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历产床:29位分娩母亲访谈录-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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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术那天,就是把受精卵植入子宫这天,丈夫被隔在门外,大夫让我躺下,前面有B超机有显示屏。我躺下又坐起来,天哪,心都快跳出来,一躺下就憋得喘不出气,大夫说看你紧张成这样,一点不痛,就跟检查妇科一样,我从屏幕上就能找准位置,把它送进你的子宫里去就行了。她还直跟我说,要是在过去可受罪了,得把肚子切开放进去。后来又用阴道窥视镜。现在,你看就用这个,扩张器推进去就好了。
有点痛但忙说,我不是怕痛,我也不知当时怕什么,老实说也没想能不能“种”上,就是特别恐惧,觉得这事太悬乎了。背着同事朋友,背着父母,我俩鬼鬼祟祟了近半年,说出来还不把他们给惊着。
后来,我俩才知道,试管真正悬乎的阶段要到植入母体三四个月时,因为那时流产率特高,一般都在这时前功尽弃。好在我俩事前不知道,没心理负担,觉得只要种上了,种到子宫里,没种进输卵管就万事大吉了。三四个月的坎就顺顺当当迈过去了。
知道真正怀上了,心里那高兴劲就别提了。丈夫说他实在不能自己偷着乐,得向丈母娘、朋友、同事通告去。我说别乐疯了把“试管”捅破了。当然,我不能把这么大事瞒着妈。
整个怀孕挺顺利。除了我子宫里的积瘤也跟着孩子一齐长,大夫说一齐剖就能解决问题。比起别的孕妇,我还享受了一般孕妇享受不到的医护人员的热情和耐心,我是她们的科研成果呀。
剖腹产前,我的情绪特激动,和那么多正常的孕妇在一起时,我总会暗暗地想,我的孩子是最独一无二的,最独特的,因为她不仅属于父母的制造。转脸又想,比起那些自然的孩子,她的生命能达到最优吗?特担心她会不会缺胳膊少腿。
后来在手术台上,占满我脑子的就是对她长什么样的各种猜想。所以打麻药时我特不情愿,不想糊糊乎乎见到她,我要努力清醒着。
结果,医生说看一看你孩子啊,挺好的。我见她第一眼时,头脑真很清醒,可我仍觉得像做梦,她长的到底像谁呀?我怎么看不清呢?我急得不行,你知道这是我们夫妇的心病,总担心那根管子里培养出来的是谁,是我们的孩子吗?我就不让他们抱走,傻了似的看了不知多久,护士不耐烦了,眼看着她抱走,我就使劲喊,先让我丈夫看看啊!
我记得当时留在屋里的医生都哈哈乐。我真的做母亲了?我躺台子上想,得见到丈夫他亲口告诉我说是,我才能相信……
助孕技术魔法无边。
自第一例试管婴儿1978年在英国爱丁堡大学的试验室诞生至今,短短20年试管婴儿已发展到第三代。第一代解决的是女性不孕,着重点是母体输卵管不通造成的生育障碍(如雷文);第二代解决的是男性不育,如丈夫精液稀薄以致精子质量低下不能成活;第三代是提高生命质量,在人工受精中进行优选,确保试管婴儿优质成活。
生命不断发展,生育的形式也越来越多。据说目前世界上发明和正在研究的人类生育方式已多达10种:
自己的卵子和他人捐献的精子相结合;
捐献的卵子和自己的精子相结合;
捐献的卵子和捐献的精子相结合;
女方孕育另一对夫妇的受精卵;
夫妇二人捐献的卵子和精子让它们结合后在另一女性的子宫孕育分娩;
来自两位捐献者的卵子可同时受精并植入女方体内,生出来的双胞胎有不同的基因母亲;
不久的将来,捐献的卵子经改造还可含有女方的基因成分;
……均属试管婴儿范围。
中国的第一例试管婴儿诞生在1988年,现在共有500多个试管婴儿。也许对于普通的中国家庭来说,一个试管婴儿花费人民币约6000元,钱已不是不育家庭的主要负担,成功出生率19%的限定,及观念和伴随的心理问题,才是许多不育夫妇没有选择试管技术的最大障碍。
与克隆人的争论一样,试管婴儿也存在社会和伦理问题。其中涉及的心理问题,尤其是女性在孕前后和产前后反映出的心理困挠,是有别于自然受孕,极其独特的心理体验。比如,孕母觉得从孩子出生的那一刻起,人们就会把他(她)当作一个特殊的孩子另眼相看,母亲总是担忧这种特殊性会不会伴随他(她)一生,会给孩子的成长和发展带来什么问题?比如,雷文曾反复与我讨论过,她要不要等孩子长大时把她的出生背景告诉她?具体说,这篇文字该不该让女儿看见?如果她真知道,会不会对她造成伤害?还有更严重的问题,比如,假如女性接受的精子不是自己丈夫的,那这个孩子的真正父亲究竟是谁?作为妻子,会不会在家庭生活里因此产生心理困挠,担心孩子长大后对自己没法做自我评价?
