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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部分

爱是最冰冷杀人武器-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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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整天陪着欧凉,他去看工地选材料,我说,我要去。他跟客户喝酒,我也说,我跟你去。我知道那种娱乐场所不适合我在场,我也无所谓,欧凉陪客户喝酒,我和其他那些不认识的小姐陪欧凉和欧凉的客户喝酒。现在我才知道,也许我先天有酒量,也许,我就是在这样的场合练习和培养了酒量,也可能是,我三十五岁的酒量已经大得惊人,现在回来派上了用场。
  按照我的历史记忆,十年前的这个冬天,青岛的某个街道,一个男子刚从一家商场出来,他手里拿着一个盒子,那一天起很大的雾,街上万事万物皆迷蒙不清,他低头看着手里的盒子,他脸上有微笑,他低头穿过街道,一辆面包车从迷雾里闪电般突然出现在他的面前,开车的人和行路的人一样大吃一惊,然后车急刹,人倒在车子的下面。
  那是一个装有一对结婚戒指的盒子。
  我每天守护着欧凉,他照样上班下班,毫不知情。
  偶尔他还劝说我,你也可以做点别的事情呀,别那样成天发呆,不知所措的样子。
  我就呆呆看着他,不知如何说起。
  直到那一天,我听见欧凉在隔壁房间里声音低低地打电话,他说,我不知道怎样告诉她,我怕她伤心,我是曾经答应过等我回去就跟她结婚,我会处理好的,你别哭……
  我悚然,那个她,必定就是我了。
  第三部分手表(4)
  我冰冷地呆在原地,北方的冬天比南方来得更寒冷,更彻底。
  11月的某天,我跟欧凉说,我要回学校,已经请了一个月的假,再不回去他们要开除我了。
  我看见欧凉的脸上有一丝隐隐的笑意。
  他甚至没有来送我,他说他工地上这两天好忙,他说你先走我很快就回来了。
  我冰凉地坐上飞机,飞机在空中冰凉地起飞,一切都静止了没有声音,在云端我没有看见阳光穿过来,一切都停了像折断的风筝,一切都褪色了连碧色海水也变成黑白,一切都要结束从那时开始。
  我浑身冰凉脸颊滚烫回到我原来的学校,我太冷我钻进被窝,用被子紧紧蒙着头,我不要听到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也许事情已经改变,也许记忆里的那些并未真的发生,也许我故意把事情记错了—我没有这样的一个男朋友,从来没有人爱过我,我一直单身所以给自己找了一个推搪的借口,我忧郁成疾开始妄想,没有人为我死,我也并没有见死不救,什么故事都没有,我从来都是一个人……那一晚直到天亮天空阴冷云层如灰色棉絮仿佛就要压顶。
  然而,终于,在第二天上午,我被电话铃声尖利地吵醒。
  现在我才二十五岁,我被学校停了职,原因是无故离校旷工数日,我亲爱的我以为爱我的男朋友死了,他死的时候手里拿着一个戒指盒子,那盒子在他脑浆迸裂的时候与他一起玉石俱焚,不知道他要拿去送给谁,在我离开他的第二天早晨,不知道他想去看望谁。
  我的命运没有改变,与原来一样,也许原因不同,但结果一样。
  我收拾了行李,离开那个地方。
  剩下的时间,我知道与我记忆里的将没有什么区别。
  我去了一个城市,又去另一个城市。我换了一份工作,又换一份工作。我结交了一个男朋友,又结交了另一个男朋友。他们说,你很好,但是我们这里恐怕不适合你。他们说,你很好,但是我们员工已经太多,你在这里也许没有什么发展的空间了。他们说,你很好,我也很想和你在一起,但是有一些事情,不是我们想的那么容易。他们说,你很好,但是我给不了你想要的。他们说,你很好,然而我妈妈反对我们,对不起。他们说,对不起,我爱你的同时,也爱别人。他们说,我不爱你。
