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欢-第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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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都计划得天衣无缝,先是暗中与西厥商议好,假借他们出兵进攻,实则西厥兵力只出了不到千余人,更多的则是玄国的军队混迹其中造成假象,以供此番大举调兵。而自己收到炎儿的密信后,立即暗中组织了一队精兵。相信在龙景麟一军进攻涟城之时,那队精兵也已经同时攻下了一个突破口才是。
一切都在自己的计划中,高耸入云的城门下,龙锦天一遍遍地在心中这样告诉自己。自己登基至今已经这么些年,执政过程中成功打压下的大大小小的叛乱也不计其数,这次的涟王逆反,不过是极普通的一次,何况由始至终自己就对他们的计划了如指掌。
一遍一遍,龙锦天在心中对自己说着。然而不祥的感觉却还是直压得龙锦天透不过气来。
终于,在百姓翘首以待的欢呼声中,远远地,看到了凯旋而归的军队。
然而龙锦天的一颗心,却是就此沉了下去。
长龙般的队伍缓缓而至,然而映入龙锦天眼中的,却是铺天盖地的白。
漫无止境的,纯洁,却不祥的颜色。
那是大军将士们身上着的丧服。
之前传回的消息竟是真的,当朝太子龙景炎竟真的在那场战争中,失了性命。
原本兴奋异常的百姓们几乎同时的哑了声音,紧接着队伍中便有一些妇人痛哭失声。悲伤犹如一滴浓墨坠于宣纸之上,瞬时在人群中渲染开去。一时间百姓的痛哭声不绝于耳,场面喧嚣却不混乱。
在这一声声哭声中,龙锦天身后的大臣们已经跪倒在地,不少大臣也红了眼圈。一时间,长长的欢迎队伍中,只有龙锦天挺直了身子站在那里。然而身形,却已不复往日般挺拔伟岸,此时那僵直的脊梁直看的人胸口发酸。
终于,在一口漆黑冰冷的棺木在大军护送下入了城门时,第一次,龙锦天未能顾全皇家颜面和天子威严,就这么在满城的百姓面前,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那一日,由太子龙景炎的心腹手下沈彻亲自抬回的棺木,当朝天子龙锦天自此一病不起。
事情原本是按照计划中进行的,然而前往前线的那对精兵却在半路遇敌受阻,待赶到崖口的时候已是晚了一步。
就晚了那一步。
当时匆忙赶到的那对士兵抵达崖口的时候,却是亲眼见证了已是全军覆没一方的太子龙景炎,身子就那样径直地坠入了山涧之中。对面的秦子皓连同当时在场的所有士兵都当场怔在了那里。
尸骨无存。
绕是后来众将士如何在山涧下搜寻,都未能找到太子殿下的骸骨。
最终,虽然没有将秦子皓抓捕成功,但晚到一步的队伍还是一举攻下了关口,胜了那一场恶仗。然而那位在那场战争中被敬若神明的太子殿下,却是再也回不来了。
翌日,举国发丧。
整座皇宫都褪却了昔日的雍容华丽,而是被浓浓的哀伤所取代。
就在这座哀伤的宫殿中的一处,隐秘的回廊的一角,太子龙景炎昔日的部下沈彻轻皱了眉头负手站在那里,嘴角轻抿着不知在思考着什么。
“沈彻,我总觉得这件事没那么简单。一切好像太过顺利了……”沈彻朝着身旁的阴影处淡淡地说着。
细看过去,那阴影中竟还站着一人,身形倾长,竟是有着与刚刚说话之人有着异常相同的样貌。
“殿下,属下不觉得这场战争失了个太子还能称作顺利。”连声音都与眼前那人一模一样。
身子隐在阴影中的沈彻尤自一板一眼地说着,倒是堵得面前那人没了下话。片刻,那人才苦笑着叹气,“沈彻,你我都知道那不过是你我二人使的掩兵之计罢了。”
闻言沈彻也是皱眉,“殿下,如今叛乱已平,而涟王经此一战明显已没了兴兵再起的可能,而且讣告已经告知天下,属下实在看不出殿下为何依旧留在宫里迟迟不肯随属下离去。”
“我……”
那人怔住,怔住,一双眼中不禁也染上了几分茫然,几分凄惶。
自己如今,还留在这里做什么呢?不是一直都想着要离开的么?