我想,我们目前真的是无能力或者说还没来得及顾及、评判试管技术的运用会对我们及下一代造成什么样的冲击,法律的、伦理的、心理的……
其实,试管婴儿的发生是与人类生育史同步的。人类的生育史也经历过三阶段:生育、不育、节育。第一阶段是生育能力的听其自然;第二阶段是限制生育,许多国家和地区追求的是单纯的人口数量的下降;而第三阶段的节育包括两个内容:人口数量的下降和生命质量的提高,不育的要给予生的权利,生育的要确保质量。
生命、爱情在试管中相逢(4)
也许未来人类注定要接受“用克隆技术制造人”、“男人怀孕生子”、“完全体外受精孕育”甚至“动物替人类孕育子女”……技术是个魔术师,技术对人存在的根本性颠覆才刚开始。但愿它展示给我们的试管里,会首选爱情做试剂,不然,我们的心会没着没落,会感到挺凄凉。
家庭的产床
▲今天生育的选择更是一个家庭的选择、家族的选择。生孩子是一种投资,在投入产出中,妇女的情感和真正的心理需要往往被搁置角落。
▲不堪承受生命之重的孕妇,在内心的一片原始森林里背着十字架独行,把她们推向这条路的,许多时候是来自亲人和家庭。
▲这里本该是属于夫妻两个人的生命基地,是考验家庭和男人的战场。
掉进了温柔的陷阱(1)
受访人:王新平(北京)
年 龄:35岁
受教育程度:硕士
婚姻状况:1993年结婚
健康情况:1994年生育头胎
职 业:大学教师
个人档案
回想起来,我觉得自己的生产经历,就像突然掉进了温柔的陷阱,我在里面挣扎求救……那种孤苦挣脱的滋味盖过了做母亲的巨大喜悦,至今还一遍遍重复在我的恶梦中……
掉进了温柔的陷阱
一开始怎么也没想到,我怀孕会牵动丈夫一家老少所有人的神经。
怀孕5个月时,丈夫写信给老家,顺便说了我怀孕的事。没想到不出一星期,公婆率七大姑八大姨九口之众进京来。丈夫的老家虽说离京不远,这些年也属于先富起来的地区,但公婆从没来过北京。我想公婆带亲戚们逛逛应该,我理应热情招待。
我家当时住一间大学的筒子楼,实在住不下,就让丈夫找了家档次不算低的旅馆,我想公婆是向众亲戚显摆来的,儿子是博士,不能让俩老人觉得太丢面子。我俩那时收入低,付了住宿费,只能顿顿让他们来家吃。大热天,没自家厨房,我天天采买、做饭,做十多口人的饭,把我累的呀。丈夫平日里没有大男子主义,但不会做饭,可那些日子在他家人面前,不知怎么一下子变了样,一点也不帮忙,哪怕打打下手呢。
开始前两天我还硬撑着。因为婆婆和众亲戚的嘴特别让人温暖,包括不轻易说话的公公都格外抬举我。公公是老家县城里的小官。我结婚那会儿,公婆一直觉得我这个地道的乡下妹子配不上他家的博士儿子,因为我爹娘全在乡下,家境不如他家。他家认为儿子读成博士完全可以找个城市长大的大学生。我个性倔,你看不上我,日子是我俩过,大不了躲你远远的,关系一直淡漠。
可这次来,他家人把我捧上了天,好像他们从来就看重我,把我当成他家的主心骨。婆婆在我炒菜的空儿立在旁边跟我拉家常,谈起小姑子的婚事说要听我的意见,还试探着问我给孩子起啥名字好听,说是这次来特意带上了给孩子起名有经验的舅爷爷,我就大咧咧说,早呢,您回屋等饭吧。