  我浑浑噩噩度过了我的日子。
  我也无所谓,我算是经过了人生的风雨。在我三十二岁那年,我终于在一家报社找到了一份做编务的工作,也签了三年的合同,在这三年里我花了一笔不小的积蓄买了一个不大的房子,我一个人住在里面,下班回家就坐在那里看各种电视剧,和剧情里人物一起掉眼泪,心酸的时候我喝酒,扔一地的薯片和啤酒瓶子,还对着茫茫夜色自言自语。
  我照镜子的时候,看见自己眼角有鱼尾纹,抬头有抬头纹,笑起来嘴角有笑纹,脸颊有褐色的斑,手臂有赘肉……我悲哀地叹气。
  我以为生命总有不同,或许奇迹也会降临于平凡世间,结果没有。
  到了这天,2003年的6月7日,星期六的上午,我无所事事,早早地起了床,出门,无目的地走到大街上,走进一条陌生偏僻的小街,这天空气清香,阳光刚刚穿透街道两旁的梧桐树叶,它们很轻盈地落在我面前的石砖路上,像淡蓝的音符一首慢板的行歌响起,那些光斑使我的心情并不太坏,我抬头看见一家小巧古朴的钟表店,门口橱窗有一只正在报时的古董钟,一只翡翠色小鸟从正在一张一合的一扇小门里走出来,每次探头,它对着外面,咕咕,咕咕,再转身回去,小门关上。
  我停在它的面前,等它唱完了,我推开那扇厚重的木质门。
  在那扇门里面,我看见一只镶银链子的手表,我把它戴在自己的左手手腕上—那细微如水晶的光芒刺痛了我的眼睛。
  第三部分这微笑真残忍(1)
  我一直都在这座岛上。我一直在准备离开然而却一直动不了身。有时候我以为我已经去到这里或是那里了,可是当我回头,我看到我自己—我是个头疼患者、肩周炎患者、颈椎病患者、癔病患者、回忆症患者、失忆症患者、嗓音沙哑者,我哪里也去不了,我回头我只能看见你,这一切都足以证明,我是多么,多么地爱着你。
  想像之岛
  青岛·在太阳下
  我一直在说我要去青岛的事。从年初的时候,你说春天到了春暖花开,要面朝大海。我说好好好。我说完了之后拿起手里的一本书,我看书的时候容易睡着,我睡着以后梦见大海,海水碧绿一直淹没过来,我一直往后退,再往后退。
  我想像青岛的时候我也写一些发生在青岛的故事,我写一个男子与一个女子在那里恋爱,然后分开,男子手里握了一个戒指盒,他过马路的时候被一辆面包车撞死了。我写故事然后给大家看,你看了你说我一定没有真正来过青岛,你说因为你没有见过真正青岛的海水和沙滩,你才会写出那样的句子。那样的句子,是我想像的颜色和温度,不是真的。真的东西我见过的实在很少。
  我也想见见你,你或许身材高大,有络腮胡子,笑起来声如洪钟声震屋瓦;你又或许是一个腼腆的人,你真见到我的时候,你说:你坐。然后沉默,不说话。你或许……这不是我能想像的事情,我也许想像一个地方,电视台的播音员说青岛这些天的温度适中,秋高气爽,正是旅游的好时节,我听了之后很憧憬地发了一会呆,但是我无法想像一个人。这你知道。
  对一个人存在太好的或太坏的想像,结果都可能是不一样的。更主要的是,不能对,一个未知的人发生想像,这都是没有意义的。
  我说了那么多,你能明白多少?
  我在说,一个城市。一个我从来没有去过经历过又经常出现在我口里和身边的城市。我仿佛就要与它失之交臂。我跟一个北京的朋友约好了说,我们这两个星期找个时间去青岛吧,在那里碰头,喝酒,他答应了,说时间你定,我却一直动不了身,朋友在QQ上跟我留言:你说干不干。我也没有办法。五一劳动节,十一国庆节,还有盛大的啤酒节,你甚至找到你要结婚让我来喝喜酒的好理由,我都动不了身。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是一拖再拖,像一个悬而不决的气球,你松了松手,我和我的承诺就消失在空气中。
  我和我的想像是一个巨大的氢气球。
  我害怕我爱上一个城市,然而最终离开。我害怕爱因为爱通常令人失望。我害怕酒喝得太多令我得意忘形直至失去记忆。我害怕醉,醉了之后偏偏要醒过来,然后我问你,昨天晚上我喝多了以后我都说了什么。我害怕问,我问的时候你一定看着我微微地笑。我害怕那样温和礼貌的笑容。
  我现在说的,你又明白了多少?