“我好像还是放心不下。”龙景炎叹息着说。
这座皇宫不适合自己,而离开自己亦是早就做好的决定。然而真的到了要走的时候,却又没办法做到洒脱的离去。
那个人,自己,似乎还是放心不下啊。龙景炎不禁苦笑,然而嘴角牵扯出的,却似乎并不是苦涩的弧度。
其实龙景炎失心疯的后期已经是恢复了心智的,只是因为察觉了一些人暗中的异动而只好继续装下去。然而就算是在失心疯最严重的那些日子里,对于那个男人,龙景炎也并不是完全没有感知的。
一次次地,龙景炎看着眼前的男人,看着那般熟悉的面容,感受着那人怀中的温度。那般温暖熟悉的温度,就算是对于失去了心智的龙景炎恍然间亦都有所感触。
只是,他是谁?
曾经一次次地,龙景炎在心中问自己。一次次地,反复在心中问着自己,为什么那个男人要用那样的眼神来看着自己,为什么自己心里会觉得难过。
每每此时,龙景炎都会选择本能地闭上双眼,然而映入眼中的,却是无数飞闪而过的画面。紫竹苑外的林子里,那人身席一身黑衣弯下腰来看自己;热闹的家宴上,那人当着众人的面将自己拥在怀里;紫竹苑那间冰冷的小屋中,那人放下身段几乎是乞求般地,求自己再给他一次机会……还有烟花漫天的那个夜晚,爆竹声中那人破碎却令人心悸的话语。
当这一切画面终于串联在一起时,龙景炎终于知道,这个男人,他转生以来便与他在一起,就是这个男人,他怨过他,甚至恨过他,然而却又至始至终仍是割舍不下
当龙景炎恢复了心智的那一刻,他终于知道那人的眼中,是疼,是悔,是伤,然而更多的……龙景炎想,也许,那是爱。
原来,这个皇宫,终究还是有他割舍不下的东西。
龙景炎抬起了头,拿了一双终于又恢复了昔日神采的眸子看向面前那人,“沈彻,你再给我几天时间,待我确定了一些事情之后,我便会与你一同离开。”
如果,原谅
当日,易容成为沈彻的龙景炎与沈彻分开来到静虚殿之后,却发现整座宫殿混乱不已。一室的下人的脸上均是一径的慌张和不安。
“李总管,怎么回事?”龙景炎连忙拦住匆匆忙忙向殿外走去的李德保问道。
李德保抬头起头后先是怔住,意识恍然了一下才算看清了来人。
“沈,沈大人……”
“发生了什么事?”龙景炎本能地向内殿方向望去,然而重重垂下的幕帐阻了自己的视线。望着那一抹抹浓得化不开的暗黄色,龙景炎只觉一股不安涌了上来。随即便听到了李德保刻意压低了的声音。
“……沈大人,皇上不见了。”
“什么!”龙景炎的脸色在那一刻彻底的白了下去。
自大军返京那日起,龙锦天便一直卧病在床。玄国皇宫的守卫上千人,光是负责守卫静虚殿的士兵便已达数百人。在这样重重严密的守卫下,一个人,一个皇帝就这么凭空消失是不可能的。
然而龙景炎以及宫内侍卫寻了一天却依然不见龙锦天的踪迹。
时间在一点一点的流逝。
天色每暗一分,龙景炎的心便沉了一分。
终于,在这份噬人心骨的绝望中,龙景炎在紫竹苑外的林子里找到了龙锦天。
然而龙景炎站在紫竹苑外,远远地望着林子中的那个人,身子却是再无法移动一步。
林子中,龙锦天静静地背对着龙景炎站在那里。身上只着了件明黄色的里袍,头发并未束起,散乱地披散身上,蜿蜒着蔓延了整个脊背的却是刺目的白色。那样纯粹的白,在残红的夕阳光下,在象征着地位权利的明黄色的映衬之下,夺目异常。
一夜白头。
龙景炎怔怔地站在那里,一时间只觉这深秋的冰冷气息紧紧地包裹着他,寒风不住地撕扯着他的心脏。龙景炎不得不伸出手按住了胸口的位置,疼痛使得他无法呼吸,却依旧倔强地抬起眼看着不远处的那个人。
龙景炎就这样看着那个人宽大的衣袖被秋风吹起,往日里剪裁合身的龙袍此时却是有些大了,松垮垮的挂在身上。而那人站在那里的身子已不复往日的挺拔,而是略微佝偻着,在寒风中几乎是踉跄着站立在那里。就是这个人,自己本该恨他,怨他的。是他,一次次地利用了自己伤害了自己,是他,再给了自己信任和关爱之后又狠狠地将他们夺取,是他,亲手将自己推进了绝望的深渊……