这天这顿饭吃得热闹。开始围绕着给孩子取名字的话题吃了半顿饭工夫,谁也没想到三姑的一句话让这饭再也吃不下去。三姑跟丈夫小声嘀咕:“看你媳妇脸色这么好,准是丫头。俗话说,丫头养妈,脸上像朵花,小子丑妈,脸上一把爪。”话声小,可一下子就把饭桌上十来口人全噎住了。都不吃不喝,瞪眼看着公婆。婆婆忙急着抢白:“谁说她脸色好?!这媳妇天生长得俊,看比从前差远了……”婆婆恨不得看出我脸上长蝴蝶斑。然后,桌子上的几个女人忘记了吃喝围绕着我的脸色问题说开来。就像党内民主评议会一样,最后由领导权威拍板,公公喝下杯酒,拍着我丈夫肩说:“青儿,我们哪有心思来逛京城,我们就是冲着郭家的根苗来的,不然也不会带上你七姑八姨。这种事,女人有经验,得听你妈你姑的。”
接下来的饭想必大家都吃不出啥滋味,我看到丈夫的表情就像抽了筋一样难看。把一群人送回旅馆,回来路上,丈夫忧心忡忡说:“妈说让你快去做B超查查是男是女,不然他们回去不安生。”我气不打一处来,那要是女的你爸妈还不回了?“妈说女的还来得及做掉……”我哇的一下蹲大马路上就哭了,边哭边骂:原来你家就是合伙上北京来折磨我的,你也不是好东西。
后来的两天丈夫不得不带他们去外面饭馆吃饭,我不干了。晚上丈夫拉我去旅馆看公婆,我强打精神去了。没想婆婆第一句就问:“查出男女了?”丈夫支支吾吾,原来他跟公婆说我这两天没空做饭,是到医院做检查了。我就说:查了,女的。婆婆的脸立马就阴下来:“那就赶快做掉……”我再也不想说一句话,就那么像木头人一样立着,直觉得心里气得快炸开。婆婆见不得我的样儿,转脸冲我丈夫嚷嚷:“你一个男人当不了家做不了主,还有脸叫爹娘?!告诉你们,生了丫头活该你累死累活,别指望我们帮你带,也别想进我家的门!”我才不吃这一套呢,推门就出去了,而且摔了门。从此我们婆媳闹翻了。谁也不睬谁。
公婆临走前一天晚上把丈夫单独召唤去。丈夫回来抹着泪说要跟我好好谈谈。我说,你甭指望我会钻进你家设的陷阱里去。这个孩子我要定了,还偏要女孩!丈夫说他其实男女都一样,可他没法向父母交待,不能伤老人的心。我说那你甘愿伤孩子的命,我就跟你离。
他们走后第二天早晨,我发现见红了。丈夫脸吓白了,赶紧找车去医院。路上我就想,这命运故意跟我作对,我就这么认输了?这不是我的性格。我求医生无论如何保住孩子,医生打了保胎针。这次检查还发现我是前置胎盘,医生说这种情况最怕引起大出血,在医院观察几日后流血渐少,稳定以后就回家保着。保的滋味真是比怀孕初期恶心还烦人,用枕头把腰垫起来,平躺一动不能动,整整20多天,喝下无数药汤,还是沥沥流血。最后到医院,医生问我:要不要?建议你别保了,怕万一孩子质量有问题。医生没法给我一个保障,说主意由自己拿。
我第一次觉得惶惶的,心乱了。我原本没想跟谁作对,只想要我的孩子,不管是男是女,从他在我生命里扎根的那天起,我就强烈地想要保护他,这是做母亲的本能。可现在我不知怎么才是对他好。我不得不求助丈夫。丈夫说他也不知什么是好,说万一孩子有个毛病就更糟。最后,他小心翼翼地自言自语:下次再要没准是男孩。我一听腾地就火了,鬼话!见鬼去吧!我心定了,这孩子要定了,我就偏喜欢女孩。
掉进了温柔的陷阱(2)
我就保着。过了些天,公公一个人又来京了,说是来探望带了好多吃的。我一下明白了,丈夫把保胎的事告诉了他家,他家又有希望了,劝我引产来的。我气得大哭,跟丈夫打架,不见公公。最后我哭着找医生,几位女医生特同情我,说一定尽全力帮我。公公没见上我的面,临走跟他儿子留下话:你妈说了,生了男孩她进京侍候,要是女孩,断了家里的根她们不接受。丈夫说这次他家是来真格的。我说,我也不是斗气,假装的。告诉他们,已经定下了,是女孩,不稀罕谁来侍候谁来看。
你问