强多了,60年吃棉花桃,吃山药蔓子,才不吃几年啊,这就吃不下去了?有人便故意沉了脸反问他,忆苦是忆旧社会的苦,60年是旧社会吗?大家先怔了一下,看那反问的人露了笑容,才将憋在肚子里的笑爆发了出来,哈哈哈——哈哈哈——有人笑得把饭都喷出来了。一喷饭大家笑得更欢了,特别是十八九岁的女孩,无论做什么,只要聚在一起就高兴,她们端了饭也不耽误勾肩搭背,笑起来一个仰一个合的,那东倒西歪的样子就像喝了酒的醉汉一样。有人便看了她们说,傻,傻啊。说着人家傻,自个儿却也没来由地呵呵地笑了。就看这吃忆苦饭的人,一个个的脸上乐滋滋的,简直比在家吃团圆饭还要高兴呢。聚在一起高兴,吃完饭回到家里,看着备好的盘盘碗碗,却又觉得不是滋味儿了,上了些年岁的人就骂,妈的,好端端的年,都让米囤固那老家伙给搅了,吃什么忆苦饭,还就了马粪、牛粪吃,缺德啊,让他这辈子断子绝孙,不得好死!可想想,绝孙还有希望,断子是不可能了,那米小刚,被养得猪一样结实呢。骂其实也是在心里的骂,跟家人都不便说的,碰上子女们有杠头的,吵架不说,还兴脑瓜一热报到工作队、大队部去,一到那种地方,这个年就甭想过好了。更多的人,是好话多说赖话少说,吃完忆苦饭接了就回家吃团圆饭,全当那忆苦饭没吃过一样。过年嘛,谁不图个平安吉利,赖话说多了神都会不高兴呢。况且晚上还有场电影等着,团圆饭吃得紧紧张张的,放鞭炮的工夫都没有了,哪还顾得想那么多啊。 

  这天晚上的电影,李三定是和二宝还有金大良一起看的,坐的是二宝从楼上搬下来的一人凳。二宝搬下来四个,除了金大良和李三定,还有米小刚一个,可米小刚一见金大良和李三定,转身就走,二宝又喊又追的他也没回来。二宝的本意,是要撮和他们几个的,那天李三定的点头,给了她很大的鼓舞,她心里早就在为这天晚上作着准备了。这样的结果她其实也是能料到的,但不知为什么撮合的念头怎么也止不住,仿佛就要奔了这结果来的。金大良倒还爽快,一说二宝请看电影,原定的和李三定的夜巡都取消了。二宝赌气地一肩扛起一凳子说,他不来正好,拿这凳子垫脚!金大良急忙抢下一个扔给三定说,垫脚的凳子给三定扛。三定接过凳子白了金大良一眼,心想他可真会显好卖乖啊。就看金大良和二宝肩并肩地往场子里走着,金大良边走边说,二宝啊,好心给了人行,给了狼就不值了,你说是不是?二宝抢白金大良说,什么人啊狼的,你要是个好心的,就该自个儿喊他回来。金大良说,喊他回来干嘛,打架啊?二宝说,你要不打他自个儿打得起来吗?金大良说,多新鲜,这两年他不尽是自个儿在打嘛。二宝说,你要对他好一点,兴许他就不打了呢。金大良说,狼就是狼,对他再好也变不成羊。二宝说,那你对他好过吗?金大良说,你呀,你怎么不问问他,他几时对我好过?金大良的嗓门忽然高起来,他显然是有些恼火了。他一恼火二宝的火气更大,索性站下来等三定,再不跟他肩并肩了。待三定走上来,二宝挽了三定的一只胳膊,从金大良跟前昂首挺胸地走了过去,嘴里还说,没一个好东西,就是三定好,你们谁也比不上三定!李三定本也和金大良一样恼火的,米小刚那样的狗东西,二宝还不管不顾地向了他说话,他们呢,却还要跟她呆在一起,好像真要接受她的撮和似的,真是见了鬼了!可是,二宝一挽他的胳膊,就是鬼也要由了它去了,他的身体一下就变成了二宝的,二宝带他走向哪里他就只能走向哪里了。金大良呢,恼火是恼火,但还是跟上来了,他才不相信二宝真的会喜欢三定,也不大相信二宝是真的喜欢米小刚,他觉得那是在跟他赌气、撒娇,赌气撒娇的女孩子他见过的多了。 


六十七  二宝和李三定,就这么胳膊挽了胳膊地往场子里走去了。 

  场子里已经到处是人了,有坐好了的,有走来走去寻觅位置的,坐好的频频朝走来走去的招着手,快来啊,不来别人可占去了啊!而那些没被招手的,则用手挡了刺眼的灯光,朝下面黑压压的人群喊着某个人的名字:老歪!老歪你在哪儿啊?一些十几岁的孩子,不肯安生地坐在座位上,跑到幕布的背面去放鞭炮,炮还没点着,就被值班民兵抓住了,没收了所有的鞭炮不算,还被赶出了背面的空地。孩子们却不甘心,一会儿又跑来了,这回不是放鞭炮,是甩纸三角,一个孩子将三角扔在地上,另一个孩子用手里的三角猛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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