然而此时,望着那个人的背影,龙景炎不明白为什么此刻蔓延在心间的,却还是那些纠缠不堪呼之欲出却又让人无法辨清的东西。
龙景炎深吸了一口气,终于,还是向林子里迈出了步子。
“陛下。”龙景炎开口,尽量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没有任何可疑的情绪在其中。
“……还是让你们找到了啊。”半晌,龙景炎在听到龙锦天的回话。声音,是从未听过的嘶哑。
龙锦天叹了口气,仿佛挫败般地回过头来。然而看清来人后却是一怔,整个人身子一个踉跄,险些当场栽倒下去。龙景炎眼疾手快,连忙抢身将人扶住。身体相触之时,龙景炎感到手中的身子猛然一僵。
龙景炎不动声色地放开手,躬身施礼。“属下逾越了,还请陛下恕罪。”
龙锦天面上这才露出了几分恍然,“你,你是炎儿的侍卫……沈彻。”边说着,便扶了身旁的树干,低头伸手揉了揉眉心。“我记得你,就是你,一个人将炎儿的棺木一路抬回来的。”
“是,正是属下。”龙景炎恭敬地将头低了下去,面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然而双手却是在袖口下暗暗握拳,连指甲深入进皮肤里都恍然未觉。
“天色不早了,属下斗胆,还请殿下早些起驾回静虚殿才是。”
龙锦天不语,片刻之后却是开口问道:“你跟了炎儿多少年了。”
“回禀陛下,属下随从殿下有近十年了。”
龙锦天回过头来,端详了龙景炎半晌,轻笑道:“你是炎儿的近身侍卫吧,跟着炎儿太长时间,现在看来都有点像了。”
龙景炎心下一惊,竟是不能言语。抬起头看去,却见那人已经转了头去,看向林子某一处。
“还真是逝者如斯啊,一个不注意都这么多年过去了。”
龙景炎怔怔地听着,心中却是一片茫然,全然不懂那人话里的意思。
“当初我就是在这个林子里第一次见到你主子的。真是讽刺,身为一个父亲,却在孩子长到了六岁的时候才见了第一面。我还真是一个不称职的父亲啊……”龙锦天顿了一下,方才重新叹气般地开了口,“也不是个称职的爱人。”
一句话声音不大,然而在龙景炎听起来去如雷轰顶,将整个人都定在了那里,整个身子都无法动弹半分。一时间只见得龙锦天自嘲地笑笑,嘴角牵起的细密纹路却是刻满了苦涩。
龙锦天出神地看着林子深处,片刻,才重新开口,“那个时候炎儿才那么小的一点,撞见我了却也不怕,就那么愣愣地看着我……这几天我一直在想,如果当初我没有一时兴起走到了那个林子,没有在那个时候遇到炎儿,也许炎儿不会成为太子,但至少他可以呆在那个院子里安静地生活,虽然凄苦了些,但至少可以一直活着。不会发生后来那些事,更不会……”
说着,龙锦天的声音渐渐凄惶了下去,说到最后,已是浓浓的哀伤。
“如果我们从来就没有遇见就好了,如果一切都没有发生就好了……”龙锦天怔怔地重复着这句话,一双眸子已经失去了往日的神采,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灰暗。神态看上去甚至与一个失了心的老翁无异。
龙景炎心头一惊,心知这样下去龙锦天会把自己逼疯。心头这般心思掠过,同时已经出手点了那人的睡穴。
接住面前那个下坠的身子,龙景炎静静地低头看着怀中的人。半晌,终于有水滴不住地滴落在那张熟悉却憔悴异常的面容之上,汇聚成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