  最近我的头很疼,脑子里太阳穴的地方像有两只小鼓在敲,咚咚咚,咚咚咚,我坐在办公室的窗口看着窗外的南方阳光,我想我也许需要晒晒太阳,我也许需要出去走走,在某一个海边,洁白干净的沙滩上面,也许有风,有寄居的贝壳类动物在脚边爬行,最好还有你在我身后跟着手里拎着半打啤酒……我想想而已,我的头很疼,开会的时候我拿出一包白色的头痛粉,像吃白粉一样我把它和水吞了,很苦。头痛粉的包装画着一个男人痛苦地用手撑着自己的半边头,这样的包装你一定很小的时候就见过了,我也是。
  你一直叫我来,我一直没有来成。我有个失恋的朋友最近计划去青岛生活一段日子,在海边租一间小屋,听听自己做的音乐。你可能会遇见他,如果你们真的遇上了,请互相代我问个好,希望一切平安。他很瘦。
  我把上面那段文字写完以后就发给了你,一个字也不想改了。真的,就这样吧,不动了。第二天我去医院检查脑袋,因为是星期六,我只好去住院部看值班医生,医生一直不露面,一个护士戴着漂亮的小帽子坐在前台,要我等。我就等在走廊的椅子上,两旁有做了脑部手术的人,头顶都缠了纱布,一个老头在两个女人的搀扶下,摇摆着走,慢慢地移动,一个男孩,他的腿好像有些软,走路的时候直往下坠,他伸手要求他的爸爸抱他,他爸爸不肯,竟扬长走了,剩下他身边婆婆模样的人,她将男孩抱起来,往病房里走去。我的头又开始疼了,在明晃晃的医院走廊里在明晃晃的日光灯下面在明晃晃的白色墙壁的反光里,我的头开始左右摇摆地疼,它一下又一下地,鼓捣起来,咚咚咚,咚咚咚……我摇着头,再摇头,医生还不来,也许我就这样死了。
  那天后来我照CT,我问照片的医生,我脑子里有没有生虫子,医生就笑。我又问,那我有没有长肿瘤啊。医生大声说,没有!
  我什么药都没有开,就从医院出来了。从医院出来走到大街上,外面正好车如流水马如龙,你看我们的生活多么欣欣向荣。立交桥上有那么多的飞行器在飞来飞去。我站在街边上,点了一支烟。医生说你应该早点睡觉,正常作息,我怎么能够?
  我也许就是不会死,没有那么容易。敏敏得了子宫瘤,我两个月没有见她,她的子宫和卵巢都统统没了。她还剪短了头发,还瘦了很多。她跟我讲述医院里的故事,美丽的眼睛里都是悲伤的冷静,我都不忍心看她,我就转过脸说,吃,多吃点,吃这条鱼。那天她从医院回来第一次跟我吃饭我们俩都没有胃口,点了一桌子菜,直到把菜都放冷了,露天的江边餐厅,风呼呼地吹着,鱼都腥了。我还有个更久以前的朋友,叫大雨,他的三岁的女儿肚子里长了一个恶性肿瘤,先是切了一个肾,后来癌细胞又转移到了肺,做化疗做得头发都脱光了,成了一个好看的小光头。大雨现在要给女儿做血液移植手术,没有那么多钱,就搞演出搞活动搞募捐,你说募捐能捐来多少钱呢,来听摇滚音乐的摇滚爱好青年都那么穷。大雨以前就是个很忧伤的人,还辞了政府工作来做音乐,几个人一起出张唱片,有一半都是送的。
  我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
  第三部分这微笑真残忍(2)
  大雨他们为孩子募捐演出的那个晚上,我在楼梯口两次撞到他,我碰碰前面的人,我说让一让,请让一让,他转头,我看见是他。我有三年没有见过他,他也剪了头发,很消瘦,但我还是认得他。
  我就是不忍心看下去了。
  我就是怕看见那样的眼睛,你信不信。
  嗯,从医院出来,我发现自己还好好活着,或许还可以活很久,还站在猛烈的阳光下面,晒得皮焦肉烂,我多么幸运我真想哭。
  我真想说这一切都没有什么意思。不知道什么才是有意思。
  我的书加印了三千,就三千。再多一本估计出版社也不肯了。但是他们跟我说,你那书势头好,再做几本吧,四本或者六本。我说好,我做。我接下这活我也觉得没有多大意思,我把新的书做出来,也最多每本加印三千,挣不了什么大钱。我就是拼命地接活,也没有多少钱,也买不了大房子住,也还要坐公车,我的生活不会有多么大的改观。我去见了两个著名的畅销书作家,跟他们喝咖啡喝水,下午的咖啡店里总是适可而止地温暖和煦像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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